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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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征北战-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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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焦土,我也不屈服于羽柴辈。再者,德川和奥州伊达亦与我为盟。”
  氏政再次拿起红笔,他良久无言,心里盘算着什么。
  且不说北条氏直,北条氏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向秀吉妥协。他派人去堺市求购火枪,把全部街道都纳入高墙筑就的城郭内,还在三个地方铸造中筒。所谓中筒,是一种介于大炮和火枪之间的强力兵器,个头非常之大,需要由四个壮汉抬着,再由一人点火。
  “铸造中筒所需的青铜,就借用各个寺院的吊钟。”氏政这样提议时,氏直表示反对:“此事让大坂知道了,怎生是好?”
  “哈哈哈,我和你想法不同。他们若知道我们的战备,就会折服。这次一旦开战,寺院也不能置身事外。这样做,也让僧侣和施主认清形势,这便是鼓舞士气嘛。给他们写张字据,就说只要我们获胜,就铸比以前更好的钟还给他们。这便是为政之道啊。”
  于是,大大超过实际需要的大钟从各地运到了小田原的城郭内。运进小田原的还不只是钟。从天正十七年春天开始,几乎每日都有各地来的牛马车满载米粮,运入建在滨手的粮仓中。谁都能看出来,这么庞大的数量,远远超出了实际需要。
  “我们固守城池,真的需要这么多米粮?”听到近侍们交头接耳,氏政抬起半白的头,笑道:“收集这些米粮,不是给我们吃的,而是为了在敌人大军前来时,让他们无粮可吃。”
  不久就发布命令,各村若有人私藏超过日常所需的粮食,必当严惩!结果,百姓越发不安,纷纷将多余的米粮藏到寺院。
  “不必担心,你们快要断粮时,我一声令下,就会分发下去。你们若珍爱田地家园,就在赋役之外,勤习武艺,以防范敌人来袭。”
  布告贴出以后,氏政彻底检查了各个寺院的米仓,命令他们交出余粮。此举令百姓议论纷纷:“什么时候开战啊?”
  “快了吧……”
  人人手持竹枪,张弓搭箭,干劲十足地等待着开战。氏政对此甚是满意。一抓到像是大坂方面派来的密探之人,就故意让他们看看城内的战备,然后放走。
  “大人。左京大夫求见。
  听到下人通报,氏政放下笔,“氏直?让他进来。”
  氏直走进来时,瞥了一眼桌上的账簿,在父亲面前坐下。氏直之母乃是武田信玄之女,他的风采隐约如年轻时的信玄。
  氏政看着儿子道:“左京大夫,今年又是一个丰年。看来连上天都在助我北条氏。”
  氏直道:“孩儿刚才在早川口看到一个可疑的人。”
  “哦?是那个被鞭打的人?不用处罚,让他好生看看我们的战备,就把他放回去。”
  “可是听人说,他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僧侣,想和我们父子面谈。”
  “这么说,他不是奸细?”
  “还不甚清楚。但他说要和我们密谈。”
  “嗯……好吧,见见无妨,叫他到前庭来。”
  氏直向源三郎使了一个眼色,“是个带发的僧侣?”
  “是,他自称随风,听说以前经常作出不经预言,是个怪僧。”
  “哦。就当作消遣吧,听听他会说些什么。哦,除去兵器。”
  “这是自然。”
  “或许他只知说些好话,博些好处。”
  正说着,两个侍卫带进来一个双手被缚、民夫模样的男子。但他倒是真有几分僧侣模样,他的头发已近三四寸,如栗子刺般根根直立。但他脊梁挺直,肩膀结实,看来倒像个武士。从外貌上不易看出此人的年龄,一双眼睛却不可思议地深沉而清澈。
  “你说想见我们父子,先报上名来。”
  男子温和答道:“贫僧随风,是以漂泊为好的游人。”
  “哦。你有何话说?”
  “若大人认为必要,旁人在场倒也无甚不便。”
  “我看你并无害人之心,把绳子解开如何?”
  “不必。这样也能说话,我不想令你们不安。”
  “怪人。”氏政回头看了看氏直,“左京大夫,我们且听听。”
  “是。”
  “好,随风,你有话只管说来,不必介意。”
  “是。”随风点点头,在院中的石头上坐下,“贫僧首先想问的是,二位大人是否打算以卵击石,同大坂一战?”
  “以卵击石?”氏政大怒。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军备,随风竟如此不屑一顾。“你叫随风?”
  “是。我随着风流浪四方,便取了这个名字。”
  “你果然是羽柴的奸细!”
  “不!我非上天派来的探子,亦非秀吉或家康的探子。”
  “哦。还真是大言不惭。你在何处修习佛法?学的是哪一宗派?”
  “贫僧在比睿山修习时日最长,也学过止观。应是兼学八宗。”说到这儿,随风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的问题?”
  “大人是否准备以如此不堪一击的军备,和大坂一战?”
  “是。”氏政冷冷答道。他平常可不像这样,但不知为何,在这个怪人面前,他就是怒不起来,随风之言,直如一丝凉爽清风从他身边吹过。
  “如果你是兼学八宗的名僧,那我就可说是精通韬略的武将。我的长处便是不打打不赢的仗。”
  “太好了,贫僧不用担心会打仗了。”
  “随风,我并未说不打这一仗。”
  “那……大人能赢?”
  “难道你竟看不出?”
  “看不出。贫僧只看到,您若开战,必败无疑。我在工地上随口说了这些,才被带到这里。”
  “有趣!你倒说说看,为何一开战就必败无疑?”
  “恕我直言。您号召领民,征集粮食之事,都已经传到大坂了。”
  “哦,虽然如此,对我却并无害处。”
  “但秀吉乃善战之人。”
  “善战?”
  “正是。恐怕他攻过来时,会率领庞大的军队,从海陆运来大批粮草,让您望而生畏,战意全无。”
  “我岂会畏惧?我早已备好能与之对抗的精锐之师。”
  随风摇了摇头,笑了,“不。你们的地位不同。这个世上,没有比‘位’不同更可怕的事了。”
  “随风,你是何意?”氏政脸色有些难看,“羽柴和我有何不同?”
  “大人,”随风脸上浮起笑纹,“您知道,在这世上,各人等级有所不同。但若只是等级有异,假以时日,则败者可胜,胜者犹可败。”
  “嗯,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然若为‘位’之差异,则无计可施。绝对是胜者胜,败者败。此为无理人情。位高者自有鸿运相随,位低者则被贫穷及灾祸纠缠,解脱不得。若如此,则虽胜犹败,杀人者人恒杀之。如凡事皆不利,且不利之势渐长。似观历史,远有平家之灭,近有武田、明智、柴田辈之覆。”
  “随风!”
  “大人恼了?请多多包涵。随风非您属下,亦绝非狂讹之徒。您整顿军备如是,实属不易,何不以此提出和谈。则北条氏可为海内不可或缺之大名,永享荣华。”
  氏直看到父亲大怒,忙道:“父亲大人,此人非比寻常。由孩儿来问他吧,您暂且歇息。”
  “嗯,也好。”
  “你叫随风?”
  “是,贫僧有事放心不下,便会喋喋不休。”
  “可以看出你对我家很是关切。我有事想问你。”
  “何事?贫僧定知无不言。”
  “你在到此处之前,还去过何处?”
  “去过骏府,云游天下。”
  “那么,你认识家康公?”
  “不,并未见到他。不过他的仁义,贫僧倒有耳闻。”
  “我问你,若北条与大坂开战,家康公会站在哪一边?”
  “这……”随风迟疑片刻,道,“您要不要屏退左右?虽说他们都是近臣……”
  “但说无妨。”
  “好。家康公当是大人岳父。”
  “那又如何?”
  “两乡局所生的督姬,应是天正三年出生,年已及笄……她确深受家康公疼爱。”
  “那么,你认为家康公会站在我们这边了?”
  “不。他不会站在你们这边,也不想和你们交战。他为此煞费苦心。贫僧在骏府时,能够感受得到。”随风直视着氏直。
  氏直慌张地瞧了一眼父亲,又看看随风。这个和尚说话为何如此尖锐?倘惹怒了父亲,他不就有性命之危?氏直迷惑不已,随风却全然不当一回事。
  “这么说,你去拜访过德川大人了?”
  随风缓缓摇了摇头,道:“就算我去拜访,他也不会说出真心话。”
  “我再问一问:你知我家和关白的关系吗?”
  “表面上看,是你们与上州的真田昌幸不和。秀吉赐给真田昌幸的奈胡桃城是从北条氏夺去的,但实际矛盾并不加此——在于你们是否愿意应秀吉之召上京。说起来,只是小小意气罢了。”
  “意气?北条氏五代统领关东,怎可轻易向秀吉低头?”
  “这并非向秀吉投降,而是成为天子家臣,为了海内统一,听从皇室的命令。这么一想,就不难释怀了。看来北条氏见识不足啊。”
  “见识不足?”
  “不错。你们有伊豆韭山的氏规先生、武藏岩规的氏房先生,却为何不在四月天皇驾临聚乐第时进京?那些关心北条氏、憎恶战争的人有心规劝你们,然而你们不肯进京,埋首于战备,背上了破坏天下太平气象之恶名。背负恶名打仗的人最为愚蠢,只看到了兵力强弱,而忽略了民心所向。”
  “氏直!”氏政终于忍不住了,对儿子道,“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这厮定是敌人派来乱我军心的奸细!”
  “哦,大人您是这样认为的?”随风又柔和地笑了笑,“那贫僧闭嘴便是。”
  “押走!”氏政气得双肩乱颤,喝道,“押下去,把他放了,随他去哪里。”
  “等等!”氏直看着随风,犹豫不决道,“他真如父亲所说,是敌人派来的奸细?这个家伙不好对付,放了他,日后必无宁日,不如杀了他!”氏直冷冷地,一直注视着随风的表情。
  随风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一如既往,满面微笑。若他果真是个奸细,实在是个胆大心细、有着铁石意志的僧侣。氏直不寒而栗。
  氏政也道:“说起来,他能在我们父子面前如此说话,绝非常人。为日后想,确应杀了他。”
  氏直闻言,性急地叫了起来:“源三郎,杀了他!”
  “是。”久野源三郎拿着刀,走到院中。随风仍然坐在那里,面带微笑看着这对父子。源三郎走近,嗖地拔出大刀。日头西斛,白刃反射出耀眼的光,照在随风脸上。随风却笑了起来。
  “有何好笑?你可有遗言?”氏直觉得全身僵硬,舌头也有些打结。
  随风缓缓摇摇头,“没甚好说的。对于丧心病狂之人,讲什么都无用。”源三郎举起刀。
  “等等!等一下,源三郎!”氏直急忙喝道,“我来杀他!此处染上血污恐有不吉。把他拖到马场去。我要亲手宰了他!”
  随风像是早已料到一般,缓缓站了起来。
  “拖走!去马场。”氏直喊道,自己下到院里,“源三郎,你留在父亲身边。”
  氏政微微偏着头,却无异议。
  氏直走出木门,背后传来父亲对源三郎说话的声音:“左京大夫也变得爽快了呢。”
  氏直心道,看来他们真以为我会杀了随风。山中的树叶渐渐变红,氏直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出了大门,朝开满樱花的马场走去。
  押解的步卒停了下来。氏直道:“把绳子解开。捆着杀了他,不算什么荣耀。”
  “哈哈。怎么样,明白‘位’的不同了吧?随风还是不会被你杀掉。贫僧虽是一介游僧,口无遮拦,却能看出对方是否有杀气。”
  绳子解开以后,随风揉揉手腕,抬头看着氏直。他眼里完全没有恶意,就像孩子般柔和。
  “你已看出我把你带到这里,是为了救你?”
  随风点点头:“若你真想杀我,我自是败了。我没有害人之心,就不会激起对方的杀气。若非如此,说明我修行不到。”
  “……”
  “北条大人,昔日贫僧曾被人称为喧哗的随风,因为贫僧所到之处,必定引起喧哗和流血。”
  氏直如石像般动也不动,连眼睛都好似忘了眨。
  “那个时候,就连街上的行人,都故意挑衅我。去寺庙和大名家,僧兵和侍卫都冲我来……贫僧深以为耻,便重新修行,大人可明白?”
  “……”
  “如心存斗志,也会激起对方的斗志;如大发脾气,对方也不会冷静,所以必须向对手示好。一旦坦诚相待,对方就不会存有戒心,就能听你说话。这是贫僧花了十五年才悟出的道理,以此无论我如何多嘴,也不会激起入的反感。既然大人特意把贫僧送到这里,贫僧就再告诉大人一事,以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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