《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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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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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红批了,最后该报工部的用款了,陈洪竟不再让徐阶去问,直接望向徐瑶:“徐侍郎,这样拟下来,原定为宫里修殿和修仙观的款项便有了四百万两。四百万够了吗?”
  徐瑶大声答道:“回陈公公,天下一心都为的君父,工部一定将这四百万好好用在工程上,保证在今年年底全部竣工,恭奉皇上居有定所!”
  再也不用等里面的嘉靖敲磐,陈洪大声地:“那就把工部的票拟立刻拿来批红!”
  徐瑶不待对面的太监来拿,亲自将工部的票拟送了过去。
  陈洪这回简单,饱蘸朱砂只在票拟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
  尘埃落定了!所有的目光伞都望向徐阶,等他如何结束会议。
  徐阶:“我大明白太祖高皇帝传至当今圣上已经一十一世,福泽天下,圣德巍巍,直追尧舜!赵贞吉,你管着户部,昨日户部新上任的一个主事妄议圣意,你过问了吗?”
  赵贞吉提高了声调,显然是为了让里面的嘉靖听得更清楚:“回阁老,请阁老转奏圣上。今日户部点卯,那个海瑞来报到了。臣责问了他,他是个蛮夷之地出生的人,耿直过之,倒没有别的心思。听了臣的责罚,他也明白了自己的过错。臣暂拟罚他六个月的俸禄,以惩他妄书的那六句话,他也自愿受罚。不知这样责罚妥当否?”
  所有的人都沉默在那里,所有的耳朵都在听着精舍的响动。
  “该出手时便出手,得饶人处便饶人!”人未见,嘉靖的声音已经从精舍门口传来了。
  两案十人全都走到案前跪了下去。
  嘉靖又有了大袖飘飘的气概,挟着风走到了正中那把御椅前坐下了。
  所有的人都磕下头去:“臣等奴才等叩见圣上万岁爷!”
  嘉靖在椅子上盘好了腿径直望向赵贞吉:“为父的要知道疼爱儿子,做上司的要知道宽恕下属。一句话便罚一个月俸,那个海瑞听说还箅个清官,这半年你让他一家喝西北风去?”
  赵贞吉又磕了个头:“圣上如天之仁,臣未能上体圣上之仁心,臣惭愧。臣愿意从臣自己的俸禄里分出些钱来,补给海瑞六个月的罚俸。”
  嘉靖难得地笑了:“宋朝有个人曾经出了个绝对,叫做‘三光日月星’,愣是没有人
  对上。苏东坡大才子,只有他对上了,徐阁老你应该记得他是怎么对的。“
  徐阶:“是。回圣上,苏轼连对了两对,第一对是‘四诗风雅颂’,第二对更为高明,是‘四德亨利元’,为避仁宗的尊讳,略去了亨利贞元的贞字。”
  嘉靖:“到底是大学士,说出来头头是道。你现在是内阁首辅,内阁眼下只有你、李春芳和高拱三个人,太辛苦了点。把苏轼省略去的那个字补上吧。”
  所有的人都是一怔。尤其赵贞吉,趴跪在那里,额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徐阶:“启奏圣上,臣愚钝,请问圣上,是不是在内阁添上一个贞字?这个贞字是否就在眼下几个人中?”
  嘉靖:“贞者,吉也。徐阁老也是天纵聪明哪。”
  “臣领旨。着户部尚书赵贞吉即日人阁!”徐阶大声传旨。
  赵贞吉连忙磕了三个头:“臣谢圣上隆恩,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西苑朝天观后墙小门外
  大明无宰相,可在臣民心中仍然有宰相,凡人内阁者,一律目之为相,人阁即为拜相,赵贞吉算是人相了。但这还是外相,大明朝另有内相,那就是司礼监。谁都知道司礼监掌印太监便是内相之首,多少年来这个位子一直是吕芳坐着,今天,吕芳罢相了,他不能像外朝的官员,堂皇离京,便在天刚蒙蒙亮时悄悄向黄锦要了一辆马车,先来到了这里,蒙皇上恩准,让他把疯了的杨金水一起带走。
  两个陪他来朝天观带杨金水然后送他们出城门的也是黄锦安排的人,玄修之地,又是清晨,分外安静,马车停在小门外,吕芳坐在挂着车帘的马车内,两个陪护太监在车帘外说道:“老祖宗,您老且在车内安坐,孙子们去把杨金水带出来。”
  吕芳慢慢掀开了车帘,望着两个陪护太监:“有劳。先帮我看看冯保在哪里,叫他出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两个陪护太监立刻面露难色,互相对望了好一阵子,其中一个答道:“老、老祖宗,孙子们劝您,冯保就不要见了。”
  另一个接着说道:“陈公公要是知道了,孙子们丢了命是小,只怕他往后还要跟老祖宗过不去。”
  吕芳淡笑了一下:“没有谁会再跟我过不去,也没有谁敢难为你们。”说着从衣襟贴肉处掏出了嘉靖赐他的那道符:“这是万寿帝君的仙符,直接去见蓝真人。请他先让冯保见我,你们再帮杨金水收拾一下,带出来跟我走。”
  两个太监望着那道符眼腈一下子直了,立刻跪了下去,高举着两手。
  吕芳将符郑重地放在一个太监的手里,两个太监再站起时便头也高了腰也直了,径直便去敲门。
  不久,里面传出问话声:“无量寿佛!谁?”
  一个太监拉长了音答道:“万寿帝君仙谕,要见蓝真人。”
  “无量寿佛!”里面的声音立刻肃敬起来,那道小门也立刻开了,一个道人躬身行礼将捧着嘉靖那道符的两个太监迎了进去。
  “记得那次送你去裕王府一转眼四年多了。”吕芳坐在后墙小门的门槛上,伸手拉起了跪在身边的冯保在身边的门槛上坐下,“那天好大的雪,咱们爷儿俩也是坐在门外,可那是司礼监值房的门外,没想到今天会坐在这里见最后一面。”
  “干爹!”冯保抬起了泪眼,愕望着吕芳,“陈洪那个贼竟然能煽动万岁爷把干爹也赶走了?”
  吕芳:“不关陈洪的事,也不是万岁爷要赶我走,是我自己要走。当年我跟你说的那几句话还记得吗?”
  冯保:“记得。干爹当时跟儿子说的是‘思危,思退,思变’。可这个时候,这么多人需要干爹护着,您老这一走,大家怎么办?”说到这里冯保紧抓着吕芳的两袖哽咽了起来。
  “这正是我要见你的原因。”吕芳也抓住了冯保的手,紧紧地捏着,压低了声音,“将来我大明的主子先是裕王,后是世子,你要忍,只要忍到那一天,干爹这几十年护着的人便都托付给你了。听明白了没有?”
  “儿、儿子听明白了……”冯保哽咽着答道,“只怕陈洪不会让儿子活到那一天”
  吕芳:“能不能活到那一天不在陈洪,在你自己。”说到这里吕芳的声音严厉了:“你是储君的人,不要看陈洪他们现在踩你踏你,可还没有谁敢杀你,除非万岁爷。我今天让蓝真人看万岁爷的仙谕,就是为了让他在万岁爷面前替你说话。伺候好蓝真人,你就能活到那一天。”
  冯保哭着跪了下去:“儿子全明白了……,为了干爹儿子也要活下去。真有那一天,儿子第一个就把干爹接回来……”
  吕芳笑了,眼中却笑出了泪花:“一朝天子一朝臣,真到了那一天,我也回不来了。
  有你在,就如同我在。你叫了我十几年的干爹,给我磕了十几年的头,今天干爹也给你磕个头,孩子们全托付给你了。“说完吕芳真对冯保跪了下来。
  冯保怔忡间,吕芳那个头已经恭恭敬敬磕了下去。冯保只得紧趴在地上。
  通县县境驿道
  由于是七月,又由于是中午,烈日当头,驿道上此时竟只有这一辆马车在往离京的方向驰去。从元初到这时,这条驿道已经三百年了,两旁绿树浓荫,蝉呜不已。
  前边路旁流过来一条小溪,清澈见底。
  “停一停,喝口水再走。”轿车内是吕芳的声音。
  车夫勒住了马,轿车停了。那车夫先跳下了车,摆好了踏凳,掀开车帘将吕芳扶了下来。
  吕芳已经换上了平常百姓的蓝色长衫,头上也只束了发,脸面依然洁净,下车后纵且望去,但见满目浓绿,流水潺潺,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对轿车:“金儿,也下来喝口水。”
  里面没有接言。那车夫也一旁看着,显然不愿或是不敢去掀帘子接那个人。
  吕芳转对车夫:“你先去喝水洗脸吧。”
  那车夫:“是呢。”便独自向小溪方向走击。
  吕芳到轿车边拍了拍车门:“下来吧。”
  车帘这才慢慢被掀开了一条缝,露出了头花白的乱发,露出了杨金水那张痴痴的脸。
  吕芳十分慈祥地:“来,下来。”
  杨金水这才半爬着从轿车里出来了,兀自四面张望。
  吕芳向他伸过去一只手,杨金水搭着他的手踩着踏凳下到地面。
  吕芳:“知道这在哪儿吗?”
  杨金水摇了摇头,竟一个人小跑了起来,也不远去,就绕着轿车和那马一圈一圈地跑着。
  吕芳在路边树下一块石头上坐下了:“甭跑了,过来。”
  杨金水只当没听见,兀自绕着马车小跑。
  “过来!”吕芳低声喝道。
  杨金水刷地就停住了,十分惊惧的样子,慢慢挪向吕芳。
  吕芳又向他伸出了手,杨金水僵硬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吕芳拉着他的手,杨金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远处,那车夫正在脱下汗裳,用溪水在擦着身子。
  吕芳轻声地:“金儿,从这一刻起你不用装了,咱爷儿俩平安了。”
  杨金水开始还怔怔地望着吕芳。
  吕芳:“三年多也真是苦了你了现在好了!咱们爷儿去给太祖爷守陵了。太祖爷也不会说话,也不会生气。没有人再算计咱们了……到溪边去,把头发把脸还有咱们这只有半条的身子都洗干净了。从今往后,咱们爷儿俩干干净净做人。”
  杨金水那痴痴的目光里先是有了泪花,接着眼珠子慢慢动了,突然张开了嘴,失声嚎啕痛哭起来,身子不停地抽动!
  吕芳也慢慢流出了泪:“哭吧,哭吧,把憋在心里那点委屈都哭出来。往后咱们就不用哭了,让他们哭去吧。”
  说也奇怪,这时整条路上那么多大树上的蝉声都停了,只有杨金水越哭越小的声“好了!”吕芳站了起来,“洗洗去!”
  杨金水跟着站了起来,过去搀住了吕芳的胳膊,扶着他向小溪走去。
  户部广盈库外大坪
  好大雪,漫天纷纷扬扬,户部广盈库在影影绰绰中便显得格外高大。好多人,京官们密密麻麻在大雪中排着队,一双双渴望的眼,全望向广盈库此时尚未打开的大门,都想像着里面堆满了钱米。
  ——“年关”到矣!
  通常所说的年关,多指贫苦百姓。一年到头,奔于饥寒,合家老小望穿了眼等的也就是当家人到了过年这几天给口肉食,添件衣裳,当家的为了上老下小这几双渴望的眼睛便得拼命去忙碌,去求人,去看人眼色,听人冷语,此渭之一种年关。至于极贫人家的年关那就不是渴望而是恐慌了。一年下来已经满身债务,怕的就是债主都在这个时候追债上门,催逼如雷。这样人家的当家人早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前就躲出去了,留下老小妇孺在四面透风的破屋里听债主叫骂,一直要催骂到除夕之夜,子时离去才算过了年关。当时流传一副对联:“年难过,今年最难过,得过且过;账要还,是账都要还,有还就还”。道的就是这般苦情。
  今年这副对联从贫苦百姓家要挂到大明朝许多六七品清流京官的家门口了。
  户部积欠官员的俸禄从年初就一直拖着,五月抄了严党几个大贪的家,原指望能把上半年的欠俸补发了,岂料工部为赶着给皇上万寿宫、仁寿宫、朝天观和玄都观竣工,那欠俸便只补发了不到一半。七月后一十三省多处遭灾,秋收无收,漕银漕粮又不能按数上缴户部,欠上加欠,到了年底,京里众多官员的欠俸已经多达全年俸禄的一半以上。这个年过不过得去,就全指着今天广盈库那几道大门打开了。因此雪再大,众人都一早就到这里排起了长队。
  户部广盈库内
  广盈库是户部唯一储藏钱粮实物的仓储。仓门共有三道,每道高两丈宽丈三,取纳储两京一十三省财物之意。每道仓门都是两扇,皆上下装有槽轮,开仓时往两边推,闭仓时往中间推,供漕钱漕粮及各种财货进出仓储时开台;每道仓门的左扇又都开着一条小门,供户部人员查点仓储时出入。
  可此时的广盈库广则广矣盈则不盈。偌大的仓储,一眼望去四壁皆空,只地面薄薄地分堆摊摆着一层布袋。每一堆都是大中小三袋:大袋装米两斗,中袋装胡椒两升,小袋装钱十吊。奉部堂官赵贞吉说了,不患寡患不均,无论六部九卿堂官或是各部七品小吏,今日来者一律每人领取三袋。
  灯笼点着,户部的官员们分派在三道仓门口的大案前坐着,各部官员的名册分别在三道仓门口的大案上摆着,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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