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旧一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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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旧一点新-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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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十分了解妙宜。”

遂心据实答:“你是心理医生,我瞒不过你,从追查妙宜的路上,我看到了自己的足迹。”

“我明白。”

“原来我俩是这样相似。”遂心说,“我重走她去过的地方,与她相识过的人重逢,觉得非常有趣。”

“嗯。”

“你们都说我俩相似,我觉得心中有个影子,隐隐幢幢,告诉我线索,一路追踪下去。”

“你疑心生了暗魅。”

“是吗?我一向压抑,一边羡慕妙宜的任性,一边试图释放自己。”

“结果呢?”

“有时也会劝自己更加谨慎,因为妙宜最终付出高昂代价。”

“她并不如你想像中放纵。”

遂心答:“至少,她维护你,她搬到宿舍,不再对你纠缠。”

辛佑脸色渐变,一个人,忍耐剧痛的时候,五官变得扭曲,他有极大耐力,可是一提起妙宜这件事,心中犹如被人插了一刀,嘴歪到一边。

遂心说:“我已见过好几个同周妙宜有感情的异性。”

他不出声。

“他们质素都很好,只是,说不出的懦怯,可能,这同妙宜出身有关,要同一个没有父母,缺乏背景,又身无恒产的女子长久生活,帐簿或会出现红字,这是他们不敢勇往向前的原因。”

“分析得很好。”

“你呢?也是因为不愿放弃原有的身分去冒险吧!”

“随便你怎么说。”

“妙宜身上有药,是你提供的吗?你是医生,你可以处方。”

“我如果有那样做过,一生孤苦。”

这是一个很厉害的毒誓。

遂心抬起头:“我如果需要毒品,会找舅舅——”

“你不是妙宜。”

“你说得对,她很爱你,她不会陷你于不义。”

辛佑看看钟,“时间到了!”

“辛医生,如果有能力的话,真愿天天来找你聊天。”遂心说。

许多人与心理医生谈得上了瘾。

他们是专业分析问题的专家,又会守秘密。

遂心站起来,向他道谢,走到接待处约时间。

忽然,她鼻端闻到一丝香味,正是那种叫“我会回来”的特有清香。

噫,那位女士又来过。

刚才进诊所还没有香味,可见她刚来,或是刚走。

遂心问:“又是六点半?”

她悄悄看预约簿,关遂心已是今日最后一个病人。

遂心离开诊所。

她不用香水。

警务人员,医生、教师……都不适宜在办公时间用香水,扰人心神。

还有,香这件事,各人品味不同,你认为高雅含蓄的香味,混合了体温体臭,对别人来说,像扑面而来的浓烈异味。

人走了,香味还留在那里,这位女士用香水时手重了一点。

遂心走到街上,发觉灯饰已经亮起。

一间间店铺晶莹通透,像童话里小矮人住的房子,摆设看得一清二楚,店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遂心站在那里欣赏。

她忽然又闻到那股香味。

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衣着考究的女士,面貌身段很普通,毫无特点,只可以说还不讨厌,但眉毛拔得极细。

香味,从她身上传出来。

遂心脱口而出:“你跟着我?”

那女子吃惊,退后一步。

浅灰色??皮半跟鞋落在行人路边的泥浆里,这双鞋子完蛋了。

遂心注意到她瘦削的足踝上有一朵花,原来是丝袜上的装饰,使人误会是纹身。

她一身打扮无懈可击,可是,看上去仍然不显眼。

她只退后一步,却没有走开,呆呆看着遂心。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只有警察跟人,怎么会叫人跟上警察。

“说话呀。”

那女子答:“我是无名氏。”

遂心笑笑:“你好,我叫——”

“我知道,你是周妙宜。”

遂心凝视她,“你看错了,我不是周妙宜,”她出示警章,“我叫关遂心。”

无名氏吃惊,“你不是妙宜?”

“我俩相似吗?”

她喃喃说:“太像了,我竟分不出来。”

“现在,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她仍然不愿离去。

“你有话说?”

她不回答。

遂心觉得她怪可怜。

一看就知道这无名女士衣食不忧,可是,心中却有别的欲望。

遂心试探地说:“你也是辛医生的病人?”

她点点头。

“你有话说?我肚子饿了,想吃法国菜,不如一起找间静局的餐馆,坐下谈谈。”

她说好。

由遂心带路,走进小小法国饭店,原来她是熟客,有房间可用,非常静,可以倾诉心事。

大家坐下来,遂心伸一个懒腰,叫了酒,举起杯子,祝贺说:“身体健康。”自顾自干杯。

无名女士说:“这样爽朗,难怪辛佑喜欢你。”

遂心一听,呛咳起来:“你弄错了,我是辛医生的病人,他怎么会爱上我。”

“他给你六点半约会,从前,那时段属于我,一直可以谈到八九点钟。”她声音幽幽。

“你误会了,我与辛医生并无私人感情存在,我很少在他诊所逗留超过一小时。”

无名女士低下头不语。

很难确定她的年纪,二十七,三十七,都不大看得出来,十分经老。

听她的语气,她的确需要看心理医生。

接着,她这样说:“如果没有你介入,我与辛佑将会订婚,你愿意退出吗?”

遂心恻然,“相信我,我与辛医生是陌生人。”

“为什么不承认?辛佑对你有好感。”

“那也许是周妙宜,我是关遂心,记得吗?”

她有刹那失神。

“你累了,可要回家?”

“不不,再谈一会儿。”她恳求遂心,“回家我也无事可做,五间卧室全空着,孑然一人。”

“你可以做义工打发时间。”

“有人的地方立刻有政治,我怕麻烦。”

遂心小心地问:“你没有家庭?”

“孩子们都长大了,已出去留学,很尊重我,但是感情维持着一段距离。”

“那已经很好,他们的父亲呢?”

“我们五年前已经分手。”

“你娘家环境很好吧?”

“娘家夫家都很富裕,但是,原来金钱买不到好的东西极多。

遂心忍不住挪揄,“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可以这样说。”

她帮遂心斟酒,叫了许多样菜,每碟一点点,味道鲜美,正好用来下酒。

“帮帮我。”

遂心问:“帮什么?”

“不要再见辛佑。”

“你应该对未婚夫有信心。”

“他对妙宜念念不忘,天天听录音机内的声音,真可怕。”

“我不是妙宜。”

“你太像她了。”

“你过了辛玫丽那一关没有?”

“听,听,这口气也像妙宜。”

“你同妙宜相熟?”

“我在电话里与她谈过,在诊所也碰见过几次。”

“谈什么?”

她不答。

“到处叫人把辛佑让出来是不是?”

无名女士十分沮丧,“我也知道我的精神有点不妥。”

遂心微笑:“知道,就还不太坏,有些人毫不自觉,像《歌声魅影》里的变脸怪人那样在公众场所走来走去,吓得人半死,还老以为人家是惊艳。”

“如无意外,我与辛佑,即可结婚。”

“你年纪比他大一点吧。”

“只大几岁,”她相当敏感,“只不过我有孩子,不过,他亦知道不是负累,赫赫大名的蒋某人怎会叫他代养孙儿。”

“你夫家姓蒋?”

她转换话题。

“你呢,你喜欢怎么样的男人?”

遂心笑了,“我又不是十六岁,早已没有理想。”

她始终不放心,“是否辛佑那个类型?他几近完美。”

遂心嗤一声笑出来,“不不不,我喜欢高大的男子,与他说话须仰起头来,肩膀浑厚,可一手把我举起,有许多时间,一点钱,无限爱心。”

无名女士也笑,“你真有趣。”

遂心答:“你也是。”

“告诉你,有钱人多数专注工作,没时间陪你。”

“也许他会利用钱去赚钱,更可能,他生财有道,按一个钮就点铁成金,不必太贪心,刚够用最舒服。”

她们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餐厅要打烊了,她们也已微醺。

“我叫司机送你。”

“不用,我自己有车。”

“那么多谢你的时间,再见。”

遂心自己驾车回家。

辛佑一定会同无名女士结婚,他习惯倚赖富有及年长的女子,先是他姐姐辛玫丽,然后是这位无名女士。

她得到贴身心理医生,他得到新的靠山。

各得其所。

但是这次妙宜又被淘汰出局。

她不懂这个游戏,你利用人,人利用你,各人用他所有的去换所需要的。

妙宜需要爱,这种物质在世上最缺乏,她注定会失望。

在这个商业都会中,只要勤奋工作,拒绝是非,勿伤害别人,日子久了,总会获得赏识,因而赚获若干名利,但是寻找真爱,却困难重重。

夜深,遂心在电脑前,向报馆记者朋友索取无名女士资料。

“她是本市姓蒋富户的媳妇,三十多岁、瘦削、神经质。”

“嗯,姓蒋,让我看看:蒋璧容,是报业巨子,只得三个女儿,不是他。”她查下去:“蒋君础,地产专才,一子一女,未成年,也不是他。”

今日的记者真厉害,基本上对城内每个名人的背景都了如指掌,专等他们有新闻发生,一网打尽。

“有了,蒋姓富户不是那么多,这个蒋浩欣合资格,他做时装出身,所谓时装,其实不过是牛仔衫裤,一子一女,女儿长期住旧金山市郊,对花花世界没有兴趣,子名蒋绪华,媳妇卢颖姿。”

遂心问:“可有图片?”

记者朋友答:“我在找。”

“卢家亦是名门。”遂心说。

记者朋友答:“你说得对,卢家首创生产盒装机器制造豆腐,生意遍及北美洲,很受欢迎。”

照片来了,荧幕打出蒋绪华贤伉俪玉照。

正是无名女士。

照片中的她比较漂亮,但是仍然瘦小,靠在丈夫身边,看上去很顺眼。

无名氏有了名字,她叫卢颖姿。

记者朋友有所发现:“咦,他们在一年前已正式离婚。”

“才一年?”

当事人说是五年。

“两人和平分手,因此没有纠纷,啊!奇怪,不是他有外遇,而是她有男朋友。”

“是什么人?”

“是她的社交舞教师。”

“嗯。”

“蒋绪华单方面申请离婚,五年后才成功分手,她自知理亏,没有要求。”

“社交舞教师──”

照片又出现在荧幕上。

“是这个人,一个中英混血叫桂朝的年轻人,名副其实的舞男。”

遂心骇笑,“你们什么资料都有。”

记者朋友洋洋得意:“敝报日销四十二万份,资料库庞大,全部电子操作,世界一流。”

照片里的男子面目清秀,高瘦有点忧郁,有三分像辛医生。

原来这位名媛喜欢这种类型的男子。

“阴气太重了。”记者朋友这样说。

遂心吓一跳,迅速回过神,“是。”

记者咕咕笑,“大概很会服侍异性。”

“那当然是一定的事,他们还在一起吗?”

“不,跳舞老师跟另一位更有名气的太太到欧洲去了,多年来未返,卢女士静寂下来。”

“还有没有其他消息?”

“没有了,轮到我问你,关督察,有什么秘闻可以告诉我们?”

“你们已经有天眼,何劳我多嘴。”

“听说你们正为一单自杀案伤脑筋。”

“什么都瞒不过你们。”

“如有突破,可否交换材料?”

“你们不愁头条。”

“都是线人的功劳。”

“当心触犯法律。”

“得了,关督察。”

记者朋友忙别的去了。

遂心至此已对无名氏的身世知道得十分详尽。

原来辛佑与她交往已经有一段日子,他一直周旋在两名女子之间。

他有的是病人,也许,还有第三名与第四名衣着华丽,时间多得发愁的怨妇,往长榻上躺下,絮絮细语,走的时候,留下缠绵的香氛。

有可疑吗?没有。

但是可以想像,终于会有一个女病人,会对辛医生这种若即若离,似是而非的手法生厌,说不定突然控制不了情绪,变得歇斯底里,做出伤害性行为。

玩弄别人情绪,是要付出代价的。

遂心坚持相信这一点。

遂心揉揉双眼,上床睡觉。

遂心极快睡熟,但不住做梦,梦境模糊,没有具体人物,也不确定剧情,只觉在半生不熟的朋友之中周旋,在陌生场合进出,就像人生一样。

不知几时可以找到彼此尊重的伴侣,在一个固定地址安顿下来,午夜梦回,完全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把遂心惊醒。

“遂心,”是黄江安的声音,“有事发生。”

“请说。”

“辛佑医生凌晨三时遭人持刀打劫被刺到胸肺重伤,他指明要见你。”

啊,事发了,这么快。

遂心抬头一看,已经天亮,她立刻说:“我马上来。”

遂心匆匆淋浴出门到派出所。

黄江安在等她,遂心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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