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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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天火-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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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翟庆竟这般介意他,在派了黄泉之后,竟亲自找他来了,为什翟庆要如此?翟庆究竟是想拿他怎么办?是想再杀他一回吗?

燕吹笛边说边打了个呵欠,“你该去面对他了。”他决定,等这只鬼一出门后,他就要施法让这里隐形,免得那些官差们来扰了他的午憩。

震玉随意挽了挽发,走至殒星的身旁牵住他的手,仰起小脸看着他。

“我同你一块去。”该面对翟庆的,不只是他一人。

“殒星。”就在他们两携手准备步房门,来到大门前准备踏出宅外时,站在门口目送的燕吹笛好心地附上一句,“不只是翟庆来了,还有很多东西也来了。”

很多东西?

殒星怔愣了一下,随后马上知到他话意里指的东西是什么。

他感谢地颔首,“多谢。”

燕吹笛他们两人离开宅子后,在准备施法让整座山头起漫起山雾前,东张西望地以眼搜了宅子一会,但却没找到他想找的人。

“该在的时候却不在。”他撇着嘴角,“那个臭老鬼……”八成又跑去哪看热闹了。

他随后叹了口气,认份地闭眼合十,为自己的宅子施起法来。

一点预兆也没有,顶上突地吹起了飒凉的山风,浓重的云雾,似是就这么平空顿地升起,转眼间弥漫了整座天问台的山头,不但连远方的宅子都消失在带着水气的大雾里,就连近在咫尺的同伴,都因浓雾而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身影。

“怎会突来这场大雾?”一阵恶寒忽地涌上心头,浑身蓄势待发的翟庆,在扑面而来的雾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相、相爷。”被请来的法师,眼见苗头不对,颤颤地拉着翟庆的衣袖。

“怎么了?”不过是一场山雾,他在抖什么?

“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吧。”越想越觉不对劲的法师,深觉这场山雾会这么平地骤起,恐将不是天然而是人为,而施法者,则是道行极高之人,除此之外……

“你在怕什么?”看他不停地左张右望着,翟庆也感染了一身紧张之气。

“我……”他战栗地环顾着四周,试图在浓雾中找出声音的来源,“你……你没听见那声音吗?”那些属于鬼类的声音,自他们登上草原后就一直没停过。

“声音?”他侧耳倾听了一会,果然听见了幽微的声响,他想了一会,随即对身后的总管下令,“去把每个人都集中过来,别在雾中走散了!”

云雾中,呐呐低吟、咆咆嘶吼声交织穿绕,听来像在远处,又似在近处,教人摸不着头绪又恐惧得抖颤不止,当雾中两道一黑一白的影子靠近他们时,翟庆用力拨开浓浓重雾,试图想看清来者到底何人。

殒星青惨吓人的鬼面,在一下子涌来、一会儿退去的层层白雾中若隐若现,翟庆骇然之余,深深倒抽了口气,那些翟庆手底下没见过鬼面就如此近在眼前之人,则是被吓得纷纷跌坐在地,抖索地抱着彼此不断打颤,先前欲逮鬼捉人的气势,此刻全都被原上寒凉湮绕的鬼气给冲散不留痕迹。

“有鬼……”被派来收鬼的法师,头一个被吓得仓惶失措、肝胆欲裂,坐在地上频以两脚蹬着泥地直往后退。

震玉纤细的嗓音在云雾中轻轻响起,“你们走吧,我们要找的人不是你们。”

以为尚有另一只女鬼的众人们,意夺神骇,当下魂飞魄散之余,逃离的速度,宛如逃窜的鸟兽。

“站住!”唯有翟庆站在原地大喊,“你们要上哪去?给我回来!”

回到人间后,自始至终都没对翟庆说过话的殒星,首次对他开了口。

“为什么要出卖我?”幽幽荡荡的问句,飘在云雾里,像是阴魂所伸出来的手,一下子捉住了翟庆。

“你不也出卖了南阳王?”翟庆努力镇定下来,理直气壮地大声吼回去,“你不也同我一样是个叛徒?”

殒星无声的步伐,在因他的话停顿了一会后,又续上前。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个叛徒,因此这些年来,他竭力想赎罪,但这罪,岂是身处孤牢千年就偿还得了的?为了这一身血债,他在阳间阴间付出过代价,也以命来偿过,他不是没有赎罪的,但在赎罪之外,他有责任救赎自己。

数不尽的岁月沧桑,一一在他眼前滑曳而过。曾经,复仇成了一种存留在人世的希望,使得太过深入、太过执着了,于是变得沉醉,但当他抽身离开仇恨后,他虽已不再有报仇的那份执着,但说在面对仇人时全无感觉,那也是假的。对于翟庆,他想过所有的报复手段,想过将他断手去脚、家破人亡,但到头来,现在他全都不想那么做,他只想让自己被仇恨束缚的心灵得到自由。

殒星来到他的面前与他面对面,“我并不想报什么仇,我只要你答我一句话。”

“什么话?”翟庆屏紧了气息,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你真有把我当成是你的至交过吗?”

细微的疼痛,像针似的扎进翟庆的心坎里,而后痛感逐渐漫大。翟庆沉默了,感觉他的问话,像无数柄疾射而来的箭,密密插满了他血肉模糊的心房。

他当然有把殒星当成是至交,就在他们的友情变质之前,只是,这个秘密他至死也不会说出口。

他记得,当年天朝派出的和亲使臣威武将军,曾在他的耳边这么问过他。

如果,有一把青云之梯就搁架在你的面前,直通天际,只要攀上了去,权势与佳人皆可得,而你,只需出卖你的至友,你会怎么选?

你会怎么选?

他的答案是,他会毫不考虑地攀上去!为了今日的一切,若能再有一次的选择,他还是会再出卖朋友一次!

在杀了殒星之后,他曾经感到痛快,认为杀了殒星便可报复夺去了呼兰芳心之恨,可是,不久过后,背叛友情的阴影像片驱不散的密云笼罩着他,日日徘徊在他的心版上,每当午夜梦回时分,他发现,他所梦到的人不是呼兰不是他人,而是殒星,而他最想念的人,也是曾经与他一块举杯邀明月、推心置腹的这位知已。

他因此而感到负疚,感到,那种背叛他人的深深苦楚,这份说不出口的痛苦窝藏在他的心头那么多年了,直到今日,还是令他无法直视殒星的双眼。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怎么想埋藏的秘密,也总会有人知晓,他总觉得身在天朝,朝中人人看着他的表情,脸上写的全是卖友求荣的鄙视,他受不了那种感觉,每当一人知道他曾是个亲弑好友的这个秘密,他就杀了那个人,可悠悠众口,怎能全堵得住?于是,能堵一个是一个,至少别让他们再来提醒他,他是个卖友求荣的叛徒,因为他不想负疚,他不想去承认他背叛了他的友情,继而更进一步地出卖了国家。

“回答我。”

“没有!”他飞快地否认,怎么也不愿意去承认。

殒星失望地看着他倔强的眼眸,在失落得不再抱有一丝希冀之余,他敏锐的双耳听见鬼差追索的脚步再度靠近了,这让他不禁怀疑,不只是在这又大又浓的云雾,为什么无论他在任何地方,鬼差总是能够找到他?

越想越是起疑的他低首看着自己,胸口,佩戴着一块颜色清澈澄明的玉佩,这块玉,是他离开阴间时鬼后赠给他的,他拿起那块玉凑至鼻尖前嗅了嗅,在那上头,他嗅到了血的味道,顿时,他总算是恍然大悟。

原来鬼后给他配戴的这块玉,并不是什么让他在阳间时镇魂之玉,而是块招鬼之玉,同时也是杀他的利器,鬼后根本就不想让他留在阳间和回到阴间,她是想在事成之后就让鬼差吃掉他,使他……魂飞魄散。

他连忙扯下了胸前的招鬼之玉,在想扔弃之时,他忽地瞥了眼前的翟庆一眼。

“殒星?”震玉不解地看他在翟庆举剑刺向他前,飞快地点了翟庆的穴,并把那块玉挂在翟庆的颈间。

“你不杀我?”翟庆站在原地紧闭着眼,在等待了半天后却没等到他的杀意,不禁纳闷地张大了跟。

殒星直视着他胸前之玉,“没有必要。”他不是阴罗殿里的判官,翟庆的罪,就让他人来定好了,或许让翟庆落到那些鬼差的手里,也算是一种扯平的手段吧。

“你呢?”以为他胆怯的翟庆,哼了哼口气后,调首看向震玉,“你不是恨不能杀了我以祭你的亲人吗?”

她当然想,她恨不得这一日能够早日到来。

震玉木然地看着他已是处于颓势劣,却仍然不改张狂的脸庞。在她的脑海里,窜过许许多多他所曾对她做过的事和所带来的怨恨,但当殒星的冷度透过彼此紧握的掌心传来时,她却蓦地云破影开地看清了眼前这些上演的一幕幕爱恨恩怨。

倘若,她仍执着于要亲自报仇雪恨,执意再让仇恨蒙蔽了双眼,那么,当她杀了翟庆之后,她的心头就会好受了点吗?就像藏冬所说的,她的亲人就会因此而复生吗?不会的,以恨制恨,原本就是个下下策,原本就是两方皆输的奕局,她不会因此而得到,相反的,她只会因此而失去。想想殒星,他花了多大的工夫才把仇恨放下?花了多少的时间才让自己走出过往的阴霾?她若是此时不与他一般,刻意对自己放水,放开仇恨饶自己一马,那么,失去了翟庆之恨后,她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一旦失去了追寻的目标后,她又将怎么看待自己一身被染红的血腥?她既提得起,也就放得下。

“不了。”震玉平静地朝他摇首,“我不想和你一样负疚廿年仍得不到平静。”

“你们……”

“我的罪,我已经不再逃避也偿过代价了。”在鬼差赶至之前,殒星牵起震玉的手转身对立在原地的翟庆再看一眼,“现在,你的罪,要由你自己来面对。”

“怎么面对?”因他的冷静、因他的安详,骤感不对的翟庆,冷汗不由自主地自两际冒出。

云雾忽地自四处散去,似乎,暗地里的鬼差都嗅到招鬼之玉的味道了,草丛沙沙的摇动声响,显示着有鬼差们正逐渐接近中。

翟庆终于发觉不对劲之处,“什么东西来了?”

殒星并没有回答,急急带着震玉想离往这片草原,先至燕吹笛的宅中避祸。

忽地阴风一起,刮落了草原中中方冒出的新叶,绿映满地,抬首一看,只见远在西天的夕照已只剩残霞仍在山头尽处挣扎,黑夜的夜麾,眼看就即将掩盖大地。

冷意直自脚底窜上翟庆的背脊,风势刮得逐渐变得猛烈,令他更加觉得毛骨悚然,嘶啸的狂风中,好像那些被他害了的数千、上万条死不暝目,不肯投胎转世的阴魂都在大声地呼恨喊冤,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渺渺绰绰的鬼影在草原中摇曳,仿佛都在诉说着……

找到了!找到了!

在人间徘徊那么久,他们终于找到凶手了!

在数道鬼影出现在草原上时,恐惧压缩紧窒在翟庆的喉际,他微弱地呼救。

“回来……别丢下我……”

殒星没有回首,脚下步子一步也不敢稍停地在草原上飞跃着。

“杀了我!”他惊恐至极地放声大叫,“回来杀了我!”

在听见翟庆的嘶吼声时,身在殒星怀中的震玉忍不住抱紧了殒星的胸膛,感受到她的颤意,他用力回抱住她,在凄恻的风音中,一同离开他们的仇恨,永不再回首顾看。

第九章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一同坐在草原上欣赏落日的余辉,当清爽的微风拂过面颊时,震玉凝望着一片闪闪似金的草原这么对殒星说。

殒星偏过头来,“离开这里?”

“对。”震玉的唇畔勾起一抹笑靥,“我们离开这里,忘掉让你心痛的大漠,也忘掉让我伤怀的京兆,我们一块走得远远的。”无论是回忆中的大漠里和无情的人间,他们都待不下去,也不是他应该停留的地方。

他问得很犹豫,“我……能陪你去吗?”

“去吧。”身后忽然有人这么代他应着。

他们一同回过头来,就见懒懒倚在宅旁大树边的藏冬,一口吐掉口中的青草,撩起了长衫朝他们走来。

“去吧,有事,我会担待。”他来到他们的身边与他们一同坐下。

殒星挑高了眉,“你能让我留在阳间?”即使他是山神,但他怎可能让人起死回生或是让鬼魂停留在阳间?

“可以啊。”藏冬大咧咧地点点头,自袖中掏出一只精致的绣袋扔给他,“喏,吃了它。”

“这是什么?”殒星不明所以地打开绣袋,就见里头摆了一颗色泽晶莹剔透,看似一颗透明小珠子的东西。

“佛心舍利。”

“舍利?”震玉与殒星同声讶问,两双眼齐定在藏冬的身上不动。

欣赏着夕阳藏冬回首笑看着他们,“只要吃了它,你便可以继续停留在人间,或是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你怎会有这东西?”震玉怎么也想不出这个老是出人意表的山神,怎么老是有那么多意外可以给他们。

“这是百年前一个朋友留给我的。”他的眼中浮上了一抹回忆,但他很快地就压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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