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乐寻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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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乐寻人记-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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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丘突然说,老大,我懂了,这个玉才真正是物以稀为贵,世界上的石头千千万万,但玉太少,所以死再多的人,但只要有一个赌对的人,赌玉就不会停,要是老子发明一种技术,让玉像西瓜那样可以年年从地里自动长出来,那就发达了,不对,如果明码实价切开来卖,那玉价就是西瓜价了。

史东强讨好地说,这个兄弟说得太在理了,云南本地玉贩子都说不到这么高明。

我摸着杜丘硕大的头颅,想不到你这圣诞节脑壳,对玉却这么有深度,寻人是屈才了,应该去寻玉,肯定能发大财。

杜丘扭一扭他的大脑壳,我这脑壳就像玉石,看起来像石头,里面藏得有玉,等把龟儿子龟孙子找到了,我就去寻玉。

一路向西,走走停停,及至玉屏镇已是深夜,寂静无声,唯闻犬吠,我倒头便睡。

红日初升,薄雾散尽,芭蕉婆娑了我的眼睛,鼻腔里充满温润的空气,猛吸一口感觉肺都绿了,早饭后,我把杜丘叫上客栈临街的阳台上,喝普洱,居高临下看异域街景,有点头晕,对面墙上几排斗大的字体——

【养子不读书,不如养头猪!】

问伙计,他说这是镇长写来大力贯彻九年义务制教育。哦,九年贻误制教育,那镇长以前干啥子的。镇长以前是养猪大户。哦,怪不得拟猪手法用得这么好。旁边还一条——

【宁添一座坟,不添一丁人!】

打了一个寒战,伙计说这条是在坚决贯彻计划生育,副镇长写的。副镇长以前干啥子的。本镇第一杀猪高手,你看那旁边一条——

【通了就来,不通就抬,反抗就挨,跑了就逮!!!】

这个意思也是计划生育的:如果你思想上通了,就来——做节育手术;如果你思想没通,就把你抬——到卫生院做手术;如果你敢反抗,就会挨——一顿;那要是你半夜逃跑了,哈,就把你逮——起来。

这条谁写的,武装部部长,他以前干啥子的,帮副镇长绑猪兼卖猪下水的。很好,你们镇一二三把手真是一条龙为人民服务。伙计很高兴,又给我推荐了更多的标语,说现在镇上人民见面打招呼都用这些——

【行船要带蒿,行房要带套。

莫图一时之快,欠下终生巨债。

不管刮风和下雨,避孕药具要高举。

天王盖地虎,超生多辛苦;宝塔镇河妖,罚款必须交。】

……分别为镇上几大班子所写,不一而足。我有给中央写封信的冲动:世界上最伟大的语言,汉语。

我奇怪地问,少数民族地区不是不用搞计划生育么。伙计解释,我们这里和别县不一样,三国交界,有傣人景颇人越南人缅甸人老挝人泰国人,还有蓝眼睛洋人,都聚到这里来赌玉,大家搞玉都挣了钱,没事就只能生娃娃,跑到河那边的缅甸生娃,跑回河这边养娃,口号喊得响,但人越生越多,上千年大家都成亲戚了。我哦了一声,明白原来人生,真的就是生人。

伙计又说,比如说我们丁香客栈,老板娘是中国人,老板是缅甸人;老板娘的爸爸是越南人,妈妈是中国人;老板的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老挝人,生下来的这个女儿阮丁香,你说是哪国人?

杜丘说,她是中缅,不对应该是中缅越,不对,应该是中越缅老,日哟,她是她本人,哦,我不是骂她是日本人。

李可乐寻人记 第四部分(3)

似乎听到一声轻笑,一袭青衫在门帘那边闪过,有丁香的味道。我对杜丘说,我有句话值100块钱,你要不要听?

杜丘紧张地捂住腰包,这么多年了,想不到他还会做这么徒劳的动作,只要我对杜丘说我有句话值一笔钱时,随便他怎样负隅顽抗,最后还是会在好奇心驱使下乖乖送钱,因为每次我的话都是很有价值的。

现在倒计时,五、四、三、二……还没数到一,突然闻到一阵钞票的味道,还有杜丘焦急的声音,老大,你快些。我一边说这怎么合适嘛都是兄弟要讲情义的,一边快速把钱装进口袋。

我说:有迹象表明,丁香看上你了。

杜丘两眼放光,为什么?

你没发现早上米线她给你加了三片牛干巴而我们只有一片吗,每回她跟你说话都低着头,搓着裙角,声音小得连她自己的喉咙都听不见,这情景,经典,表明女孩子喜欢你了,只不过还不知怎样表达对你的喜欢。我遇到更有甚者,一见面就要和我吵架,我知道,她已爱上我了。

杜丘因并没得到满意答案,还白白被我敲走100块钱,有些情绪地说,哪一个又爱上你了,你不要吹牛哈,你说出名字来。

我不屑地看着他,我越不屑,他就越相信我是真的,我说,重案组探员的名字岂是轻易可以说的。

杜丘睁大眼睛崇拜地看着我,连重案组女公安你都搞上了,这个难度比空姐是不是还要高些?

突然听到一声冷笑,转头过去看,并没有人,我怔怔地看着门帘,杜丘小心翼翼地说,老大,是不是那个女公安来找你来了?

我打了他头一下,你龟儿子赶紧把阳台上红内裤收起来,难看。

杜丘讪笑,本命年,本命年。

史东强这两天不停在四处街店里转悠,打听巴豆的下落,他说巴豆现在在越南,已托人给他带了口信,让我们少安毋躁,我们反正无事,四处闲逛。

玉屏镇离边境只有9公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一条白水河从镇中轻快地跑过去,远处玉屏山青青绿绿地向西绵延,当地只有一种工业就是采玉,所以几乎没有任何污染,住了好几天连衬衣领子都是干净的。

我们发现镇上的人们可以说着不同的语言,用着不同的货币,当然,人民币、美元、越南盾、缅甸盾之间分分钟可以国际牌价兑换,当地人已习惯这种兑来换去的生活,甚至在时间上也兑来换去,因为越南是东七区而中国是东八区,所以每回约会都得说清楚是北京时间还是河内时间,出境和入境时,表也得拨来拨去,可人们并不嫌麻烦,多年来已习惯了这种三国交界的生活。

这两天只看到一些小型的赌玉,一般两三万,最高的也不过十万元,听当地人说,每月十五才会有大宗的赌玉,因为玉、月之性相通,月圆之夜赌玉,就会有好运气。

玉屏男人平时不上班,也不用做家务,就叼着水烟蹲街边发呆,聊天,或者玩鹰。那鹰从小就养在男人胳膊上,男人就算睡觉时也架着,天长日久,养鹰的男人一捋胳膊就看得到厚厚的一层老茧,骄傲地捋袖子亮给人看。

这个训练就是耗时间,先用薄薄一小片生肉喂它,胳膊轻轻地上下抖动好让它习惯起落的感觉,每天还用嘴含一口清水轻轻喷它,这是给它洗澡,慢慢地这鹰就能从胳膊的温度和口水的味道里,知道谁是主人了,别的人想偷都偷不走。等长大一些,主人就饿着它,饿得它眼冒凶光,就带它去郊外,往空中或水中扔一些鱼儿,鹰先是不敢飞去叼食,可经不住饿,终于跌跌撞撞飞去叼。但这些鱼儿分量很少,不可能把鹰喂饱,等它成功叼食了鱼儿后就自动飞回到主人胳膊上,这时就得喂它足够的生肉片。

如此这番,半年后有小成,一年后有大成,三年后,一只剽悍敏锐的大鹰出道了。主人在训练过程中会配合一些口令,比如说笃,就是扑过去叼对象的眼睛,比如说嗖,就是飞上天去侦察捕食目标,比如说乌啦,就是让它撤退,回家……这鹰训到最好,就可以帮主人传信,因为鹰眼特别锐利,对颜色的辨认比鸽子还准,只要给一小块红布让它认识,就能过目不忘,所以当地有些人不信任邮局,专以鹰来传信,不会出错,而且快。

杜丘看了后不禁称奇,很想弄一只回家。

史东强终于辗转通过一个中间人联系到巴豆,当他知道接上线索就能挣20万时,答应明天就带货过来,约好上午10点整在饮玉茶坊碰头。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问,你没见过巴豆,怎么认得出?

史东强说,他好认得很,瘦得像吃巴豆拉脱形了,而且我们通过中间人约好接头信物和暗号,信物就是我手里拿一砣生普洱,暗号是……

我笑了。史东强这次干得很小心,在这个三国交界的边境上,为东南亚驰名的台湾船王庄亦归寻亲这种事情,还是得小心为妙,万一被跨国黑社会集团知道,绑架唯一知情者巴豆,我们那500万就泡汤。

晚上,丁香客栈很喧嚣,我们隔壁住着一瘦一高,听口音是两个四川人,在向丁香要普洱茶喝。

一夜细雨,似乎听见空气中有鹰飞的声音,翅膀扇动得哗啦啦,像神秘的夜行人。

梦见一只大公鸡。小学时候老师曾提问,同学们,你们睁开眼睛会看见一种东西,脑袋尖尖,羽毛长长的,很漂亮,会叫你起床,请问这是什么。

我说,这是鸡毛箪子。老师很生气,可小时候每回我起床时睁眼看到的确实是我妈的鸡毛箪子。

今天起床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鸡毛箪子,丁香轻手轻脚打扫房间,我悄悄打量她,腰很细,腿很有弹性,皮肤虽然有些黑,但细眉细眼显得很柔顺,有一种新月的婉约,我正猜想一把能不能握住她的小蛮腰,她转过头来看见我醒了,脸唰地红了,低声说对不起打搅大哥了。

李可乐寻人记 第四部分(4)

瘦子马问一旁观战的杜丘,上午看赌玉怎么样,杜丘没好气地说,赌玉,赌气还差不多,那巴……我赶紧打断,笑着对瘦子马解释,我兄弟说那玉很巴适,可惜这两天只有零星的赌玉,只有等月圆时再看了。

这时,瘦子马和了一把,可等牌倒下来时才发现原来是诈和,他连赔不是还付了每家一个极品的钱。姓杨的说,老哥你怎么这样紧张,连诈和都不知道。瘦子马说我不紧张啊。姓杨的坚持说,你就是紧张。俩人就紧张、不紧张了一番,我赶紧打断他们,再下去我都紧张。

这牌局实在古怪,瘦子马和姓杨的一看就知道互相在打听对方的动静,可双方又绕着圈子不说实话,瘦子马还关心我们的动静,还屡次话中有话的说我总是截和他的牌,我想,也许他是怕我们截货,这边境上玉主货卖三家的事情很多,瘦子马可能怀疑我们抢了他的路子。

大家各有心事,打到傍晚就散伙了。我赢了五千多,很高兴地躺在床上规划人生,这是我的习惯,输了钱就睡觉,赢了钱就会规划人生,比如说是不是要换个新手机,再比如说是不是去报个英语夜校,Yes,it is…这时杜丘在阳台上惊呼了一声,跑进来手里拿了一条他的红内裤,还有一卷纸条,鹰,鹰,听见一阵鹰翅扇动的声音,逐渐远去。把纸条打开,上写:天王盖地虎,超生多辛苦,宝塔镇河妖,罚款必须交——今晚八点,饮玉叙旧。

峰回路转,想不到巴豆还喜欢玩这种游戏,蛮有技术含量。

晚八点整,我们一行三人重回饮玉坊,那伙计又说了一句切口,天王盖地虎……我正要接口,巴豆微笑着说不用这么麻烦了,但我还是说了超生多辛苦。

玉屏镇白天很热闹,但是到了晚上八点之后街上很少有人,这似乎是全世界边城的特点,饮玉坊白天里也很少有客人,晚上更是一个客人都没有,巴豆他们开茶楼是假,在玉屏设了一个窝子是真。

巴豆让前台那个骚气的姑娘把大门紧闭,再带领手下把我们让进一个大包间,小心翼翼捧出一个紫得透油的檀木箱,打开,里面是个小银箱,再打开,里面是个黄绸子包裹,大约有两个拳头大小,他没有打开,而是把黄绸包裹放到一个佛台上,点了九炷香拜了拜。我暗道这巴豆真是规矩多,搞得神汉一样。

他打开一层,里面居然还有一层,他再打开,点头对我们笑笑,说这东西实在珍贵,不能随便见光的,我们点着头,贪婪地看着即将面世的手镯……突然,听到呯地巨大一声,包间临街窗户被狠狠砸开,与此同时灯灭了,屋子里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但感觉得出来跳进来几个人。

巴豆低声叫,狗日的要黑吃黑嗦,兄弟们抄家伙。

我突然觉得满天繁星,咦,在屋子里怎么看得见星星,奇痛,哇是被打了一拳,这时就听见包间里呯呯地打起来,其中有杜丘嗨嗨出拳,史东强哎哟呻吟,甚至还有女人娇喝的声音,肯定是巴豆那骚里骚气的姑娘。我很想奋力出去搏击一番,可只是思想出去了一小会儿,身体待在角落一动不动。我这样对自己解释,这屋子里漆黑一团,谁也不会先动刀子因为怕伤着自己人,而杜丘练过几天三脚猫功夫的,应该不会吃太大的亏。

不过,我还是要用思想观战,比如哗啦一声,这是茶具被砸翻了;呯一声,这是电视机被打到地下;嘶啦一声,是不是那骚货姑娘裙子被撕烂了;哎哟一声,这是我的叫声,被一只大脚踩到了。只有龟儿子杜丘才这么大脚,我大骂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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