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舆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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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舆江山-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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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锋相对

  偌大的行帐内,空空荡荡,除了一角烧着堆地火外,只剩下一张睡榻和一张桌子。曦凰倒在榻上,勉强半撑着身体,伤口处血水涌出,半湿了衣衫,就连身下柔软的裘毯都沾染了斑驳的血迹。
  帷帐被人掀开,曦凰回头看去,晨光刺目从他身后照来,曦凰不得不眯起眼,却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公主怎么样了?”由于失血过多,曦凰觉得有点眩晕。
  那人不语,慢慢走到榻前,居高临下的看她。黑色战甲上有浴血痕迹,他脸上覆了面甲,除却一双蓝色眼瞳,什么也看不到。
  “听不懂汉语么?”曦凰勉力支起身子,又用突厥语问了遍。
  那人突然半跪在地,目光与曦凰平视,曦凰定定看着他,恍惚间觉得那双蓝瞳似曾相识。
  “你都快自顾不暇了,还有空去顾及别人死活。”男子讪笑开口,连那声音都是异常熟悉。
  “耶律宝隆?”曦凰低呼,惊动间扯到身上伤口,痛得她微微佝偻了身子。
  他解下脸上面甲,果然是那张俊美脸孔。他伸手去扶她,却被她一掌挥开。
  “公主呢?”她冷冷注视他,一手按着胸口箭伤,呼吸一下重过一下。
  “东朝公主命丧于西突厥叛军刀下,尸身已让人送回了东朝。”他说的无动于衷,话中全是冷酷无情。
  “你说什么?”曦凰心中惊颤不已,她竭尽了全力依旧还是不能救她。
  见她茫然无措,神态楚楚的样子,他忽而心生不忍。他朝她倾过身去,一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搂至身前,语声温柔,“她死不死与你何干?她害你姐姐小产,她死了你不是应该高兴么。”
  他幽然语声拂在耳畔,入心生凉,曦凰冷笑睨他,“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倒显得是我有心害了公主似的。”
  他漫不经心的笑道:“人都死了,是与不是还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曦凰手下发软,半曲了手肘撑在榻上,兀自冷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眸光一紧,眼底深处涌出阴霾。
  “别装了。”曦凰慢慢支身倚向他,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耶律少相?或许我该称呼你完颜殿下。”
  他一手覆在她背脊上,五指沿着脊椎来回抚摸,他贴着她的脸颊,低声笑问:“你何时看出来的?”
  曦凰半垂下眼睫,只在唇畔噙着一抹森凉笑意,“你身上无香,而一个擅长调香的人身上是不可能无香的。”
  “你倒是心细如发,让我刮目相看。”他低眉,看着她小巧耳垂上悬着的精致耳环,弧线优美的脖颈和白皙肌肤,无不惹人遐思。
  “我想真正的耶律宝隆是那个人吧。”两人目光相对,俱都看不出对方神色底下的情绪,“他说有人要他对我多加照拂。西突厥来袭时,他要带我离开,想必这一切都是殿下授意吧?”
  他眼中有极亮的光芒闪过,曦凰勾唇,眸光轻睐,苍白的容颜一点无损她媚色入骨。
  “女人,不要自作聪明。”他看一眼她胸口上扎着的羽翎长箭,“这一箭就是代价。”当初她要是能跟他离开,也就不会受伤。她却不自量力的以为自己能救公主,这一箭不过是给她一个教训。
  曦凰何等聪明的人,从他只字片语中已经能知他这一箭是故意的。众目睽睽下,他居然敢射伤东朝郡主,看来是真的有恃无恐。
  “男人,不要自以为是。”说话间,曦凰突然一手搭上左胸箭翎,猛地朝外一拔,温热鲜血激洒,溅上他的脸颊。曦凰将沾着血肉的长箭在他眼前晃了晃,随手往旁一抛,“想要我卖乖顺从,这一箭的代价可不够分量。”
  “你疯了?不要命了?!”他伸手去捂她不住涌血的伤口,却仍旧被她拂手挡开。
  “公主之死与我脱不了干系,反正回了东朝也没什么好下场,不如死在这里也算尽了仁义。”鲜血自她五指指缝间渗出,将艳丽的红衫染成深褐,她的语声逐渐低去,恍若呢喃。
  他将她揽在身前,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温热的鲜血触烫掌心,他紧紧将她伤口按住。
  “听着!德凝郡主已经死了;你再也不用回东朝。我不许你死!听见了没有!”他在她耳畔低吼,声音因为焦灼而失去素日沉稳。
  曦凰在他怀中阖目冷笑,终于昏厥了过去。
  “军医!”男子奔出行帐,朝外大喊。军医匆匆赶来,见他手上血肆狼藉也是愣了下。军医走入行帐,看到榻上女子血水濡湿了半身,紧紧蹙眉。
  “她受的箭伤。”男子说。
  军医点头,上前放了药匣子,轻手轻脚的解开她的外衫,见她伤处血肉外翻,伤口裂开足有半寸,不禁讶然惊呼:“她是怎么拔的箭,伤口裂成这样?”军医边说,边取出药匣子里的白药替她敷伤。
  他站在榻旁,眸光深沉的看着她昏厥容颜,知道她是聪慧的,只是没料到她的性子居然如此刚烈。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每一次的相处,总会让他发现她有别人前的那一面,让他欣赏,甚至不惜设计让她嫁入突厥番邦,一切的一切也不过是他的私心而已。
  只是最终择定入番的却是昌平公主,他虽然仍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与她错失交臂。
  不过苍天似乎十分眷顾他,当他知道她将作为侍嫁女官伴随公主出番突厥时,他高兴的几乎彻夜未眠,他不惜修改所有行动步骤,更是让耶律宝隆担任礼官司仪,只是为了届时能将她安全救出来。
  可她完全不领会他的好意,竟然以为能从他布置的天罗地网下将公主带走。当时在战场上看到她策马越奔越近时,他心中喜怒交加。她一身喜衣红妆自月夜下而来,容颜映着辉光,清冷而孤傲。她的脾气仍旧同以前一样,执拗而不晓得变通。她的功夫似乎更好了,拔簪飞射,一气呵成,动作流畅而完美。
  他自乱军中搭弓挽箭,目标却是她身后的昌平公主,本以为她能轻而易举的避开,谁想她竟然躲也不躲,硬生生受下了这穿身的一箭。他看着她从马上翻倒而下,心中又惊又痛。
  这个该死的笨女人!
  军医将白药倒在曦凰伤口上,可药粉却被涌出的血水冲散,一点起不了作用。
  “殿下,看这情况十分不好,若是收不住血怕是性命不保。”军医取了厚厚绵绢将曦凰伤口压住,回头对他急切说道。
  他蓝色瞳眸中幽火跳跃,齿关狠狠咬紧,“去取月魄香来。”
  “殿下,月魄香取材极其珍贵,这会不会……”军医似乎还有些舍不得,那收伤口有奇效的月魄香在整个突厥境内也只有二盒,就连他受伤时也从不让军医动用。
  “她若死了,你是不是要替她殉葬?”他拽着军医领口就将他从榻前提起,军医被他眼中戾气骇住,忙惊惶的摇头。
  他单手一推,直接将他甩到了帐门口,军医跌跌冲冲的跑开。
  他坐到榻边,低俯下身,目光静静审视她褪去血色的苍白容颜,就算在昏厥中,她的眉头也是蹙起的,像是有什么纾解不开的事情搁在了心中。
  五指抚上她的脸庞,指下滑腻触感让人无端眷恋,可逐渐透凉的肌肤亦是让人心生惶恐。
  “听着,你不许死!我不许你死!”
  军医取来月魄香,几乎是用了半盒才好不容易将她血势止住,帐外传来士官通禀的声音,他深深凝望曦凰片刻,这才转身走出行帐。
  帐外不远处,一身红衣的男子背手负立站在晨光中,挺拔轩昂的身材掩在厚重深衣下,仍是盖不住的单薄。
  “宝隆。”男子唤他一声,迎上前去。
  他回眸,容颜恬静而温和,他朝男子揖身执礼,“臣参见殿下。”
  男子上前将他单手搀扶起来,低声细问,“事情可处理妥当?”
  “一切自当按殿下吩咐办妥,只是。”他语声低若,脸色隐隐透出愧然,“只是臣未能将德凝郡主安全带出,有负殿下所托。”
  “没什么。”他拍拍他的肩膀,“郡主现在正在我帐中,此番行动你表现的十分出色。”
  “郡主可好?”他蓦然抬头看着他,目露关切。
  他苦笑,长叹出一口气,“恐怕很不好,她差点就死在我箭下。”

  夜半烽火

  夜至中宵,草原上欢庆鼓乐也渐渐歇了。曦凰坐在帐中,独对明烛了无睡意,说实话,她也不敢睡,也不知那人会在何时出手,从今夜开始她得时时戒备。
  她取出夜箴给她的玉笛拿在手上把玩,指尖轻抚过笛上每一个洞孔,似乎感觉触到了他唇上的温度,她不禁莞尔低笑。
  “郡主歇了么?”帐外传来男子低声。
  曦凰敛去笑容,将玉笛插回腰上,淡淡开口:“请进。”
  帷帐被人从外掀开,进来的是那个曾替她解围的男子,他手中捧了漆盘走入行帐,同曦凰颔首微笑,“郡主睡不着?”
  曦凰拂袖邀他落座,看了他一眼,“大人有事么?”
  男子将漆盘放在桌上,里面有一本书和几叠画稿,曦凰知道那是公主陪嫁突厥的织书》、针绣》和千稿图。东朝织锦技术发达,苏绣、湘绣、顾绣更是闻名天下。
  “在下对贵国的织绣很感兴趣,看了织书》后受益匪浅,只是有些地方不甚明了,想找人请教,却不知该问谁,想到与郡主有过几面之缘,便冒昧前来打扰。”
  曦凰听他说的恳切,心中只能苦笑,对织绣这种高明的活计,她哪里懂。拿起针她最多缝缝补补,是连朵花也绣不出来的。不过她也奇怪,这人半夜三更难道就是来问她这种问题的?她们又不是马上就要分别,下次没机会再见,要急在这一时。
  莫非……
  曦凰不动声色的为他沏了杯茶,“这是我朝的云山雾尖,大人不妨尝尝。”
  “东朝名茶,那我可以好好品尝一番。”男子目光烁亮,欣然接过茶杯。
  他低头品饮茶水,在灯光下他的肌肤白皙到几近透明,曦凰懂医理,知道他这是病态的苍白。
  “大人是否有感身体不适?”
  他愕然抬头,隔着氤氲茶雾看她,“郡主此话何意?”
  曦凰拿起桌旁一直用小火温着的茶壶为他杯中又斟满热水,“大人若不介意,不妨让我切一下脉。”
  本以为他会借口推脱,没想到他却挽起右手袖子将手臂伸到她面前,笑道:“那就有劳郡主了。”
  他的笑容坦诚无伪,反而让曦凰踯躅,她不过一个随意试探,他却毫不在意的将弱点曝露在她面前。
  是真纯洁无暇,心无他物还是谋算深沉,料定她探不出虚实?
  “得罪了。”曦凰举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搭上他右手腕中,凝神切听。
  中医之理,庞杂繁复,有人终其一生也只能精通一二,曦凰因为自身原因,所以从小涉猎医学,但也学得粗浅,但有一种她是用心学了,那便是身体中毒的各色症状。
  他早年受过重创,不惜用了红石镇伤,可红石是毒物,极易侵蚀五脏六腑,多用无易,等于自损寿数。
  “大人积郁在胸,是有什么事解不开么?”曦凰收回手,浅浅一笑,端坐案后。
  “琐事繁多,事事操心,自然郁结在胸。”他目光似不经意的扫过曦凰。
  “那大人可要注意劳逸结合,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是麻烦。”她婉转提醒,他亦好意谢过。
  两人推杯换盏,话语言谈,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此人极擅言辞,谈吐优雅风趣,而且见识广博,曦凰也乐得与他攀谈,不过心中愈加肯定,这事有蹊跷,恐怕今晚会出事。
  他熟记历朝典故,五百年前汉朝王将破楼兰的故事曦凰听夜箴讲过,彼时不过觉得王将气魄盖世,实乃国之英雄。此刻听他重说历史,却是另外一番感觉。
  沙尘扑面,杀气凛然如在三尺开外。
  “等等!”曦凰目光一紧,单手覆在地上。
  他不解的看着她此番古怪举动,“郡主,怎么了?”
  曦凰清晰的感觉到掌心中大地微弱的跳动,正有铁蹄从远处奔赴而来,人数怕是不少。
  “轰”的一声巨响,行帐颤动,连放在桌上的灯烛都跌落地上,瞬间熄了光芒,烛光消失的那一瞬间,曦凰看到男子眼中划过一道极浅的细茫。
  两人掀开帷帐,此刻外面已经乱成一堆,火把蜿蜒丛丛,映亮了半边天幕。皇家骑卫从半梦中醒来,仓促迎敌。靠近乌诺里山的行帐早已一片狼藉,从山上飞滚下无数巨石,将辕帐和人马一同碾碎入土。
  曦凰一时惊住,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战争搏杀,生与死近在眼前。
  “郡主,请随我来。”男子忽然拽住曦凰手腕,带着她在人群中奔走。
  迎面疾步而来几个突厥士兵,与他眼神交汇,曦凰心中惊动,反手一把擒住他的手腕,倒是将他制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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