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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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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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骑马的事,毛泽东只好说到这里。他看见徐老背上还背着两个口袋。一个小一点的还好看,那个大的全是用五颜六色的碎布拼缀而成。的里多落的,象装着不少的东西。
  “您那里面装了些什么呀?”毛泽东问。
  “这都是丢不得的。”徐老说,“这个小口袋里,是我的文房四宝,遇见好墙壁我就拿出来写几条标语,很方便的。这个大口袋,里面钉子、绳子、锥子、锤子都有,别人最看不惯的就是我这个口袋,老是劝我把它扔掉。他们还取笑说,这是我的‘百宝囊’。有一次,走到荒郊野外,一副担架断了,谁也没有办法,就是靠我这些东西才整好了。没有我这‘百宝囊’行吗?”
  毛泽东微笑地点点头,知道老人有个倔脾气,也就不再与他争辩。
  两个人边走边谈。徐老忽然转过脸问:“听说,我们又要打遵义?”
  “是的。”毛泽东说,“娄山关今天一早就打响了,打下娄山关,就打遵义。”
  “那太好了。”徐老手舞足蹈地说,“遵义真可说是个文化城,藏书很多,《三通》都全,我本来想建个大图书馆,后来部队一撤,办不成了。这次再占遵义,还派我做这件事吧!”
  毛泽东见他兴致很高,连声说好。
  谈笑间,干部休养连的女指导员李樱桃走了过来。她笑盈盈地给毛泽东打了一个敬礼。她是纺织女工出身,在无锡和上海都领导过罢工斗争。后来在白区呆不住,才来到苏区。长征前,她是一个省委的妇女部长,因为精明强干,作风泼辣,才被调来当指导员的。
  毛泽东打量了她一下,见她腰扎皮带,脚穿草鞋,红星军帽下露出短短的黑发,皮带上还挂着小手枪,显得十分英武。令人奇异的是,她虽然经过数千里的奔波,依然两颊绯红,光艳照人,简直真象刚摘下来的樱桃那般新鲜红润。毛泽东一面同她握手一面说:“樱桃,你们的工作搞得很不错呀,几个老人都没有出问题,这就很好。”
  “他们还帮我们做了很多工作呢!”樱桃笑着说。
  毛泽东早就听说,樱桃这人有一个谜。因为她人生得漂亮,又聪明伶俐,追求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英俊有为的人,但都被她一概拒绝。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谁也不知,她自己更是一字不露。毛泽东忽然想起这事,就笑着问:“樱桃,你的政策改变了吗?”
  “什么政策?”
  “你那个一贯的独身政策呀!”
  樱桃低头一笑,说:“主席,你的消息也太灵通了,这个,我找时间向你汇报吧。”
  “好,”毛泽东又笑着说,“这件事我非要弄清不可!”
  他一面走,一面问:“谢老呢,谢老在哪里?”
  樱桃往前一指:“那不是,他到前面去了。”
  毛泽东顺着樱桃的手指一看,谢老正随着队伍爬一个小坡。他穿着宽大的棉军衣,拄着一根小竹竿儿,看来相当吃力。毛泽东由樱桃陪着赶上前去,见他额头上都是汗水,他比董老还小几岁,身体却差多了。
  “谢老,你还吃得消吧?”
  谢老停住脚步,转过略微发胖的脸,眯细着眼,问:“是润之吗?”
  “是我呀。”毛泽东笑着说,“您怎么没戴眼镜呢?”
  “咳,不敢戴呀!”谢老拍拍上衣的口袋,理着胡子叹了口气,“我就怕把眼镜摔了。昨天,到了宿营地,我一看眼镜没了,把我急得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我想可能是休息的时候丢了,又跑回五里路去找,附近草里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我说,糟了,这一路什么也干不成了,书也不用看了。谁知道我一摸书,鼓鼓囊囊的,原来把眼镜夹到书里去了。”
  毛泽东笑起来,说:“还是戴起来好,那倒不容易丢。”
  “可是,你看看贵州这个路!”谢老指了指油滑的红泥路和莽莽烟雨中不尽的群山。
  毛泽东看见谢老的脖子里系着一条鲜艳的红带子,胸脯鼓鼓囊囊的,棉衣里似乎挂着什么东西,一时颇感惊奇,就问:“谢老,你脖子里挂的是什么呀?”
  “噢,你问的这个,”谢老拍着胸脯儿,得意地笑了笑,“这是咱们的宝贝呀!”
  谢老说着,解开上面两个扣子,露出一个红绸包包,象基督徒挂着十字架,正好垂在胸前。毛泽东一时看不出是什么,谢老更加得意地笑着说:“这是咱们苏维埃共和国内务部的大印哪!你说还不宝贵?”
  毛泽东正要问个究竟,樱桃笑道:“上次过土城,敌人追得很紧,谢老忽然坐在地上,不走了,他把上衣脱下来,露了个光膀子……”
  “那是干么子?”毛泽东笑着问,“是要同敌人拼吗?”
  “是呀,大家都觉得奇怪。我就问,‘谢老,你要干什么呀?’他也不理,就把这个大印从挎包里取出来,用红绸子包好,贴着他的胸脯挂在脖子上。然后才穿上衣服,微微一笑,说,‘这就再也丢不了啦,除非是敌人把我捉住,那我就同我们的苏维埃共存亡了!’”
  毛泽东一面笑,一面不住地点头赞叹。谢老捋着胡子,很认真地说:“现在四面都是敌人,什么情况都会发生,还是这样做稳妥些。”
  毛泽东望着谢老,有兴趣地问:“谢老,你现在还写诗吗?”
  “偶尔写几首,不过不大象样。”谢老笑着说,“润之,你也写吧?”
  “我多半在马背上哼哼。在马背上哼诗,那真是一种享受。不过一到宿营地就忙着弄电报了,诗倒没有记下来。……我的经验是,你一有兴致马上就写,兴致一过,时过境迁,再写出来,也不是那个味儿。……”
  毛泽东一谈诗就兴致勃勃,他正要谈下去,那边,邓颖超停住脚步,含着笑问:“毛主席,您好哇!”
  “好,好。”
  毛泽东迈开大步赶了过去。他看见邓颖超穿着灰色的便衣,披着一块黄色的雨布站在雨地里,身子显得相当单薄,脸也有些黄,就怜惜地说:“邓大姐,你的肺病好些了吗?”
  “好些了。”邓颖超笑着说,“毛主席,你别这么喊我,你叫我小超就行了。”
  “你怎么不骑马呀?”
  “我是骑一阵,走一阵,免得腿脚不管用了。”
  “这样也好。”
  毛泽东点点头,又问樱桃:“怎么没看见董老?”
  “我正要向您报告呢。”樱桃把上午贺子珍的情况说了一遍,接着又说,“董老和侯政他们都跟着担架,恐怕快跟上来了。”
  “到底还是赶到路上了!”毛泽东从心里叹了口气,对妻子不胜怜惜,嘴里却没有说出来,只点了点头。
  “还是等她一会儿吧!”邓颖超说。
  “等一等,很快会上来的!”樱桃也接着说。
  毛泽东点了点头,又看了几个担架上的伤员,就留了下来。路边不远处,有一棵黑森森的大杉树,正好避雨,警卫员就同几个骑兵通讯员牵着马匹来到树下。毛泽东仰起头一看,这树气势磅礴,大得出奇,顿时想起,正是上次向土城转移时遇到的那棵“树王”。他同周恩来曾一同在这里看过地图。于是就坐在隆起的树根上静静等候。
  面前依然是濛濛的烟雨,浑沌一片。队伍还在不停地开进。虽然过来了几副担架,但都不是贺子珍。约摸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只听小沈兴奋地说:“过来了!过来了!这个很可能是。”毛泽东立刻站起来,远远看见山湾处,迷茫的烟雨中,果然颤颤悠悠过来一副担架,就笑着说:“你怎么知道?”
  “你看,后面跟着一个高个儿戴眼镜的,很象他们那个李医生哩!”
  担架渐渐来到面前,后面果然跟着医生李治和那个背药包的强壮的女护士李秀竹。他们一看毛泽东在这里,就跑上来打了一个敬礼,李治笑嘻嘻地抢着说:“毛主席!恭喜你了!”
  “一个千金。”李秀竹也喜滋滋地说。
  毛泽东同他们热烈握手,连声道谢,还向担架员道了辛苦。接着,他来到担架前,看见贺子珍盖着的一床灰色军毯,已被细雨打湿,脸上盖着一顶斗笠,也满是雨水。担架下面还在扑嗒扑嗒地滴着什么。
  毛泽东心里一阵痛楚,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连忙扶着担架放在大杉树下。他轻轻揭去贺子珍面上的斗笠,看见她脸色惨白,微微地闭着眼睛。一块包头的大毛巾也湿了。毛泽东在她耳边轻轻唤道:“子珍!子珍!”
  贺子珍慢慢睁开眼睛,一看是自己亲爱的丈夫意外地来到面前,不禁微微笑了,但接着就涌起满眶的泪水。
  “你很冷吧?”毛泽东抚着湿漉漉的毯子,轻轻地问。
  “还好。”贺子珍声音低微地说。
  毛泽东立刻让小沈从马褡子里拿出自己的毯子和一条干毛巾来。他把那条湿毛巾解掉,包上了一块干的。随后又把湿毯子揭去,把自己的毯子盖在里面,湿毯子仍旧盖在表面。一切都做得那么妥帖和轻微。贺子珍的脸上漾出一层幸福的红光。
  “我作主把他寄了。”她望望毛泽东,带有几分歉意地说。
  “也只好如此。”毛泽东说。
  “可是,一个老百姓也没有在家。”
  李治见贺子珍仍然为此事心中不安,就立刻插话解释道:“没有问题。我们给房东留下了三十块光洋,还有两碗大烟土,他们不会不养活的。”
  毛泽东也趁机安慰道:“子珍,不要难过。将来革命胜利了,我会去接她的。”
  正说话间,董老、侯政和通讯员从后面赶上来了。毛泽东迎上去,同董老、侯政等几个同志紧紧握手,说:“我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今天,我都替你作了主了!”董老笑着说,“如果做得不对,你就批评。”
  “事情只能如此。”毛泽东再一次说。
  说过,他向警卫员通讯员摆了摆手,同他们一齐翻身上马。在马上又说:“娄山关战斗已经打响了,我还要赶到前面去,你们慢慢地走吧!”
  说着,向贺子珍、董老他们挥了挥手,放开丝缰,向莽莽苍苍的烟雨中奔驰而去。不一刻,连细碎的马蹄声也渐渐听不见了。
  (二十二)
  毛泽东和几个骑兵通讯员乘马急驰,跑了一阵又放慢了脚步。刚才贺子珍那苍白的脸色,似乎仍在他的脑海里回旋。这次相见,虽然贺子珍没说什么,但她心中的隐痛毛泽东是懂得的。自从他们结婚以来生了几个孩子,却没有一个在身边长大,作为母亲她怎么会不难过呢!……
  毛泽东在默想间,只听小沈叫了一声:“毛主席,你听,这是娄山关的炮声吧?”
  毛泽东凝神细听,果然是娄山关隐隐的炮声,不过因为离得太远,听去就象夏季的轻雷在天边滚动。从那密集的程度,可以想见战况的激烈。
  在毛泽东的心中,立刻唤起一种勇壮的情感。这次战役,他是下了狠心的,不取得大的战果,决不罢手。他曾暗暗想道:不久前举行的遵义会议,同志们愤慨地批判了错误的军事路线,将希望寄托于他,可是他毛泽东上台后的第一仗——那个土城战斗就没打好,如果这次战役再打不好,将何以对待支持自己、信任自己的同志们呢?又何以应付至今尚不服气的李德呢?
  使他更为忧虑的还有当前的战局。关于在何处建立根据地的问题。在遵义会议上已经定了,这就是渡江入川,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在四川打开局面。可是如何渡过长江,却是一个颇大的难题。与二、六军团会合是不能再执行了,在现有地区坚持,怕也不行,因为周围的敌军有几十万人,经常有二百个团随时张着罗网。毛泽东思来想去,认为当前如不大量歼灭敌军,长江是过不去的。这样他就把最大的希望寄托在以娄山关为突破口的这次战役。此刻,他的心绪就象眼前一派迷濛沉郁的烟雨,勇壮之中又挟着苍凉。
  “快赶路吧!”
  说过,他对那匹白马猛地加了一鞭,便又急驰起来。一个多小时后,已经赶上了正在行进中的总部。这时已是下午四时,雨已住了。周恩来和朱德的神态颇为轻松,在行列里一面走一面说笑。他们看见毛泽东赶上来了,就笑着说:“好消息!好消息!”
  “么子好消息呀?”
  “娄山关打下来了!”
  “好快呀!”毛泽东满脸是笑。
  三个人欢快地走在一起,边走边谈。周恩来指指后面一个年轻的红军干部说:“彭德怀同志怕我们在行进中收不到电报,专门派参谋来了。”
  毛泽东转过头,同那个参谋握了握手,笑着问:“彭德怀同志现在在哪里?”
  那个年轻参谋恭敬地说,彭军团长的指挥所上午设在桐梓王家烈的家里,下午就搬到娄山关下面的一个树林中去了。
  毛泽东望望周恩来和朱德说:“你们看,我们是不是顺路到老彭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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