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得老徐连老本行都做不得,仁贵没准一辈子瘫在床上!她那五两银子打发我么……哈哈!”
侍兰直起身子来,淡淡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做孽,不可活。侍菊方才数落你的,不过就是今年过年后发生的事,桩桩件件,我陪在小姐身边,还历历在目。你家老徐为难我小姐时,胡嫲嫲你可曾想过,施舍小姐一条活路?侍兰侍菊言尽于此,还请你不要在此喧哗。”
胡嫲嫲悲苦难言,泪眼婆娑的看着侍兰,而后突然大笑!她张狂道:“哈哈!桑少筠!你旧日对我说,若有人能置你于死地,你不抱怨!但若不行,你翻过身来,必然加倍讨回!哈哈!你果然言出必行!你狠!你赢了!所以向我们加倍讨回来,叫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
此话一出,一堂的人内心为之一振!
名利场,从来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死,反而是完美的落幕;生,则循环不息的博弈!
侍兰没有再说话,只拉着侍菊,走向看着胡氏而显得呆若木鸡的清漪,问道:“你怎么来了?二太太让你来的?”
浅柔的话居然让清漪的身躯猛然一震,而后回神,勉强笑道:“二太太一早起来,听闻二小姐出了门,便有点坐立不安的。奴婢瞧着也为二太太操心,因此听了二太太的吩咐,出来看看小姐。小姐……”
侍兰笑笑,侍菊则拉着清漪,笑道:“小姐就在楼上,咱们上去!”
清漪露出恬静的笑容来,却拉住侍菊:“且慢着,何御史大人正在堂上,咱们且上前行礼吧。”
侍兰侍菊同时转头,正看见浅灰色的何文渊头微微仰着,笑容风清月朗。
三个丫头携手上前,规矩行礼:“小人/奴婢,见过何大人!”
何文渊温朗笑开,又虚扶三人:“桑二姑娘只怕就在楼上?只是不知道是否方便一见?”
侍兰一笑,清漪微微垂眉,侍菊则大方回到:“小姐方才见过元康平元相公、万钱万大爷,此刻元爷已走,小姐与万爷正在厢房内品茗!小人大胆揣测主人心思,万大爷是堂堂爷们,对何大人光临造访,必然满心欢喜。我家小姐虽然是女子人家,自然也不会扭捏作态!何大人不嫌弃,便有请!”,说着侍菊上前一步,又侧开身子相引。
何文渊颇为赞赏的看了侍菊一眼,却是一言不发的迈步就走。清漪见状,微微抿嘴,沉默跟在何文渊身侧。落在后面的侍兰回头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胡氏,悄悄叹了一口气,便暗自招来店小二,轻声吩咐了两句,然后才跟上几人返回厢房。
后面的店小二叹了口气,将抹布一搭搭在肩膀,然后拉着胡氏:“姑奶奶哎,人家姑娘慈悲,叫我好生送你出门呐!您呐,长点儿眼力劲,就别闹了!扬州城说大也大,说小也着实小,您家里那点儿事,谁不知道个三五分呢!”,说着又招呼了客栈中的几名小厮,将胡氏、老徐及担架上的徐仁贵一溜儿送到了西街上的跌打大夫家里去了。
悦来客栈二楼厢房里,各人彼此相见。
少筠不曾料想清漪竟然也来了,还担心家中李氏出了什么变故,忙问道:“你行走不便,怎么来了?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清漪目不斜视,出来行礼道:“回禀二小姐,也不知昨日二太太听了什么,昨夜里整夜没睡好一个更次,今日一早起来就听闻小姐驾了马车出门,更是坐立不安。奴婢看着忧心,因此问了二太太的意思,出来瞧一瞧小姐,不为别的,就为二太太在家放心罢了。”
这姑娘行动十分有礼,即便口中自称奴婢,也丝毫不折损她气质上的娴雅秀丽。席上三人,何文渊和万钱身为男人,自有评判女人的标准,心中无不暗自对此姝侧目,而少筠,胸襟不比等闲女子,更是暗自赞赏她:“听侍兰说,你方才也受惊吓了,何况你也难得出门一回。既如此,你便同侍兰侍菊一块儿消遣,权当歇一歇吧。待用过午膳,你便回家复命,请我娘放宽心,我好着呢。”
清漪答应了,便退到一侧,同侍兰侍菊君伯等人一道伺候着着主人家。
而厢房主桌上,何文渊、万钱、桑少筠各占一角,各自悠然自得。
何文渊摇着折扇,饮过雨前龙井,吃过新鲜莲花糕,又细细品了品屋内香薰,才对同样淡定的少筠笑道:“伯安所记不错,不过两日前,万爷在两淮头脸人物面前公然求娶少筠你。时隔两日,你与万爷厢房内相对而坐……原来那日伯安在竹林所遇者,不是竹林里挖竹笋的小竹子,莫非是竹林里不问俗世的竹仙?”
少筠笑笑,一只手执着团扇柄,一只手轻轻托着扇面,细细看着素绢上的用色着笔,状似不以为意的说:“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这儿有楚狂歌凤,难道还要出个仁义礼智信的孔圣人?”
万钱没吱声,闷头饮茶。何文渊听了少筠的话很是一愕,此姝竟然将万钱比作楚狂客接舆,将求娶她的举动堪比凤歌,而暗讽他是墨守成规的所谓“圣人”?他低笑两声,缓声道:“少筠,你这激将法……颇为雅致。”
少筠听了这话,看了何文渊一眼,眼中带笑,又有释然:“激将么?少筠自嘲呢!接舆歌道‘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可见就算是真凤真凰,在楚狂客那儿,还被诘问怎么丢了德行呢。大人您夸我是小竹子,又问我是不是竹仙投胎,我听了,哪还有脸激将,只好自比丢了德行的凤凰自嘲一番,免得狂人又变了什么法子来羞辱我。”,说罢似乎不以为意的扫了万钱一眼。
少筠一行说,何文渊一行看着万钱就笑出声来。等少筠说完了,他举了茶盏饮茶,然后才说:“少筠,你淘气。不过……”,何文渊满含笑意的顿了顿,又看了万钱一眼,对少筠笑道:“有人喜欢得紧。”
少筠微微挑了眉头,又眨了眨眼睛:“我淘气么?大人没听闻外边的人怎么骂我的?私相授受、不避男女嫌疑呢。我百口莫辩,只好自嘲了。”,说着妙目一转,瞪了万钱一眼,复又自得其乐的把玩自己的团扇。
万钱万年雷打不动的表情终于松了松,他皱了皱眉,看着何文渊,话却是对少筠说的:“少筠,别胡闹。”
少筠瞪了瞪万钱,又寻思了一番,觉得万钱有点意味深长,因此没有再说话。何文渊却似乎知道万钱的潜台词,当即喉咙里逸出笑声来:“万爷,这一向称心如意?只是……我又想起一个故事来。话说许久以前,一个长者赚了一大副家业,又生了七八个儿子,可谓丁财两旺。自小,长者就暗地里观察着儿子们,其中最中意长子聪慧踏实。可他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他的长子也从不知道他最看重他。等这七八个儿子长大了,心也大了,争着抢着分家产,长者也没多给长子半分照顾。最后长子却凭着自己的能耐,继承了长者大部分家财。直至长者临终,他才告诉长子,最疼的是他,却不能因私心宠爱误了他。自古有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最大的爱护,无形于行迹。”
少筠抬起头来,眸子里意味深长,似乎在问何文渊,原来她是秀木,值得你们两位爷探讨该如何保护么?
何文渊眸光略过少筠,浅而柔,却无形于行迹,只是最后落在万钱脸上时,带了一分责备两分犀利。
万钱淡定回望。许久之后,他伸出手来拉着少筠,声音坚定而低沉:“小万从不对无干人解释。不过大人既然说出上面那些话,小万也多说一句,大人真知道少筠的处境?”
少筠红了脸,却无从挣扎。何文渊眼色深了深,姿态却一直自如。
许久之后,少筠回过神来,咬着牙扯开万钱的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何大人的态度……有点值得玩味……
☆、093
万钱此话一出,何文渊定定的看着少筠娇羞姿态。许久后从怀里掏出一截短笛,笑着转开话题:“今日伯安不请自来,唐突了。少筠,你说楚狂歌凤,又问是否回来个孔圣人……我若再论什么礼仪,就要招惹人笑话了。我便吹奏一曲,权当博你一笑,如何?”
少筠微微愕然,然后有礼道:“大人高山流水,少筠有幸。”
何文渊略一点头,笛子在唇边一凑,舒缓悠扬的引子娓娓而来,随后颤音与叠音交错而出,仿佛江南淋漓不尽的春雨浇在一片新绿之上。咋闻此曲,少筠依稀想起初见何文渊时,她布衣荆钗,在竹林里听到他吟啸徐行。而今他吹奏的这曲悠扬惬意的《姑苏行》,难道就是他对她的最初观感么?
笛音婉转,听得少筠平了些许心绪又寂然无声。待笛音稍落,少筠回了神,正要说话时,帐幔外扑扑楞楞仿若鹧鸪振翅而起的笛音相继传来。
帐幔内三人皆是一愣,然而犹未来得及相互询问,那笛音忽的过了引子,转入深沉浑厚的慢板。笛音徐徐吹出,各人眼前便如同浮现了一幅苍莽而宽大的晓雾静林。正当人们仍在平静中安详时,笛音又是一变,轻打叠,花样百出的技巧闹醒了一林的寂静,仿佛生气盎然的鹧鸪扑棱着翅膀,正欲展翅自由翱翔!
待一曲歇下,何文渊眸光扫过帐幔,对少筠说:“《鹧鸪飞》,轻盈流丽,却不知是谁的手笔。”
少筠一摇团扇,微微扬声笑道:“清漪,出来见过大人!”
话音落地许久,一只素手执着一管短笛掀开了帐幔,一袭烟紫半臂款款而来,行至何文渊面前:“奴婢见过何大人,大人万安!”
何文渊眼光一闪,又细细打量清漪,才随意一句:“起来吧。”,说着又转向少筠:“少筠麾下,能叫人刮目相看!方才堂前一个利嘴爽直的丫头,一个识大体重情义的丫头;眼前还有一位精通音律的官奴?”
官奴?但凭清漪一句“奴婢”,这位何大人已然摸到中间蹊跷,又岂会是泛泛之辈!少筠不动声色:“叫大人见笑了!”,说着看了清漪一眼。
清漪垂手低头,轻声道:“大人见谅,小姐见谅!清漪听闻大人一曲笛音《姑苏行》,只觉得十分动人,思及主人在内消遣时光,一时技痒,因此斗胆吹了一曲,博主人一笑。”
何文渊看着婷婷袅袅的清漪,低低笑出:“原来你如此技艺!也罢,这本是你的一片心意,怎好辜负?既如此,不如将帐幔挂起,你在外间拣着你拿手的吹奏几曲。如此既解闷又有趣。少筠以为如何?”
少筠执着团扇,不以为意的说道:“既大人有此雅兴,清漪你少不得细细吹来。”
清漪答应了一声,烟波轻轻一横又低头退了出去。何文渊看了看清漪的背影,笑着问少筠:“清漪……少筠,此婢只怕出身大家?难得你如此眷顾。”
樊清漪,你果然绝非凡品!只是,就算你仙人品格,我又怎好和盆托出?少筠眨眨眼睛,有些俏皮的话锋一转道:“大人,清漪极好,不过少筠比起来又如何?”
何文渊低笑,而后带着三分认真说:“少筠是小竹子,怎么相同?”
少筠微微撅了嘴,又偏了偏头:“不同么?原来我是天生天养的小竹子,没有半点矜持贵重……”
眼见少筠刻意曲解他的话,何文渊也没有半点生气,又接着说:“正是天生天养才十分难得,难怪道才子俊杰都想拔得头筹,将这小竹子移植家中。就是不知道小竹子是中意大家里的风光宜人呢,还是喜欢留碧轩的生机勃勃了。”
何文渊才说完,万钱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茶水落了万钱一衣襟。可万钱毫不在意,眼睛只盯着少筠,仿佛也在等少筠的答案似的。
一句颇为直截了当的话,又把话题兜了回来。少筠表情立即硬了起来,万钱则看着少筠目不稍瞬。何文渊看了看万钱,又敛了笑容:“方才万爷问我是否真知你的处境,少筠,你的处境,我是真不知晓。今日前来,以御史的身份,但却想用在竹林内多次相交的口吻与少筠说话。少筠,你是否有难处?”
何文渊直截了当的问她?有什么用意么?而且,她能坦诚相告,说她怀疑康府乃是要与她姐夫、乃至贺转运使分一份利益,才导致她在婚姻大事、家族生计上进退维谷么?如果她真这么说了,以何文渊的御史身份,是否会引致康家的麻烦?思前想后,最后少筠摇摇头,轻声道:“大人,少筠为家中营生,不得已出来奔走,能预料得到许多流言蜚语,少筠并不为此伤神伤心。尤其……不瞒大人,少筠已界及笄之年,至今未有婚约却出来管理族内生计,因此惹来风波,其中前因后果,少筠实是始料未及,却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