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沈昊瑾公子——还请陛下下旨与他。”
“大将军,请你下令发兵吧!”
“大将军……”
“你先去休息一下,待调集完毕我再派人叫你。”一抬手阻止了众将讨令,沈昊哲对来报信的孔成则道,不等他再说什么,已经被半扶半架地带了出去。
“大将军,属下愚见……”一直到被孔成则消失不见,霍角才从纷乱的众将中站出来:“王爷待援的消息怕是有诈。”
“此人带了王爷的信物,那配饰质地乃北国百年难得的奇木,沙漠的南晖很难仿造出这样的东西,应该是假不了。”何敬焦急难耐地接过了话,他正说出了大多数人心中的看法:“王爷现在的情形必是凶险无比!大将军,救王爷一事不容耽搁啊!”
沈昊哲微微了震了一下,但他却好象没把何敬的话听进去的,缓缓道:
“……霍将军,依你之见,有何可疑之处?”
“回大将军,”霍角看了一眼沈昊哲,几乎以为刚才大将军瞬间的动摇是错觉:“此人来的时机未免太巧了,刚刚是在晖军快要粮尽之时,而且……还是在右丞相赫连昱牙回来不久。这很有可能是南晖诱敌之计。”
此话一出,帅府顿时死一般寂静,谁都知道若真是如此,那派兵出城就可能影响两军的战局,甚至直接葬送大晅的南疆。
“霍将军……你也只是推测而已,万一真是王爷遇险又当如何?!”
朱武也看了眼沈昊哲才道,但他又怎么能看得出丝毫端倪,就连何敬也不能从大将军阴沉的脸上知道他到底会做何决定了。没有在再催促沈昊哲派救兵,所有人都在屏息听着大将军的命令:
“众将听令……”
苍岚一睁开眼就着实吓了一跳。
能吓到他的事情已经不多,但看到一头大型的猛兽蹲在床头绝对可以算是其中一件。何况床虽然很大,大到可以四五个人在上面打滚,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绝对谈不上安全。
他第一反应是弹起身来,这才发现有个人压在他身上睡得正熟,可能正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才让他的警觉性大大降低,连房间里进了足以构成威胁的生物他都没察觉。
那只猛兽见他有所动作,也竖起耳朵,眼睛定在苍岚身上,微微抬起身体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这反到让苍岚有点迟疑了。它看来没有要扑过来的意思,这样的东西该不会是族里养的吧?先不说它的种类,这比人还大的个头就远超过常例了!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却没有醒来,只是本能抱住就在身前的温热,眼睛底下淡淡的暗色看来,最近一直没能好好休息……有那么一瞬间,苍岚甚至有点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就在此时,那猛兽一只耳朵转了一下,少倾,就有脚步声伴着一个颇为熟悉的人声响起。
“别进来!”
对方显然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反而加快了脚步冲了进来,苍岚皱了下眉,就要准备动手,来人语调里明显的惊喜阻止了他:
“芬里尔!”
库克扎进门先看见的是一头雪白巨狼,虽然开始他以为是大哥带回来的人变的,但他立刻就认出那是绿海里的狼王,而那个被他在想象中变了形的人,正护着似乎还在熟睡的兄长,略带惊愕的疑问眼神看向自己。
“它……它是大哥的朋友,你别担心,它不会攻击我们的……”
说了一半,库克扎才想起对方也许不明白他意思,他求助地望了望巨狼,对方重新蹲坐了下来,自然也不会给他任何建议。
挠了挠头,突然听到那个人极好听的嗓音低低说着什么。他望过去,惊讶地发现他的大哥,族里最受尊敬的勇士早已张开眼,却没有要起来的意向,做梦一样怔怔盯着声音的主人,而那人微微垂下头的姿势竟有几分亲昵……库克扎猛地红了脸,不知为何,眼前的一幕让他有种奇怪的局促感。直到那个人勾了下嘴角,大哥才带着自己从没见过的紧张神情飞快地松开手。
“那两个,好象是来找你的。”苍岚漫不经心地示意熠岩旁边还有一人一兽在。
“……!”熠岩想要爬起身,忽然觉得身体一阵酸痛,这才察觉被子下面,自己和苍岚都□着身体,昨夜胡乱扔在地上的衣服尴尬地散在两位不速之客面前。熠岩稍一移动挡在苍岚身前,像以前一样摸摸巨狼的脖子和它打招呼,却没办法起身穿衣服,只好对着还在发愣的库克扎道:
“这么早,有什么事?”
“已经不早了……”库克扎没把话说完,他隐约觉得现在不是让他大哥认识到已经日上三竿这个事实的时候,“……大祭师说有外人进到绿海了,让我叫你去参加族里的紧急议事。”
“布拉……?他还说了什么?”这么说着,熠岩不由得看了看苍岚,后者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他们的说话内容,支着头像在出神,察觉到熠岩回头,他调转了下目光,笑容灿烂:
“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昨夜你该已经确认了我不用躺着静养了吧。”
清晰地想起昨晚的事,熠岩脸上烫了一下,些许奇异的情绪在划过,他忽然觉得自己或是苍岚有了一点改变。
第三十一章 分歧
芬里尔在族人中间穿行,说不上很友善,但很从容,好象来到自己领地的王者。它早就熟悉这片淹没在绿色中的巨大建筑群,沿着石块铺垒平整的地面,集会用的高大华丽的石柱撑起的殿堂就在幽绿的中心。
直到听到大祭师布拉的话,熠岩才觉得它的到来也许是想告诉自己某种讯息:
“终于能见到你了,我的族长,我们森林又开始骚动起来,狼裔的敌人又来到了这里。”
身着月白长袍的老祭师须发皆白,他的年龄就是他崇高地位的象征,而就像大多数权威者一样,他的声音也是缓慢而庄重的,不过随着他的声音逐渐变大,这种平和已被愤怒打破:
“已经过去了三个春天,他们放火焚毁的土地才刚刚长出新的生命,这一次我们要守卫自己的土地,他们将不能进入森林半步,这也是神狼的启示。”
“敌人?”虽然不是时候,熠岩还是松了一口气,集会并不是针对苍岚,不用和最有声望的长者冲突是再好不过:“是泽玛塔尔的部族还是……”
“至强至尊的神狼在上。”老祭师深深地看了熠岩一眼,“泽玛塔尔的部族从来都不是我们的敌人,虽然他们选择了依附京国这种我们不认同的生活方式,但是他们也是神狼的子孙,神狼指引着我们,他们最终会记起狼裔的自由与骄傲……”
“那这次来的是京国?”熠岩脸上一闪而过凶狠的表情,皱紧眉,却没有争辩。
“正是京国的军队,他们还在做愚蠢的尝试,想要进入被神狼力量加护的美丽土地。我们必须立刻召集所有可以战斗的族人,格萨德。”
很久没听到自己的名字,熠岩愣了一下,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着:
“……格萨德……”
他也许该告诉苍岚自己的名字,那个含义为山与树木、狼裔特有的古老词汇,在他最屈辱的岁月这也从不曾放下的骄傲,但是现在却几乎自己都要忘记了,甚至愿意继续遗忘它。
什么也不用去想也不错。
苍岚远远依在在殿堂门口,熠岩的衣服他穿起来很宽松,也因此显得格外随意与慵懒。森林干净的空气和冬天午后的阳光是他自有记忆起就不曾留意的东西,远离了争斗与阴谋,甚至觉得可以就这样下去……如果没有人在一边聒噪不休的话:
“库克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再跟我说话,好吗?”
这段时间苍岚记得的几个词,不可避免的有库克扎的名字。
库克扎当然也不知道苍岚在说什么,不过自己的名字和那个笑里的威胁还是明白的,他只好缩了一下,暂时转移目标:
“芬里尔,你的毛是不是长长了一点啊?看起来胖了一圈……”
可惜这只骄傲的动物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他的努力不理不睬,前爪一伸,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有时候库克扎真的很怀疑所谓听懂人言只是人类一相情愿的猜测: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话啊……大祭师还说你昨天是在通知我们……”
“狼王的警告让我们发觉到森林有入侵者。”老人眼睛眯缝了起来,不知何时已经把熠岩瞬间的错愕看进眼里:“族长不是狼王最好的朋友吗?昨夜群狼的长嗥竟没有听到?”
熠岩脸上不易察觉地一红,干脆闭紧了嘴巴,大祭师的目光却移向门口的人影:“难道是因为你带进来的那个异族人吗?他让你听不到森林的声音了,我的族长。”
“岚殿下……”
“他并不是我们的殿下,族长,能让我们俯首的只有无上的神狼,不管他在其他人面前如何尊贵,他都只是异族,难道你忘记了他们是如何践踏我们的森林、抢夺我们的宝藏、杀害我们的手足?”大祭师对待做错事的儿子一般慈祥而痛惜,熠岩脸色微变,却还是寸步不让的坚定:
“岚殿下他不是其他的异族人,他是神狼的化身。”
他不认为自己想法有错,在他最绝望的时候,苍岚的出现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就像他从未曾忘记狼裔一族都深信不疑的神狼传说,他们的祖先被世人无端的敌视,在最危难的时候,银白的神狼现身了,带领先族进入了这片土地,并且从此庇护着这里,它的力量让任何外族都不能入侵。
只可惜这些他永远无法让别人了解,大祭师当然也不能,老人口气更加严厉:
“你为何要袒护他,族长,异族是不被允许进入绿海的,他必须要接受神狼的审判……”
“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岚殿下,就算是大祭师你……!”熠岩眼中猝然跳动着蓝焰,把在场人都吓了一跳,虽然立刻被一个声音熄灭了,苍岚走进来的时候自然到没有人想起要阻止他闯进部族的会议:
“怎么了?熠岩?”
“异族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叫浩轩苍岚,”苍岚有些无谓地回头,却是无可挑剔的完美风度,似乎一点也不吃惊这个看起来很精明的老人会说中原话: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不能进来。请恕我无礼。”略一欠身,又向熠岩低笑道:“什么事让你这么激动。”
熠岩还没整理好该如何回答,大祭师代替了他说话:
“我们正在商议如何处置闯进森林的异族。”
“真是重要的集会,幸好您说的异族没有包括我。”
“即使你蒙骗了我们族长,狼裔的规则也不能对你在例外,异族人。”老祭师一句话还没说完,熠岩已经是备战的姿态拦在苍岚身前,可惜本该被威胁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异议:
“确实你们的族长很好骗,我以后会提醒他的。”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规则?”
“不想。”
众人不免面面相觑,由始自终都微笑着的人以及老祭师好象在生气却又发作不出的神态实在叫人不明所以:
“那样也没关系,只要你看过我们处置抓到的敌人,就会知道狼裔的规则。”
敌人很多情况下都是指能威胁到自身的人,被带进来的人无疑可以胜任这个称呼。
狼狈不堪,所有人看到那人时都是这种感觉,但同时那种隐而不发的刀锋般锐利气息又让他们忽略了这一点,他简直好象引死渡生的黑色使者。
“……刑夜?”
听到苍岚不太确定的声音,熠岩才发觉对面的人似曾相识。身上的劲装到处都有破损,上面干涸的不知是血液还是泥泞,黑发也凌乱披散着,只有一双眼睛依旧寒星一样,里面的焦躁忧郁在抬眸的一瞬间变成激动。同时,苍岚也好笑的勾起嘴角: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这也太惨了点吧?”
刑夜呆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人,就像一个几乎绝望的奢想突然实现,反而难以置信。半晌,他突然毫不费力甩脱抓住自己的两个人,冲到了苍岚跟前半跪下去:
“属下失职!请殿下降罪!”
本来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应该好象模子刻出来的——不带任何感情却一字字掷地有声,此刻却因为嘶哑的声音扭曲了。而他企图弓身垂头来隐藏难以竭止的心情,更让人注意到他肩头微微发震。一个人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但却很难控制身体的语言。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有点发愣,谁也没记起要去抓住他。
苍岚扫了伤痕累累的人一眼,居然没叫刑夜站起来,也许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有的人宁愿被人砍一刀,也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失态。他只是转向布拉淡淡道:
“不知道您打算给这个异族怎样的处罚?”
“神狼并没有赋予我那样的权力。”大祭师道,和苍岚相反的冷峻表情,刑夜的反应更让他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