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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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高-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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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没人这样训过我。你不就是个副县长么?没什么了不起的!”然后一遛烟跑了。
  7。陈局长
  顾晓你跑了,古长书半天没醒过神来。想想也是自己的不对,对朋友太认真了。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你那样说,人家也要多心的。可他的用意的确是好的,顾晓你年轻,应当在自己的岗位上好好干。对她要求严格一点也是有好处的。古长书个性如此,他不想做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直来直去惯了。一不小心就冒犯了顾晓你。古长书第二天就想给顾晓你解释一下,可想想还是不解释了,有些问题要留着她自己去琢磨。结果第五天的时候,顾晓你却打电话来了,说:“县长大人,那天我跑了,你生气了吧?”古长书说:“你以为我是谁,我是你呀。没那么容易多心。”顾晓你说:“那天我确实生气了。不过,很快就消气了。”古长书说:“为什么这么快就消气了?”顾晓你说:“你就那个德性!有时说话就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古长书说:“现在不生气了就行。”顾晓你嘻嘻地笑起来。金安市工业局的陈局长来县里,他是古长书过去的老领导,也是现任领导,虽说管不着古长书的职位,但旧情依然,古长书当然得热情接待。官场人物的接待方式基本上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领导来了就用同级的领导陪同,这似乎是一种不言而喻的政治待遇。下午,古长书特意给请贺建军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陪陪陈局长,为陈局长接风,贺建军没有推辞。饭毕之后,他们开始谈工作,陈局长对贺建军说:“非常感谢你对工业生产的支持,你也用了古长书这样一个得力的人。他天生就是抓工业的料。如果每个县都象你们大明县这样,全市的工业生产就不用愁了。”贺建军说:“关键是他了,我是幕后支持者。具体事情都是他做。”贺建军所说的“他”就是指古长书。古长书说:“贺书记这话就太谦虚了。县委的支持就是我的强大后盾。其实工业生产上的问题症结大家都知道,历任主管工业的领导都知道,就看谁能真正向那些问题开刀。你是县委书记,你说要给工业做手术,我就开刀了。你不说做手术,我就不敢动手的。”古长书这样表述,既是说的实话,也是好话。古长书知道,贺建军逢人就讲他的成绩,那就不是一般的肯定了,是对他充分的信任和褒扬。这个份量他是清楚的。贺建军认为,一个县工业振兴的任务,经过了好多届县长。第一届抓发展,铺摊子,把基础工业搞起来了,然后就提拔调走了。接下来的几届都维护不下去,企业烂的烂,垮的垮。生存下来的由于管理不善,也朝不保夕。这几年,年年都在叫喊振兴工作,口号一年比一年响,企业一年比一年烂得快。古长书是半年时间,快刀斩乱麻,结果就扭转了亏损局面。所以,说到底,是领导的责任心问题,是敢不敢下手的问题。陈局长连连称是。贺建军对古长书说:“你不仅做了,而且做得好。当初让你管工业是没错的。”陈局长说:“你们大明县以前是最落后的,现在成了全市工业生产的标兵了。看来用人用顺了,就一顺百顺。”“大明县的经济工作,主要力量就放在工业农业上,县委不支持谁支持?”贺建军说:“还希望你当局长的多多支持。”陈局长说:“我就不是支持了,是自己份内的事。”贺建军吃完饭就离开了,可古长书还得继续陪下去。到了宾馆,两人就正式谈工作了。古长书说,上次在市里的超市里,看到卖着外地的山野菜,如蕨菜,香椿等等。他买了几袋子,还很好吃的。咱们大明县是典型的秦巴山地,这两样东西最多,而且是真正的绿色食品,自家守着这么多宝藏没有开发,却掏腰包要买别人的吃。本来就穷,还要给发达地区掏钱,这种资金的逆向流动,是经济落后的典型表现。所以,他想在大明县搞一个山野菜开发项目,投资规模很小,但资源丰富,加工成本很低,还给农民寻找了一条致富途径。他没有占领全国市场的野心,至少能让本地人吃上本地的山野菜,在金安市内把市场占稳就行了。
  8。统治者共有心态
  古长书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不喜欢把事情放在嘴上。他在跟陈局长谈话时,只是给他放个风,陈局长一走,他就把这个想法给县委书记贺建军汇报了,贺建军对他的想法很赞同。从办事程序上讲,主管工业的副县长只管大局,管不到具体事务上。但古长书做事扎实,他怕别人做不好,还自己亲自起草了一份可行性论证报告,然后交给县工业局,让工业局拿出具体实施方案。有人不理解,说这事儿没有科技含量,要搞就搞有前途有亮点的项目。古长书对他们说:“我们这个穷地方,没资金也没技术搞什么高科技产品,好高骛远的事咱们不干,干就干伸手就能抓钱的项目。什么叫前途,什么叫亮点?我们这是靠山吃山,能让老百姓拿到钱,能安排一些失业职工,就是前途,就是亮点。我不考虑什么科技含量。搞别的我们不行,搞土特产品我们总行吧?”几句话就把那人说得哑口无言。但使更多的人却理解了古长书,觉得他办事扎实,是个真正能为民众利益着想的人。至少有十多年来,在各级领导干部的讲话中,都异口同声地提到了工业项目的科技含量问题,有的讲得非常动听,为大明县的未来描绘了一幅幅壮丽图景,一届一届班子过去了,也没见到什么科技含量高的项目出现。有一届政府还专门从县城郊区划地,圈定了一块高科技园区和新兴开发区,请来当时的副省长搞了隆重的奠基仪式,并投入了三百万前期启动资金,风风火火闹了半年时间,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农民把那地方利用起来,做了养猪场,那个“奠基”的水泥牌子,平躺在养猪场的大门上,由猪们进出时踩蹋。
  下雨天气,水泥板又硬又滑,猪们走在上面时,总会在那里摔跤。只有猪脚踩在“奠基”二字上时,才不会摔倒。因为那字是凹下去的,有些发毛,猪蹄子便能打滑。为了确保猪们的安全,老板找来铁钻和锤子,把那水泥牌子敲击得大坑小眼,面目全非,大猪小猪走在上面就四平八稳了,才算彻底解决了问题。古长书第一次去养猪场时,看到门前块躺着的牌子就想笑,他觉得那些领导们太急于求成了,太需要政绩了,而那脑子似乎也跟猪脑子差不多。古长书就一头扎进了这个新项目中。从主管工业以来,他总是不断地总结自己,已经摸清了基本的工作思路,你只要把全盘管好,不要出乱子,保持稳定,然后就把精力放心大胆地投入到其他工作中去。当副县长的人,大大小小杂七杂八的事都有,如果光是浮在上面,永远有做不完的杂事,永远有忙不完的应酬。有人成天到晚都叫累,也确实是累,就是看不到累的结果,因为本来就忙着没有结果的事。比如一个接一个地陪同上级领导,一个接一个地倾听下级汇报,那就是没完没了的了。古长书活得明白,也是个明白人,他得做具体的事情。他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工作重点,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主攻目标,这样他的工作就做到了忙而不乱,优质高效。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山野菜项目在艰难中启动了。从选址,到资金落实,再加工机械,古长书都得一一盯住。有时一连几天都呆在企业里,不回县政府去,也不回家去。困了就在企业里睡觉,闲了就在那里想想问题,写写经济文章。到了周末,古长书就回金安市的家了。古长书每当忙完了工作,便要回到父亲那里去看看。父亲一个人住着,他回去了,父亲就把他当客人对待。古长书当副县长后,父亲好象年轻了许多,以前也是成天打麻将,但每天不超过半天。现在有时整天都在桌子上了,甚至还玩通宵。
  古长书跟父亲没多少说话,陪他坐一会儿,再混一顿饭吃,然后就回家了。古长书回到中学那三室一厅的房子时,一看左右都是空荡荡的,了无生机,这时候就感觉到了一个人的孤独。古长书睡觉有个习惯,在家里时他睡床铺的外边,左小莉和儿子睡床铺的里面。左小莉调走之后,他就一直把里面那块地方空着,自己守着原先那块老地方,从来不会侵占到左小莉原先的地盘上去。看到那空落的一片,他就想起了左小莉。晚间闲暇的时候,顾晓你便来陪他聊天。两人是极好的朋友,喜欢在一起呆着。古长书那种大哥哥一般的严厉,顾晓你也领教了。虽说上一回都有点不高兴,但毕竟还是好朋友。顾晓你又偏偏喜欢听古长书说话,古长书也乐意天南海北地侃。他说希特勒尼采提出过两种道德观,一种是强者和超人的道德,另一种是弱者的道德。甚至在一个人身上,在一个灵魂内部,也存在着主人道德和奴隶道德。奴隶道德是女性的,是它是软弱和服从的道德。主人道德是男性的,是统治的道德。但男性统治者在他心爱的女人的面前,这种道德意识会转化。比如,希特勒在跟吉莉小姐的风流生活中,他就乐意让吉莉小姐折腾他,他甘愿充当一种卑下的屈从的角色。希特勒在跟米勒小姐一起时,他就喜欢米勒小姐用脚踢他,他从中享受被虐待的快乐。作为一代独裁者和暴君,希特勒代表了许多统治者共有心态,一方面希望统治他人,并对他人从政治上施虐。另一方面,内心也存在受虐的心态。这东西每个人身上都有,只有强弱之分。
  9。贴骨贴肉
  顾晓你听后大惑不解,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古长书说,这也是学问。两人就在床上卧谈。顾晓你是读中文的,却没看过古长书那么多书。古长书是政治经济什么书都看,肚子里还是装了许多东西的。顾晓你就自愧不如,觉得他这人聪明过头。顾晓你说,难怪大学时同学们给她取的外号叫“顾笨笨”。古长书说,“顾笨笨这名字还不错,是一种昵称。孙中山的外号才难听呢。”顾晓你说:“孙中山的外号叫什么?”古长书说:“叫孙大炮。”顾晓你说:“这是真的?”古长书说:“当然是真的,革命领袖的外号是不能胡说的。”顾晓你满脸就笑开了花,觉得古长书这人太有意思了,居然知道孙中山的外号叫孙大炮。顾晓你拍拍古长书的脸颊说:“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古长书是直奔政治前途的人物,并不想跟顾晓你保持非常密切的关系。为了与她们保持距离,古长书必须采取限制自己的做法,他想,让家里多一双眼睛,他就受到了管束。于是,几天后把老父亲接到了家里,一是有时间可以陪陪老人,二是老人可以每天给他做饭。开头几天倒也不错,每天晚上回家,父亲早把饭做好了,古长书一回家就可以吃到热乎乎的饭菜。吃了饭,聊一阵天,然后古长书看书写文章,父亲就看电视,两人各在一个房间,互不干扰。
  可这并不是父亲的生活方式,父亲喜欢跟老人在一起,没事了就打打麻将,散散步。实际上,早晨古长书一上班,父亲就出门回到原来的住处去了,约他的老友打麻将。麻将打到下午三四点钟,父亲再到古长书那里做饭,晚上也就在那里睡觉。时间长了,牌友们就不行,因为大多数人喜欢晚上打麻将,即使白天打,也希望打的时间长一点,才能过足瘾。于是,父亲就把老牌友叫到古长书家里摆开了战场。有一天,古长书下乡回来,父亲正和几个老人在家里打麻将,屋子里烟雾弥漫,弄得又脏又乱。古长书当然不会生气,而是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们,一一跟他们打招呼,还恭恭敬敬地给他们递上香烟。这几个长辈,以前都是国家干部,父亲拾破烂那阵子,他们家里的酒瓶子全是白送给了父亲的,古长书本人也从他们家拿过不少酒瓶。这一点旧恩,古长书是永远记得的。即使没有这层关系,他也会对父亲的朋友们非常尊重。古长书坐在父亲后面看了一会儿,感觉有些疲倦,就进洗澡间了。古长书洗澡后睡了一觉醒来,他们还在打。时间已到凌晨一点。见古长书都睡醒了,他们说肚子饿了,不打了。古长书见家里没吃的,便把他们请到街头夜市去吃了顿夜宵。打了整整天牌,末了还由副县长陪同他们吃夜宵,老人们觉得很光彩,父亲也觉得儿子给他撑足了面子。可自此之后,父亲就刹不住车了,隔三差五地要请伙伴们来到古长书这里打麻将,古长书上班,家里没人干扰,房间又宽敞,又安静,是理想的玩牌场所。次数过于频繁了,古长书就有些不悦,不是别的,主要是屋子里搞得太脏。老人家们撒尿慢慢滴,一不小心都流在马桶外面了,马桶周围是一圈圈发黑的污渍,厕所弄得臭不可闻。烟头,卫生纸到处都是。客厅里都有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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