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陆信风的心口就突突跳了起来。再抓不到人，她也要像璟帝那般疑神疑鬼了。
陆信风从齐义忠的手里接过陆华，陆华也安静地任她抱，倒是比陆玄霜乖巧多了，只是一直耷拉着脑袋，陆信风抱着她，她就靠在陆信风的肩膀上，看着没精打采的。
“黏人着呢。”齐义忠笑道。
“那你还抱？”
“总不好太过偏心，身体这么瘦，做娘亲的该心疼了。”
齐义忠这么一提，便又提到了邹枚的身上了。不说陆信风可都要忘了，真要以为自己这么年轻就有了三个小孩了呢。已经开春不知道多久了，那邹枚可还是音讯全无，也不知道是又被璟帝派出去了，还是故意在抗旨。卓勤都已经回来了，虽然她什么都不肯说，可是看样子也是偷偷在办事瞒着璟帝。
这些想多了也没用，陆信风顺着话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她，不若也不叫什么表小姐了，直接养在你的名下，算是你的女儿了。你也可以省些事。”
这话让齐义忠一阵错愕。陆信风这是什么意思？陆荣她们就是因为不想别人的女儿做长女，这才把人还回来的。到时候家里的财势家产就都是长女的了，陆信风真可以这样大方？退一万步说，她可以，那万一他以后也有了女儿了呢，陆华要和她们争夺呢？一开始不把表小姐的身份说清楚，陆华对他们的女儿心生怨怼该怎么办？再退一步说，邹枚回来了之后呢？又要怎么办？
陆信风也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这么深远。这里头的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可是陆父这样一个又一个地让她生女儿也不是办法。不是逼着齐义忠生，就是逼着她纳侍。眼前就有个现成的，拿来用岂不是正好。齐义忠的压力也能少很多，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万一以后真的不能有小孩了，有个陆华在，也算是慰藉。
“小宝呢？也出去玩去了吗？我这几天拟了几个名字，你也想想，有什么好听的。改天给母亲过目一下就定了吧。”陆信风轻轻拍着陆华的背，根本没有注意到齐义忠脸色不对。
“嗯，那也好。”
“我说你可怎么还不会走路呢，你可是姐姐啊，怎么能让弟弟赶超到你前头去呢。”陆信风同陆华说话。陆华都一岁多了，可还是没力气的走路，平时自己蹬腿试图站起来的时候都少。
“囊！”陆华听见陆信风同她说话，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这一声可真是惊喜，勉强也算是字正腔圆，比陆玄霜那含糊的呐呐要好到哪里去了。
“是叫我吗？”陆信风受宠若惊，“再叫声！忠儿你看这孩子多会说话。”
“囊！”陆华听话又叫了一声。
陆信风把她抱到齐义忠面前，道：“再叫声爹试试？”
陆华却是怎么都没有再开口了，只是被陆信风抱腻歪了，想到齐义忠的怀里去。齐义忠接过陆华，心里就凉了半截。虽说和个周岁的孩子计较不了什么，可是还是忍不住就想计较。这声娘喊得多亲热多是时候呀。
陆信风终于觉出齐义忠脸色不对，摸了摸齐义忠的额头，道：“怎么了？是不是累了？睡会儿吧。把孩子给我。”
齐义忠没推辞，把孩子递回给陆信风，陆信风单手扶着齐义忠躺下，又给他盖好了被子。她这才抱着陆华出了房门，陆华的奶爹正候在门外，陆信风仔细看了看他，眼熟，是府里的老人了，于是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关了门，准备进去再陪齐义忠睡会儿。
刚合上门还是觉得不爽，陆信风又探出脑袋，让人把周爹爹叫来了，吩咐他给陆华换个奶爹。
教陆华喊娘这件事情，已经远超过一个奶爹该做的了。
如今这时候，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邹枚又是个牵扯甚广的人物。陆信风怕吵到齐义忠，只是在外间等着陆安过来，让她去查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 106 章
都吩咐完了陆信风想再陪齐义忠躺会儿怕是不可能了，齐义忠这会儿肯定已经睡着了，她再上床也只是吵了她。终归还是不放心，陆信风还是又走进内室，看一眼齐义忠再去外院。
齐义忠还没有睡，坐在床头。床帘放下来一半，陆信风看不见他的脸。
“怎么又坐起来了？不是让你歇息的吗？”
齐义忠没做声，陆信风立马觉出了不对劲。她们屋里一直都没有外人，根本不会放下床帘。陆信风往前赶了几步，门脚侧边忽然窜出来个黑影，用了个硬物抵住了她的腰身。陆信风当即就闭嘴了。
“啧啧啧啧，我还以为是个多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呢。这白净面皮细嫩得哟……啧啧啧啧。”那人一手捏住陆信风的下巴，面抵面地说道。
陆信风几不可查地抗拒了一番扑面而来的猥琐之气。这是个精瘦的女子，应该经历过了几天的躲藏逃亡，身上的卫生状况非常差，靠近说话，陆信风就闻到了她身上的湿冷霉气以及嘴里难闻的口气。
“张五儿！”床帐里头有人喝道。
陆信风心口一跳：“我夫郎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床帐被人掀开，齐义忠歪着头靠在床柱上，若非胸前有轻轻的呼吸起伏，陆信风便要和她们闹个鱼死网破了。
“死到临头还惦记着你那个小夫郎？”张五儿拍了拍陆信风的脸，笑得无赖。
陆信风别开脸，道：“你们是什么人？”
“呵，我们是什么人？你不是天天在找我们么？这会子人到了你面前，你怎么又忽然认不出来了呢？”
陆信风心里自然是有猜测的。此时心眼转得飞快，她没那个胆子，在不能保证齐义忠安危的情况下，捉到这两个人。
“你让我看看我夫郎，他身子不好，如今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一会儿就该有人来伺候了。”陆信风道。
“少废话！你出去给我们要些吃食来，要肉！”
陆信风压下心里头的怒气，道：“你先让我看看他。”
陆信风的气势自然和江湖宵小是不同的，压下怒气说出的话，也比平时多了些威压。陆信风的话一出口，床那头的人就点了个头，压低声音道：“你过来！别耍花样！”
陆信风听见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人都被你们整蔫儿吧了哪里还有什么花样可耍。
陆信风走上前去，看了那大约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穿着一身短打，腱子肉线路在外，包都包不住。估计她和齐义忠两人加起来，都干不过这一个人。别提齐义忠如今的身体状况了。
陆信风把齐义忠放躺下来，又摸了摸有些红的后颈，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妇人还没有开口，张五儿就凑上来说道：“我说你这小白脸爷们兮兮的，就敲了一下能出什么问题。”
陆信风非常不喜欢这张五儿忽而自来熟的语气，可是也只能忽略。
那妇人在齐义忠肩膀上拍了一下，又掐了一下人中，齐义忠的眼睫便动了动，看着就要醒了。陆信风心里头就放松了，习惯性地就想给那妇人道谢，欣喜的情绪涌到一半，这才发觉不对。是脑子坏到哪个程度才会想要和她们道谢！
那妇人看陆信风面色忽而又僵了，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对陆信风笑了笑，并不介意。
齐义忠这时也醒来了，入眼就是陆信风关切的眼神，再往旁边一看，床上竟然还蹲着一个人！齐义忠一惊，终于想起自己屋里进了人，敲晕了自己。
陆信风看齐义忠醒了急忙确认：“忠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齐义忠只觉得有些昏昏沉沉，也没有其他的问题，刚想摇头，就晕得眼前一黑，胃里也一阵阵翻涌。陆信风一看这样，也顾不得其他了，骂道：“你们简直丧心病狂！不过一个夫道人家，下如此狠手。”
张五儿一听就嗤笑一声，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可真不知什么是狠手。要说娇嫩，你可不比你这病怏怏的夫郎差。不若跟我一回，我能给你留个全尸。”
“张五儿！”那妇人喝斥道。
这么一声，却是让陆信风有了些许记忆。原来都是故人。如果没有记错，这个张五儿她和齐义忠在两三年前就碰见过。那个时候是在隋州的荒山野岭。不是陆信风记性好，而是她对这个张五儿的印象太深刻了。如果没有记错人的话，在隋州城里，她看见左敏之就不是看错了。想到此处，陆信风也冷静下来，看到事情果真没那么简单。
陆信风道：“只要你别伤害我们，一切都好商量。我给你们叫吃食。”
妇人点点头，陆信风走到门边，张五儿一把刀抵在她的腰眼上，一只手放在她的屁股上，还捏了两把。陆信风只觉得这人猥琐至极，压住心里头的反胃把周爹爹叫到跟前来了。
“小姐我今天心情好，你让厨房焖两只羊羔腿，再上两壶酒，几个小菜。我要和少君好好吃一顿。”
周爹爹一听，犹豫道：“小姐，这……”
“这什么这！”陆信风发怒道：“还不快去！”
周爹爹一听便吓到了，陆信风还从未用过这种口气说话。再说了，好好的吃什么羊羔腿，就少爷现在这个身体，哪里消化得了这么些大鱼大肉。还要喝酒，大白天的哪里是喝酒的时候。这只怕是要出事了。远远看着林相公抱着陆玄霜回来了，周爹爹拉着他不让进院子，道：“小姐那儿还有些脾气，我们去主君那里问问。二公子呢？还在房里睡吗？”
林相公也不明所以，只跟着走了。周爹爹又让人去把二公子从奶爹那里抱了来。却不知道表小姐现在在哪里。
房外头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陆信风不知道。陆信风只知道对于这些江湖人士来说，羊羔肉可是个罕物。张五儿啧啧出声，道：“当大官就是好，想吃什么，甭管多金贵，只要开口就成。哪里像我们这种刀口上舔血的，辛辛苦苦大半年连顿好的都吃不上。”
陆信风听到这个话，眉头一皱，只觉得心里头异常地不舒服。这个话，往重了说不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意思吗？陆信风不信张五儿有这个觉悟。
这种论调的煽动性，在太平年间几乎是不太可能的。虽说会有极个别的人物寄望于社会动荡成就自己一番事业的。而这句话在底层人民当中，几乎是想都不会想的，是在他们逻辑之外的。王侯将相，当然就是有种了。
能理所当然把这种话说出来的，不是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而是冷酷无情的反社会人格。他们追求的，大多不是他们声称的平等，说白了，都是要荣华富贵的。历史上多少运动，无非就是几个反骨仔凑在一起打着解放全人类的口号想要变成人上人。乌合之众被镇压；闯出些个名堂的，为了谁做那人上人，又生生搅散；最可笑的是某些，分明革命尚未成功，却早早地开始享受胜利的果实，说是立国了，也不过是占山为王，圈养个后宫，开始纯粹享受、日日虚耗。
上梁山的都是被逼的。都是社会无序，法理不管，受了天大的冤屈，这才不得已而为之的。上梁山却不是为了昭雪冤屈痛快过活，最终的目的，却都只是为了招安，为了荣华富贵。
“是你们杀了赵大人？”陆信风缓缓走回内间，在齐义忠床边坐下。
那两人都默不作声。因为赵大人是齐义忠从前的上司，齐义忠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瞪圆了眼，强盗杀人犯之类的喊声被他生生压回了肚子里。陆信风拍拍他的手，让他别激动。
“为何？”
张五儿嘴角挂上一个轻蔑的笑，却不回答。
“赵大人为官清廉，一心为民。有何仇怨你要杀她？”
“哼！老子就是为了黎民百姓。狗官不是个好人！你也别开口！你也不是个好人！死到临头了还敢花言巧语！”张五儿在陆信风眼前晃了晃那寒光闪闪的刀，让陆信风闭嘴。
陆信风不理她，转头对床里头的这位道：“官场复杂，你们接触得少，难道真不怕杀错了人吗？”
“你说我们杀错了人？”床上那妇人重复了一遍陆信风的话，道：“她江南赈灾十万两白银都进了自己腰包，西北大旱她任路旁十里饿殍，这是好官？别的不说，就我们在她家看见的，那些源源不断往她家送礼的，她看都不看就入库，那库房里全是些好东西，她不过一个寺丞，俸禄哪里供得起她这些！”
陆信风一听，知道这是个读过些书的，不过没什么发展，反而开始怨恨社会了。
“赵大人江南西北的，拿的是特旨，主监督之职。身边都是皇上的心腹，哪里会干什么中饱私囊的事情。”
“你们官官相护，当然要这么说了。”
陆信风心里头叹一口气，想道：赵大人也算是她二人的媒人了，她必定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赵家世代为官，自然是有些积累的。家有恒产，哪里要靠着俸禄过活了。下个月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