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变本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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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变本能寺-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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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马,快马加鞭,亥时左右就赶到了堀河向长门守报告。“有一件怪事。明智日向守的军队不向西边前进,反而似是向京城进发。莫不是有什么异常?”
  听他这么一讲,村井长门守一边吐着微醺的酒气,一边笑道:“开什么玩笑!你觉得现在会有向大人倒戈的浑蛋吗?”长门守担任源三郎的护卫,刚刚在本能寺看了信长的“醉舞”之后回来,“日向守承蒙右府大人天大的恩赐,即使是奔京城而来,那也是奉命觐见。”
  事件爆发之时总有某种前兆,正是这一句话,决定了信长父子的命运。
  此时,光秀正在向刚刚在山野里吃饱肚子的将士们披露“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真心。“我不犯人,人必犯我。没有办法,只好取织田信长首级,明日即号令天下。骑兵均卸去马掌。步兵每人都穿上新草鞋。火枪手统统把引线剪到一尺五寸,装好弹药。准备好之后,我们就一口气渡过桂川。敌人就在本能寺和二条城。从现在起,天下就是我明智光秀的了。大家要奋勇杀敌,争立战功,我会重重有赏。当然,打仗免不了牺牲,若有伤亡,就赏赐给儿子,没有儿子就赏给亲戚。全仰仗你们了。”
  左马助的三千七百入围攻本能寺,治左卫门的四千多人进攻二条城和妙觉寺,光秀率领的主力三千多人马则攻打三条堀河。全军掀起一股席卷京城的狂潮。
  此时的光秀一马当先,率兵突进,却似还在迷糊,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年轻的时候,光秀就时常和人探讨,究竟什么人能取得天下。受浓夫人的父亲斋藤道三人道的影响,他也不是没有悄悄做过当天下人的美梦。可是,眼看着道三人道悲惨死去,再看看浅井、朝仓的灭亡,到大将军义昭的穷途末路,还有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之死,所有这些,都给了光秀沉重的打击。不知何时,想做天下人之心渐渐地消失了。
  天下人决非仅凭实力赢来的一个称号。这个名称背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起着支配作用。如果无视这种力量的存在,急功近利,在别人眼中,无异于主动跳进死亡的深渊,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近有武田胜赖,远有今川义元。
  识时务者为俊杰。悟明这一点后,光秀没有为三女四男谋求高官厚禄,而是给了他们平凡的身份地位、安泰的生活环境。多么朴实的父亲!
  三女之中,长女嫁给了尼崎城主织田七兵卫尉信澄,次女嫁了丹后国守细川藤孝的嫡子与一郎忠兴。十四岁的长子十兵卫光庆,由于身患风寒,留在了龟山城。次子十次郎、三子十三郎,还有小女儿、小儿子,光秀都在悄悄地为他们安排“安泰的一生”。只是由于遇到突发事件,他才不得不谋叛信长,夺取天下。
  人真是奇怪……想起这些,光秀就不断在心里责怪自己:“你明白吗,光秀,如果夺取不了天下,你就只能是一个谋叛者,你的妻儿都要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就这样,光秀的三队人马到达京城,已是子时左右,准确地说,已是六月初二。军队打破所有的木门,进入城里的街道,这时才打起旗号来,按照预定计划行动。
  其中最紧张的一队,当属偷袭信长的下处本能寺的明智左马助光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队伍艰苦地穿越本能寺周围荆棘丛生的灌木丛和竹林,沿着黑糊糊的壕沟,将本能寺围了个水泄不通。第一道包围圈是四王天但马守,第二道是村卜和泉守和妻木主计头,第三道则是三宅式部。
  因为事情紧急,一旦走漏风声,信长的援军出其不意地增援本能寺,便将坏事。而这样的部署,援军即使来了,也可以将其阻挡在本能寺之外。
  左马助光春包围完毕后,立刻派人飞报给三条堀河的总大将光秀。左马助的报告送达时,妙觉寺和二条城,以及所司代长门守的别馆都被围了个严严实实。而且,外城的大津、山科、宇治、伏见、淀、鞍马等地,也都在出入口设下二三百伏兵——部署已经完成。
  “好!夏天天亮得早,全军必须在天大亮之前,一举冲进,取下信长的首级。”命令立刻传给了左马助。已近寅时,本能寺里的人刚入睡不久,四周一片静寂。
  左马助下达了袭击的命令。
  为何而战?是大多数士兵所不知的。胜者为王败者寇,想生存,只有战胜敌人。天天使刀弃枪的武夫在这样的现实中生存,一听到冲锋的军令,立刻发出震天的呐喊,争先恐后地冲到围墙前面。
  约一万坪的本能寺院内,一片死气沉沉,甚至让人毛骨悚然。到处弥漫着皂角树发出的刺鼻气味,树梢上,星星若隐若现。
  “杀呀,冲啊!”士兵们高举着大刀和长矛喊起来。静寂而黑暗的深夜一下子被喊杀声惊醒。
  沉睡中的信长突然觉得不对,一骨碌爬了起来。原来,把信忠和源三郎打发回去之后,信长酒兴不减,又和女人们推杯换盏,一直喝到深夜,烂醉如泥。
  “谁?”他冲着旁边的房间大喊,“你们这些人一喝醉就吵架,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信长在田乐洼偷袭今川义元的时候,义元就以为属下在吵架,今天晚上,同样的一幕发生在了信长自己身上。
  隔壁房间里的森兰丸、小川爱平、饭川官松等人听到声音后,都起来了。
  “等一下!”信长又喊了一声,“不是吵架。你们听……啊,是军兵,而且,正在向寺内进攻。”他一下子从帐中跳出来,一把抓起大薙刀,倾耳听着外面的声音,“什么人?阿兰,你去看一下!”
  “遵命。”森兰丸一手拿着刀,另一手扶着灯,跑到屋外。确实有不少人马在呐喊,可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什么人?右府大人在此,赶紧停下,休得无礼!”
  喝问间,从对面的中门和回廊等处,已有很多人恶狠狠地压了过来。
  “到底是什么人?”兰丸又大声喊了一遍,“宫松、爱平,快过来!”
  话音刚落,饭川宫松已经来到中门墙根下,像松鼠一样噌噌爬上了院子里的松树。“啊,看见了,有旗帜。蓝色的底子,桔梗图案。”
  “桔梗图案?这么说……”森兰丸正要返回信长的卧房报告。
  “啊,是光秀啊。”身披白绫单衣的信长早已站在了台阶上。他已经换下手中的薙刀,这次拿的是三个人才能拉开、可装十三支箭的强弩,机警地盯着黑夜。有人解开箭柬、举着箭筒跟在后面,由于夜色很浓,也看不清到底是侍卫还是侍女。
  “主公,日向守已谋反!这里危险,请主公赶快到安全之处暂避。”森兰丸使劲地往后推信长。
  “哼!这个秃予……”信长把弓拉得吱吱直响,一下子把箭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中门被推倒了,敌人的影子星星点点地出现在漆黑的院子里。
  “到处都是军兵!”
  “有人谋反了!”
  寺内顿时像被捅的马蜂窝一样,乱了起来。虽然算上巡夜和火哨的杂兵,此时寺内人数也还不足三百,但不愧是信长精挑细选的侍卫,行动起来,身手异常敏捷。眨眼间,有打开拉门做掩护的、举起榻榻米挡箭的,还有指挥着其他人跑到院子里的,在信长的周围筑成了一道人墙。
  谁也没有预想到情况如此紧急,可是,一瞬间,他们就进入了最佳防御状态。信长一刻不停,接连射了四支箭。每次,从中门溜到院子里的黑影就仰天惨叫一声,倒在黑暗之中。敌人不知是何人在何处放的冷箭,就集中在一起,像雪崩一样压了过来。
  “主公!请主公避一避。”
  “哦。”这时,信长才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惟任光秀谋反,逼我信长。既然如此,我要抓住他,要大家亲眼看着他切腹!”
  “对,对,对。”虽然近处发出响亮的回应,但信长已是充耳不闻。他按照森兰丸所说,撤退到房屋的遮雨处,在那里一边射杀近前者,一边环顾左右。
  森兰丸已经跑出去指挥大家,在身边保护信长的,只有森兰丸最小的弟弟、年仅十四岁的力丸,以及其余四五人。信长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阿浓!”信长厉声喝道。
  “在。”
  “你带着女眷们赶紧撤退。”
  可是,浓夫人却没有回答。从一开始她就为信长拿着箭筒,信长却一直没有注意到她。
  “阿浓!我要你带着大家赶紧逃命,你难道没听见?”
  “这个任务,大人让别人去执行吧。”
  信长无言。虽然嘴上说逃命,可是他心里明白,能往哪里逃?
  光秀谋反了……信长仿佛是自言自语,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生气,甚至觉得非常滑稽,差点笑了出来。老谋深算的秃子,既然下决心谋反,安排定是滴水不漏,要想逃跑,简直难比登天。
  信长不禁大笑。他又想起白天的事情来。白天要是对公卿们摆摆架子就好了,若把礼物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他们定会这么想:也没让尝尝右府大人所谓的豪华茶会,信长真是个小气鬼……
  双方已经在寺内展开了混战。嗵嗵嗵!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枪声。
  如果家康不进京,信长定会在本能寺花一整天,举行让公卿们目瞪口呆的盛大茶会,他手头已搜集了为数众多的茶道名器……备中之战也不会如此急于准备。说起茶会来,要把堺港茶室的茶人叫来,就会给接待现在堺港的家康带来麻烦。家康一定在堺港和宗及、友闲等人频频地举办茶会……这难道就是我的末日?
  刀枪相击之声已越来越清晰。
  “我信长也是个可笑之人……”信长不禁说出口来。
  “大人说什么?”
  “啊,不,什么也没说。”他依然是弯弓射敌的姿势,可是心不在焉,正在一幕一幕地回忆着自己的一生——
  我乃尾张大草包,又是个死脑筋,别人说右我偏说左,人家说白,我一定得说成黑。田乐洼和长筱之战就不用说了,比睿山、北陆、长岛、高野……无论是僧是俗,格杀勿论。我还建造了高耸入云的七层安土天守阁和令人瞠目结舌的教堂;带着身高超过六尺的黑人招摇过市;建造载有大炮的巨型战舰,不仅让日本人,甚至让西洋人都心惊胆战。在安土和京城举行前所未闻的盛大赛马会,还时时举办茶会,甚至引进洋教……总之,不让世人大吃一惊,我决不会满足。
  即使是我的“末日”也会使整个天下大惊失色!秃子这一手可玩得太绝了!
  在敌人不断的呐喊声中,喜欢恶作剧、爱抬杠、破罐子破摔那些属于草民时代的野性,在四十九岁的信长身上轰轰烈烈地复苏了,而且,这些野性甚至战胜了“人生五十年……”的预感和醒悟,他开始拼命地射起夺命之箭。
  “休得无礼!”一声疯狂的喊叫从附近传来。原来是高桥虎松,他高举着四尺多长的大刀,一步步逼向爬上高廊的三名敌人。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从信长的强弩里飞出。一个敌人惨叫一卢,立时毙命。
  “逆贼,纳命来!”只见最小的森力丸离开了信长,像弹丸一样跳到佛堂边上。刚才杀出去的小川爱平和森坊丸,此时背靠着背,正被一群敌人逼回来。
  信长放出了第三支箭。敌中有二人被射透胸膛,掉到了廊下,剩余的人则哗的一声,退到了视野之外。信长不愧是擅长弓箭的高手,真是宝刀未老,那眼,那手,那脚,全都是强韧的武器。
  浓夫人一边麻利地把箭递到信长手里,一边冷冷地看着丈夫。她在默默地计算着,三百人当中已经有近二百倒在了地上。
  夏天亮得早,不一会儿,东方就快放亮了。夫人想,雨停了,看来又是一个好天气。从三条城的堀河一直蜿蜒到本能寺的河沟里面,点点睡莲浮在碧水之上。若是再经天空那紫色的朝霞映照,该会多么美啊!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必胜的信心。
  在夫人的所有亲人当中,还没有一个人能健康地终老。父亲、母亲、弟弟、同父异母的哥哥,都是身首异处,无一善终。自己又会如何?会一个人在榻榻米上静静地等待死神降临吗?不安像电流一样袭遍全身,夫人的心咚咚地跳起来。
  最初嫁给信长时,浓夫人曾抱着一种趁信长熟睡时杀死他的想法,但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成了一个体贴丈夫的平凡妻子,然后,又产生了身为妻子的绝望。信长绝不属于妻子。他是一个得陇望蜀、贪得无厌的人。夫人曾一直担心勉强维系在二人间的情意之线会断掉。可这些都被光秀意外的叛变改变了。
  夫人明白,信长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老谋深算、喜欢恶作剧的信长被一时的疏忽大意所困,以前那个信长终于复活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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