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狼烟- 第15部分

　　
　　哪知忽雷贞不仅没有笑，反而撅起嘴巴瞥了索图一眼，低下头去：“阿爸，可别这么叫我……”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去，低着头搓弄着衣带像是还有话说，却不开口。
　　
　　看着女儿的模样，索图顿时明白了个大概，脸色微变：“不跟阿爸说实话？昨晚你没有和族长在一起吧？”
　　
　　心事被父亲一下子猜中，忽雷贞吓了一跳，慌忙抬起头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昨晚……昨晚有特殊情况，那喀的刺客忽然闯入，族长大人他也够累的，自然……自然需要好好休息……”
　　
　　“胡闹！”索图低声怒道，“就昨夜那一点点小事族长居然也拿来当借口？如果那样就让他筋疲力尽，他还有什么能力处理全族的事务？”
　　
　　“阿爸——”忽雷贞见阿爸满脸怒意，连这样犯上的话都说了出来，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她明白族中现在的局面，她不能让阿爸以此为借口对达塔不利，赶忙为达塔辩解道，“我嫁的是族长，不是什么猎户屠夫，他将来要处理更多的事务，我不支持他还有谁支持他呢？这点道理我是懂的，阿爸不必为我操心。”
　　
　　索图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达塔之所以娶忽雷贞完全是为了牵制自己，而自己将女儿嫁给达塔也存着同样的想法，从头到尾就只有忽雷贞一个人是倾注了所有的真心。但是自古以来权利的争夺就是残酷的事情，索图为此不知多少次在心里默默向女儿道歉。只是他没想到达塔居然在新婚之夜丢在忽雷贞一人独守空房，这时的他才真正意识到或许他已经将女儿推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再加上带回的那个那喀女人……
　　
　　索图听到女儿还在一味的替达塔说好话，不禁内疚起来：“你这样想阿爸就放心了，毕竟他是族长，将来身边或许还会有其他女人，你也不能总是一个人生闷气……”他的话间接指向夏格，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女儿撅了撅嘴，强忍着委屈点点头。
　　
　　“可是你放心，有阿爸在，不论什么情况他都不能亏待你，否则他知道后果。”
　　
　　“阿爸，你可不能……”忽雷贞猜到了索图的言外之意，赶忙出言阻止。
　　
　　看到女儿瞬间煞白了脸色，索图心中一震，勉强笑着说道：“傻孩子，阿爸能做害你的事么？”他温柔的拍拍女儿肩头道，“昨日确实事发突然……好好准备吧，今晚才是新婚之夜呢。”
　　
　　忽雷贞听到父亲的话“忽”的红了脸颊，使劲低下头去：“阿爸真是的，不跟你说了。”说罢强忍住嘴角溢出的微笑扭开身子小跑着离去。
　　
　　望着女儿雀跃的背影，索图不禁叹了口气，默默说道：“忽雷贞啊，是阿爸对不起你……”他无法保证是否达塔对女儿好，将来就会留他一条性命，但如果他对女儿不好，他是铁定要彻底的取而代之。他抬头仰望，阴霾的天空被灰色的云团层层布满——看来还有一场大雪，空阔辽远的大漠与灰色的天空连成一片，显得分外寂寥，他伸出青筋突出的手，似乎觉得忽雷贞的背影远到了天边，似乎他再也抓不到了……他狠狠的将手握拳收回来，他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终究是将权力看得太重，他便是这种人……
　　




☆、威胁

　　达塔纵马奔至夏格所在的帐篷前，那是一处专门为使者往来而空出来的帐篷，不论是厚实的毛毡，还是垂着流苏的顶棚，都是一流的布置，只是位置距离雅莫中心族长的所在地十分遥远。他将黑马在门前栓好，一掀帘子便冲了进去，见帐篷中央点了一炉火，旁边放着烤好的牛肉，但看得出并未食用过，而夏格正围着毛毯靠在角落里独自垂泪，她心有所思，对于达塔的闯入竟是丝毫没有觉察。
　　
　　看着夏格再次被带回在这个地方，达塔不否认自己有小小的喜出望外，但他看到夏格现在这个样子，难过与同情更胜一筹——明明是那样一个敢于向命运挑战的女子，却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苍鹰困在笼子里，那一瞬似乎让他看到了总是屈服的自己一般。“夏格？”看着她久久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前来，达塔轻声叫了一声。
　　
　　夏格应声回过头来，见是达塔，不禁阴沉下脸色来：“为什么出尔反尔？当众做好人，背后又提出那种卑鄙的交易！”
　　
　　达塔一愣，立刻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只好解释道：“是雅莫的师氏，也就是叫索图的那个人下令去追你们的，我以为你们早离开雅莫的境地了。怎么会……唉，索图说是因为你看到了雅莫的地形图，所以才将你带回来的。还有，你说的交易又是什么？”
　　
　　夏格冷笑一声：“什么地形图？我若真的看到了还跑到你婚礼上去做什么？早该赶紧离开的。你明知顾问！逼拖索台将我留在这里当人质才能回到那喀，这难道不是你的主意？”
　　
　　“人质？”达塔立时明白了索图说什么地形图不过是随口说的借口，待得整个部落都知道他手里有一个那喀的人质后，不论地形图之事是真是假，他都不能再擅自做主将夏格释放了。
　　
　　他想到此处叹了一口气：“真的不是我，我怎么能救你一次再害你一次呢？我是真心的想让你们离开的，只是……只是在这雅莫，有些事由不得我……”说着，他将目光移开，几乎没有勇气再直视着夏格。
　　
　　夏格对他说的似懂非懂，但似乎相信了达塔的解释，她沉默了片刻低头思索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抬起头来：“你是这里的族长吧，那你是不是能放我走？”
　　
　　达塔看着她那双满是希望的眼睛不禁觉得歉疚，可是自己的处境也不容乐观，无奈的苦笑一声：“现在的我算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知你看出来没有——”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只是名义上的雅莫族长，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现在全族人都知道你是那喀的人质，我要是放你走就是与全族人为敌了，我……”
　　
　　夏格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呆呆的盯着虚空里的一点喃喃说道：“完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事情，像昨天……昨天……”说着说着，再次勾起了她昨夜可怕的回忆，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她猛的将自己用双臂紧紧环住，把头埋在双膝间，像鸵鸟一样逃避着不断袭击她的回忆。
　　
　　虽然不知夏格究竟遇到了什么，但看到她的反应达塔明白了大概，他抬起手来忽然有种想要将她拥进怀中安慰的冲动，但理智将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愣愣的就这么将手悬在面前半晌，终于只是将手掌轻轻落在她单薄的肩上，低声说道：“你在这里不是孤零零的，还有我。虽然无法让你离开，但你相信，至少我能护得你周全。在雅莫，我定不会让你再遇到任何可怕的事。你……你信我么？”达塔只觉得手掌下的身躯不断的颤抖，他小心翼翼的问出了最后一句话，静静的等待着夏格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里只听得到身边炉火“哔哔”的轻响和夏格压抑的抽泣声，达塔不禁觉得自己可能期待过高了，勉强笑着补充道：“不信我也没关系，毕竟我是雅莫人，但我还是会兑现我的承诺的。”话音刚落，却见夏格埋在膝间的头重重的点了点，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答道：“我……我信你……”
　　
　　听到夏格的答复，达塔有些意外，他僵硬的将手从她肩上拿开想出言安慰，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是自己是站在她对立面的雅莫人；想要出言道谢，却又觉得有些多余，她所想所念的都是拖索台，自己再说什么话也不会让她动容。于是轻叹一口气，只是默默的坐在旁边将火炉上的牛肉切成小块小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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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长大人昨夜休息好了吗？”达塔直到说服了夏格吃下些牛肉，看她安稳的睡好后才从帐篷里才退出来，刚小心翼翼的帐篷的门用帘子遮得密不透风，索图便迎面走来，一脸笑意的问道，似是话中有话。
　　
　　看到这样的索图，达塔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装作不明就里的样子答道：“多谢师氏大人关心，昨夜的婚礼上突然出现了那喀人，回去之后很是疲惫，不料一觉睡到天大亮。”他笑着望望远方，“一早起来才发现原来昨夜竟是风雪一夜，辛苦师氏大人昨夜奔走，一定要保重身体。”
　　
　　“多谢族长大人那关心，这么说来族长大人更要保重身体，我做父亲的也担心自己的女儿受罪，况且……”索图从侍从手中接过缰绳，递给达塔，嘴角轻轻抽动，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来，“况且也不能让先代族长死不瞑目啊。”
　　
　　达塔一怔，明知索图是在挑衅，却只能一声不吭的紧紧咬着牙关。父亲去世时之所以忽然推掉和那喀的婚事而让自己改娶忽雷贞，就是因为索图在阿爸病重期间夺去了几乎所有兵权，当自己从中原返回大漠时，族长几乎名存实亡。而索图依然不甘心，借着当年赫旗古尔氏和花不支尔帖氏矛盾的借口，一直对族长之位虎视眈眈，只恨名不正言不顺，他一直顾忌着赫旗古尔氏的亲信和雅莫的族人，因此迟迟没有举动。达塔清楚的记得父亲临终前的话：“忍！先娶忽雷贞，然后趁机夺回兵权。”
　　
　　其实这样的目的索图又怎会不知，将女儿嫁给达塔的他无非也是想借此获得名正言顺的机会，于是将计就计，顺了先代族长的意。
　　
　　达塔强忍着心中怒气，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在脸上，缓缓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不劳师氏大人费心，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巫女大人既已为我妻，我自然也能照料好她。”
　　




☆、无法推却的温柔

　　达塔头脑中一片混乱，闭上眼睛，眼前一会儿是夏格坚定的眼神，一会儿是忽雷贞婚宴上甜蜜的笑容，一会儿又是索图似笑非笑的脸，他站在自己帐篷前踌躇许久，终于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伸手掀开帘子，悄声走了进去，却见忽雷贞一个人和衣蜷在狼皮靠垫上已沉沉睡去，睡梦中她依然眉头紧皱，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满脸泪痕，鬓角潮湿，显然是躺下后哭着睡着的。达塔心脏猛的一抽——原本是无关的女子，只是因为生做索图的女儿，便被牵扯进这残酷的斗争当中来，而自己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达塔在她身旁悄声坐下，怔怔的望着烛火下她的侧脸，叹了口气——娶了她其实是害了她吧，像她这样命运受人摆布的女子。可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不论何时，可曾依照自己的意愿做过什么？不论是已退婚的那喀女子，还是眼前这个受族人尊敬的巫女，都是一样陌生，他从来不用考虑自己的想法。“忍！先娶忽雷贞，然后趁机夺回兵权。”当父亲在临终时说出这话的时候，达塔并没有惊讶或者为难，对他来说，不论娶谁为妻，结果都是一样——为了雅莫的统治。
　　要说不同的话，或许唯一的一点就是忽雷贞对自己有着难以替代的依恋，而被退婚的那喀女子却没有。想到这里，达塔更觉内疚，恍恍惚惚将伸出手去轻轻拭去她鬓角的残留的泪水。忽雷贞忽觉身边有人，猛的惊醒，发现身边之人居然是达塔，大吃一惊，她面上一红，连忙起身低头道：“不知族长大人进来，忽雷贞失礼了……”
　　
　　达塔见忽雷贞忽然醒来，一时尴尬，僵硬的将手收回来，勉强使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哪里的话，是我见你睡着了不愿惊醒你。你若是累了就再歇着吧……”说着起身就要离去。
　　
　　“等……等一下！”忽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忽雷贞站起身来，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挽留他的话。
　　
　　达塔脚下一顿，没有回头，想要拒绝，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才不会伤害到这个无辜的女子。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一个温软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背上微微发颤。
　　
　　达塔开始后悔来看望忽雷贞了，一开始是索图的压力推动了他来到这里的脚步，可是当他一迈进帐篷的时候，原本坚硬的心不由得因为对忽雷贞的同情和内疚之情而渐渐融化，可他完全没有想到忽雷贞会主动挽留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族长……族长大人，你可以不走么……”身后的女子虽然声音极低，但却听得出口吻十分坚定。
　　
　　“我……你知道我……”达塔不忍心硬将她环在自己腰上的双臂甩开，“唉，你明明知道我的目的，还……”
　　
　　“知道，我都知道。”忽雷贞索性闭上双眼，一股脑将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全都倒了出来，“我知道你娶我只是为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