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舆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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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舆江山-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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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机

  屏风罗列,兰汤香郁,青碧的茜纱下蒸腾起袅袅水雾。
  太子妃沐浴完毕,在宫女侍承下拥着素锦轻袍走入内殿,殿中典仪女官领息国夫人跪伏见驾。
  旻蕊走上前去,亲手将息国夫人搀扶起来,柔声道:“夫人不必多礼。”随后目光一扫周围宫娥,淡淡吩咐,“此处不用你们侍候,暂且退下。”
  女官宫女一一退出,重纱珠帘垂下,与外殿隔开两个世界。
  旻蕊坐到铜镜前,息国夫人取过一条软巾走到她身后,为她轻轻擦拭一头湿发。
  “小妹随大哥离开帝都也有一个多月了吧?”近八月的天气,已有暑意,旻蕊取过桌上一柄纨扇朝着交敞的领口打风。
  “算日子应该也该到鄞州了。”息国夫人俯身抽出她手上的纨扇,搁回桌上,低声规劝:“你现下有孕在身,先头几个月一定不能大意,切莫伤风着凉。”
  旻蕊不在意的笑道,“母亲也太紧张了。”
  息国夫人拿过一柄玉梳,梳开她满头青丝,“你以为仅我紧张么?这是你的头胎,恰而又是怀的皇家血脉,谁敢掉以轻心。”
  旻蕊看着镜子内母亲为她绾发梳妆的样子,看到她鬓角旁若隐若现的几缕霜色,心中莫名涩苦。
  “听闻,太子要纳侧妃?”息国夫人取过一枚金丝花簪斜插入她的鬓发,与她耳畔低声问道:“怎从未听你提及?可知是哪几家的女子?”
  “是皇后为太子挑的。”旻蕊漫不经心的抬手轻掠鬓角,“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未曾告知母亲。”
  太子纳妃,实乃天经地义,她在担心什么?
  至少旻蕊贵为太子妃,是乃东宫妃嫔之首,将来母仪天下亦是指日可待。只是深宫中历来不乏波谲云诡,各宫妃嫔为博皇上一顾,各逞手段,旻蕊虽机敏善断,但天生性善,若有太子相护倒也罢了,万一哪天……
  “只期望你这胎能一举得男。”息国夫人喃喃说道,若是个男孩,旻蕊的地位更是固若金汤,即便日后与太子恩爱不再,也不用担心了。
  旻蕊苦笑,单手覆上平坦的小腹,心中五味掺杂,“如果这个孩子不是出生皇家,或许他的将来会平顺很多。”未来的腥风血雨,她似乎已经能够预见,宫墙内,这种尔虞我诈永远不会消失,她的孩子注定要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她无力改变,也没法改变。
  息国夫人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间闪着淡淡的欢畅,那是一个母亲在期待着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而与此相映着的一抹黯然,反倒使得那欢畅神色带出了几分无可奈何。
  “旻蕊,你需记着,这世上即便谁都会负你伤害你,唯独我们不会。”息国夫人将她一双柔荑牢牢握在手中,眼中啜上泪光,十多年前她不敢推拒皇上的赐婚,十多年后的今天她唯一能作的就是守护这个女儿。
  旻蕊眼神轻动,一瞬间也被息国夫人的话所震撼,她以指点去眼角泪珠,从软椅上站起,目光眺向朱雕玉砌的宫窗,眼光逐渐悠远而深邃,“少时,我得以庇护在母亲和哥哥的羽翼下,幸福无虞的长大。”她突然反手,将息国夫人略显干瘦的五指纳在掌中,“而至今日,该是由我来护佑我们的家族了。”
  “旻蕊……”息国夫人一时恻然,想到这处处荣耀的背后有多番辛酸,不禁潸然泪下。
  “儿孙自有儿孙福,母亲不必难过。”旻蕊取出巾帕替息国夫人拭泪,目光逐渐沉稳,“女儿还有一事要告知母亲,母亲万望记在心上。”
  “何事?”息国夫人觉得有些目眩,遂闭眼以指按了按额角。
  旻蕊伸手扶住她,附耳低声道:“东突厥将谴亲王来贺,我得知对方有意与我朝结姻亲之好。”
  息国夫人一惊,蓦地睁眸,正好看见旻蕊眼底云雨涌动,一时惊悸,脱口道:“难道是……”
  旻蕊暗暗扯住她的袖子,摇头以示噤声,息国夫人心头狂颤,脑中纷乱如麻。
  皇上膝下及笄的公主只有昌平一人,皇上爱之甚笃,断不可能舍得她远嫁番邦。
  “皇上尚未决定让哪家氏族千金嫁入番邦,太子言外提及,皇上是想让突厥亲王亲自挑选良伴。”
  “这不合礼数。”息国夫人惊道,数朝以来,与番邦通婚不下六次,哪次不是皇上钦点公主远嫁,怎有让人上门挑选的道理,非但自贬了身价,更失却皇家气派。
  旻蕊冷笑,目光凉寒如水,“或许是东突厥婉言提及,皇上为全两国安容,顺应下来也不算奇怪,况且这挑选也并非光明正大,除却几位皇家近臣,也不会有外人知道,自然也损不了皇室颜面。”
  息国夫人听她如此说来,也觉言之有理,届时只需安排几场饮宴,再由后宫巧妙的穿针引线,突厥亲王看上哪家千金,暗地里说与皇上听,皇上再行赐婚。有幸未曾屏雀中选的人家至多有些猜测,绝不敢多言,而被选中的女子,那家人就算再有不甘,也绝不敢说与人前,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不过是嫁个臣眷女子出番而已,这对于皇上来讲根本连个事儿也算不上。
  皇亲国戚中尚待字闺中的女子却有不少,论家世也有几个能与安国侯府相较。但若论样貌,却实在无人能出曦凰左右。
  如果突厥亲王以貌取人……息国夫人手心腻出冷汗,不敢想象。
  旻蕊瞧息国夫人已经窥出其中蹊跷,紧紧握了她的手,挑唇勾出一抹淡笑,“但凡有我一日在,绝不会让小妹受一丁点委屈。”
  “你已有对策?”息国夫人牢牢握着她的手,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女儿已经不需要她的扶持,反而她已经能够以己之力为赵家谋取最好的未来。
  旻蕊眸光微睐,神态冷漠,“不到最后关头,此计我不会用。”
  息国夫人看到她冷漠神色下的一丝动摇,心中虽然狐疑,却并不追问,只关切叮嘱道:“无论何事,切莫伤了自己,事到临头我和宸儿都会想办法,再说也未必是曦凰的。”息国夫人强装笑靥,只是不想让旻蕊担心。
  “对,未必是曦凰。”旻蕊回身,大袖一拂,纤素五指取过妆镜台上一个黄锦盒子,里面装着一枚精巧的双花钿,乃德妃所赠,其身以金箔刺烫,十分富丽华贵,她食指一勾,‘啪’的一声将锦缎盒子盖上,“即然已经享受无匹尊贵,这般荣耀,总归要有所付出才是。”她目光盈动,眼中的神采无比坚定。
  八月中,鄞州大热,日光如火,烤得人人头上几乎冒烟。
  赵宸从衙门办事回来,腋下夹着一卷牛皮册,手上提着个食盒,一路快步走回驿馆。额上早已汗水涔涔,背上单衣也湿了大块,对于一直生活在气候宜人的帝都的他来说,鄞州的酷暑简直比面对强盗还让他难以招架。
  驿站小侍为他开门,十分体贴的说道:“小的去帮侯爷沏杯冰橘茶来。”
  “不用。”赵宸卷起袖子抹了把额上汗水,“你去帮我提几桶冷水到屋子里去。”他热的实在受不了了。
  “是。”小侍领命退开。
  赵宸往后花园方向走去,那里劈有一片竹林,走近时便觉一股清风拂面,十分爽快怡人,竹林旁有个竹舍,因为鄞州夏长冬短,所以用来消暑是最好的。不过他太大方,大方到把这么间屋子让了出来,现在想起,他都有些后悔。
  屋外青竹林下,被人架了个竹躺椅,正有人摇着蒲扇惬意的躺在睡椅上,闭目小憩。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路上对赵宸颇多照顾的楚桓。
  要不是看在他伤重未愈的份上,赵宸才不会把竹舍让给他。
  “你倒是挺'炫'舒'书'服'网',就我是劳苦的命,大日头下的还要出城。”赵宸走到楚桓一旁,找了块石头靠着青竹坐下,将手中竹篮放在地上,又将腋下夹着的牛皮册递给楚桓,“这是银矿的巡点部署,你看看。”
  楚桓右手包着厚厚的绷带,几乎不能动弹,他左手接过牛皮册,‘啪’的一下甩开,图册上整个银矿脉络分布描述的十分详细,而赵宸安排的部署点,亦是十分精确,“你不领军打仗真可惜了。”楚桓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说道。
  楚桓的话正切中赵宸心中痛处,他何尝不想继承父亲遗志,在战场上跨马扬刀,而不是枯坐在堂内,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
  楚桓专注在图册上,并没有发现他有些尴尬的神情。他低头取出食盒中的冰镇莲子汤,往楚桓身前一递,“府丞家熬的甜羹,听说味道很不错。”
  甜羹里镇了冰块,阵阵凉风扑面,莲子的清香让人食欲大开。
  楚桓摇了摇手中图册,不好意思的说:“我暂时腾不开手。”
  赵宸又好气又好笑,“难道还要我喂你?”他劈手夺过那卷图册,将碗塞到他完好的手上。
  瞧着赵宸如此粗鲁,楚桓哭笑不得,“侯爷,亏你还是帝都内风流翩翩的第一公子,怎的能如此破坏气度呢?”
  “气度?”赵宸横他一眼,他被高温烤的浑身热度,哪里还记得什么气度,“那玩意儿被我留在帝都了,没带出来。”说完,他捧起碗就大口喝着冰镇甜羹,真别说,这大热天的,一碗消暑的冰镇莲子汤下去,什么火都没了。
  楚桓笑笑,单手捧着糖水慢慢啜饮。
  忽然,风中传来一声稚嫩的虎啸,赵宸和楚桓双双抬头朝发声处看去,果然见竹屋顶上飞跃而来一团白色身影,纯色的毛发在阳光下散发淡淡金光。
  已有半人身长的小白准确无误的落到赵宸放篮子的地方,四爪着地轻捷无声,就见小白冲着赵宸抖了抖胡子,似乎还咧嘴笑了下,而后前爪一张,竟然将那个竹篮抱在了怀中。
  赵宸手中打滑,差点将手中碗翻了,他扶了扶额头,朝着屋顶嚷道:“赵曦凰,看好你家的大白猫!”
  小白象征性的朝他吼了一嗓子,以抗议他的胡乱叫唤。
  这次赵宸算错了,曦凰没从屋顶上翻下来,而是沿着鹅卵石的小道施施然而来,而她的身后则跟着一个男子,正是一路护送他们而来的夜箴。
  明明热的要死,这两人却衣袂当风,完全不见一丝暑意,十分清爽。
  “我家小白乖的很呢。”曦凰走到小白身旁,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想吃?”
  小白仰头看她,舔了下嘴表示自己的意思。
  赵宸看小白那副馋样,忍不住调侃,“曦凰,你确定小白不是从荣盛铺里逃出来的?”荣盛铺是帝都内卖猪肉的。
  “大哥。”曦凰斜了赵宸一眼,得意道:“我家小白威风凛凛,怎是小小猪仔可比?”
  小白似乎听到了某个词汇,抬起头扇了扇耳朵。
  “这家伙,就晓得吃。”曦凰拍了拍小白略见壮硕的身子,扬手朝竹林里一指,道:“去那里玩,不许跑远,不然没晚饭吃。”
  小白放开爪子中合抱的竹篮,慢吞吞的挪到竹林中央,找了片荫凉的地方,身体往旁一倒,竟是睡了。
  “真是活宝。”赵宸笑言,又看了曦凰一眼,戏谑道:“不愧是你养的。”
  曦凰不甘示弱的朝他扬了扬眉,而后看向躺在竹椅上的楚桓,掸了掸裙衫,起身。
  “我师叔来给楚将军最后一次施针,然后我们准备回帝都了。”
  每隔三日,夜箴都会前来给楚桓扎针封穴,算算也近半个月了。
  楚桓朝夜箴颔首致谢,“有劳夜公子了。”
  “举手之劳。”夜箴淡淡微笑,他总是显得那么冷漠,让赵宸和楚桓觉得不可亲近。
  夜箴取了金针,解开楚桓包扎绵布的右手,他的手臂强健,小麦色的肌肤上几道伤口蜿蜒,却早已结了疤。夜箴将三寸长的金针在他臂上穴位落下,想来金针封穴很痛,连他这般刚强的人都不免皱起了眉头。
  “这真的没有关系么?不会留下后遗症吧?”赵宸还是有点担心。
  曦凰双臂环胸站在一旁,看夜箴手中第八根金针落下,楚桓额上汗出如浆。
  “放心吧,我师叔说没事就肯定不会有事。”曦凰撇头看了眼赵宸,莫测高深的笑了笑,“大哥应该也很感兴趣,最后那个拾利的渔翁是谁吧?”
  第十根落下,楚桓反而松了口气,他压低着声音,却十分坚定的说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我们鹬蚌相争。”他话中衔恨,想来是气急了那帮半途劫杀他们的杀手。
  有人要杀他们,算是情理之中,可却将这种污垢之事推到相府身上他就忍无可忍了。而一旦他失势,那个最终上位的人是谁,他们都很想知道。
  “这儿发生的事情,帝都里应该都知道了吧?”曦凰取了秀帕,递给楚桓让他拭去额上冷汗。
  楚桓道过一声谢后,接过帕子,边拭汗边道:“这一路上盯梢的人不少,帝都内肯定已有人清楚了我们的境况。”
  “既然这样,似乎没我什么事儿了。”曦凰回身打了个口哨,召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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