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回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战争与回忆- 第7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是吗,拜伦。亨利。”她狡猾地眯起眼睛。“那可是姑娘们的心眼。或者照道理说应该是姑娘们的心眼。”
  “如果他想要玩弄你,这样一来,你也就看得透了。”
  她把头一甩,扭动她穿了一条裙的灵巧屁股走开了。
  几个小时以后,在别墅里,拜伦小睡未醒,轻轻的敲门声把他叫醒了。“勃拉尼!”梅德琳的声音,轻柔而兴奋。“你穿着衣服吗?”
  西斜的太阳照在拉上的红窗帘上,映出一大块一大块亮光:是喝鸡尾酒的时候了。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全身赤裸,只穿一条短裤。“哦,过得去。”
  她一推门就进来了,背贴在关好的门上站着。“基督知道,我照你说的做了!”
  “好得很。妈在哪儿?”
  “我不知道。不在这儿。勃拉尼,我做梦都想不到我能这么做。真难相信。我现在只觉得象是一个从阿尔特拉兹岛越狱泅水抵达岸边的逃犯。”透过窗帘射进室内的一片红光更加突出了她满脸的兴奋和狂热。“他对这件事的反应啊!就是再过一百年我也料不到他会这么好。 拜伦,他好得象个馅饼!真是美极了!没一个不中听的字眼!我脑子里迷迷糊糊的。给我一杯喝的好吗?”
  拜伦穿上一件晨衣,两人一同走进起坐室。他懒洋洋地坐在长沙发上抽烟,她拿着一杯威士忌苏打,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说着话,黄裙不停地摆动。她是在化妆室里跟他谈的,只不过个把钟头以前,在他们结束了预先温习一下隔天的台词之后。克里弗兰很温和体贴,毫不觉得意外。“哦,他可真是个聪明鬼!你知道他一上来就怎么说来着?‘没错,小鬼,你跟你哥哥去商量,那是做对了。那就是说你已经想要辞职了。’不过,拜伦——这一点也许要叫你认输——他说你是对的。在他抓紧离婚的当儿,我暂且跑开去,这样要好得多。要不然,克莱尔可要在我身上大找麻烦。多谢基督,你到这儿来了。”
  “都决定了吗?肯定这么办了?你辞掉了?”
  “一点不错。你说这是不是太好了?”
  “你几时去给那个死不肯改的家伙工作,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梅德琳想要继续装出一副怒容,但是她的嘴唇绷得越来越紧,终于爆发出一阵大笑。“死不肯改!说真的,拜伦,你倒是个唱滑稽的。斯普雷雷根有什么难说的呢?”
  “对不起。你什么时候上他那儿去干活呢?”
  她还在格格笑个不停,“下个月。我给莱尼去过电话,他也同意,并且——”
  “且慢。下个月?”拜伦坐直身体,两条长了毛的赤裸的小腿一下子落到地板上。
  “好哥哥,当然。我得有一个月通知辞职的时间。我不能拍屁股就走用皑不成了孩子家。”拜伦一拳头砸在咖啡桌上,书本和烟灰缸都跳了起来。梅德琳吓了一跳,也提高了喉咙。“哦,你教我受不了!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难道你和爸爸不要有人接替就可以离开兵舰,一走了事吗?”
  拜伦一家伙站了起来。“见你的鬼,梅德琳,你想拿克里弗兰干的鬼把戏来跟我做的工作比吗?跟爸爸做的工作比吗?跟华伦的贡献比吗?我再去找这家伙。”
  “别!我不要你去!”梅德琳开始哭了。“哦,想不到你会这么粗暴!这么残酷!我提到华伦吗?”
  “该死,没有,打我到达这儿以后你都没提过。”
  “我受不了!”梅德琳尖声叫嚷,朝他挥动拳头,泪如泉涌。“你也受不了!哦,天哪,你为什么要提他?为什么?”
  这一阵急风骤雨把拜伦压倒了,他嘀咕了一声“对不起”,想要伸出手臂去抚慰她。
  她退缩开去,用一只颤抖的手把眼泪擦干。她的声音还在抽咽,但是强硬坚决。“我的工作对我是重要的,拜伦,对千百万人民也是重要的。千百万!它是老老实实的工作。你想把我压服,可你没这样做的权利。你不是爸爸。就连他也没这个权利了。我已经不是十六岁的孩子。”
  房门开了,罗达走了进来。捧着大包大包的东西。“哦,孩子们,我把贝弗利希尔斯铺子整个买下来了!象台风一样席卷威尔夏大街!他们得花几个星期清扫残迹!拜伦成渴得要死,给我好好调一大杯杜松子酒苏打水,你肯吗,亲爱的?”她走进她的卧室去了。
  “哦,上帝,”梅德琳轻声说,擦着眼睛。她母亲进来的时候她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去洗个脸,梅蒂。”
  “是。给我也再调杯酒。要浓的。”
  罗达换了件新的鲜艳的印花晨服,马上到小厨房里去找拜伦说话了,他正在里面调酒。“亲爱的,你真的今晚就回潜艇学校去吗?那真教人太难受了。我还没好好瞧你一眼呢。”
  “我今晚在这儿陪你,明天一大早开车走。下星期天我再来。”
  “哦,好极了!你和梅蒂两个使我起死回生了,确实是这样。在华盛顿我觉得好象是在坟墓里一样。我买了一大堆这些加利福尼亚衣服,又漂亮又轻快,式样都不相同。这儿的人做出来的货色真教人喜爱,打仗也好,不打仗也好。我买了满满一衣橱的衣服去夏威夷穿。我存心要叫爸爸大开一下眼界。”
  “你想你准到得了那儿吗?”
  “哦,准到得了。准到得了。总有办法的,亲爱的,我是下定决心了——哦,谢谢你,乖孩子。我想还是先上游泳池去泡一下再喝这杯酒吧。”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在一起呷着酒,梅德琳便用和解的口气说:“拜伦,你真打算在潜艇学校受训完毕就去瑞士?海军会准许吗?”
  “我不知道。这要取决于我能从国务院和驻罗马的使馆打听出什么结果。除非到了非要向海军提出不可的时候,我不会跟海军打交道的。”
  她朝他的扶手椅走去,在扶手上坐下,抚摸他的面孔。“瞧,别对我这么狠心。”
  “你不能再干上两个星期就走吗?”
  “相信我,拜伦。你给我帮了大忙。这件事会办妥的,我可以发誓。”她妈妈穿了一件游泳衣,拿着一条大毛巾出来了,梅德琳的声音立即变得响亮而高兴。“嘿,妈妈,好消息!你猜得着吗?我要上环球影片公司去工作了!”
  第三十六章
  八月初,伯尔尼的美国使馆里,杰斯特罗一亨利的案件突然闹腾起来了。
  斯鲁特在瑞士外交部的朋友赫酉博士从罗马回来,带来了惊人的消息;杰斯特罗和他的侄女得到一次破格的优遇,获准前往海 滨度假,竟乘机违誓脱逃,这个事件里还牵涉到一位锡耶纳的犹太医师,他是个秘密的犹太复国主义分子。意大利当局极为震怒,赫西博士还被召到德国大使馆里受到盘问。这位面色红润的矮胖外交官在人行道上的小咖啡馆里把这一切细细讲给斯鲁特听,详细描绘他怎样跟德国大使馆的一等秘书,一个名叫维尔纳。 贝克的冷酷阴险的家伙谈话,还叫对方见鬼去吧,说到这里,半块巧克力奶油小蛋糕都在他的叉子上微微颤抖。赫西认为,杰斯特罗和他的侄女如今已处于绝境。如果他们躲起来了,结果将被发现;如果他们企图逃出意大利,结果会被抓祝一旦重新被捕,他们就会立即被送进一所意大利集中营。政府早已没收了杰斯特罗的别墅、他的银行结余以及他租用的保险箱里的财物。
  哦,上帝——斯鲁特一面聆听这个令人心烦意乱的故事,一面心里想——娜塔丽还是这么个老脾气,不顾死活地一头栽进前途莫测的危险中去,这一次还把孩子也带进去了!他决定不把这一严重发展通知她的母亲和拜伦——他正不断来信打听消息——直到他自己得到进一步的消息;为此,他决定有必要到日内瓦去一次。犹太人的各大组织,包括犹太复国主义组织,都在那里设立有瑞士办事处。美国领事馆一向都和它们打交道;它也和犹太人的地下活动有接触。他可能对于这次逃亡打听不出什么。可是另一方面,在日内瓦可以从犹太人那儿听到一些惊人的消息,而这类消息一般说来都还靠得祝
  关于德国人灭绝犹太人集中营的骇人听闻的传说就是通过这些接触点点滴滴渗透出来的。斯鲁特对于这一消息本来已经采取了一种不闻不问的态度。自从他证实《万湖会议纪要》的企图落空以后,自从马丁神父不明不白地突然死亡以后,他已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甚至觉得处境危险。首先应该保存自己,不让自己发疯。 归根到底,他是什么人物,怎能改变历史?阿尔卑斯山脉白雪皑皑,景色美丽得象画在明信片上似的,但山脉的那一边正在进行的不只是一场大战,而且——他深信不疑——是一场秘密的大屠杀。在这同时,太阳每天升起,你也照样吃饭喝酒,你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工作。有的是外交界的酒会宴会。细细思量,伯尔尼的战时生活也蛮不错;这座城市本身又是这么整洁、安静和迷人!钟楼上,小小的滑稽人象叮当地报着时辰,金色的巨人抬起锤子敲响大钟,木偶们都跳一遍舞。坑里的驯熊为了吃几根胡萝卜,笨拙地跌跌撞撞表演华尔兹舞。遇上暖风吹散阿尔卑斯山上的云雾的日子,积雪的奥伯兰山脊跃入眼帘,白雪、红岩、蓝天,简直可以拾级而上,直达天空。只有一件事情和美丽的峰峦外面的恐怖世界相关连,那就是源源不断来到美国公使馆大门外面的难民,他们的眼睛里都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斯鲁特乘上去日内瓦的火车,心情忧郁。三天后回到伯尔尼时,他的办公室里已经堆满了商务公文。他跟他的秘书埋头办完这一大堆公文,心里很感激能够把心思用在有理性的事情上面。一天的工作结束,他谢辞了另外两位未婚同事请他同去晚餐的邀请,这两个同事有几位来此演出的法国芭蕾舞姑娘作伴。回到公寓里,有个偶尔偷偷和他睡觉的瑞士有夫之妇打来了电话,他也借故推托掉了。在日内瓦打听到那样的消息之后,区区的声色之娱在他心目中已变得卑鄙龌龊了。他吃了点面包和干乳酪,便拿了瓶威士忌酒倒在扶手椅里。
  关于杰斯特罗和娜塔丽,他打听到的只是一通捕风捉影的第三手传闻;不过,他还是觉得这是可信的,也是可喜的。不幸,同时也违背他的意愿,他又得到了大量关于灭绝犹太人的情况。辞职不干,退出外交界,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好象电光广告上的一个警句一般,一次次重复出现。紧紧闪现在它后面的是一句红墨水写的警句:立即应征入伍。
  莱斯里。斯鲁特不觉陷入一阵沉思,回顾起他的志向、他的身世、他的道德标准、他的希望,经受着对自己层层剖析的苦楚,仿佛面临着一个重大的抉择,要决定去尝试一种新的终身职业,要决定和一个姑娘分手或者结婚。他从来不曾把犹太人放在心上。他是在康涅狄格州一个市郊城镇里长大的,犹太人不容易在那里买房子安家。他父亲是一个生性沉静、爱好哲理的华尔街律师,不曾和什么犹太人结成知心朋友。在耶鲁大学,斯鲁特总是对犹太同学敬而远之,就是在不为人知的社交生活中也没碰上过犹太人。娜塔丽。杰斯特罗的犹太身份,斯鲁特也曾一度感到是件憾事,跟一个黑人比起来,大概是五十里和一百里的差别。
  他并不是真的变了。现在也好,过去也好,他向来都是只顾自己的,但是碰巧那份万湖会议的文件落到了他的手中。他懂得德国的历史和文化,有些东西别人不免要觉得荒诞无稽,他却信以为真。在明斯克文件事件之后,到他为万湖会议纪要发出一阵嘈杂之间的一段时间里,他便已是一个涉嫌人物。如果他现在为了这新证据而大声疾呼,那就不免要在国务院里永远给自己戴上一顶“犹太帮”的帽子。所以斯鲁特倒在扶手椅里,反复思忖,瓶子里的威士忌则越来越少了。
  然而,连来自日内瓦的新证据——尽管令人震惊,尽管令人厌恶——也并不是驳不倒的。怎能有这样的事呢?死去的犹太人在哪里?没有一具死尸,你就不能万无一失地证实一桩谋杀案——而在这件案子里就得有堆积如山的尸骨或者掩埋尸体的许多处万人冢。谁能把这样的证据搞到手?照相可以假造。在战争结束以前永远不要想有驳不倒的证据;即使到那时候,也还必须是同盟国打了胜仗。日内瓦的证据,和万湖会议纪要一样,不过是一种说法而已:口头的说法,见诸文字的说法,还混杂了一些别的说法,都不过是些歇斯底里的胡言乱语,更有另外一些说法,例如用死人制造肥皂之类的故事,则是从上一次大战传下来的渲染战争暴行的陈腐宣传。
  如此不可思议、骇人听闻的大屠杀,人家觉得难以置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