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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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体横陈-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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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身为一国之君,皇帝竟然夜斩晋阳的五龙门而出,欲奔突厥。
  行至半路,从官多散。领军梅胜郎叩马死谏。
  皇帝不得已,只得改变逃跑方向,回返邺城。当时,他左右只有高阿那肱等十余骑相从。
  不久,广宁王高孝珩、襄城王高彦道相继追及,堂堂大齐帝王,身边只有数十个人保护。
  皇帝失魂落魄,回到邺城。
  更令军心惶骇的是,皇帝言听计从的宠臣、城阳王穆提婆,竟然连夜西奔周军,自己一个人先投降了。
  周帝大喜,马上封穆提婆为柱国、宜州刺史。他派人下诏,遍谕我们北齐全境:
  “凡来投归大周者,即妙尽人谋,深达天命。官荣爵赏,各有加隆!”
  有了穆提婆这个样板,我们北齐将士更加解体,相继投附周军。
  人在邺城的陆令萱陆太姬听说她儿子投降周国,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彷徨久之,吞毒自杀。
  皇帝得知此讯,怒不可遏。他立刻下令,派人把邺城内的穆提婆亲属,杀得一个不剩。亲如兄弟的情分,顿成漫天仇怨。
  面对一堆烂摊子,我一筹莫展。
  四十三 血光照晋阳(4)
  我所守卫的晋阳,四面周军密布。
  与我一起留守晋阳的录尚书事唐邕,一直与皇帝宠臣高阿那肱有隙,意甚郁郁。至此,他纠结并州将帅,各披铠甲,忽然齐集于堂,对我高言:
  “安德王殿下,如果您不自己做天子,诸人实不能为王爷您出力死战!”
  情势如此,容不得我过多考虑。不得已,我在众将拥推下即皇帝位。
  接着,我对国内下诏:
  “皇帝孱弱,政由宦竖。斩关夜遁,莫知所之。王公卿士,猥见推逼,今祗承宝位。”
  于是大赦,改元德昌。
  我以首先推举我的唐邕为宰相,然后下诏,重用勋贵莫多娄敬显、和阿干子以及右卫大将军段畅、开府仪同三司韩骨胡等人,他们皆为将为帅,以求新的振作。
  国众闻之,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
  为了鼓励士气,我大发晋阳府藏,连同后宫美女一起,大张旗鼓地赏赐给将士。为了争取民心,我还下令在城内籍没皇帝的佞臣、内侍十余家,把他们的财产全部充公,以作军用。
  虽然做了“皇帝”,我根本不住在宫内。我身披甲胄,天天在城周巡视。每见士卒,我皆执手称名,流涕呜咽。
  感奋之下,士众踊跃效死。晋阳城内,连童儿女子,也乘屋攘袂,投砖抛石,挺身御敌。
  在邺城的皇帝听说我做皇帝,大怒。他对近臣讲:“我宁可使周国得并州,也不想让不仁不义的安德王得之!”
  周军围晋阳,四合如黑云。
  在我安排下,莫多娄敬显、韩骨胡率军于城南防御;和阿干子、段畅拒敌于城东;我本人,自率军士,在城北严防周国的齐王宇文宪所率部队。
  由于肚量洪大,我一直是个身材魁梧的大胖子,前如偃,后如伏,平时人常笑之。如今,身为皇帝,我骑马奋大槊,往来督战,劲捷若飞,所向无前。
  为此,士众皆惊叹不已。
  不料,周军开始攻城没多久,守城大将和阿干子、段畅就率千骑奔降周军。勋贵重臣,平素广受国恩,临危却带头投降。
  城上大噪。守城军将,为之寒心。
  黄昏时分,周帝宇文邕骑马挥军,自己冒阵,猛攻东门。
  现在,周军在人数上,已经大占上风。他们在紧挨城墙的地方,用土垒起数条长长的、宽大的进攻斜坡。无数个攻城槌和移动塔架,忽然出现在城墙上方。
  周军的攻城槌,非常巨大,都是由几根装有铁头的完整大树干制成。特别骇人的是,周军的攻城槌,有的装在轮子上,有的放在巨大的木塔架上,大概有上百个,从上而下,拼命撞击城门和城墙。
  攻城突击的时候,周军士兵组成进攻方阵,每个方阵大概四千人,皆细步蹲行,高举手中盾牌,连成一片,遮蔽于头顶,组成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骇人的龟甲形的移动防护面。
  最终,几个周军方阵,全部接近到城墙下面。
  由于乘风纵火,烟焰缭天,守城军士寡不敌众,死斗不胜,纷纷退却。周帝宇文邕本人,竟然率领近万人跨城而入。
  他们攻入东门后,尽焚佛寺。
  情急之下,我自己率领数千士兵,与莫多娄敬显互相配合,尽全力夹击入城的这部周军。
  周师大乱。由于天黑,他们互相争门,自相填压,塞路不得回旋。
  我率领兵士,从后斫刺,杀掉周军两千余人。
  混乱中,周帝宇文邕左右略尽,自拔无路。
  我们齐军士兵投槊发箭,几次都差点就杀掉他。最后,在大将贺拔伏恩的保卫下,由我们一个北齐降人引路,周帝宇文邕终于崎岖得出,仅以身免。当时,已经是四更天。
  乱夜昏黑,我只知道周帝的伞盖与宝刀尽为我军所获,当时认定他已经为乱兵所杀。
  我派人四处在尸中找寻长鬣黑衣绣龙者,遍寻不得。
  暂时的大胜之后,众军失去警惕,再也不听号令。
  守军城民,以为城外敌军已经溃逃,皆入坊饮酒,尽醉而卧。
  至此,我再不能整军布防。
  福兮祸兮。
  冬夜绵长。到处是拴马索的哗啦声。被寒霜浸湿的土地,混合着马粪和血腥气味,阵阵扑鼻。坊市内,不少浑身血水的军马打着响鼻,发出沉重的喘气声,四处窜荡。
  嘈杂过后,众人皆醉。
  城内城外,长久的朦胧的寂静,从近到遥远。隐约可闻的失群之马,叫声沙哑。
  昏黑中,似乎有看不见的翅膀在猛烈地震动。寂静朦胧的暗夜……
  东方天际,逐渐升起一片暗紫色的彩霞。而在天中,我们大齐霸府的土地正上方,横亘着那一条令人难忘的闪耀的银河。
  我们的神武帝上天有灵,看到国势如斯,他会哭泣吗?他会保佑吗?
  四十三 血光照晋阳(5)
  周帝逃出城后,饥渴已甚,失魂落魄。当时,他就要率军遁离晋阳。周国诸将丧气,也多劝回军。
  倘若周军回撤,日后胜败之事,很难测料。结果,又是周国大臣宇文忻出面,向周帝勃然进谏:“陛下自克晋州,乘胜至此。今齐帝奔波,关东响震。自古行兵,未有若斯之盛。昨日破城,将士轻敌,微有不利,何足为怀!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今破竹之势已成,奈何弃之而去?”
  无独有偶,周国的齐王宇文宪以及首先招降晋州的汉臣王谊都上前苦劝,表示如果周帝临阵从晋阳退兵,在慌忙回撤的途中,周军一定会被我们齐军追杀殆尽。
  最可恶的是,我们北齐刚刚投降周军的大将段畅等人,盛言晋阳城内空虚,把兵力虚实,尽告于周帝。
  于是,周帝宇文邕驻马,鸣角收兵。俄顷,军容复振。清点人数军马,周军只是局部损失,元气根本未伤。
  周帝大喜。清晨未明,他指挥周军还攻我们的晋阳东门,一举克之。
  我北齐守城士兵,大多醉卧市中,竟然没能组成任何一个成百人的建制奋起抵抗周军攻城。
  在浸透了我们鲜血的晋阳土地上,斑驳的天空中,残星悲哀地眨着泪眼。
  烽烟飘忽。腐烂的落叶,随寒风飞舞。充满着人血、马血以及燃烧军械的混杂气息,汇成一股苦味,撒满大地……
  城内,先前拥我为帝的唐邕等人,闻风而动。他们各自率领家丁从人,高举白旗,手捧印信,向周军投降。只有勋臣莫多娄敬显一个人,率数名左右,与周军血战,得以冲出重围,奔返邺城。
  我奋战不屈,跨上一匹战马,边杀边逃。
  大概有几十个周军追兵,呐喊着,尾随我追来。飞也似的,这些人如影随形,跟在我后面。
  狂逃。我不时发出低沉绝望的喊叫声,奋力砍杀近前的周兵。策马狂奔中,迎面冲来三个周军骑兵,他们高扬战刀,直杀而来。一个骑白马的周兵,越来越近。刹那之间,他座下那匹浑身被累得团团汗珠的马已经冲到我的跟前。我看到了一张浓眉的大脸,红扑扑的、闪着兴奋的光芒。看着这个骑士狂奔而来,我在马背上扭身,迅速避开他劈来的刀刃。而后,瞬间那么快,我稍稍在鞍上挺了一下身子,用自己手中的刀尖,朝他的脖子轻轻一挥。回头一看,那个骑兵的脑袋已经耷拉下来,半边脖子被我切掉。身子一斜,他从马鞍上滚栽下来。他穿着黑色军衣的脊背,立刻喷满了浓稠的鲜血……
  追赶的周军见势不妙,纷纷掉转马头跑掉。
  我紧紧抱着马颈,纵马狂奔,风声在我耳边飞啸。由于疲累,马耳朵一个劲地哆嗦,马耳尖上透出了粒粒豆大的汗珠。
  东拐西绕,我最终拍马逃至城北。
  追兵的马蹄声减弱了,时有时无。
  不顾身躯肥大,我还是爬上了北面的城楼。
  如果能在这里藏一天,我就有机会跑出去。
  残剩在树枝上的镂花一样的叶子,哆哆嗦嗦地沙沙作响。一只野鸡在城头飞落。不远处,还有一只黄红相间的小鸟,啄食着一个守城士兵尸体头发里面的跳蚤。它仰着机灵的小脑袋,眯缝着眼睛,非常轻松。
  城门的横梁上,发出阵阵腐烂的气味。我小心翼翼地躲在上面,拨弄着一些燕巢里面不知名花草的枝茎。一支黄色的花梗上,残留着枯萎的花萼。我手中这个沾满粪迹的花萼,已经死去,正在死去,多像我们大北齐的命运啊!
  梁下,枯萎的艾蒿被战火烧焦,满目疮痍。
  我翻转身,侧过头,久久凝视着城楼上方那一片庄严的蔚蓝的天空。我惶惶不安,内心有一种不祥的模糊预感。记得前日我被推为“皇帝”,改年号为“德昌”。当日回宅,我府邸内的术士就沉吟:“德昌,拆字来看,即‘安德王、二日’,得非大王为二日天子乎?”果然,我这皇帝只做了两天。命也乎!
  忽然,我听到了混乱的脚步声,赫然看到梁下被风吹得翻滚飘动的黑色旗幡。
  一个瘦骨嶙峋的面孔出现了。他露出奇怪的笑意,大声叫着,仰头望着我。看他的服色,他是我们北齐的士兵。
  他一脸狂喜之色。我感觉这个人的面孔,非常眼熟。
  “安德王!上面就是安德王高延宗。我一直暗中跟着他!”
  他兴奋地叫嚷着。他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快乐目光,喉咙里面不停滚动着笑声。由于兴奋过度,他的身子几乎摇摇晃晃。
  梁下的周军越来越多。
  我纵身跃下。跳到地上的时候,我自己听到咔嚓一声响。
  我的左脚踝骨摔碎了。
  “安德王,狗才!还记得我吗?你当年在定州做刺史,有一年多的时间,天天迫使我在楼下张嘴,接吃你拉下的大便!你这个死胖子,当年年纪那么小,屎拉得那么多!”
  四十三 血光照晋阳(6)
  难怪看这个人面熟,原来他是我少年时代在定州时的仆从士兵。隔了这么多年,这个家伙还是那么瘦弱,只是脸上留起了浓密的胡须。那时候,我年少轻狂,无法无天,确实干了不少坏事。
  “想不到吧,十多年过去,我还记得你!安德王,我一直在步军军中,多少次我都归属你的统领,你记不得我了吧?”说着话,这个从前吃过我屎的士兵扑身近前,高举手中马鞭当头抽向我。登时间,我的一只眼睛就被打得看不见东西,目睛几出。
  “如此狂奴,卖主求荣,还敢击打北齐王爷!”
  一个长髯大汉在旁怒喝。我眯着能视物的那只眼睛,打量他。看他身上披风上的绣龙,我才知道,面前站着的,正是周国皇帝宇文邕。
  宇文邕猛一挥手。
  他身边侍卫抽出刀,一刀就把那个带周人追寻我的士兵砍翻在地。
  吭都未及吭一声,变节兵士本来就瘦削的脑袋,即刻被削去一半。红白脑浆鲜血,喷溅一地。未及领取周国的赏金,他就一命呜呼。
  想不到,庶人布衣的仇恨,也能这么鲜活和长久。
  宇文邕上前,派从人用黄龙齿状的“密佗僧”⑦为我疗伤,并亲执我手,一脸虔信地说:
  “两国天子,非有怨恶。我此次兴兵,只为一统江山,为百姓安宁而来。安德王,朕发誓,对你终不相害,勿怖勿忧!”
  面对这个和我年纪相当的周帝,我输得心服口服。
  “我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在下何德,敢劳陛下握手慰问!”
  周帝命人摆放两个胡床,与我宾主对坐。
  他仔细打量了我许久,问:“安德王,朕欲取邺城,不知你能否给我出谋划策?”
  “此非亡国之臣所及。”我立刻回绝。
  周帝宇文邕沉吟。
  接着,他说:“北齐神武帝高欢,沐雨栉风,信必赏,过必罚,辛劳多年,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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