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舆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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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舆江山- 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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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是他要作的事情,夜箴全替他分担了去,扛下了所有世家的怨恨和恶意中伤,为他铲除朝中毒瘤,板正纲纪,他想让凤昀作一个贤德的皇帝,仁以天下,爱以万民,所以在这盛世太平的日子里,一切屠戮见血的事情都由他作了。
  凤昀明白他的苦心,呆在深宫似乎不闻外事的曦凰也明白。
  “你可舍得他离开?他若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她的五指扣紧他的手腕,艳红的蔻丹几乎掐入他的皮肉,可凤昀似无所觉,只是静静望着她,口中清晰吐出的那句话根本不想说,却这么轻而易举的脱口而出。
  她轻轻的笑,眼角噙上泪,绝望目光里透出无奈的痛楚,“让他走,我宁愿此生再也不要见他!”
  “曦凰。”他几近悲哀的看着她,蓦然心生悔意,直想收回刚才的话。她却突然以双手遮面,掩藏住滂沱泪眼,身子蜷缩起来,那楚楚无助的样子,让他心疼不忍,可他无法伸手拥她入怀,咫尺间的距离似乎隔开了整个天涯。
  曦凰比谁都清楚如果夜箴想走谁也留不住,但若不想走,就是凤昀也无法让他离开,更何况凤昀压根无法对他开这种口。
  夜箴……夜箴……满心满脑里都是他的名字,他的样子,想要从记忆深处将他连根拔除,却发现自己根本作不到,就算将自己的整颗心都剖开去,她也忘不掉他。
  虽然今生没了相守的指望,那么她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好点,而不是现在这样,活在别人的流言蜚语里,虽然知道他不在乎,可她却在意,她不愿看到别人诋毁他,万分的不愿。
  云夏公主是皇帝胞妹,得晋长公主,圣上赐下京郊新修缮的府邸作为公主府,她却坚持不受,与自己夫君住在敕造王府里,闲暇时间都扑在了皇上于潜邸时修建的文学馆里,鲜少入宫,更是直接拒绝京都里名门贵妇的拜访与宴邀,安安静静的站在夜罗王的身后,敛藏了自己所有光耀锋芒,甘心作一个普通到极致的女子。
  乌云层层压在天际,细雨密如牛毛纷纷扬扬飘撒在天地间,一辆玉辂四望车在两列精兵的护导下奔出宫城。
  凤昕正在/炫/书/网/整理新选入库的书册,将书名抄录在案。蓦然听闻屋外有急促的奔走声,方及抬头,已然听到侍女惊惶的传禀声越帘而入。
  “启禀公主,皇后娘娘尊驾亲临。”
  凤昕握笔的手一颤,大团墨迹在写成一半的名录上泅散,她仿佛呆怔了一样,目光虚空凝望在一处。
  多久没有再见过面了?自从那天从她口中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开始,好像有数百个日夜了吧,每次觐见入宫,她都只在太液池边远远望着那岛上宫墙一眼,连宸澜宫都不能履足,何况探望她一面。虽名为姑嫂,但彼此间的关系怕比陌生人还要疏远,凤昕原以为这辈子大约她都不会愿意再见他们夫妇的。
  屋外留侯的侍女听屋内没有丝毫动静,不由提高嗓音再回禀了一遍,凤昕这才从恍惚中回神,搁下笔,走出屋外,淡淡道:“可曾惊动王爷?”
  侍女犹豫的回答:“奴婢不知。”
  凤昕眉头一蹙,心头突的一跳,忙追问:“皇后殿下尊驾现在何处?”
  “娘娘呵退了扈从,径自往阆苑去了。”侍女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并未有听到公主的斥责,眼角只瞄到一袭云裳迅速掠过,急急朝外奔去。
  这座敕造王府改建自昔日的凤南王府,历朝历代从无新皇将潜邸赏赐朝臣的,由此可见皇帝对云夏公主和夜罗王的亲厚绝非一般。
  花苑里的草木依旧,未曾做过丝毫添减,曦凰沿着精致的回廊款款举步,熟悉的景致一样样撞入眼中,撩起心中深深浅浅的惆怅,仿佛刹那间回到了昔年光景,无论自己身在何处,总有他在某个角落暗暗保护,无所谓放纵还是任性,总有他的宽容和宠溺。
  然而时光变迁,到头来,他们都不知道到底世界改变了他们,还是他们改变了这个世界。似乎得到了很多,但失去的几乎已经是她的一切。
  远处忽有笛声传来,曦凰蓦然停步,凝立在廊下,好似侧耳倾听,缠绵悱恻的笛音缓缓流泻,没有琴音相合的长相守》总透出一股寂寞和聚散离合的悲哀。
  笑声从低拢的风帽下传出来,合着笛声在飘摇风雨里一同散了开去。
  还是那座湖心小岛,岛上青竹郁郁葱葱,以前为小白搭着的草蒲还在,众人曾围坐笑语谈天的桌椅尚且如新,只可惜当日的光景再也不会重现了。
  他背着湖面而坐,乌朦朦的天色,斜飞的细雨,将他孤削的背影罩上一层雾色,他并没有穿上雍容王袍,那一袭上青衣衫还是昨日那般摸样,朴素且无华。
  曲声蓦然而止,他缓缓垂下手,并未转身,也不曾开口说上哪怕只字片语。
  整个天地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两人之间横亘了无数个漫长的时光,触手可及的距离,却是无人再能跨过去的深壑。
  一盏茶的功夫似永恒般无尽又似瞬间般短暂,他扶案起身,撑着桌沿的五指消瘦如削,已能清晰看到手背上青筋绽现,仿佛撑不稳身子。
  他转过身,细雨已经湿了衣袂,沾了鬓发,容颜清冷寒似雪,是那永不会老的隽永。他看到她站在曲桥上,纤弱的身子裹在珠灰色的斗篷里,风帽低垂,遮掩去了她的脸孔。
  雨水落在湖上,在她周身绽放出层层的涟漪,她整个人好似都要融在这灰蒙蒙的天地里。
  他慢慢朝她走近,一步,二步……直至隔开一臂的距离,他驻足留步,看着她的目光平静,只是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不知是不是未泯情愫。她却仍旧低头,不曾抬起,风帽下唯有发丝在风中飞扬。
  在她终于抬头的那一刻,他却突然折步从她旁边擦肩而过,袖底下露出半截紫玉笛,悬缀的金线蝴蝶在空中摇曳出明亮的弧度。
  相对,然后错过,终于再次越行越远,曦凰没有叫他,只是抬起头,嘴角弯勾,露出一丝惨然笑意。
  远处,一袭明裳的凤昕朝湖畔飞奔而来,几乎是狼狈的跑到夜箴面前,夜箴扶住气喘吁吁的凤昕。
  “跑那么急作什么?”他微笑同她说,翩翩儒雅,所有冰冷都化为点滴温柔。
  “听说皇后来了。”怕他看出自己的心虚,凤昕装作气喘的低下头,轻声细语的问,“她……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他半晌没有回答,伸臂环住她的腰身将她往回带,凤昕倚着他,几次想要回头去看,都被生生克制住,心中又起又落,总不得平静。
  “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他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平静的,没有起伏,“送皇后回宫吧,陛下会担心。”
  凤昕抬起头看他,复又埋首在他怀中,轻轻点头,一颗心终于回到原处。
  连绵的阴雨下下停停,始终不见阳光,在潮湿黑暗的角落里总有苔藓疯狂滋长。
  从上京贵族里传出流言,前朝昌平公主出降突厥,一缕香魂陨断北国,但有一个陪嫁女子则逃出生天,经过辗转周折去到了突厥王都,竟然被突厥王册立为妃,极尽宠爱,几乎是捧为了掌上明珠。
  又说那女子极美,艳压群芳,让突厥王为她神魂不守,晨昏颠倒的陪在她身边,只期日夜芙蓉帐暖度春宵,为此不惜开罪八族权贵,惹怒王后,最终导致国战纷迭而起,南下失利,被西突厥乘隙而入。
  那些流言传得绘声绘色,无非说那女子以媚侍主,以色倾国。这些似是而非的流言总会被人津津乐道的口耳相传,虽不曾明言,但是前朝宗室权贵,朝中大臣谁不晓得陪伴昌平公主出降突厥,而又容姿过人的只有她了。
  乌诺里山遭袭,送嫁队伍几乎全军覆没,昌平公主不幸罹难,她也音讯全无,直到最后安然归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到底在哪里,又在干什么,没人知道。
  那些归顺臣服的前朝旧宗豪族多少都有恋旧之心,凤昀又是个束人严己的人,在他手下根本别想贪得什么好处,加上还有个手段严酷的夜罗王,逼得他们不得不收起昔日挥金如土的饕餮之相。那些名门世子再聚堂前的时候,免不了要怨怼一番。无法找出凤昀治国的弊端,总也要想些东西往他们名声上添些污垢。
  帝登大宝亦始,后宫悬虚,唯有皇后正位,古来礼从周,制随秦汉,朝臣谏书皇上遴选妃嫔,皇上却几次将此事压下,显然有独宠正宫之意。
  莫说皇后膝下并无子嗣,就算诞育有皇子,皇帝这样专宠淑房也是大忌,史官厉言疾斥直陈其中要害,可皇帝仍旧固执的充耳不闻,年逾古稀历届三朝的老臣跪祈在太极殿外长拜不起,忠耿上言,可最后还是被皇帝命人抬出了宫去。
  似乎皇帝是铁了心不纳妃嫔,那夜从不轻易离开宸澜宫的皇后来到太极殿,屏退了侍从,帝后长谈彻夜,太极殿里灯烛敞亮至天明。
  翌日,帝颁旨意,重开秀选,京中贵族世家都忙了起来,为自家女儿添妆着彩,打点里外,只为了能在宫里拔得头筹,盼得皇帝青睐,一直笼罩在雾霭风雨里的帝都难得一片喜气洋洋。
  那天风和日丽,阳光正好,帝后相携前往储秀宫,两人遣退开所有侍者,边行边赏一路上的风景,难得那天曦凰心情不错,凤昀自然是抛开所有杂事陪伴在她左右。
  也就是因为这么的不经意,竟让他们听到几名候选秀女躲在回廊下的谈话,声情并茂的讲着流传在帝都内的畸闻艳秩,仿佛是她们亲见一样。虽然人人知道那传言里的女子所指是谁,但从无人敢明白的道出,那几名秀女谈兴起时,竟不避讳的称呼了皇后闺名,皇帝听到后徒然暴怒。
  “妄议中宫,攀诬皇室,全部拖下去杖毙。”他冷冷开口,眼中怒火闪烁,一张俊颜惊怒中青白色交纵,额头青筋突跳,显然气到了极处。
  侍奉储秀宫内外殿的侍从黑鸦鸦匍匐跪了一地,不敢相信这位对宫人从来温煦和颜的皇帝会突然有这雷霆之怒,没有人怀疑,如果皇帝手中有一把刀,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那几个女子。
  那几个秀女早骇怕的软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不知该如何开口为自己辩解两句话,其余不明因由的秀女跪伏在殿内廊上,只听到皇帝冷漠的声音,连头也不敢抬。
  执杖内侍前去压缚那几个秀女,将她们从地上拖起来时,她们这才惊醒过来,哀哀的哭求饶恕。
  “罢了,责二十鞭,放她们回家吧。”在她们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里,皇后漠然开口,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她们刚才所言之人并不是她似的。
  她们终于收住哭声,泪眼朦胧的看着那雍容无双的女子,一时不知该叩罪,还是谢恩,二十鞭子不算重,却也不轻,而放还她们回家又表示了她们已无遴选的资格,家中父兄加诸了多少希望在她们身上,就只望这一朝飞云成凤,荣及满门,可没想到还未来得及见到皇上一面就功亏一篑了,前面所有的努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思及此,几人不由又懊恼又伤心,嘤嘤啜泣起来。
  曦凰目光从她们端庄美貌的容颜上掠过,忽然转身离去,凤昀丢下众人跟上她的脚步,大家只看到帝后一双身影越走越远,直到转过一处宫阙楼阁,方才悬绷着的心这才慢慢回落。
  “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妄议皇后呢,这下可没戏唱了吧。”身着绿衫花裙的女子手握纨扇从内殿里踱步而出,轻佻的看向殿下一个被压住行刑的女子,言语中的讥笑毫不掩饰,“皇后有开国之望,岂容你来诋毁,只赏了你二十鞭子可是皇后宽容呢,你可要记得感恩哦。”话落,用纨扇半遮了面,咯咯娇笑起来。
  被压缚在地的女子不甘示弱的仰起头,恶毒的看着绿衣女子,反唇相讥道:“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就凭你那副摸样,这里的秀女全部死光了,皇上也看不上你!”
  绿衣女子徒然僵住,凤瞳里射出怨毒的光来,周围或站或坐的秀女们都不开口,暗待着这场好戏能越发精彩,在这宫里竞争对手能少一个是一个。
  见她哑口无言,那女子越发说的快意,“谁不知道皇上独宠皇后,就算我被贬责出宫,你们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哈哈……”她一一望过那些花颜月貌的女子,纵声大笑,凄厉的笑声回荡在九重天阙的上空。
  “曦凰。”凤昀拉住走在前面的曦凰,一把将她扯入怀中,牢牢圈住,神色显出紧张,“如果生气,那就惩处他们,现在你不必看别人眼色,你想要作什么都可以。”
  曦凰抬眸,一双雪光照澈般清亮的眸子幽幽看着他,她只是笑,那细细笑声如丝线勒入他的心头,越绕越紧,越缠越痛。
  “曦凰,你不要这样。”他几乎是哀求的唤她,他可以将星辰日月捧来给她,只求她真的欢颜,不要用笑来遮掩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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