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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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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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学范浮而不实,弊过于诡;吴绍澍天生反骨,必须随时留心,唯独陆京士有忠义之风,比较可靠。」

戴笠这一段话,杜月笙曾不止一次的对他亲信心腹透露过,戴笠固有知人之明,杜月笙又何尝不阅人多矣,吴绍澍脱离共产党、绝缘改组派、反噬陈立夫、辜负三青团,种种背主求荣,反复无常的行径,他焉有不知之理?照说,他在淳安便该不再跟这种天生反骨的小人搭讪,可是,杜月笙将入老年,他的为人处世,已臻炉火纯青,及于化境。年轻的时候他以智屈人,善用机心,及长便悟觉做大事业,应付大场面的人必须先具有容物的雅量,是所谓「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于内则「浩然胸怀」,在外卽「木讷恂谨」,能如此,方可以柔克刚胜过机心多多。

所以,吴绍澍趁着杜月笙肩承大任,戴笠、梅乐斯齐集淳安,淳安成为光复上海的司令台,而且在富春江上敌锋进逼,抗日胜利乍露曙光之际,飘然自重庆远来,展拜师门,晤见戴老板,其政治作用之浓厚,明眼人一望可知。杜月笙却不提旧憾,不问来意,一如往昔的殷殷相待,他留吴绍澍多住两日,可以促膝长谈,也可以等着见见戴老板和梅乐斯将军,他叫朱品三为吴绍澍安排住处,朱品三唯有把自己的床铺让出来,为师门迎宾引见,栗碌终日后,还要等到客厅无人,纔能极不情愿的去困会议桌,硬木板。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杜月笙以为自家一片诚心,坦率衷怀,可以化百炼钢围绕指柔,以德服人,使吴绍澍左叛右变,至少不会反到自家头上,他这一着棋,错得相当厉害。邵洵美两月牢狱灾

有一天杜月笙亲自送客,偶然在廊庑发现一个形容憔悴,神情落寞的老朋友,新月派诗人邵洵美,法国留学生,盛宣怀盛宫保的孙女婿。邵洵美豪于赌,雄赀财,当年也是福履理路一八一号座上豪客之一因而又有「赌国诗人」之称。邵洵美素来美丰仪,好修饰,翩翩浊世,颇有卓荦不群之概。当时杜月笙看到邵洵美落得这般狼狈,不禁大为骇异,一追诘,居然他还是被软禁在西庙里的。于是他急问缘故,据邵洵美说,他家兄弟三人,志向各不相同,他这位老大,到底是跟徐志摩相提并论的诗人,重气节,忠于国家民族,但是他的二弟邵式军,却竟认贼作父,甘为虎伥,担任敌伪时期的上海统税局局长。邵式军替东洋人总绾税务多年,苛捐杂税,大肆搜刮,是沦陷区民众最最痛恨的一名大汉奸邵式军自己则刀口舔血,其富几可敌国。邵洵美深以他二弟的作为,不仅为国家蟊贼,抑且贻家门之羞,所以他和三弟邵小如抗日杀敌之志益坚。邵小如曾往上海近郊招兵买马,要打游击,因为自己的一份家财大部散光,于是问他汉奸二哥邵式军索取经费,邵式军倒也照给,只说兄弟政见不同,不妨「各行其是」。但是后来东洋人施加压力,邵小如终被邵式军毒毙,当时邵洵美抚尸大恸,他想尽方法,逃离上海,正待通过淳安,转赴大后方参加抗战。讵料被调查局淳安站长查明他是大汉奸邵式军的哥哥,乃以形迹可疑,暂予软禁,已经关了两个多月。

杜月笙听了,心知他这些话决不会有所虚假,而且他也颇为讶异,自他以次,一大帮上海朋友住进了西庙,将近一月,邵洵美见囚于同一庙宇,断无不知不晓之理。他这位大诗人到是有骨气,硬来兮,宁可不明不白的坐监牢,偏不向杜月笙等人求援。于是,当天他便向戴笠力保邵洵美,戴老板点点头,邵洵美乃由阶下囚,转为座上客,终于恢复了自由。

忽然之间又得着消息,一路出道的老弟兄,金廷荪金三哥,自从那年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沦陷,他和九龙柯士甸道杜公馆失去联络,单身一人,背个包袱,冒险逃出香港,长程跋涉到东江河源。在赈济委员会救济站上,以普通难民的身份,领了十五元国币,就此转折向东,经福建而抵达浙西。金三哥投奔不了大后方,更耻于吃东洋人的饭,他一腔忠忱,大节不亏,以黄浦滩上的大亨,而在宁波附近的一个乡村,隐姓埋名,开了一丬小押店便这么茹苦含辛的渡过三年半光阴。

杜月笙无意间得到金廷荪的下落,大为兴奋,立刻便派专人前往迎接,他请金三哥搬到淳安来,老弟兄音信中辍三年半,这一下,他欢天喜地的说:

「正好胜利结伴同回黄浦滩!」

打发往迎金廷荪的专人去了,杜月笙便开始不时的问:「金先生到了??到了??」他一直问个不停,却是,金廷荪犹未抵达,那万众同欢,普天与庆的抗日胜利,在八月十日深夜传到了这座浙西小城。

时值杜月笙一行进驻淳安的第二十七天,亦卽离渝东来的第四十五日,八月十日星期五,天气晴朗,将近午夜,业已就寝的西庙中人,突然被劈劈啪啪的鞭炮,夹着人语喧哗吵醒,乍听见嘈杂声浪时,还吃了一惊,待至闻及街头有人欢呼,方知这是望眼欲穿的胜利来临,于是众人纷纷披衣起床,争相走告,杜月笙的一支人马全都集中在他房间里,有人在笑,有人鼓掌,有人直说「恭喜恭喜!」但是也有人保持审慎态度,不敢遽予相信,他们之间有人说:

「戴先生呢?要问过了他才可以确信啊。」

当时又有人说:

「戴先生齐巧不在淳安,依我看,还是等着明朝天亮看东南日报哪能讲?!」

顾嘉棠声音洪亮,快人快语,他正在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就怕有人迟迟不信,扫了他的兴,当下,他一拍大腿说:

「淳安人不是戆大,深更半夜会得瞎放鞭炮,欢呼胜利!就讲不是东洋萝卜头投降,至少也是前线打了大胜仗!喏,我早晓得有这一天,从重庆带来两瓶三星白兰地,此刻让我去拿出来,大家痛饮三杯!」

说罢,他翻身入内取酒,酒拿来,又郑重其事的向大家说:

「这两瓶酒是专为庆祝胜利喝的,要末就通通喝光,否则我不打开!」

大家正在兴高采烈,于是七嘴八舌的嚷喊:

「当然当然,我们一定喝光!」军统监管敌伪资产

杜月笙吩咐朱品三往送陆京士启程赴沪,当时,陆京士和曹沛滋、赵云昭等人一道动身,承船沿富春江东去,陆京士鼓棹东航以后,朱品三还报杜月笙,杜月笙还为爱徒此行忧心忡忡,一连几天,他直在喃喃自问:

「就不晓得京士他们阿可以平安无事到上海啊?」

但是陆京士一行着实不曾辜负杜月笙和戴笠的殷勉和期许,当日本天皇诏令日军无条件投降,政见分歧,唯力是视的日本全国人民都陷于惝怳迷离,无所适从的重大矛盾之中。在华的三百万日军放下武器,齐同解甲,固属万众一心,败亦犹荣的正大光明之举,由而表现了「万世一系」的天皇威信,因此也使蒋主席保存天皇之议在同盟国中顺利获得通过。但是穷兵黩武,不惜玉石俱焚的日本少壮军人,毕竟也流露了他们悲愤欲绝的反抗意识,日本本土发生暴乱流血事件,位居全国之中湖北武汉,也有一位时任报社社长的胡兰成,在日军暗中支持之下,想要「平视」重庆中央,「倒要与他们别别苗头」,胡兰成和伪军第二十九军军长邹平凡宣布武汉独立,一时「李太平师、汪步青师皆来归」,

「连同各县保安队,拥兵数万,拒绝接收」。便在黄浦江外,吴淞口上,更有驻沪日军奉到命令,将大批军火武器装上轮船,驶往船迹罕到不为人知的海面,一一投诸海中

淳安方面,戴笠和梅乐斯在八月十五日联袂遄返西庙,淳安西庙于是成为接收京沪尤其是上海的司令塔,梅乐斯不谙上海情形,戴笠和杜月笙有商有量,密谋大计,并且迅速施行。由戴笠和杜月笙部下混合编组而成的忠义救国军自上海近郊纷纷向市区推进,但是这两支人马犹嫌未能分布各处,发挥决定性的作用,因为日军驻上海有第十三军松井太久郎部,下辖二十七、六十、六十一、六十九诸师团,正规军在十五万人以上,伪军则有一百余部八九十万人,驻上海的精锐之旅数不在少,这么庞大的败降大军如何集中缴械?还有价值至钜的银行现金、敌伪物资,再加上中共新四军解散后,中共全力扩充的七师共军,也在浙江天长地区以近水楼台之势阴谋攫夺京沪。上海市区尤有大批共党份子潜伏,见猎心喜,跃跃欲动,所以若论全国第一要埠上海之接收,诚所谓千头万绪,其乱如麻。自八月十日夜日皇宣告无条件投降起,淳安西庙总部情况之紧张,工作之繁忙,令人难以想象。所幸戴、杜预为部署,胸有成竹,当中共诱大汉奸周佛海以「东南民主联军总司令高位」,命他掌握数十万伪军和东南富庶之区一举投共,戴笠却早在两年以前接受周佛海为国立功赎罪的请求,预先埋伏下一着得力的棋子,胜利来临,周佛海立将伪税警团、伪保安部、全部伪军交由中央接管,同时保存好伪中央储备银行的黄金五十万二三一○两,白银七百六十三万九四四五两,银币三十三万,美金五百五十万,日币九百二十三万圆,日本公债二十亿圆,原封不动的移交我国财政当局。周佛海在上海接受淳安戴笠的指挥,戴笠又有杜月笙运筹帷幄,用地方势力相配合,益以军统局人员奉中央之命负责监管接受上海敌伪资产,伪政府数十万伪军之皤然来归,东南财富与通都大邑之确实掌握,可谓不发一兵一卒竟能传檄而定。由此可见军统局、戴笠、杜月笙等对于国家民族的贡献,也具见八月中旬以后淳安西庙的重要性,及其栗碌繁忙的情形,曾经躬与斯役的曹沛滋谓西庙为抗战胜地之一,洵非虚语。一席欢宴热泪盈眶

民国三十四年十月,戴笠在杜美路七十号杜月笙庽,成立「上海办事处」,事实上便等于是他的东南总部。上海办事处的重要人员极一时之选,如王新衡、李崇诗、龚仙舫、尚望、何龙庆、陈祖康等均属之,办事处所辖的单位很多:忠义救国军、中美合作所、军统局均在其内。办事处成立不久,戴笠便邀杜月笙同为主人,举行了一次盛极一时的宴会忠义救国军的重要干部,上海地下工作首领,一例欣然赴宴。八年来并肩作战,冒险犯难的伙伴,济济一堂,同庆抗战胜利之终于来临。

杜美路七十号戴总部的几间大厅全部打通,摆下三十桌酒席,最上面的一桌坐的是杜月笙、戴笠、马志超、王新衡、李崇诗、陆京士等。戴笠笑说万墨林抗战八年劳苦功高,也拖他到首席上去,和他爷叔杜月笙同坐。

这一席盛宴中,戴笠的情绪旣兴奋而又激动,战友聚饮,酒兴更浓,他卽席致词,高声说道:忠义救国军是他得杜月笙的助力而亲手建立。抗战八年里迭经苦战,屹立东南,牵制敌人广大的兵力,而且迭建奇勋。抗日胜利后安定局面、维持治安,所建立的功劳更大,他越说到后来越加情不可抑,挽着杜月笙的胳臂大声疾呼:

「我们都知道杜先生对于本军的重大贡献,所以我要说:没有杜先生,就没有忠义救国军,没有忠义救国军,就没有今天的胜利庆祝!」

顿时,欢呼四起,掌声雷动,有人雀跃,有人高叫,人潮滚滚的涌向首席,「杜先生,杜先生!」的喊声此起彼落,震耳欲聋。忠救军的干部争先恐后的来向杜月笙致意,敬酒,情绪热烈,达于沸点。多年以来的心力交瘁,多时以来的悒郁苦闷,唯有在这一剎那得到衷心的安慰,充分的补偿;杜月笙许是悲喜交集,深切感动,当时他竟热泪盈眶。他唇角挂着涩笑,眼睛盯住戴笠,眼神里满孕意外之喜与深心感激,到底是心腹兄弟,知己朋友,方能给他这一缕温情。

自从忠救军建立,杜月笙把他的各地基层干部,全都交给了戴笠,因为自己不谙军事,他很少过问忠救军的事务,如今经过戴笠八年间的心血灌溉,居然成为这么强大而精锐的一支队伍,确使杜月笙十分惊异,喜出望外。忠救军的大多数干部,仍旧是杜月笙的手底下人。嬲着「杜先生」「请干一杯,请干一杯」闹得最凶的马柏生,原来是杜月笙手下隔着好几层关系的一名浦东盐枭,他召集一批弟兄,响应杜月笙的号召,加入忠义救国军,占住了奉贤县城誓死不退,他的骠悍善战使顽敌日军为之胆寒,奉贤孤城竟在他的喋血苦战下,奇迹般守了八年之久。戴笠壮其志,民国二十七年便委他为奉贤县长,其间他应召到过香港,谒见杜月笙和王新衡,当由王新衡替他安排行程,飞赴重庆赴戴局长召见。杜月笙还记得,马柏生在登机前夕被他一位朋友拖去打麻将,打到超过了飞机起飞的时间,待至赶抵启德机场,赴渝航机早已破空而去,躭误了戴局长召见这件大事,当时气得马柏生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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