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最后一个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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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最后一个处女-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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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潮起伏。音乐真能清洗灵魂。我还喜欢济慈,你一定不会不知道他写的——”
  俄罗斯独步学校的鼻子给彩灯照个正着,一时间,我竟想不起济慈的任何一首诗名。只痒酥酥的感觉到猫伏在我下巴底边的鼻翼,小巧玲珑的,像儿时爱做的梦。除了白天的绅士,我相信男人们对成熟的东西都怀有崇高的欲望。对俄罗斯产生一种想入非非的情愫,我不认为有半点不正常。
  我正在自我陶醉着发挥天才的想象,并开始心猿意马时,俄罗斯搭在我肩上的素手,轻轻抬起。我目瞪口呆,以为她要离去,离去。好在她优雅地拂拂刘海,作兰花状,又依依缩回我的肩头。
  上半年被老家的女孩抛弃后,驼背的恶习,慢慢爬回身上。有意识调整好几次,最终还是听之任之。我不是那种随时随地提防自已的男人。没办法啊!有时在路灯下见了自已的歪曲,又免不了心酸眼热。以为那个嘱我挺胸抬头的女孩走后,再也没有人管我了。没想到我刚有弯腰趋势,俄罗斯就风情万种地推开我。
  灯轻轻亮起来,架子鼓停了。只有小提琴颤悠悠地重复着过门。舞池中已经有人落座,时间不等人,我不能再绕山绕水。
  挺直背脊,抱紧迷糊的思想和愿望,我继续眉飞色舞。
  四
  我惊疑不定地望着远去的落红。在夜的风中,它飘逝如昨天,初恋时的梦。
  真的,只一刹那,刚刚抽开手,花就飞出去了。幸亏她接着又说:“五岁那年,父亲牵着我逛街,我要小汽车,父亲不买,你猜我怎么闹?”
  我有些茫然。女人真奇怪,她们以为男人个个都是神。愣了愣,我还是努力讨好。
  “你扑着柜台哭,发誓长大非汽车男人不嫁。”
  “才不呢,当时我跺着脚大嚷:”老子一定要买。‘多年后看到’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仍忍不住笑。“
  月光凉飕飕的,池塘那畔,风破碎成一本本的教科书摊在岸上。
  “没家教。按我们李家规矩,早该跪洗衣板了。”我正色道:“看来以后得寻个恶婆婆来调教你。”
  “像《孔雀东南飞》中的那个妈妈,那我得先找个软丈夫了。”她歪着头,黑油油的三千烦丝斜挂一边。
  “中国有小汽车的软丈夫难找不难找?”
  “根本没有。你找什么?”我引开话题,正儿八经叹叹气。“我想写一篇小说,纪实的,你猜主人公是谁?”
  “会是谁,全学校都在传你们中文系的学生基本上都有自恋癖,还用问,你自已罢。”
  “仅仅一个主人公,独生子也嫌单调。况且,我例外。”
  “那你想逮一个充数?”
  我乜她一眼,可惜云给遮着。
  “入伙吧,我们边走边写。”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本能地站住,股东分红那般躁动不安。
  “我是末流演员。而且天生恨演戏。”
  踩着满地落红,俄罗斯走过我身边,像一种季节。对,像小时候天天等着白菜煮稀饭吃的那个季节。
  不管云遮不遮,我深深地瞥她一眼。从二中女孩的身上,我已经灵活地掌握了这一手,也即是英子要我采用的试探法——跟一个女孩表白爱意的时候,最好模棱两可。去掉女人的半推半就,爱情是无法拼凑出来的。这是英子的理由。因此,对这个在红茶馆守口如瓶的女孩,我云淡风轻地说:“试试看。人家梦露当年连台词也不会背呢”。
  “你有耐心?”她没有我想象的默然。靠着柏杨树,语气反而有些游离。
  追她的男人一打还要多。还有穿“登喜路”的。我不敢过份亲近,更不敢冒然回答。
  月亮出来了,树丫枝挡着。望不清她的脸,我竟有些心虚。
  “从前从前听人说,小耐心可结婚离婚成仙成佛知因果,大耐心才能够恋爱。我不知你指的是哪种耐心。”
  俄罗斯半响没搭话。我意识到因为我的聪明我正要化解半年来蚕食着我的种种。我嗫嚅的,不敢望她,只疲倦地笑着。
  半年来,被人抛弃的滋味,在她的凝望里,化作一只快要风干的蝉壳。
  五
  张子强被广东公安机关捉拿归案的傍晚,俄罗斯推门进来,调色盒往桌上一丢,啪地关掉我正听得云里雾里的“美国之音”。
  她说:“我想,我们打扮得了这壁墙。”
  过去学画的日了,很是羡慕周先生客厅里的巨幅油画。那时候想得多多的。住后有堵墙属于我,非把它弄得漂漂亮亮不可。我不稀罕什么“岁寒三友”。也不在乎那些圣母圣子,好在人类数千年的文明文化,其他花样多的是。孔子站在河边说‘逝者如斯乎’就不错。后来虽说没摸画笔了,但初衷一直没变。上星期央俄罗斯说,我也知道空白是永远的艺术行为,不是我这小地方来的人没见过世面,只不过墙壁白生生的刺眼睛。她推说长几米的壁画,难把握。对着空空的墙壁,我一直很苦恼。
  “今天动笔吗?”我目光灼灼。好像要盯她到墙壁上。“
  “嗯。”她垂下那双欧洲流落过来的眼皮。
  扑过去揽住她的腰,我欢喜雀跃绕着她转。欠是欠优雅,但我才不管那么多。如果她属于娇小玲珑那类,我肯定会照着电影中的那样张开我的双臂。可她一米六六的身段,就算抱起来也转不了圈,这方面我是个识务者。
  “快停下,你这样,我有自投罗网的滋味,快停下。”她嚷。
  我多少有此尴尬地站着不动。吉他、窗帘、老木床,红砖房里的一切都蠢蠢欲动,都涎皮涎脸——同上礼拜在池塘边一样,我又一次失去吻她的良机。
  “他又来纠缠,怎么打招呼都不听。还扬言要见见你。”俄罗斯苦眉愁脸。她一管管地往桌子上掏颜料,说得笨重兮兮的。
  “理性些看,该庆贺。”我扶她坐到椅子上,翻箱倒柜找英子喝剩的果珍。
  “只不过纠缠这个词呢,万万用不得。多难听?万万用不得。要知道,求爱是迄今为止人类保存得最诗意的风俗习惯。”话一出口,我自家也觉得半土半洋。
  那男孩按我们这个中等城市的规则,算个小白领,人长得三分像豹子头林冲。一年前承蒙女上司小灶爱抚,转眼成龙。问鼎年轻姑娘的条件差不多一一具备。我听阿丹说过他抱着被俄罗斯当面退回的布娃娃从三楼面不改色走出艺术系的花边小事。对于白领的信心和脸皮,我一直暗自称臣。倘若有他一半的修行,当年我就不会落荒而逃,也不会走到今天这鸟地步。
  “他人很绝。英子说最好先跟保卫科通通气。”说着她站起来目测墙壁。“你自家上学放学小心些为是。”
  “通什么气?说他谋算你做未婚妻?那我也没安好心。”晃晃茶杯,我阴奉阳违。“打架吗?你没见我一身牛力气?”
  话虽说得斩钉截铁,红颜祸水的风俗画还是蒙太奇般闪现在静悄悄的墙壁上。第一次享受“士为知已者死”的魅力,我全身热血沸腾。
  望着她柔弱的腰,我偷偷发慌了。二中的天荒地老,也是由于别人的横加干涉而夭折的。女人的软弱,已经给了我血的教训。
  我提心吊胆地站到她身边,紧紧挨着她,深怕她倒似的。她丝毫没察觉我的不安,扭着腰站起来,左手靠在墙壁上,正正规规地写下一个“最”字。
  六
  散开她盘了两年多的少妇头,依云一屁股坐在精美本的《容斋随笔》上。
  “看不出离开我们你学问越做越大。但是我曾经听人说,洪迈的书,要在没有女人的屋子看才有效果。”她调侃。
  我笑笑,很君子的。
  故乡像只迷途糕羊。惊慌慌的,踩着它,走过它。可怜它……
  ‘我不敢穿高跟鞋,怕压了你勉勉强强的一米七,妈说,男子汉打得骂得就是压抑不得。’‘什么是男子汉?’‘不跟你讲。我要你一辈子也不知道。’“肯定是人民币作怪?”依云自个儿倒杯茶。牛仔裤在不显眼的地方破两个洞,露出白茫茫的肉。三年前,依云就有丰富的理由相信,好的艺术一半是原始。
  “关人民币鸟事。”我往椅子里靠靠。“依云我告诉你,在二十一世纪,提到钱是女人缺乏教养的显著标记。”
  “那他为何一夜之间就把你的四年摆平?别气。是我才有心情。”依云满脸问号。
  “爱情有二十三种。”我苦笑。
  这是劫后的收获,将来有香火,定要儿孙们牢记。
  “你在阿Q。听安子说,你邂逅了一个美丽逼人的俄罗斯姑娘?”
  “长得像俄罗斯。”我揉揉眼睛,尽量装得漫不经心地引开话题。
  “她混得好不好?”
  “比和你相互信任时强多了,成天到晚红光满面的。像只金苹果。在二中你要找她的话,只用问风筝飞得最高最远的,八成都有人会告诉你。沈睡赌你一年之内决不敢回老家。”
  “真正的忘却需要逃避吗?沈睡高中都念不毕业,他懂啥?你带着二中的傻气一出现,我就回去了一次。”
  去年冬天,我的家乡雪花不飘一朵。风也没刮,冬天无冬天的样子。什么是男子汉?彼得大帝?手托炸药包的董存瑞?敢在市长眼皮底下摸德。瑞那夫人手的于连?快一个学期了,我一点儿头绪也没理出。直到前天下午坐在学校后边的山坡上,望见拐弯处抛锚的火车,我才隐隐体会出当年她不告诉我什么是男子汉的苦衷。
  “分开了?”依云不抽烟。我随口问。
  “鬼节那天。”她玩着茶杯。轰轰烈烈的爱情,一点痕迹也没留在脸上。
  “你看,失恋还把你烟戒了。一大笔财富和健康。我倒霉,就在分手那晚染上烟。”
  “俄罗斯会戒掉它。”她尖酸地说。
  新的爱情还没有出台,女人难得有几个不刻薄。我高矮不还嘴。
  “戒不戒掉,这不是问题。”站起来推开椅子,拍拍她曾被召集在珠海做传销的男朋友无数次唤作香肩的肩,我说:“你先到院子边看看花溪河,我换件衣服。我们上院部找她吃麻辣烫。她不烦的话今晚你同她睡。”
  “是喊姐姐吗?”依云在门口大声地问。
  “她比你晚生九个多月。”我粗着声说:“你刚才注意到我的墙壁了吗?她也画油画呢!”
  七
  门刚拉开一半,灯就灭了,红砖房外,只有夜。黑色的,挂在天上。
  “撕下你的伪装。俄罗斯!你脆弱得要命。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都比你坚强。”追上她,拦住她,咆哮她。
  雨闯进脖子,冷冰冰透过背脊,直逼我的胃。黑夜像匹老马,瘦筋筋的蹄子毫不留情地践踏着我。
  “天长、地久、不敢奢望。但我认为。我们至少会爱过再别离。”喘着气,我差不多要崩溃。恍惚记得外婆说过,有一种树,风还没吹来,叶子就落了。
  “我多么想维持和你之间的距离。你跨越它,我自卑得不想活下去。我足足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来忘掉往事。李望南,我求你不要逼我。”
  夜雨在落,带着少许的风。我看见整个世界收拾行李想一走了之。
  “哼,想不到野兮兮的你满脑子旧社会。还活得蛮像一回事。爱情和处女膜,全学校就你一个人会把它们扯在一起。”
  我承认,对心中所爱,我有一种本能的妥协。
  抬起她的脸,我淡淡地说:“我早就不是一个童子,照你说,我也无脸谈情说爱?你不要打击我。我的每一次感情都结束得好好的,因为我听人家说,一段感情收场得好,可以永生。”
  雨停了。前边隐隐现出昏黄的路灯。我稀里糊涂跟着俄罗斯抽搭。
  “秋天,你不懂的。
  那年,我画大卫。
  十九岁。
  你不懂的,秋天,没有处女。“
  俄罗斯语无伦次。“晚上我跑回家,躲在楼上,半年多不敢摸画笔。秋天,我怕极了。”
  放下她的脸。站在晚秋的夜里,我腿软软的,几乎要对这个小小的秋天下跪。
  八
  英子光着脚从田坎那边走过来的时候,我幸灾乐祸望着在风中打趑趄的蝴蝶。第一首白话诗就是取材于它们。我依稀记得那首诗末尾的两句。好像是关于爱情的,不煽情,但很无奈。我已经好久没有心情去梳理这些半死不活的锁事了。如果不是碰见这个提着鸟笼的小女孩,我这会儿肯定睡在温柔透顶的红砖房,看俄罗斯画画,听迪克牛仔唱歌。我喜欢听《酒干淌卖无》,九死一生似的,像蒙克那幅震耳欲聋的《呐喊》。
  我是昨天下午穿过艺术系旁边的寨子时遇见小女孩的。我刚刚做完有关聂鲁达的功课。口袋里装着《知音》杂志社送来的稿费,一副要钱有钱要文化有文化的阔气样。小女孩提着西瓜大小的鸟笼迎面走来,我嬉皮笑脸拦住她问,提的什么鸟?女孩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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