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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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咒-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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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碧檀晨钟

  沐冰蓝猛地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把一记失声尖叫扼死在喉咙里。

  缓了片刻,确定自己大约不会真的叫出来了,她才战栗着腾出一只手来,紧紧地压在胸口。

  她怕,怕极了,怕自己万一不小心发出声音,会惊动这里面的什么东西,令它、或者它们,突然跳出来。

  悬在胸口跳得发狂的心脏,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她的耳鼓之上,令她喉头紧逼,几欲呕吐。她现在最是担心这串捂不住的声音会传到别的东西的耳朵里去,使她瞬间就跌入奇险之中。

  这样贴着门瑟瑟蜷缩了好一会儿,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沐冰蓝略略镇定下来。她大着胆子缓缓抬眼,慢慢地从下往上、从左往右,仔仔细细地将整座大殿环视了一周。

  这么一来,她就发现了每具棺木上的一侧——如果里面真的有尸体的话,那么也许是尸身头颅之所在吧——都凝着一片圆形的银灰色光圈。

  她抬头向上望去,便看见殿顶某处,小小地开了一扇天窗,窗内有惨白的光透进来,折散在房顶无数面圆圆的镜子之上。这些镜子再把光柱凝聚,打到棺盖上,一面镜子对着一具棺木,统共下来,地上数百具棺木,就对应着顶上数百面镜子。

  看清了这幅场景,沐冰蓝好奇心又起,心里越发定了定。

  如此心神一敛,她的鼻子也开始工作,就开始闻到殿内的空气里,有一种奇 怪{炫;书;网的味道在暗暗地浮动。这种气味有一点香,却香得晦涩陈旧,像是已在此处缠积多年不得挥发,连原先的香味也带上了一点妖异的邪气,或者是……

  怨念!

  这么一想,沐冰蓝刚刚定了些许的心又开始猛跳起来。就在此时,她听见殿外有沉沉的钟声传来,估摸着此刻应该是在敲巳时了。

  大殿内气氛诡异,连往日听来清平沉郁的钟声,融到这空气里来时,也变得幽幽冥冥中人心悸。

  沐冰蓝忽然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她还没发觉什么不对劲之前——就好像她的身体已经自动知道了自己已陷于奇险绝恶之地,故而一切潜能都被调动了出来,对于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先于她的脑子,做出本能的反应。

  沐冰蓝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便大惊失色地看见那悬了满梁的镜子,竟开始自己动了起来!仿佛是被什么与时间相关的神力牵引,这些镜子如同一面一面被削薄的头颅,低顺地转开脸去,方才齐聚棺上的惨白光圈一一移开,分别投在墙的四角,腾出了殿内一大片暗沉沉的空间。

  然后,沐冰蓝头皮一乍,毛骨悚然地听到一声微微黯黯被拖得很长的“嘎——”,这个声音,就好像有一个蠢蠢欲动极度危险的秘密,正在被小心翼翼地启开。

  紧跟在这个声音之后,又有一声相似的“嘎——”响了起来,然后,一声一声接续下去,连成了令听者肝胆俱裂的一串。

  接下来眼里所看到的这一幕,更是令沐冰蓝霎时间几乎就要魂飞魄散——

  只见一条一条枯瘦干裂的手臂,正缓缓地从启开盖的棺材里直直地向上伸了出来。随在手臂后面的,是缓缓升起的头颅、脖子、肩膀、胸背……一具一具僵尸正在陆续醒来,他们努力舒展着不甚灵活的躯体,大张着黑洞洞的眼眶。而他们的脸上大多虬结着狰狞的伤痕,死亡早已将血迹吸干,只留下惨白而变形的肌肉,或许是在刚刚开始腐烂的时候就被强行凝固,看起来万般恐怖。

  沐冰蓝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全身的一切活动都凝冻了,包括刹那痉挛的心跳,包括细若游丝的呼吸。她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阎罗殿一般的情景,喉咙突然干涸。

  然后,有一团慌张失措的唾沫,挣脱了她意志的束缚,咕咚一声滑到了嗓子眼里。

  这细微的一响已经足够致命!沐冰蓝目眦迸裂地看着那些僵尸猛然醒觉,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举着阴森森的眼眶,直直地向她转了过来……

  ……

  净峦堂内,紫渊门的一众长老正在闭门议事。

  门窗紧闭的厅堂里,香炉中气味沉暗的薰香乘着淡淡青烟似有若无地四下弥散,给这厅堂里的壮年男人们染上了一层高不可攀不容接近的威严端肃之气。

  坐在堂上首座的是掌门鹿肇元。他此时容色沉肃,因为紧紧抿住而越发绷得线条刚硬的嘴角透出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意。细细看来,他眉宇间的那种暴躁跋扈之气,比之少年鹿子骁,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若非有心人刻意观察,这种气质也就仿佛沉于一张面具之下,不易发觉。

  然而鹿子骁这番气质之尚且清淡,或当归因于年纪尚轻,不曾经历过太多人世沧桑;而鹿肇元这番气质之足够沉敛,则恰是得益于半生波折,深谙为人在世,不到绝路尽头,都应牢牢执住一个“忍”字。

  厅堂内片刻的沉寂终于还是被鹿肇元打破。他刚刚扫视了一圈堂下众人,此时目光停留在空气里,深思使得它们看起来未免有些焦点涣散。

  “焕炀既然把沐钦衡的女儿送到这里来,可见他已经注意到了紫渊门。既如此,为何不见他痛下杀手,将我们这一众余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呢?”

  “主上!”鹿肇元话音落尽,堂下有一个温文清雅的声音恭谨地扬了起来。这是一个面貌上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他依照议事惯例,并不离座起身,而只是对着鹿肇元轻轻抱拳,以示启禀。

  “依清绝愚见,焕炀之所以走出这一步棋,是因为他还拿不准咱们究竟在干什么,以及想要干什么。作为宿敌,他诚然不可能尽信我们已然安分守己甘为顺民,但他一定派人查过,得知我们自立为紫渊门之后,这十五年来只是练武修身,旧日部随几乎亡尽,更不见我们有任何招兵买马的举动,便觉得不必大动干戈,不如由我们自生自灭为好。

  此番沐钦衡的长女新授郡主之爵,便被他发放到这里学艺;而冰蓝年幼,却居金枝之荣,焕炀此举,以常理推来,应是震慑警示之意大于窥伺查探。”

  他的话其实才只说了个开头,但厅堂另一侧一个虬须壮汉已经迫不及待声若洪钟地接言道:“军师之言,末将无不信服。不过据京中传来的消息,焕炀之所以把沐冰蓝送走,是因为焕炀的儿子衍忱在殿堂之上突然当众向沐钦衡求配此女,此事在上个月闹得纷纷扬扬,尽人皆知。

  焕炀碍于十五年前那四贼许下的永不通婚之誓,又妨着新近允诺的给四贼长嗣授封后便将他们留于宫中三年这收买人心的手段,才找了个借口把沐冰蓝远远支开。

  依末将愚见,这件事情会不会也就只是这么单纯而已?毕竟近年来我们紫渊门在江湖上也很有些名气,焕炀对咱们颇有耳闻并不奇 怪{炫;书;网,他倒未必知道咱们就是当年的赤貅军,否则怎会一直同咱们相安无事?主上——”

  虬须壮汉转向鹿肇元,也抱了抱拳:“我说,咱们也不必如此长他人志气,焕炀小儿,未必就不是一介蠢物!”

  听罢这番话,中年文士——当年赤貅军的军师萧清绝,暗暗摇了摇头,脸上却还是一派谦恭。他对这说话的壮汉拱了拱手,和声道:“祝将军所言甚是!不过赤貅军散了之后,咱们须得步步小心,万不可行差踏错,否则就真要全军覆没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紫渊门能建起如此基业、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遇到任何不寻常的变故,还是多多谨慎为好。

  衍忱向沐冰蓝求婚之事,固然确凿无疑,却也难保不是焕炀父子为了将沐冰蓝发至此地制造借口而演的一出戏。众位试想,衍忱年届十五,情窦已开,心有所钟并不奇 怪{炫;书;网;可冰蓝固然粉妆玉琢,终究不过是个垂髫小童,寻常怎能勾动男子情思?

  依我看,焕炀走的这一步棋,看起来虽然拙劣,其中却不乏莫名其妙之处。理上说不通的事情,多半都是有心人的布置,更何况焕炀的这番设计,细想来着实扑朔迷离。”

  说到这里,萧清绝站了起来,在堂中缓缓踱步,侃侃而谈:“其一,紫渊门向来只纳男子,这一点虽未成文,却是事实。沐冰蓝是女子,若要将她支离宫闱,找借口送她回家也好,发入收纳女徒的江湖门派也罢,都绝不是做不到的事情,为何偏偏挑中紫渊门?

  其二,既然紫渊门只纳男子,而焕炀又非要将一人派入其内,那么他只要循着同样的法子,改由一位刁蛮公主向三位世子中的一个求婚也就是了。只纳男子的门派,寻常人也想得到,个中缘由或为所修功夫乃女子所不能学也,派一名男子来,才更可能偷窥到紫渊门更核心的秘密。

  不过,若说衍忱求婚是做戏么……他在遭焕炀夫妇拒绝之后,据说在大殿之上足足跪了两天一夜,誓不肯起,直至体力不支而晕死过去——那么这场苦肉计的代价也未免太大。衍忱毕竟是焕炀独子,他怎敢拿这宝贝根苗的性命如此涉险?”

  第6章 净峦议事

  在一下子列出了沐冰蓝入紫渊门的好几个疑点之后,萧清绝目光凛睿地扫视了众人一眼,见他们个个都听得入神,索性停了一下,让他们略微消化之后,才又接着说下去。

  “如此说来,第一个可能,就是衍忱对沐冰蓝的求婚确然并非演戏,焕炀才只好随机应变将计就计。而令沐冰蓝来紫渊门,亦可能是因为真是丛巍算出了他所声称之种种,非沐冰蓝入紫渊门便不能解——此乃天机,咱们参悟不透也不算奇事。

  若是这种情况,那么沐冰蓝之入紫渊门,也就是简简单单一件寻常事,绝无可疑。

  但是,众位也已经听得明白,此番情境未免太过玄妙奇诡,不容轻信,咱们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啊!

  这又一个莫名其妙之处在于,焕炀将沐冰蓝送到紫渊门也就罢了,为何还令丛巍劝言绝不能伴有随从?若是借着保护郡主习艺之名,令一支军队驻入莲迦山,咱们也只好有苦难言。可他偏偏没有这样做,看起来像是对咱们完全放心的意思。

  依我看,这就是焕炀在盘算着不能打草惊蛇,想让我们放松警惕。毕竟若是咱们真在练着什么只能传于男子的功夫,他真的派了一个男子来,我们未免处处防备,反而令这位探子学不到真东西;而如今他竟然派了一个小小女娃前来,反正咱们的东西,她也学不来,我们就容易掉以轻心,反让她讨了便宜去。”

  萧清绝这番口若悬河的分析一一举来,在座诸位表情各异。

  有些是如同先前那位祝将军一般的武将,生性直率,被这番一环扣一环、弯弯绕绕的权谋,搅得头昏脑胀,一时转不过来,只得扬着一脸困惑,努力消化。

  有些是如鹿肇元这样,虽非军师、却有执政决策之能的,已经完全明白了萧清绝的考虑,不由连连颔首,以示叹服。

  沉吟片刻之后,鹿肇元朗声问道:“既如此,军师以为,对沐冰蓝,我们应当如何处置呢?”

  萧清绝自说完那番长篇大论之后,已经径自回到座上,低下头托盏饮茶。此时见鹿肇元问他该当如何处置沐冰蓝,他连忙放下茶盏,对鹿肇元欠了欠上身:“主上,依清绝愚见,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派人前去打探,我们这里的这个沐冰蓝,到底是不是真的沐冰蓝。”

  此言一出,举座微惊。鹿肇元原本就是极为端正地坐在主座之上的,此时更是耸然直起背来,追问道:“此话怎讲?”

  萧清绝面色一肃,正颜道:“主上,世上众生,无奇不有。天下难免会有身为侏儒、终身童颜的奇人,尽可充作幼儿,以作谍探之用。这个沐冰蓝到底是不是沐钦衡的女儿,应该不难查知,若果她身份无疑,咱们再从长计议。”

  鹿肇元郑重地点点头道:“军师所言甚是!”

  他当即高喝来人,细细交待了一番,便把查探沐冰蓝真身的探子发了出去。

  见鹿肇元安排妥当,萧清绝又拱手道:“主上,咱们这一头也不必闲着。这位沐冰蓝既然就在此处,咱们也可对她亲自查问,或能探出端倪来。”

  鹿肇元向来就对萧清绝十分仰仗,经过今日之议,更是对他惟计是从。他略加思索,尔后转对一名侍从言道:“此刻当已是午时,孩儿们练功该已经回来了。传沐冰蓝到堂上来吧!”

  侍从应声退下,顷刻之后返来,却是仅跟着鹿子骁一人。

  鹿子骁一进门,不待鹿肇元问话,就莽莽撞撞粗声秉道:“父上,您找沐冰蓝做什么?”

  鹿肇元蹙起眉头,大掌在座椅扶手上轻轻一拍,沉声责道:“放肆!议事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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