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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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志-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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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邦昌嘴角的黑痦子轻微跳动了一下,抬头直视官家,道:“人事任免,宰执不预其事;政务变革,宰执亦不预其事;陛下随心所意,任意处置,国家设宰执何用?臣今日所言,国之大事,请陛下明察!”
  赵桓气急,抓起一把如意摔在地上,叫道:“金兵打到了家门口,政务不进行变革,行不行?种师道病逝、种师中阵亡,国家正值用人之际,正要靠军人保卫江山社稷,老的老,小的小,何人可用?你在批评朕不同你们商量,是不是?”
  张邦昌缓缓跪倒:“是!”
  “前面几位宰执,若李邦彦、吴敏之流,朕想和他们商量,他们懂吗?”赵桓一脚将御案踢翻,气道:“朕秉承祖宗基业,誓死不做亡国之君。政事军事都要改,不仅如此,涉及国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合理就要改!只要改,就会有阻力,国之大事朕必须乾纲独断,朕的国家,朕想怎样就怎样!”
  张邦昌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形象,异常强横,辩驳道:“陛下错了,圣人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祖宗家法,保大宋百年平安,岂可轻弃?陛下既然认为臣不当居首辅之任,臣今请辞,恳请陛下俯允!”
  说着,张邦昌郑重地摘下乌纱帽,慢慢地放在地上,帽子的两只长长的平脚忽忽悠悠地颤动着,如同人的心儿一般。
  “好啊,好!”赵桓指着张邦昌一时语塞,三息之间才缓过来,猛然喝道:“来人……”
  两名侍卫跑进大殿,等待谕旨!
  “将,将他,将他叉出去!”依着赵桓的心思,真恨不得杀了张邦昌,却是不能杀。大宋立国以来,未曾显戮一名大臣,这一理念,已经浸透到赵桓的血液里,尽管生气,还是不能杀人的。
  张邦昌重重叩首,转身而去。
  赵桓心中乱作一团,问道:“你们看,这事该怎么办?”
  五名宰执同时望向李纲,李纲暗叹一声,起身奏道:“臣认为,张邦昌之言,并无大错,请陛下深思!”
  赵桓转身,恶狠狠地望着李纲,转而问其他人:“你们怎么说?”
  “臣附议!”
  “臣附议!”
  剩下的五名宰执,包括秦桧在内,居然没有一人替赵桓说话,赵桓从内侍身上拔出宝剑,用尽全身力气,一剑将御案劈为两半,再上去踹上一脚,骂道:“都给朕滚,快滚!”
  赵桓跌倒在地,觉得心里很冷、很冷,就象正月初三那一天一样!
  晚上,赵桓喝了很多酒,很多酒,直到醉得再也喝不下去,方才罢休!
  四月二十七,赵桓象每天一样,来到垂拱殿,与宰执议事!
  时间早都过了,一个人都没有来。
  派人去问,集体告病!
  赵桓压着火气,来到平常宰相办公的政事堂,屋里除了两名中书舍人正在整理奏折,还有几名书办正写着什么,而四个正位却空空如也!
  政事堂北院即为枢密院,枢密院正厅一名副都承旨也在整理文书,见到官家亲临,慌的不行,连忙跪倒。赵桓随便问了点事情,这人是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他知道些什么!
  绕了一圈,心情越发憋闷,回到垂拱殿,刚喝了一口茶,政事堂、枢密院的奏折都送了过来。一天的奏折,不下四五十本,少的千余字,多的四五千字,这怎么看得完呢?有宰执在,许多奏折写成节略,皇帝看起来省事,处理起来也方便。有的事情,不须请旨,宰执就可以处理了。这下可好,全上来了。而且,有事需要问询,问什么人都不清楚,怎么披阅呀?
  赵桓看了几个折子,越看越气,一把将所有的奏折掀翻在地,换了身衣服,出宫散心!
  心乱如麻,看什么都不顺眼;信马由缰,走到哪算哪吧!
  第六章 君臣(二)
  突然,马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已然到了艮岳万岁山脚下。
  政和七年,太上皇于上清宝箓宫之东,作万岁山。万岁山周长十余里,与南面的寿山遥遥呼应,山最高一峰约九十余步,登高下眺,京城风光尽收眼底,实乃赏心悦目之事。
  下马前行十几丈,一块巨石跳入眼帘:石高七八丈,最宽处也有五六丈,厚度也不下此数,不知重量几何!石头上书“昭功敷庆神运石”,正是太上皇的亲笔。神石通体碧绿,形如飞龙,人走近三尺之内,便觉神情气爽,如听梵音仙曲般享受。此石出于太湖,当年为了运这块石头,六贼之一的朱勔造巨舟,用上千的纤夫拉纤,凿河断桥,毁堰拆闸,耗时数月方运到京城。仔细算来,这哪里是石头,分明就是用铜山铸成的嘛!
  赵桓拍了拍神石,摆摆手示意守卫的人不用跟随,慢悠悠地向山上行来。
  蹬到半山腰,身上出了些汗,被微风一吹,很是舒服呢!裴谊小声道:“官家,歇息一会吧!”
  赵桓是有些累了,坐在蒲垫上,这时,从林木间窜出一头梅花鹿,鹿儿有些怕人,又想亲近,试探地往前走几步,停下来看一看,确定眼前的人没有恶意,慢吞吞地来到赵桓面前。赵桓伸手轻轻地摩莎着鹿身上的花纹,鹿儿居然回头,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官家的脸儿。
  唉呦,这可如何使得?好大胆的梅花鹿啊!
  裴谊作势欲把鹿儿赶走,赵桓拦下他,享受着难得的温馨。人们把官家当作神,想亲近也是不敢,到底是鹿儿没有那么多忌讳,想怎样就怎样呢!
  山脚下,绿波荡漾,一群鸟儿贴着水面飞行,划过一段圆弧,悠忽升起来,发出悦耳的叫声;湖的中央有两个小岛,东面的叫芦渚,岛上的小亭叫浮阳,西面的叫梅渚,亭子叫雪浪。一头仙鹤忽地从芦渚岛上飞起,“啾,啾”几声,落在雪浪亭上面。仙鹤“忽闪、忽闪”地摇动着翅膀,无数的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五彩霓光,继而朝着天上的太阳,畅快地叫着。
  池水向西汇入凤池,向东流入雁池,三个大湖犹如三面神镜,环绕着万岁山,守护着这一方人间仙境。
  赵桓紧紧地抱了一下梅花鹿,温柔地说道:“朕要去了,你也去吧!”
  走出三五丈,回头再看,那头梅花鹿还在望着他,似乎很是不舍!它都是有情的,难道,人与人之间反倒没有真情吗?
  到了,终于要到山顶了。
  这时,一名小道童从山上下来,深施一礼,道:“贵客光临,有失远迎!师父正在亭内候着呢!”
  童儿生得浓眉大眼,齿白唇红,甚是俊美,有几分朱孝庄的风采。
  嗯,这童儿长大了,真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呢!
  赵桓不知何人在等他,却隐隐地感觉到,定非平常人也!他给裴谊一个颜色,令他们不要跟上来,拾阶而上。上了一个台阶,赵桓回头死死盯着身后的王德,回身再上。王德还在跟着,赵桓回头,目光越发凌厉,王德不敢正视,把头低了下去。上到第三级台阶,他还在跟着。赵桓有些恼了,回头正欲发怒,只见王德脸红脖子粗,憋得够呛,可是目光却大胆得多了。
  赵桓长叹一声,心道:“这个死心眼的人啊!”没奈何,也只能由他。
  山上的凉亭名曰介亭,厅内的道长名曰天授仙师。天授仙师,就是朱孝庄的师父,谯定,谯天授。这人亦儒亦道,名满天下,是有大学问的人。
  赵桓在谯定对面坐下,眼睛在看,心里也在琢磨着这个人。看天授仙师,鬓发如雪,高绾牛心发卷,玉簪别顶,手里托着拂尘。往脸上看,面如晚霞,八字立剑眉,一双丹凤眼,鼻挺口阔,仙风道骨,气象万千。仙师身穿银灰色道袍,圆领、大袖,腰系杏黄色的水火丝绦,白袜云靴。此际,仙翁双眼似睁非睁,似闭非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浑如入定一般。
  这个人少年时喜读佛经,手不释卷,如痴如醉;后拜郭曩氏学《易》,三载大成,其师亦不及也!忽一日,谯定来到汴梁城,听说伊川程颐在洛阳讲学,整衣冠往见,一见倾心,遂拜为师。于儒学经典中畅游六载,辞别恩师,游历天下。太上皇多次遣人招谯定来京,每每婉言谢绝,申明不愿为官之意。太上皇不愿强人所难,只得由他去了。
  赵桓登基之后,通过朱孝庄请仙师来京一会,不想今日在此相见!
  一阵风儿吹过,雪白的胡须在风中摇摆,这时,仙师醒了。
  天授仙师,看到赵桓,微微错愕,旋即大笑道:“金兵南下之时,谯某正于金国游历,夜观天象,紫微垣帝星摇曳,臣星不明,心念大宋危矣!正月初三,帝京光耀夜空,某亦不知为何至此!今日见到官家方知,官家一日顿悟,才有今日的局面啊!”
  谯定的一席话,王德自然听不明白,而赵桓心内一惊,宋强灵魂附体一事,可是天大的秘密,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吗?
  赵桓微微一笑,道:“朕心有疑虑,正要向仙师请教,不想今天就见到了。”
  谯定笑了笑,等待着下文。
  “万事纷扰,不得不有所更张,请问仙师,文武两端,何者为先?”
  谯定道:“官家心有定策,何须再问?”
  国家改革,要改军事,再理民政,这是赵桓早就定好的主张,昨日被张邦昌一闹,心里不禁产生了疑惑,谯定这样说,基本肯定了他的做法,赵桓心里更加有底了。
  “金国如何?”
  谯定“啪”地甩了一下拂尘,道:“某观人多矣,金国太祖异人异相,方今天下,能与之比肩者唯有陛下。金国当今国主,也非寻常之人,然恐不久于人世。其国人,有事还可同舟共济,无事则生非也!”
  金国国主完颜晟,快要死了?宋强的记忆里,完颜晟还要活七八年,他所说的不久是多长时间?
  赵桓不露声色,道:“有人告诉朕,金国国主还有八年的寿数,难道……”
  谯定摇摇头,道:“天机不可说,不可说!”
  这个人啊,既然说了,又怎能只说一半呢?
  赵桓再问:“夏国如何?”
  谯定起身,遥望两峰并峙的寿山,悠然道:“一头猛虎,足以安定西方,何况陛下又加了一狐一狼?”
  吴阶、曲端、刘琦,谁为虎,谁为狐,哪个又是狼呢?
  赵桓喟然一叹,道:“家里做事的人都病了,又去哪里寻找良医?”
  “家有一老,万事无忧!”
  说完,谯定摇动拂尘,带着童儿径直下山去了。
  赵桓恍然大悟,这事也只有太上皇能办呢!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圣出东京,神鬼难当。大宋兴,一华夏;剪群雄,灭万国……”悠悠歌声自山下飘上来,歌词正是赵桓派人伪造的祥瑞,而今听起来,似乎发于至诚,毫无揶揄之意。
  赵桓怔怔地望着如洗的天空,思绪已经飘到了云端!
  第七章 兰若
  官家最喜欢的花是兰花,官家最心痛的女人是兰若娘子!
  每年都会有那么一天,官家都会到上林苑的兰园,太阳升起时进去,华灯初上时出来,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容妃娘子所住的玉宸殿,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从那一天开始,官家从来没有去过,即使要路过都会绕道走呢!
  唉,事隔多年,官家还是忘不掉她啊!
  ——《听裴谊讲那过去的事情》
  天气很热,门前大树上的知了时断时续地叫着,刚刚撒过水的路面又开始散发着热气,相府守门的小厮张全正站着打瞌睡,忽听“马铃”声声,又有客人到了。客人在门前下马,一名四十多岁的华服老者在前,五名侍者亦步亦趋地跟着,其中一人张全是认识的,那是太上皇身边的红人,入内内侍省都知陈思恭。
  陈思恭,怎么到这里来啦?
  张全连忙迎上去,陈思恭刚想说话,却被华服老者拦住了。老人和颜悦色地说道:“张相可在府中吗?”
  张全完全被老者的非凡气度所折服,回道:“相爷昨晚看书很晚才歇息,这时候,应该起来了,正在慎独轩读书。”
  “好,头前带路!”老者的口气不容置疑,张全往日的威风不知溜到哪里去了,乖乖地走在前面领路。
  穿廊过户,不一刻,来到相府花园,守在门口的管家看到张全身后之人,大惊失色,跪倒在地,叩头道:“太上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全听到官家的话,吓得两腿发软,随着话音就跪了下去。
  赵佶和气地说道:“朕路过此地,顺道进来看看。”
  说罢,也不待通报,跨过月亮门,径直往里走。相府管家见这个阵势,已来不及通报,只能暗暗叫苦,小心地在后面陪着。
  前行七八丈,穿过静静的小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小溪在花丛中流过,花儿开得正艳,引来几只蝴蝶驻足流连。花海的中央,一个雅致的小亭子,亭子里一名青衣老者,正专心致志地看书。躺在花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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