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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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神游-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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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虚弱的问题其实根本无须回答,正史不载是因为正史根本就没有为孙夫人立传,根本就没有为一个女人立传——— 《三国志》中支零破碎的香香的片断只在几个男人的传记中一掠而过 我能做怎样的抱怨呢 香香只是个女人呵——— 我只能听 任我这 “为古人而落的泪水”成串成串地钻入这“古代的江岸”。

“我知道的,我知道却不相信,我……我以为他在胡编乱造,香香……”

就在我低泣之时,一柄无鞘的利剑被抛在我的身侧。

“站起来,让我看看你的剑术!”我木讷,依旧饮泣:“我可以防止的,香香可以不……”

“站起来!因为孙夫人仙逝,你就可以趁机逃避练习了么?”

这是什么话!乍然的愤怒使我提剑一跃而起:“不——— ”

伯言在我毫无章法的狂乱剑光中穿梭,他的步子挥洒大方,侧一侧身的动作更是飘逸翩然;坚硬的剑鞘在他手中也变得柔软灵活起来,这自是由于他动作太快的缘故。

我平剑向他刺出时,伯言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闪亮的剑锋,待它迫近眉间才举了剑鞘轻轻一拨,这一拨之力却使我虎口震痛。

剑鞘一转向我疾刺,伯言厉声叱道:“你那叫刺剑么?!散慢、无力、软弱,你以为我会允许你把悲哀当了借口么?”

“不是借口!”我挺剑而上。

“不是借口是什么?”凌厉的剑气怵然逼近,迅急的风势几乎使我跌倒,“这样的剑你不能硬接,你还有没有头脑!”

“绷剑要挺,连孙夫人的剑术都不如!”

“刺剑要准,夫人见了也要嗤笑你的!”

“劈剑要快,夫人若是……”我嘶哑地喊出声,那是种类似受伤野兽一样的狂嚎:“你为什么总要提起香香!”

伯言持了剑鞘一招斜抹,直向我的脸颊削来,我向后躲避时疏于提防,脚下一个不稳就被他绊倒了——— 他的鞘尖顶住了我的喉:

“为什么你全然不似我的出手,学的都是孙夫人那些花招呢?”

“为什么你总要提起香香!”

伯言一声冷笑:“孙夫人驱车之前,说了一句话,‘告诉明鹏,把我给忘了。大家,也把我忘了罢。’她希望我们快活地活下去,你知道吗你这样,夫人会伤心。”

……

伯言不断地把我绊倒,又不断地厉声喝道:“站起来!”

我的心也在这不断地跌而复起中不断地颤栗,直至伯言将剑鞘重重地拍在了我的手腕处——— 我的剑,脱手而去;伯言挺身一举剑鞘,剑刃的锐利与剑鞘的沉稳刹那间洽合为一;而此时,他伸了手扳住我的肩,猛地向后一拽,他跌坐在了江边沙地,我跌坐在了他的怀里。

所有的凌厉斥责顿时融为低低的温柔叹息,伯言将我拥住:“罢了……我以为自己不想见的是你的哀伤,但,不是的,不是……我更不愿意见你这样的苦痛。”

“我不该逼你坚强,你不要抑制自己,哭出来,放声地哭出来,我不要你这样坚强,坚强令你痛苦,我不要……”

我说我已没有了更多的眼泪,我的一汪碧水已经凝成了一面明镜。

“你没有这么坚强,坚强不适合你,真的,你会在心里哭泣。”伯言更紧地拥了我,抚着我的发。

但我明白:在这个世界里,纵然心里哭泣,表面上也得学会坚强。只有足够的峻挺,才能维持你独立的生存!

夷陵之战过去了。刘备败了,逃了。香香,死了。我说陆大人我必须离开你了,即使不是为了使自己变得坚强,我也不愿总在你的身边,失去自己。

1。 我作为吴主的特派专使来到了蜀都!

我来到了蜀都成都。

一个梦幻,很遥远地滋生过,又这样实在地成了真!我捂了捂胸口,发现竟然感觉不到那怦然的心跳。成都市郊的天空与吴地一样清亮,也一样馨香,我深深地呼吸,对自己说:镇定,镇定!

十余年前,我曾经想过孤身一人来这里,轻飘飘地不带一点世故的羁绊,到这个始终令我魂萦梦绕的地方来成就我大鹏展翼的气度;

今天,我真的来到了这里,但我穿的是沉甸甸的尚书服饰,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旁边,是蜀汉尚书邓芝邓伯苗大人。

我作为吴主的特派专使来到了蜀都!

这差使按史书记载本是属于张温的。夷陵之战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但战争不可能长久的持续,刘备死后不久,孔明即遣伯苗入吴结好以弃前嫌。

伯苗有很颀长潇洒的身材,高而宽阔的额头,给人的感觉稳重而值得信赖。吴王宫里挺立着这么个不卑不亢的蜀使,当时的气氛自然与往日有所不同。其实,吴主本就想与新生不久即遭惨败的蜀汉交好,在刘备居永安宫时已遣使表示此意,但那还只是低层次的交往;伯苗的使吴,才预示着吴蜀关系的全新开拓。

“听说邓大人是诸葛丞相亲自选定的,来头不小。”庙堂之上,张温对我耳语。

我点点头:“玄德公死后诸葛丞相主持举国事务,邓大人当然由他亲为遴选。”

《三国演义》中刻意地描写了这次出使,说吴王陈兵设鼎以待伯苗——— 其实是没有那么惊险的。

我正蓦自回忆,伯苗忽然凑近我说:韩尚书,成都正城门就要到了,进了城,一定会有许多人来迎接我们哟。

我微笑着点头。

会有哪些人来迎接我们呢?

蒋琬、费炜、杨仪、秦宓、马谡、董允……这些熟悉之至的名字中,哪些能够立即地给我个具体的影像?我能够亲眼见一见这些名垂青史的 “古人”,我竟然可以亲自见到他们!甚至与他们说说话,握握手,那般真实地感受他们的——— “存在”!

我的心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但实际上我却有点失望,因为我只听到了一大串并不熟悉的名字,一色的官服甚至使我觉得他们长得也都差不多。

为首的人叫游尘,任相府长史。

我看到他在笑,但我却本能地觉得他笑得有几分讥嘲。“韩尚书远道而来,想必需要休息一日再觐见陛下,”他仰起脸来招呼道:“请带韩尚书去舍馆休息吧。”

我忙说不必了,我完全可以立即觐见天子。

“韩尚书一人身系吴地风姿,怎么可以草率行事呢?而且,”他又顿了顿,“陛下近来事务繁忙,已安排好明日召见吴使。”

“事务繁忙?”我吃了一惊,刘禅竟然是个可以用 “事务繁忙”一词来形容的皇帝!太开玩笑了罢,他这个 “扶不起的阿斗”也会事务繁忙?

我于是随口一句:“是诸葛丞相事务繁忙罢。”

  “天子君临万邦,丞相干国之重,韩尚书不要妄发议论。”他咄咄逼人地说。我这才发现他的眉长得很秀气,他的眼也闪着某种奇异的光泽,更重要的是:他很年轻,年轻得使人几乎无法想象这样的年纪,竟然可以充任丞相府长史一职。

这时候伯苗上来打圆场,他大概感到气氛稍有不对了,于是扯扯那位游长史说:“冬青,你送韩尚书去馆舍吧。”

“邓大人,”游尘稍稍拱了拱手,说:“丞相请你回成都后立即去相府议事,而卑职我也实在是有重任在身,馆舍离这里并不远,韩尚书无须卑职相送,是不是?明日相府再见,韩尚书以为可合礼仪?”

我忽然觉得有些委屈,我想我这么倾心向蜀的人竟受到这样的冷淡,实在太不公平了。但,我是吴使。吴使是什么?是代表吴地风姿的人,是身系吴地尊严的人,我该表现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整个吴国!于是我掠了掠头发,说:“如果这样的待客之道是蜀地的汉风礼仪,韩晴当然不得不入乡随俗了。”

游尘愣了一愣,旋即接口:“韩尚书请放心,我国接见来使至少不会陈兵殿上。”

我脱口而出:stupid bird(笨鸟)!

不知是在骂谁。

吴主做得是有些过分,伯苗出使时他为了从架势上摆出副高姿态,竟然在殿前陈列了四十八甲士,公然对蜀使表示极大的藐视和不恭。这个自辱“国格”的愚蠢主意是元老级重臣张昭张子布大人出的,当我稍加反对时,那资格极老的白胡子老头儿就吹胡子瞪眼说明鹏你不要忘记,夷陵之战是我军大获全胜的,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怎么行呢?

这个喜欢自作聪明的小老头!

我拂拂宽大的袖子掉头而去,明儿见罢,游长史!

但我拂袖而去时却注意到游尘的神色有点怪。

蜀都的舍馆很简陋,单调得只有一些必需的使用品,而且工艺远没有吴地精巧,我尽量舒展开身体,在粗糙的榻上写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大”字。

又开始回忆邓伯苗使吴的情形。

“邓大人是当说客来了吗?”作为重臣的张昭率先发难。子布年纪虽老但并没有老糊涂,然而他仗着资历深总喜欢摆出副让人为难的派头来——— 他当然可以缓和一点,他却偏不!

“伯苗这次来吴,并不是为了我国的安危,实在是为了吴王的利益。”邓芝第一句话就引起了吴主的兴趣,也为他接下去的侃侃而谈奠定了很好的基础。善于辞令是蜀汉官员的一大特色,而伯苗又尤以说话坦率且能为对方设想见长。

“孤也愿意和贵国结好,但是贵国陛下年纪尚轻,所辖地区也很小,军资不甚丰富,孤怕曹魏进犯西蜀时,贵国不能自保,因此才一直犹豫不定。”

我怀疑这些话中多多少少有点张昭强行掺入的 “水分”,早有结好之心的仲谋一般不会以如此强硬不逊的语气说话。

然而伯苗仍旧淡淡地笑着,他说吴地有江水环绕的坚固,蜀地有山峰险峻的保护,蜀吴理当结为唇齿相依而不使北方的曹魏有可乘之机;唇亡齿寒,户破堂危,如果吴与魏结好则势必要送太子入魏朝为质,如果吴不给,魏就有理由越江来伐。

“那时候,我国也顺流而下相助曹魏,吴王是否可以安坐江南?”伯苗坚定地吐出了这句略带恫吓的话,而这恫吓恰又十分有效,因为仲谋这些日子正为 “太子入魏”一事弄得焦头烂额,周旋不得———

曹丕近来一直催促吴主遣太子至洛阳充当人质,以表示他臣服的诚心。然而储君是未来的君主,怎么可以随便外送 仲谋只能不断地拖延致使吴魏关系越来越僵,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我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我怎么会睡着呢,在想如此严肃的“国际问题”时竟也能够昏昏沉沉地睡去

……

2。“我长得也不是很好看,但你应该好好地看看我。”他站起身来。

“韩尚书,有人请见。”

“韩尚书,请随我们出去一趟。”

“韩尚书,请你不要嚷,刀刃捅进去滋味并不好受。”

“韩尚书,请把眼睛蒙上,我们并不想让你知道你去的是哪里。”

当冰凉的剑锋游离开我的脊背时,有人说,“韩尚书你可以把罩眼布揭掉了。”

我看见狭隘的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 被……绑了?房里东西很少,蜀地为什么总是摆出副穷酸的模样呢?一个铜制的灯台,上面竟然只燃了三支蜡烛!搞笑,我竟然在蜀都,被人绑了票?!我忍不住笑起来,我叫:你他妈的谁在和我开玩笑!?

“韩尚书,我只是想使你我的见面更加戏剧化一点嘛,你何必开口就骂我?”屏风后竟然变出个人来,他笑着向我走近——— 妈的,游尘!

“你们蜀汉懂不懂规矩夜半三更绑架我!”

游尘仍旧在笑,他笑得好像很暧昧又很温暖,我发现他其实是个极其聪明能干的人物——— 比如他的手段。你想想看,你能忘记一个刚见面就如此不给你面子而当夜就指使人来绑架你让你疑心自己掉进黑社会手里的中央官员么?还是相府长史!逼得我要对蜀汉吏治投不信任票嘛!

“我说,游大人是不是靠绑架诸葛丞相才混上相府长史的?”

“韩尚书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这个小小的玩笑都经受不起?”他坐在低低的几案旁仰起脖子冲我笑。

他实在是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你没齿难忘的人。

游尘……游尘……这名字却过度陌生了,我怎么会不知道相府里有个叫游尘的青年呢?似乎所有的史籍也都没有关于游……游……

“韩尚书,你没有好好地看过我。”

“你长得很好看吗?我有那么多人可以看我看你干什么!”我蓄意地扭过脸去不理他,想这个人是有些古怪,简直是诡异极了的……怪物!

“我长得也不是很好看,但你应该好好地看看我。”

游尘转到我的眼前,我只好认认真真地看他,然而屋子里只有三支烛,又黑又昏,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凭感觉知道他的眉很细很长,他的唇很薄很清。

“你怎么这么迟钝了,阿韵?”

天!我几乎被这混蛋吓死!

阿韵?阿韵!这是我在 20世纪的名字呀!他竟然知道,他竟然会知道!妈的游尘,不不,不是游尘,不是游尘,我按住 “她”的肩一个劲儿地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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