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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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无情-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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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多指头陀这么一拦,使任怨更加心急欲焚的要达成一件事:
   要选“主子”,也得选一个够“大”的、够“强”的。
   要当“奴才”,也得当有财有势有真正实力的“主人”的“奴才”,这才不枉“奴才”这一场!
   反正要当奴才,就要当一个恶尽天下、横行无忌的大奴才!
   ——化得来!

   那个人一脸悲容,十分凄凉,那一种凄伤孤寂,竟令人看了第一眼,就为之心酸,再看第二眼,已不忍心再看下去,再看下去,不知怎的,就心为之酸,情为之伤,意为之寂,气为之短。
   奇怪的是,那人脸容很端正。
   甚至在仪容、举止,自有一种泱泱大度,过人气派,看去像一个王孙公子,位同公侯将相。
   可就不知怎的,这人的背影、气质、神情、态度,流风所及,言谈说话,举手投足,总是给人一种:“谁信京华城里客,独来绝塞看月明”的苍凉感觉,又有一种“昔日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苍凉和“物是人非、“昨是今非”之慨。而这种苍凉,是回首暮云远,千里暮云平,回首苍茫的那种悲凉/寂寞,予人一种深邃澈骨的寒意,这儿虽是皇城;也是皇城中的一座庭院;一处“寻梦园”,可是,只要这个人在这里,整个气氛,都不知怎的,悲凉苍寒了起来,好像连大团圆放到永亘里也只是一个大悲剧,就像中国的丝竹音乐,奏得敲锣打鼓吹唢呐之际,其实就是最高的悲情就只好用热闹喧嚷的方式来表达,就像一头猪给宰杀后,它的惨情是一张笑眯眯的容颜。
   追命看到了这个人。
   忽然,联想起一头放在祭奠桌上给烧熟了的猪。
   然后,他又联想起朱月明。
   他摇摇头,拍拍后脑,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
第三章 蟋蟀悉率知了了


   只看这个裔皇、高贵而悲凉的人,徐徐蹲了下来,握住三鞭的手,甚至不怕沾染了三鞭溢流出来的绿汁,用一种极平和的声调,讲了几句话,但再听却似是唱了几句歌,歌词一定非常肃穆庄严了,但他这么唱来,感情却非常丰富,仔细辨认,原来那是经文,而且还是梵唱。
   可是梵唱经文咒语,却又怎会有那么丰富充沛的感情呢?真正的佛和有修为的僧道,不是讲寂灭、去我执、返真我,臻无情,才能四大皆空称涅槃的吗?
   追命正在这里狐疑着,却听那华贵而孤寂的人梵唱稍歇,问了一句:
   “余近花,你有什么话说?”
   余近花就是“三鞭”未“入道”前的本名。
   这人能随口喊出三鞭的俗家名子,可见跟三鞭道人十分相熟。
   追命只觉得相当头大:这个人一来,就气派非凡,而且一亮相就令人感到心头不舒服,况且,这人(还不是这人本身!)的手下一扬手就截住了任怨,而追命跟任怨交过手,深知这年轻人虽然吃了他一腿,其实在格斗时一直心不在焉,未尽全力。再说,这人一现身,就步态从容,不徐不疾,却已先众人而至三鞭身前,轻功过人的追命,也自度无法以这种潇洒的风姿达到这速度和境地。
   所以他暗自心惊,暗下耽心,只望该来的尽快赶来,不该来的最好不要出现,“佛光”早降,“幻释”早放。
   只听三鞭苟延残喘的说了几个字。
   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句话。
   那羽衣高冠、背影凄寒的人点点头,用另一只手抚摩着三鞭发髻,说:“山字经只能活死人,不活活人,这样活不如死,还是不如归去。你说的,我会替你看着的,你放心去吧。”
   说罢,三鞭就不动了。
   青血,也不流了。
   血,终于变为红色。
   那人,似替三鞭驱了魔。
   可是,追命却知道:三鞭性命真正来说,是结束在那人掌下。
一股寒光,适才就自那凄伤的人掌中,输入了三鞭头上的百会穴,这一股寒罡之气,才真正打散了三鞭的奇经百脉,完全拆离破碎,把他的生命切断、抽干、抽离、断丧。
   三鞭死了。
   他没想到以他武功之高强、遇事之机警、为人之狡诈、背景之深厚,今日居然命丧在“寻梦园”里,“一点堂”中,两个少年男女的暗器和明器里,唐花和双飞下!
   他是没想到!
   他绝对没想到!
   ——但如果他知晓:日后,这对少年男女,一个是赫赫有名、一方之主,号令半个武林,独霸西南一隅,名震江湖黑白二道的一门之主,而另一个,是天下名捕之首,创“明器”一代之先,令天下残而不废的人都益坚其志,无惧先天缺陷、面对残疾不幸,依然以个人超卓不凡的智慧与斗志,屡破大案,屡立大功,屡诛恶贼,屡崛屡振,独持信念不屈,与贪官斗,与恶吏斗,与国贼斗,与强权斗,以一介羸弱命搏的残躯,居然还常能扭转乾坤,救良善于水深火热之中,辟邪辟易,辟魔震慑,而他也以无情之手段实行有情慈悲之事,渐行渐远渐寂灭。
   也就是说,殁于这两少手里,其实三鞭“死的不冤”。
   真正“送”他上路的,可以说是那华贵而苍凉的汉子。
   他“超渡”了三鞭。
   然后转身,面对盛崖余和仇烈香。

   他回身的时候,姿态依然优雅裔皇,举止依然从容淡定。
   不过,他却没看见仇烈香。
   只看见无情。

   仇烈香呢?
   ——这美丽而杀力奇强的女子,去了哪里?怎么一闪就不见了?

   不。
   她在的。
   她就在无情的后面。
   无情忽然“长高”了。
   他骑在马上。
   马,是“夏侯”杀手骑进来的。
   他在马上,把仇烈香隔开,让她可以在自己围裹的“双飞”座椅靠背披垫内,迅疾把衣衫穿上。
   他保护她。
   正如她也保护他。
   他很坚定。
   也很勇敢。
   可是,当他还是忍不住去听到仇烈香在围披里悉悉率率的穿著衣衫之时,他心中甚至从而知道了她的衣服正穿到哪里,心中仿佛攒了几只蟋蟀,正在蟋蟋蟀蟀知了知了的萦绕不堪,迂回不去,萦绕不休,分心莫已。
   那裔华、悽然的人虽看不到仇烈香,但却好像一早已感觉到她在这里了似的,轻轻唤道:“阿香,是你吧?是你下的手吧?”
   仇烈香没有应他。
   可是无情忽然感觉到她连穿上衣衫的动作也忽然停顿了下来。
   甚至有一种“连动作也僵住了”的感觉。
   那汉子一笑,语气始终很温和,“当然是你,要不然,就是乃子了。能使唐花的,方今天下也不过四人耳。你这记‘唐花‘使的着实厉害,先在前面暗器在三鞭鼻尖划上一道血口,不下毒力,反伏毒引,然后再引发‘唐花’,自然会吸住向他脸上开绽,三鞭再有三个不死之身,也还是难逃一死,魂魄都给你炸掉了。看来,你的暗器手法大有精进,不过,若是乃子过来,恐怕三鞭早已形神俱灭了,已用不着我来送他一程……话说回来,阿香你来在这儿,你娘恐怕是不知晓的吧?她如果知道你来了这里,还闹出这么大的事体来,还杀了三鞭,恐怕你得有好受的……”
   说到这儿,忽然一笑:“情之所以切,可以断人肠,碎人心肠,就是因为情之真、情之诚、情之深。”
   他的目光迅速的向无情巡逡过一眼,笑意更浓,倒是像一个熟人在端详他的近亲子侄一般:“看来,这一刻,天长地久,曾经拥有,弥足珍贵。”他笑意愈浓之时,凄意愈甚。
   无情这一刻的心情,忽然起了很大大震动。
   哪怕是他刚才迎战“夏侯四十一杀手”之际,也决无这么大的颤动。
   就算是适才他对付能够“死而复活”的三鞭,震撼也绝没有那么大。
   这一刻,他的心弦就像琴弦,给那伤心面容的汉子一语拂动了。
   他的心湖就似本是静水一片,忽尔给一石击破,天水一月,但余波荡漾,幻化月华千片。
   这一语道破后,他忽然无由感到心乱,像预感了什么事会在他身上发生,什么人会在他身伴幻灭,什么梦会醒来,什么样的醒来会是一场空。
   他先觉得幸福……
   是的,能跟那如一朵悬崖花的女子一齐对敌……那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幸福?
   当取胜的时候他感到幸运。
   ——因为还能活着而且还能跟她在一起。
   当她和身护着他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幸福。
   ——原来有一个自己心醉的人身体接触着的感觉是如此微妙、欢喜的。
   他以前因为自惭残障,从来不与人主动接触,尤其女性;他在宫里,因为长得极其清俊,自有一股杀死人的风神比俊朗还多添了几分冷艳,这是一种世间一般男子所无的媚,但却在无情气质上再生为煞气,反而更增添一种一般汉子所独特的英风。
   宫里的女子、公主、妃嫔,也爱他模样,特别疼惜他,藉故接近他,甚或逗弄他,他也冷然以对,甚至相对咫尺,拒人千里。
   为什么?
   ——人对他好他何不对人更好?
   何必?
   ——做人又何必自苦!
       
第四章 长夜不知君远近

   他也不想孤独。
   他也不欲自苦。
   可是,他心里清楚:那些宫嫔、妃娥待他殷勤,是闲极无聊,而且只因宫里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加上,因他皮相而生恋眷,甚至,只当他是一个残废的人,“没有什么顾忌”,也谈不上什么威胁性,甚或是只对他的残障爱寄予同情。他觉得这是一种迹近侮辱。
   他受不了。
   他也需要朋友。
   他也爱慕花容。
   可是,他知道这是一种“试炼”,他身处“险境”,“有人”正注视着,甚至暗中“遣人”考验他有否“行差踏错”,一旦不小心、大意疏失,触犯禁宫例律,恐怕,足以株连整个自在门,世叔一番苦心孤诣,保护策划,得要泯灭在他手中。
   所以,他更加不能稍有差池,大意误事。
   他严守规律,宁冷不湿。
   可是,他也寂寞。
   只是因为寂寞;寂寞就像一弯长长的沙滩,月下只留下一行自己的跫印。
   不过,他不孤清。
   说来孤清,闲来孤清,孤清就像长夜不知君远近,飞絮流萤暗复明。
   这段日子见着仇烈香。
   这女子待他并不如是。
   也不如昔。
   她当他是人。
   堂堂一个男子。
   当他是个侠士。
   ——日后的“大捕头”!
   她支持他。
   但不可怜他。
   她爱护他。
   但并不同情他。
   他喜欢这样。
   这样才是交流。
   他甚至可以反过来保护她。
   她也欣然接受他的保护,甚或也倒过来维护他,一如适才寻梦园之战,而他也坦然接受。
   还觉得很幸福。
   当他闻着那香味时,才发现“幸福”是有味道的。
   那是甜的。
   ——那么幸福的甜!
   此际,那脸容凄伤的汉子,一语道破了那一段相依之情,就像一缕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幽魂一样,忽然在古镜中照见了自己,或者,忽然听到一声鸡啼。
   破晓了。
   ——梦呢?
   仍在檐前点点滴滴、寻寻觅觅到天明?还是不及刻骨铭心,就已烟消云散?
   除了这一点情愫,让无情感到莫名的撼动,还有一个奇特而熟稔的感觉:
   就是那汉子的悲凉表情,他见过。
   ——那一抹笑容,不是那种开怀欢喜的笑,而是笑比不笑更讽世、更悲酸,因为哭不出来只好笑的那种笑!
   那种神情,就像是最后一个皇族,昔日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那种落寞与悲凉,万般皆不是,唯有业随身。
   业是一种念力。
   孽是一种恶缘。
   无情知道自己曾经见过这个汉子。
   ——见过,却在何时?
   不知道。
   ——何地?
   不晓得。
   ——何曾?
   不清楚。
   甚至连为什么会让他升起这种感觉,这种熟悉而陌生,像是亲人又像仇家的印象,他也不知缘何而来?其来何自?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是他真的在依稀往梦里见过这个男子?还是听前辈描述里提过这样一个不凡但悲凉的人?还是他真的见过他,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和渊源!?)
   就在他疑虑的这一刻里,无情也发现:那苍凉的汉子,对他,也正生起这种感觉:
   一种既似血亲又似仇人的奇特感觉。
   他不知道此念因何而萌,但缘生不灭,念生不息。
   他在对方端详的那一眼里,也获悉了对方也叠印着他的疑虑与感受。
   他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想法。
   他只知道感觉没有错。
   另外还有一事:
   那汉子提到“乃子“。
   他不知道是谁。
但无情就在乍闻这名字的一刹那,忽然启悟:
   这是一个在他生命中很重要的名字!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虽然只是第一次听到这人和这名,但他就晓得:日后,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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