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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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演义- 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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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宗仁皱着眉头,仿佛那国字脸上挂着一层浓霜,连抽了几口烟后,才啧了啧嘴,说:“这是个最大的问题,没有粮饷何以维系军心和军纪,我们总不能纵容官兵去劫掠乡民商绅啊!”
  白崇禧却早已胸有成竹,他见李、张为此犯愁,便说道:
  “冯、阎不是许德公为中华民国陆军第一方面军总司令么?德公可即派人到香港,以中华民国陆军第一方面军总司令部之名义,秘密印刷‘国民银行’钞票五十大箱,我军打到哪里,钞票便发到哪里,粮饷不是都有了吗?”
  张发奎高兴得大叫道:“还是你这小诸葛有办法,怪不得北伐的时候,老蒋那样喜欢你!”
  “哈哈!”白崇禧很得意地仰头一笑,说道:“这回呀!老蒋就更喜欢我啦!”
  第五十五回 穷追猛打 白崇禧进军岳阳 后路被断 李宗仁回师衡州
  民国十九年六月。
  湖南的土地,正被两场猛烈的大火烧灼。村庄的瓦屋茅舍,冒着浓烟,堆着灰烬;田野里,尽是手指宽的龟裂,褐色的,灰色的土地,被烈日长时间地炙烤着,冒着淡淡的灼人的紫烟,划一根火柴,似乎便会把整个大地燃烧起来。田中的稻谷,稀稀拉拉,枯黄憔悴,干瘪的穗子竖得笔直。河塘干涸,偶而可见几只瘦得皮包骨的野狗,在原野上惊惶疲惫地张望,寻觅食物和水。路旁有倒毙的饿殍,枪伤的兵卒。天上万里无云,太阳比平时大了几十倍,站在地上仰头望去,天空里一片流火泻金,太阳正在不断地膨胀着,似乎要吞噬整个无垠的天宇。
  天上是火,地上是火,天灾兵祸,富饶的湘江两岸,赤地千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已奄奄一息。
  从长沙至衡阳的大道上,疲惫不堪的桂、张军正在烈日下急行军。走着走着,便有三三两两的士兵倒下去,有的脸色铁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有的用手指挖着干裂的地皮,用快要冒火的舌头去舔着发烫的泥土,有的向同伴哀求着,讨一口尿喝。倒下去的,没有几个能再爬起来,酷暑无情地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班……班长,你给我一枪吧,我……我实在不能再走了!”
  一个中暑的士兵,跪在地上向他的班长请求开枪杀死他。班长不干,那士兵竟把枪口对着自己满是火泡的喉咙,用脚拇指按动扳机,“叭”地一枪自杀了。这是一个还有些理智的士兵,而绝大多数士兵,早已麻木不仁,他们象一大堆被人摞入炭窑中的木头,被窑火熏烤着、燃烧着,他们现在到底还是木头,或者已经被烧焦烤化了的木炭,还是一堆灼人的木灰,他们根本无从知道,他们仅存留的一丝意念,便是此时正被人投入密不透风灼热难熬的炭窑之中,正被化成灰烬。
  李宗仁、白崇禧、张发奎也和官兵一样,徒步走着。从长沙后撤的时候,他们都是坐着轿子的,但是走着走着,那抬轿兵便有不时中暑倒下去的,他们都被从轿子中摔出来好几次。张发奎解下皮带,怒不可遏地抽打那倒地的抬轿兵,后来发觉,士兵早已倒毙,他骂了几声“丢那妈!”便弃轿乘马。他又是个急性子,平时不管有事没事,一骑马就喜欢猛跑,他那匹黑得发亮的战马,从宜昌南下时,一天曾跑过三百多里。第十二师师长吴奇伟也是一员猛将,他集合全师军官三百余人,乘马充作开路先锋,简直所向披靡,张发奎便跟着吴奇伟的开路先锋队猛打猛冲,何键的湘军一见第四军的马队,便赶忙避开让路。可是现在,张发奎的那匹久经战阵的大黑马也不行了,在烈日下跑着跑着,突然前蹄闪失,把张发奎摔出老远。他从地上爬起来,用马鞭将战马狠狠地抽了几鞭,那大黑马竟跪在地上直喘粗气,好久也爬不起来。“丢那妈!”张发奎驾了几声娘,把手中的马鞭吱地一声扔出十几丈远。李、白、张三巨头,只得和他们的士卒们同甘共苦了!
  “德公,你莫怪我老张发脾气,武汉眼看就要到手,你却丢下到口的肥肉不吃,去啃骨头,这鬼天气,都快把人烤焦了,还回师衡阳,到时把弟兄们都热死了,谁去拼命呀!”张发奎头上戴顶白色凉帽,身着白府绸短褂,穿着黄军裤,汗流满面,一边走,一边向李宗仁发着牢骚。
  李宗仁头戴大沿军帽,一身军装毫不松懈,虽然没有骑马,却习惯地握着那条光溜溜的皮制马鞭。他的那匹枣红马,到底比张发奎的大黑马有劲,在烈日下也能奔驰不停,但他见白、张的坐骑都已不济,自己不便独自乘马,也下马和他们一道步行。他的马弁牵着马,跟在后面走着。他似乎没有听到张发奎的埋怨,两片嘴唇紧紧地闭着,嘴唇两边拉起两条凛不可犯的棱线。张发奎很熟悉李宗仁这种表情,只得摇了摇头,说:
  “好吧!一切听天由命!”
  白崇禧的装束又与李、张二人不同,他那大沿帽上扎着儿枝被晒蔫了的小树枝,既可遮些阳光,又可作防空伪装。他领口敞开着,只是默默地走路,他虽然不象张发奎那样发火埋怨,但那副被太阳晒得焦红焦红的脸膛上,也似乎挂着一层由内心透出的火气。他的胯骨以前受过伤,不良于行,加上天气酷热,更显得有些吃力。
  “健生,你骑上我的马吧!”李宗仁已经几次命马弁将他那匹枣红马牵到白崇禧面前来,但白崇禧却倔硬地推开缰绳:
  “我还能走到衡阳!辛亥年我是由桂林徒步走到武昌的!”
  论体力,白崇禧确实不及李宗仁和张发奎,但由于胸中窝着一腔怒火,他对李宗仁不满,对黄绍竑更不浅,对张发奎也不满,因此硬是赌气跟李、张一道步行。
  李、白、张三巨头刚刚在长沙吵了一架,三个人的气头都还没有消,因此彼此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在赶路。
  五月下旬,桂、张军分两路倾巢入湘。五月二十七日,唐生智之弟唐生明率湘军一团来投。李宗仁即编为第八军,令李品仙为军长。桂、张军以破釜沉舟的气概,一打出广西便顺利地占领衡阳重镇。前敌总指挥白崇禧在衡阳征集船只,经过一天一夜,全军渡过湘扛,到达对岸的朱亭,然后马不停蹄即由朱亭大举推进。张发查部抢渡渌水,强攻承天桥,一举而破醴陵,俘获湘军人马辎重无数。白崇禧一马当先,率左、右两路大军由株洲和醴陵昼夜穷追猛打,经过三天三夜的时间桂张军便进占长沙。李宗仁即委任李品仙以第八军军长兼任湖南省绥靖督办之职。六月八日,即攻占长沙后第三天,白崇禧指挥第七军攻占岳阳,张发奎在平江击破鲁涤平部,第四军由平江进入湖北省境的通城九狮山。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桂、张军便席卷湖南,扫荡何键、鲁涤平的湘军,打得蒋介石的嫡系朱绍良、夏斗寅和钱大钧各部仓皇北逃。武汉之敌,已纷纷搭乘车、船或东窜或北逃,桂、张军夺取武汉,占领两湖已如囊中探物。第四军和第七军北伐后曾先后在武汉驻过较长时间,如今眼看重返旧地,无不欢呼雀跃。
  正在北平筹备扩大会议的汪精卫,喜得眉开眼笑。
  正在陇海线上乘坐专车来回指挥决战的蒋介石,急得手忙脚乱,他正以全力对付冯、阎,无力南顾,华中和东南一带都非常空虚,桂张军入武汉,下南京,正可操他的老家。为了应付南方的战事,他派何应钦到武汉坐镇,以船舰火速调运正在广东的蒋军由长江口直入武汉布防,再令陈济棠派蔡廷错、蒋光鼐、李扬敬三师,迅速在粤北集结,利用粤汉铁路输送之便,乘虚抢占衡阳,以拊桂、张军之背。
  正在中原指挥作战的冯玉祥、阎锡山,这回投入血本与蒋介石拼搏。冯、阎以攻下徐州和武汉为第一阶段战略目标,分由津浦、陇海、平汉三路发起猛攻。阎军负责津浦线,冯军负责平汉线,陇海线由冯、阎两军共同负责,大军云集,战云低垂,中原大地,战火烛天。正与蒋介石血战方酣的冯、阎,忽见桂、张军由广西以风卷残云之势,弹指间便夺了长沙、岳阳,且进占武汉已是指顾间事。他们两人的目标,一个是徐州,一个是武汉,现在见李、黄、白、张乘虚拣了便宜,岂肯干休?况且冯、阎大军正与蒋军大战于鄂北花园、武胜关一线,冯、阎军占着优势,亦行将取得武汉之地。到口的肥肉岂能让别人轻易抢去,冯、阎于是联电第一方面军总司令李宗仁,略谓:本军与蒋军血战数月,行将获得胜利,武汉乃是本军给养之地,如贵军先到,请即向下游发展,共同会师南京,驱逐蒋介石等语。
  李宗仁这时已经到达岳阳,突接冯、阎这封预先“号”下武汉地盘的电报,心中且忧且忿。如果马上抢占武汉,也要让给冯、阎,牺牲自己的兵力替别人打天下,未免太不上算了。如果占领武汉,硬是赖着不走,强要这块地盘,冯、阎一旦讨蒋获胜,必然兴兵来索要武汉,桂、张军兵力单薄,实非冯、阎联军的对手,到时候打也不能,赖也不能,只能被迫走开。向长江下游发展,战线太远,李宗仁感到没有多大把握。他感到踌躇不决,于是由岳阳返回长沙,请白崇禧、张发奎一同商议。白、张已经率军冲进了湖北地境,忽接李宗仁急电回长沙议事,正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二人风尘仆仆赶到长沙,看到冯、阎那封电报,张发奎气得捶着桌子大叫起来:
  “丢那妈,先入关中而王天下,他们如果先到武汉,我们当然可以另到别处找地盘。而今他们被老蒋阻于鄂北,我们则垂手可得武汉,为什么要让给他们?天下没有这样便宜的事情,一切待打到武汉再说!”
  张发奎早已得到汪精卫的电报,汪要张不顾一切抢占武汉。因为汪精卫虽然正在北平为召开扩大会议而奔走,但他忖度,如果冯、阎讨蒋得胜,他在权力分配中,不见得能获得多少好处,因为冯、阎与他没有深厚关系可言。而汪精卫在国民党内,这些年来,一直开着“皮包公司”,他手下除陈公博、顾孟余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策士外,统兵将领中,只有唐生智、俞作柏、张发奎与他接近。特别是张发奎,政治上一向以汪精卫为靠山,汪精卫则凭借张的实力与各方进行政治交易,而今,唐生智、俞作柏的军事实力已经毁灭,张发奎又一败再败,如果不取得武汉地盘给张军休养生息繁衍,那么汪精卫仍将被冯、阎玩弄于股上。张发奎也知道,取得武汉地盘对自己是多么的重要,因此,他当然不顾冯、阎那封预先“号”地盘的电报了。
  白崇禧又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是不想跟冯、阎争夺武汉地盘,而是想把南京夺到手上。他念念不忘的是民国十六年九月以后的那几个月,桂系把持南京特委会,号令全国,那是多么令人舒心畅气的日子呀!时间虽然短暂得有如昙花一现,但却使白崇禧永远难忘。现时老蒋竭尽全力正在鲁西、豫东、皖北的广袤大地上与冯、阎拼搏,京沪一带后方必然空虚。如果桂张军数日之内进占武汉,便可师洪、杨故伎,顺流东下夺取南京。他知道,张发奎与桂系的合作,仅是权宜之计,如果张要武汉地盘,尽可留他在武汉牵制蒋、冯、阎,桂军则可东下攻取南京,然后囊括东南半壁,与冯、阎三分夭下。
  “德公可复电冯、阎,就说我们北上只是策应友军作战,无意于武汉地盘,只要打倒蒋介石,各方在扩大会议上再商量一切善后事宜。”白崇禧说道。
  “对!”张发奎一拍大腿,立即赞同白崇禧的意见。因为这样既可不马上触怒冯、阎,又可迅速夺取武汉歹将来开扩大会议时,有汪精卫帮忙说话,张发奎便可理直气壮地要武汉地盘。
  李宗仁知道,白崇禧使用的乃是障眼法,想一时蒙住蒋、冯、阎而取武汉和南京,白的胃口比张发奎更大。对于武汉和南京,李宗仁皆有颇深的感情。龙潭战后,桂系把持南京政权,李宗仁是发号施令的核心人物,可是后来料想不到蒋介石在南京戒严司令贺耀祖的支持下,突然进入南京复职,桂系在中央的权力,一下子被蒋夺了去。李、白只得一心经营两湖和两广。李宗仁又以武汉为中心,在华中和华南发号施令。然而,他在武汉也没有坐多久,又垮台逃回广西。现在,夺取武汉和南京正是千载一时之机会,李宗仁怎能不动心呢?可是,他的性格与白、张迥然不同,他总觉得这样干风险太大。对于蒋、冯、阎中原大战,到底鹿死谁手,现在还很难说。蒋介石把持中央政府,蒋军装备优良,指挥统一,且有空军助战;冯、阎军虽数量上胜过蒋军,但各怀异志,步调不一,而关外的张学良又抱着观望态度,如张倒向蒋一边,则冯、阎必败无疑。此时与冯、阎争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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