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公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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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公诉-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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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阿福看了看守在面前的持枪武警和刘平华:“叶检,让他们出去行不?”
  叶子菁摇起了头:“这恐怕不行,对死刑犯的看守,看守所是有规定的。”
  苏阿福只好当着武警和刘平华的面说了:“我想见见我老婆,交代点事!”
  叶子菁苦笑起来:“苏阿福,你知道的,这不行啊,你老婆的偷税案还在审理过程中,我怎么能违反规定让你们见面呢?你真想向你老婆交代什么,就对我们交代吧,我们负责转达,而且,你也可以写遗书嘛,你有这个权利。”
  苏阿福却不愿放弃,泪眼汪汪看着叶子菁:“叶检,我们做个交换好不好?你马上安排我老婆来和我见个面,我就给你再提供一个线索,交代一个大的!”
  叶子菁本能地感到这个大的可能会是王长恭,心一下子拎了起来。
  苏阿福哀求不止:“叶检,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要见个面,十分钟就行……”
  叶子菁不敢答应,可又不能放弃苏阿福可能提供的重要线索,想了想,转身出了牢房大门,要苏阿福先等一下,说是立即请示一下,马上给苏阿福一个回答。
  在看守所办公室要通了省检察院丁检察长的电话,把情况向丁检汇报了一下。丁检破例同意了,问叶子菁,苏阿福和他老婆的这次见面要多长时间?叶子菁想,既然已经请示了,就不妨多争取一点时间,便说,半个小时左右吧!丁检指示说,那就定半小时吧,你们严格掌握时间,而且,在苏阿福和他老婆见面时必须有我们检察机关和武警同志在场密切监视,以免发生什么意外。叶子菁答应了。
  得知会面时间为半个小时,苏阿福很满意,但对临死前的这次会面要被武警和检察人员监视,苏阿福不能接受,坚持要大家都出去,就给他半个小时的安静。
  叶子菁真有些为难了,对苏阿福说:“苏阿福,能给你争取到这半小时,已经是破例了,没人监视怎么行呢?你和你老婆串供怎么办?你把你老婆搞死了,或者你老婆把你搞死了又怎么办?让我们怎么交代啊?你也设身处地替我想想嘛!”
  苏阿福便替叶子菁想了:“叶检,您是大好人,我服你,也不想为难你!你看这样好不好?就你一个人留下来监视我们吧,让刘平华和武警他们都出去!”
  叶子菁觉得苏阿福不可能向自己下手使狠,便同意了,说:“这也行!”
  刘平华立即反对:“哎,叶检,这哪成啊,这可不符合安全规定啊!”
  一位武警战士也跟着说:“叶检察长,我们得对你的安全负责啊!”
  苏阿福不高兴了:“我不会碰叶检一下的!你们把我锁定在床上好了!”
  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苏阿福自愿被紧锁在死刑犯专用的铁床上,和老婆见了最后一面。苏阿福的老婆走进死囚牢时是当天晚上二十一时十分,计时的小电子钟在苏阿福面前放着,苏阿福还冲着叶子菁说了一句:“叶检,时间你可记准哦!”
  死到临头,其言也善,苏阿福和他老婆说了许多。说自己不但害了“八一三”火灾中的那一百五十六人,也害了自己,害了他们这个家庭。苏阿福很感慨地提到十几年前老婆对他的提醒,泪水直流,追悔不已,说想在临死前见她最后一面,就是因为这深深的后悔。苏阿福的老婆已是悲痛欲绝,搂着苏阿福号啕大哭说,现在还提这些干什么?当时你不听我的,还骂我打我,为了发昧心财,你不顾一切了!
  叶子菁在一旁默默看着,听着,心里也感叹不已。苏阿福的犯罪卷宗她熟得不能再熟了,在这十几年的经商过程中,苏阿福靠送礼行贿毒化了许多人,也毒化了周围环境。反过来说,他周围有毒的环境和许多人也在不断地毒化他。在公共权力被异化和泛用的情况下,在权力可以靠金钱收买并为收买者服务的前提下,在一个人们为了追逐金钱而普遍放弃责任和道义的环境里,苏阿福的结局是注定的,就是没有今天,也会有明天和后天。从这个意义上说,苏阿福也是受害者。
  死囚牢里这生死离别的一幕,让叶子菁在嗣后的生命历程中永难忘却。
  苏阿福是守信用的,说好半小时就是半小时,当面前的电子钟指向二十一时三十九分时,苏阿福没用叶子菁提醒,便主动和老婆道了别:“……好了,你走吧,快走吧!让苏东堤记住我的教训,一定不要犯法,一定要正正派派做人啊!”
  几乎就在苏阿福最后一句话落音的同时,刘平华和武警、狱警们冲进了门。
  苏阿福的老婆被狱警押走了,死囚牢里的气氛一下子沉寂得吓人。
  在一片沉寂之中,刘平华提醒说:“苏阿福,现在你该交代那个大的了吧?”
  苏阿福向刘平华翻了翻眼皮,有气无力道:“我只和叶检说,我就服叶检!”
  叶子菁走到苏阿福身旁,和气地道:“苏阿福,你的交代必须有旁证在场。说吧,你是个讲义气的人,现在,请履行你的承诺吧!”
  苏阿福这才躺在死囚床上,戴上手铐脚镣进行了最后交代,嗓子卡着一口痰,咕噜响着,话音麻木而空旷,不像一个活人在说话,像从墓穴里发出的声音:“叶检,我可不是要对你和检察院耍花招,更不是想保王长恭,是这事有些拿不准,现在想想,还是得说,说出来供你们参考吧!一九九九年,王长恭在长山当市长,我和新世界地产公司熊老板争解放路6号地块,那是块商业用地,是公认的黄金宝地,不用自己建,转手出去就有上千万的暴利。我知道周秀丽和王长恭的关系,就通过周秀丽给王长恭送去了四十万。周秀丽向我打保票说,这块地就批给我了。可不料,地最后被新世界地产公司的熊老板拿去了,熊老板转手赚了九百八十万!”
  这可是过去从没掌握的新情况!周秀丽竟然敢代表王长恭打保票,敢收苏阿福四十万贿款,足以说明二人之间有着特殊的利益关系!更蹊跷的是,周秀丽收了苏阿福四十万,王长恭却把地批给了那个熊老板,这又是怎么回事?熊老板不费吹灰之力转手赚了九百八十万,能亏了王长恭和周秀丽吗?!熊老板和他的这个新世界地产公司在长山可是大大的有名啊,公司招牌都是王长恭题的字!
  叶子菁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尽量平静地问:“那你送的四十万就白扔了?”
  苏阿福说:“没白扔,过后没几天,周秀丽就把这四十万一分不少退给我了。所以,我才拿不准:第一,周秀丽是不是真的就能代表王长恭?我搞不清楚;第二,我送给周秀丽的钱,周秀丽退给我了,是不是还能算受贿?可我又想了,周秀丽既然能收我这四十万,答应为我办事,就不会收熊老板的钱、为熊老板办事吗?我觉得熊老板出的价一定更高,肯定远远超过了四十万!不过,这也是我瞎猜。”
  叶子菁心里有数了:这不是瞎猜,解放路6号地块的转让上确有问题,甚至是很严重的问题。如果她判断没错,如果王长恭和周秀丽确有特殊的利益关系,王长恭迄今为止的一切所作所为就可以得到合乎情理的解释了。
  从看守所出来后,叶子菁没有回家,马上赶到检察院连夜安排,要求起诉处长高文辉不要放弃努力,根据苏阿福提供的这一最新情况,继续做周秀丽的工作;要求吴仲秋和反贪局的同志立即行动,传讯新世界地产公司老板熊向海,必要时予以拘捕;自己则亲自出面,找到市政府办公厅查阅当年解放路6号地块的批复文件。
  不出所料,文件是王长恭批的,白纸黑字,证据确凿。更令叶子菁惊喜的是,新世界地产公司老板熊向海当夜也被吴仲秋和反贪局的同志们堵到了,而且,熊向海一进检察院就交代了:承认自己当年为拿到解放路6号地块,通过周秀丽给王长恭送了四百八十万。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叶子菁反倒有些不放心了,怕吴仲秋和反贪局的同志求功心切,给熊向海上了手段。吴仲秋在电话里大笑不止,汇报说,叶检,你放心好了,这都是熊向海主动交代的!熊向海一见我们就瘫了,以为周秀丽判死刑后顶不住了,把他交代出来了,所以,决定走坦白从宽的道路!
  次日,苏阿福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刘平华根据法律规定,继续履行职责,监督死刑的执行。据刘平华事后告诉叶子菁,苏阿福到死也没忘了王长恭,在临被击毙前,还向刘平华交代,如果真把王长恭办进去了,别忘了给他说一声……
  对“八一三”大火有关责任者的处分决定公开宣布了,是市长林永强代表市委、市政府在全市党政干部大会上宣布的。市委书记唐朝阳主持了这次党政干部大会,在家的市委常委们集体出席,一个个坐在主席台上不苟言笑,像给谁开追悼会。当天的《长山晚报》和电视新闻对会议进行了公开报道,搞得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江正流沮丧极了,党政干部大会结束后,没按市委要求和接任的代局长伍成义办交接手续,直接跑到市人民医院住院去了。这么做当然有情绪因素,可身体状况也确实不太好,肝区已经疼了好长时间了,硬挺着才没离岗。这倒也不是因为思想境界怎么高,而是想对得起组织。市里最初上报的处分方案江正流是知道的,只是党内警告,既没把他调离公安局长的岗位,也没降他的职级,江正流觉得,自己不好好工作就太对不起组织对他的爱护了。不曾想,王长恭来长山开了个经验教训总结会,一切就变了,不但是他,据说连市委书记唐朝阳也要被撤职了。
  王长恭这么干分明是报复,就因为他没在追捕途中干掉苏阿福,王长恭就记恨了!不服还不行!不服你去告啊,指示杀人灭口?有什么证据啊?你这是诬陷嘛!
  江正流只好服了,连唐朝阳都不是王长恭的对手,他这个公安局长怎么可能是对手呢?这么一想也就想开了:既然报复已成为事实,倒也去掉了一块心病,此后再不怕王长恭拿他开刀了,就像一笔交易,就此银货两讫了。再说,这报复结果还不算太坏,还是他能够忍受的,他斗不过人家,也只有忍下了。
  平心而论,唐朝阳赶到医院看望江正流的那个晚上,江正流的情绪已平静下来了,并没想就王长恭指示对苏阿福搞杀人灭口的事进行举报。在唐朝阳来之前,江正流还就公安局这边交接的事主动和伍成义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请伍成义务必谅解。伍成义也挺客气,说是不急,让江正流好好养病,还说要来看望。
  刚放下电话,唐朝阳进来了,很随意地问:“怎么回事啊,正流同志?就这么经不起考验啊?这边处分一宣布,你那边就住院了?看来情绪不小嘛!”
  江正流苦笑着说:“唐书记,我哪敢有情绪啊?我连襟王小峰和钟楼分局一帮家伙腐败掉了,我老婆背着我拿了大富豪上十万的装潢材料,我都有责任啊!”
  唐朝阳说:“你知道就好,就不要再闹情绪了,这么闹情绪影响可不好啊!”
  江正流见唐朝阳认定自己是闹情绪,有些委屈了,拉开床头柜上的抽屉,把一沓检验报告拿了出来:“唐书记,您看嘛,我这肝硬化已经很严重了!”
  唐朝阳似乎有些意外,翻了翻检验报告,说:“哦,我还错怪你了?!”
  江正流郁郁道:“这也不能怪您,您不了解情况,这么想也很自然。”又感慨地表白说,“唐书记,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要对得起您,我早就躺倒不干了!”
  唐朝阳在床前的沙发上坐下了:“对得起我?正流同志,你什么意思啊?”
  江正流挺动感情地说了起来:“唐书记,我老婆背着我受贿的事,我知道后是连夜向您汇报交代的。您当时对我的批评和指示,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您说我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选择,要我去廉政办退赃。后来考虑处分时,您和市委也是实事求是的,根据我的错误情况和认识错误的态度,决定给我警告处分……”
  唐朝阳摆了摆手,严肃地道:“哎,正流同志,你不要误会啊,现在对你降职换岗也没错,也是市委的决定嘛,是我拍板同意的,这你可要正确对待啊!”
  江正流还是说了下去,有些不可遏止:“唐书记,您别做我的工作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王省长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您!要说委屈,您比我还委屈!您不听王省长的招呼,死活不愿把叶子菁拿下来,让叶子菁和检察院把‘八一三’大案办到了这种地步,不但把周秀丽送上了法庭,还送上了刑场,王省长不报复你就不是王省长了!别人不了解这位王省长,我可太了解他了!说穿了,这个人骨子里根本不是共产党,可却打着共产党的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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