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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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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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外公也一起来住。”

美眷笑,“哪里有这种事,你别吵,让我来安排好不好,噤声。”

“让你安排?”我反问,“你才安排不了什么。”美眷不服气,“你就会嘴巴硬,我又问你,去东京住哪里?”

“公司会代我订旅馆与机票,我可不担心。”我说,“你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吧。”

结果是可以预测的,美眷什么也没做好,由孩子们的外婆出面,把小宇带回去照顾一星期,小宙则由佣人看管。

美眷永远决定不了任何事,这个小女人。

我带种爱情的语气责备她。

她笑,靠在我身边,“唷,怪我办事不力,又请问你,怎么见了身居要职的女人,害怕得那样?”

“我怕谁?”我反问。

“任思龙呀。”

我一呆,不响了。

“表哥仍在那里痴痴的等,任思龙现在连他的电话也不大肯接了,说没空。”

“表哥应知难而退。”我说。

“她是真的忙,表哥说去参观过她的写字楼。”

我哼一声。

我说:“你说编剧忙,我相信,每个字都要亲手写出来,又要开会,又要改本子。但营业部忙得那么厉害?那才怪,偶然一段时间是可能的,长此以往,我看没可能,她有助手、有秘书,具组织的机构不可能叫某一个人忙得要死。”

“你是说她根本不想见表哥?”

“当然是。”我说,“都是藉口,如果我们相信她的藉口,我们就未免太笨了。”

美眷自我一眼。

我说:“护照在那抽屉中,请当心。”

“今天在领事馆排了几乎一小时队,那么多人去旅行。”她说。

我们启程时表哥开车送我们到机场。

表哥说:“回来的时候取了行李便叫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说。

表哥趁美眷走开的时候跟我说:“美眷很想你帮我做说客,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反对我追求思龙,你不必勉为其难。”

我反而因他的体贴而不好意思,我说:“我根本没有见义勇为。”

表哥默默一会儿。

我看得出他心中的无奈,他的眼睛中有哀伤。

天呵,他是真的堕入爱河了。

我问:“你真的爱她?”

他点点头。

“是怎么发生的?”我问。

“你问过的。”

“但是我始终不明白,”我低声说,“她跟你是怎么认得的?”

“我们在校外课程中认识,我开始——”

“这我知道,我是说,是怎么进行到这种地步的?”

他苦笑。

美眷过来说:“时间到了,我们进闸口吧,我兴奋得要命,”

表哥说:“旅途愉快。”

我鼓励他说:“再继续打电话给她。”

“我不想她讨厌我。”表哥的声音近乎呜咽。

我至于惊震,这么一个有品德有学问的大男人竟会被爱情折磨得这样。

我想一想,“那么送花。”我说。

“她不在香港,出差去了。”表哥说,“要去几天。”

“到哪儿?”我问:“这么劲?”

“不知道,她秘书说的。”

“如果你真的爱她,应该追到那个地方去。”我说。

“我请不到假。”他说。

我叹口气,“如果你爱得够深,丢了工作又何妨。”

表哥呆住,他拉住我,“扬名,你帮我问一问,她去了什么地方,快。”

我说:“那边有公众电话,我替你打返公司去问。”

表哥拉着我便走。

美眷顿足,“你们怎么了?快上机了!”

电话接到玛莉桌上。

我说:“玛莉,限你十分钟查清楚,任思龙出差到什么地方,住什么酒店。我隔十分钟再打来问,不许别人用这个电话。”

玛莉连忙应“是”。

表哥的表情矛盾而复杂,他很沉默。

我低声说:“你可以想清楚,什么比什么重要,这是一项赌博,你未必会赢得美人归,但如果这么做会令你开心,你不妨赌一记。”

表哥转过了身子。

我们的班机最后一次召集。美眷急得要命,直跳脚,嘀咕不停。

我再拨给玛莉。

玛莉真是好秘书,她清楚玲珑地:“任小姐出差三天,往东京,住第一酒店一三○四室,后天回来。”

我呆住了。

我与美眷也住第一酒店。

我放下电话,表哥迫切地看着我。

我说:“东京第一酒店一三○四室,你好自为之。”

美眷说:“喂,我们可以走了吧?”

我对表哥说再见。

我们是最后上飞机的两个乘客,美眷直到缚上安全带才安定下来。

我慢慢的在想,我的机票与酒店是托公关部代订的,任思龙公费到东京,自然也是公关部代订。

住到哪一家去了?

美眷问:“你怎么?为什么不开心?”

我微笑,“你是君子,美眷,君子坦荡荡,我是小人,故此长戚戚。”

“不知你说些什么!”

我心中忐忑。

到了东京,我们叫计程车到酒店。

美眷说:“把任小姐找出来一齐吃饭。”她兴致勃勃,“他乡遇故知,”

我说:“过分,大家都不过旅行数日。”

美眷拿起话筒,“你不打我打。”她的确很帮着娘家的人。

电话接通了。

我想任思龙会有种做噩梦的感觉,怎么老摆脱不了我们这家人。

美眷说:“我是美眷——施太太呀,你好吧,思龙,是,我们渡假……七大。你怎么睡了?快点出来,大家逛银座去,然后吃饭。”

她把电话挂上,“约在大堂等,十五分钟。”

不知怎地,我竟没有大力阻止美眷。

“美眷,”我说,“换双低跟鞋子,免得走得脚痛。”

“一会儿见了思龙,请你客气点,”她抱怨,“免得人家对表哥印象奇劣。”

“关我什么事?”我不以为然。

任思龙坐在大堂,她的头发梳在头顶,盘一个辫子髻。我对她的白衣白裤早已习惯,她穿着一双球鞋,没有化妆,她的脸陡然看像个玩倦了的孩子。

我们迎上去,道了声好。

美眷对她十分友善,把手放在任思龙的臂弯里,两人并排踱了出去,我反而落在后面。

美眷问:“这次开什么会?”

“广告公司邀请的。”

“玩得很开心吧?”美眷问,“最好了,公费旅行。”

“天天开会,后天一早就要走了。”任思龙答,“没有时间玩,回去还得做报告。”

“哎,多可惜。”美眷是由衷的。

两个女人……04

04

虽然我走在她们后面,我知道任思龙做会心微笑,我就是恨她这点,她在美眷面前的优越感,她对美眷的表面功夫。

她明知美眷单纯。

但是为什么我没有让她在酒店房间一直睡到回香港?

我不知道。我居然由得美眷把她叫出来。

银座的灯光如星尘堕入红尘,混为一片。天色一角还是亮的。

任思龙双手插在裤袋中,她有种说不出的孤寂感。

这种情绪太熟悉了,表哥不是为她而落寞吗?两个寂寞的人,为什么不能聚在一起?

美眷一进入百货公司便巴不得把带来的旅行支票一古脑用光。

但是任思龙似不感兴趣,不过她很有耐心,陪我站在一角等美眷试了买,买了试。

她的眼神永远深不见底。

我并没有忘记那日夜间,在创作部,灯光里,看见她坐在我的椅子上。

但是如今我反而疑幻疑真,因为我与她都没有提过那夜的偶遇,无凭无据,仿佛是一个梦。

是我的梦。

她怎么想?会不会是她的梦?

忽然我的脸又麻辣辣地红起来。

我暗想,真是尴尬得毫无情理,怕什么?不过在公司办公室撞见同事而已,她难道不是同事?

我觉得似乎有人应该开口说话,于是我搭讪地问:“你不买东西吗?”

她摇摇头,“日本时装不合我穿,袖子是永远不够长。”

“哦。”我把手插在口袋中。

说些什么好呢?

美眷在买衬衫的柜台上像是生了根,左挑右挑。

她转头问任思龙,“你来看看,思龙,是红的好还是绿的好呢?”

任思龙犹疑了一刻,说:“白的好。”

美眷说:“你真喜欢白色,我老觉得同样一件衣服,买白的不值得,非要买鲜色的不可。”

任思龙笑了。她笑得很温柔,以一种爱惜的神情看着美眷。

我十分诧异,她心里想些什么?怎么会有这种表情出现?

美眷把一件白衬衫交给售货员,说:“这是为你买的,思龙,听你一次。”

任思龙忽然用手轻轻拧了美眷的脸颊。非常亲昵。

我们到日本小馆子去吃东西,美眷提着大包小包。

我很有点不好意思,面子有关,任思龙瞧了美眷这副老土姿态,不知道要笑多久。

我今夜的多心很过虑,任思龙从来没有这么诚恳过,她居然与美眷攀谈了起来。

美眷有她的理由:“你不知道,到外边旅行一次,亲友们期待着得点好处,不能令他们失望。哪怕是一块手帕也是好的。”

任点点头。她很喜欢吃生海鲜的样子。

美眷问她:“你喜欢日本菜?我不喜欢,每次总是叫炸虾饭算数。这种生鱼又贵又不好吃。”

任思龙抬头想了一会儿,“对于吃,我无所谓,罐头汤也吃好久。”

美眷骇笑,“罐头?罐头没有营养。”她说,“那个味道,闻了都不开胃。”

任思龙静静喝着米酒。我明白她不是不想说话,只是她与美眷的思想不一样。

美眷见饭吃得差不多,她开始了。

“思龙,你真能干,天天这么忙,对事业太有兴趣。”

任说:“自己做老板才能够说‘事业’,现在只是做职员,做不好,要卷铺盖的。”

“不管怎样,你也够花心思的了,连吃饭看戏的时间都没有。”美眷说。

任的眼睛如宝石般隐约闪动,她当然知道美眷要说些什么。

果然,美眷问:“思龙,你多大年纪?怎么还是女光棍?”

任笑,“我是一九五○的。”

“你跟我同年呢,可是你看我儿子都这么大了。”

任思龙隔了一会儿说:“你很幸福。”

我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我幸福?天下的家庭主妇多着呢,”美眷笑,“我真不懂一一你为什么不结婚?”

我以为任会置之不理,可是她没有,她想了一想说:“没有这样的机会呀。”

美眷愕然,“没什么机会?你敢情是开玩笑?你怎么会没人追?”

任思龙喝尽一杯米酒,“没有遇见适合的人嘛。”

美眷说:“你的要求太高,你人太能干了。”

“不,不,”她否认着,不知道是指要求高还是太能干。

美眷是个政治家,她马上说:“我那个傻表哥很喜欢你,你是知道的,他有什么不好?”

我认为美眷问得太直接了,怕任思龙不高兴,但是她没有,她只是微笑,一边喝着酒,她今夜是这么好脾气。我很应该把题目岔开去,但是想到表哥期待的眼色,我由得美眷问下去。

“我表哥……”美眷说,“人是老实的好人,他很有理想,不像我们,胡里胡涂的结婚生子,他等了很久,终于碰到你,你想想能否培养这段感情?”

美眷这番话说得很老练很实在,听上去居然有点动人。

日本馆子内人渐渐少了,蓝白色的布帘晃动着,白衣的侍者都倚在门边。

不知道是否我多心,我仿佛看到任思龙的眼睛红了,是喝多了一两杯吧,再坚强的人也有比较软弱的一面,我知道任思龙的感情是极顶的奢侈品,是以她只要像常人那样,略为柔和一点点,我就觉得她对我们与众不同。

人真是犯贱的,越是得不到与难以得到的东西就越好。

我想缓和气氛,于是说:“这是缘分……”马上觉得自己俗,补充着,“有时候一下子就碰上对板的人。”

她不响。

美眷向我耸耸肩。

我们散步回酒店,一路上任思龙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她那身白衣服,她那种倜傥的姿态,的确是鹤立的,路人都向她看。

美眷在大堂拉住了她不肯给她走。“明天,明天你干什么?”

“明天上午要开会,下午我想到横滨去走走。”任思龙说。

“为什么?”美眷问。

“美眷。”我不得不阻止她问下去。

任思龙只笑笑,“我喜欢港口。利物浦。香港、横槟、里奥日内卢。”

“你后天要走?”美眷失望。

“是,公司一定会追我回去的。”任思龙说。

“那么今夜我们看电影去,”美眷孩子气发作,“看小电影,思龙,陪我们?”

“美眷。”我又叫她一声。

任思龙笑说:“那不如看脱衣舞,我比较喜欢脱衣舞。”

美眷几乎没拍起手来,“好哇好哇!”

我看着她们两个,“不是真的!”我瞪大了眼睛。

美眷说:“你别去好了,我与思龙去,思龙,你会带路是不是?”

“好,我不去,”我说,“你们闹去,我不够勇气带两个女人进场去看脱衣舞。”

美眷在那儿挤眉弄眼的,得意得不得了。

任思龙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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