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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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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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却微微笑着,他很肯定的说:「什么人?」

「最低限度,我们有赌台里的自家弟兄。」

桂生姐明白了,杜月笙是想用一条苦肉计,避重就轻,桃代李殭,喊自家弟兄来赌「前和」,巡捕要捉,便老老面皮客串一次大闸蟹,让他们虚应一番故事,做给外国人看。眞正的赌客呢?请他们下「夜局」,而「夜局」是事前讲好决不去碰的。

「办法好极了,亏你想得出来的,不过——」桂生姐峯回路转,顿了顿说:「就有一层,赌台上的兄弟只有那么几个,你叫他们日日扮大闸蟹,天长日久,总不能看来看去,尽是那几张熟面孔呀!」「不要紧。」杜月笙胸有成竹的说:「我可以找些另外路道的朋友来帮忙。」

桂生姐又问:「像这种出乖露丑,还要吃苦头的事情,赌台上的叫做吃这行饭,无可奈何。旁的朋友,谁肯帮你这种忙呢?」

于是,杜月笙告诉桂生姐,以前专剥猪猡的那班小朋友,白吃赌台的「俸禄」,为时已久,他们对杜月笙旣感激而又尊敬,「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相信他们会买自己的面子,帮忙赌台,渡过这次面临收档的难关。

桂生姐开心的大笑,杜月笙眞不辜负她的赏识与提拔,他想出来的办法,不但头头是道,面面俱光,毫无疑问的可以行得通。当时她很高兴的答应了杜月笙的请求。

经过黄金荣夫妇硬软兼施,大力疏通,赌台和捕房巡捕果然达成了协议,一切依照杜月笙所定的计策实行,洋人必定要抓赌销差,那就只抓「前和」,由杜月笙的自家兄弟,串演大闸蟹。夜局呢,依然火树银花,城开不夜,比往常更添几分热闹,赌台上的营业丝毫不曾受到损失。一天风云,总算消弭于无形。

大八股党化暗为明

由于场面渐大,杜月笙的生活与派头,就随之水涨船高,他现在已属于锦衣玉食,席丰履厚的享受阶层。他不讲究吃穿,却豪于赌,呼卢喝雉,一掷千金,毫无吝色。他身为公兴俱乐部当权,当然不能下赌台赌。他爱和三朋四友打麻将,推牌九。如所周知,赌博是漫无止境,没有底的。杜月笙就时常输得脱了底,黄老板听到了些风声,每每把他叫过来,很诚恳的劝他:

「月笙,赌铜钿本来是寿头码子的事体,你不要忘记,你是吃俸禄的,哪能你也着起迷来了呢?」杜月笙这时总是陪着笑脸否认:

「我不过偶而白相白相而已,我并不曾怎么赌呀!」

除了赌钱,他也染上了黄公馆众家弟兄的习惯,早上「皮包水」,下午「水包皮」,逍遥得意如神仙。每天九十点钟起来,先往茶馆里一坐,泡壸茶,吃点心。中午回家吃过午饭,两三点钟便到混堂里去孵着,洗澡要洗大汤,休息则必在洋盆单房间,擦背敲腿扦脚捶背,一定要来一个全套其实呢,像他们这一帮人,旣无写字间,又没有连络处,而日常事务却又千头万绪,接触人物更是三教九流,因此茶楼浴室便成了他们谈生意、讲斤头、开会议、见朋友的联络站。

杜月笙在黄公馆,由孤小人而小伙计,而得力助手,而方面大将,自立门户。渐渐的,内有黄老板、桂生姐的宠信备至,外有各界朋友的深相结纳,他在黄老板跟前,已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浸假而在老板身边坐上了第二把交椅。黄老板的心腹大将八个生,唯独杜月笙以后来居上之势,脱颖而出。此之谓:「出道你早,运道我好。」

赌与土两大事业,赌业方面杜月笙一日千里,进展神速,详情已如上述。至于烟土一门,在杜月笙飞黄腾达的那些年里,由于时局的变化,国内外各地情势的影响,诚所谓波谲诡秘,变幻万端。

首先是由于国内各省军阀构衅,连年战乱频仍,上海拜领「租界」、洋人之所「赐」,居然成为地位冲要的一片干净土,国内国外所产的鸦片,咸以上海为最理想的集散市场。这也就是说,上海的烟土生意越做越大了。自世界各地而来的鸦片集中于上海,其销售最盛时期供应地区远至淮海区域,以至长江两岸。另一个也有租界之设的海港都市天津,则为华北各省鸦片的吐纳港,但是由于华北地区与财富不能与东南及华中相比拟,因此,上海鸦片市场的规模,自然远胜于天津。

鸦片为暴利之所在,西南边陲省份的若干农民,如川康滇黔各省,莫不纷纷改植鸦片,再加上各地军阀为了应付军费,中饱私囊,也在不断鼓励农民种烟,因此往往有罂粟花开香闻百里的大量生产现象。

最盛时期,甚至连北方的热河、陕西,东南的福建、安徽等省,由于某一地区气候及土壤的特别适宜,也有不少的鸦片烟田。

不论西南或东北,国内各地所生产的鸦片,都很希望销往上海这个大市场,主事者不辞万里跋涉,不惜遶道迂回,经过他们多方的努力,上海便不断的有新鸦片品种问世。上海人按其产品的来源,为它们定名云土、川土、陕西土、毫州浆(产自安徽毫州)、福州浆,以及「一三八」(热河产土,因为每只重一三八两,故名之。)

鸦片生产在短暂期间,扩充到这么许多地方,它的产量当然可观,照说在这种情形之下,国产鸦片应可取洋土而代之,将外国鸦片驱出中国,藉以「提倡国货,挽回利权」。然而实际上在民初以至民十五六那十多年里,以上海为例,仍以外国鸦片为进口大宗,长江两岸包括苏北,亦以波斯产的「新山」「红土」最为畅销

研究这个反常现象之所以形成,最大的症结,还得归咎国内各地的动乱不安,交通阻隔,业者长途运输,风险太大。还有,则是强有力者明抢暗夺,沿途更是关卡重重,横征暴敛,竟无已时。

举例以言之,四川农民种植鸦片丰收时期,收购价格仅合每两一二角钱,但若运到上海,售价卽在一二元间,这么说来,鸦片烟自四川顺江而下,航运无阻,它所负担的运费和苛捐杂税,卽达鸦片烟本身价值的十倍左右。

和国产烟土比较,外洋烟土确实幸运得多,它们自原产地运送出口以后,沿途不管经过那些国家,那些口岸,都无须缴纳税款,而运到上海吴淞口外的公海上,自有走私入口者以神出鬼没的技俩,接驳到上海租界——同样的不必完粮纳税。运费与厘税加重了十倍生产成本的国产烟土,因此始终无法和洋土抗衡。

于是,吴淞口外成箱成包的鸦片,犹仍络绎不绝,源源而来。层出不穷的抢土事件,也在照常的进行不辍。

以抢土、硬吃,渐渐的改为收取保护费,大八股党的八位英雄好汉,他们的名单是沉杏山、杨再田、鲍海筹、郭海珊、余炳文、谢葆生、戴步祥,他们的根据地在英租界,由于腰缠万贯,有了身家,锐气消减,迥异当年。他们同样的从紊乱中产生了组织,自暴力的手段而渐趋温和,他们开始另一种稳妥可靠不冒风险的敛财方法,或前或后,纷纷投効上海的两大缉私机构:水警营与缉私营,以及英租界的巡捕房,仗着他们的多金善「贾」,上下交「讙」,很快的洊升到高级职位,甚至有担任这两个「肥」营的营长者。

如此这般,大八股党将水陆两途,英租界里的查缉烟土大权抓到了手里,于是他们予取予求,大发利市,化暗为明,广向鸦片烟业者,土行老板,大量收取其所谓之保护费。——潮州帮的大老板们欢天喜地,自愿奉献,他们以为从此可以安享太平,再也不会发生令人心惊胆跳而又肉疼的「抢土」事件了。

大八股党和土商们不把法租界的朋友看在眼里,毋宁是合理而自然的事情。首先,法租界统共只有一千多亩地方,地小,人少,所能使出的力量有限。其次,鸦片商和土行,多半开设在英租界,相反的,法租界没有码头,罕见土栈,他们认为偶而有些法界朋友抢个几包土,发笔小财,和他们成千论百,大来大往比起来,无异是癣疥小疾,渺不足道。当初他们的构想,收了土商的保护费以后,法租界那边,只要打个招呼,分几份俸禄,也就够了。

持此论调最力的,是英租界巡捕房里的探目沉杏山,沉杏山是崇明人,他患有神经质失眠症,身体不好,每每无精打彩,对于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劲。当时他仗恃平时办案,和黄金荣颇有来往,心想法界方面只要他跟黄老板打个招呼,凭黄老板闲话一句,天大的事都可以解决。

但是他不曾想到,利之所趋,关系饭碗问题,黄老板和沈杏山交情再好,叵耐他手下还有一批龙争虎鬪的脚色,凡事不是他一个人做得了主的。自从大八股党转为地上,收保护费,包接包运。利用水警营、缉私营、英捕房的三重力量,烟土一到吴淞口外公海,便明目张胆,沿途顺利无阻的向英租界运送,这么一来,以「抢土」为生,靠「抢土」发财的各路朋友,一个个目瞪口呆,惊慌失措,因为他们的财路几已全部断绝。

时间是在民国七年的冬天,杜月笙在黄老板和桂生姐跟前,正是扶摇直上,炙手可热。面临这么重大的事件,老板和桂生姐,少不了要问计于他。

招兵买马下手硬抢

杜月笙左思右想,实在是无法可施。大八股党财多势大,何况他们又勾串了水警营、缉私营和英捕房,还有拥资千万的大小土商,如今羽翼已丰,合纵连横,加速长成了一只大鹏鸟,却教燕雀般的「黄公馆」如何抗争?以卵击石,寡不敌众,因此他首先否决了众家弟兄义愤填膺的人之策。

两天后,他把他业已成熟的构想,一五一十的说给老板和老板娘听「这个道理我是从三国志上看得来的:不能力敌,唯有智取。沉杏山他们如今财势浩大,足以控制一切,我们只好由他们做。不过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太显威风了,正面火并办不到,暗底下不妨尽量的叫他们头疼,这样才可以使他们看重我们的力量。他们收了土商的保护费,拍胸脯,立包票,保证不会再有抢土的事情,对不起,我们偏生要抢!不管抢得到抢不到,我们都要抢给他们看!」

当时,桂生姐拊掌称快,极力赞同。却是黄金荣老成持重,他担心的说:

「现在他们运土都有军队保护了,硬抢,恐怕不大容易啊!」

初生之犊不畏虎,杜月笙目光闪闪,傲然的一挺胸说:

「军队也是血肉之躯,我倒要找几个狠脚色来跟他们拼拼看!」

壮哉斯言,这便是小八股党产生的契机。

杜月笙说做就做,他开始招兵买马,建立亡命之徒的组织,利用他脑子里的一本活页人事资料卡,他先选定了四位目前正在旣潦倒而又狼狈,穷不聊生,却又艺高人胆大的小朋友。

第一位是顾嘉棠,擅拳术,方头大耳,个子不高,但却身胚结棍,胳臂壮,拳头粗,有霹雳火、猛张飞的火爆性格,幼时在上海北新泾莳花植木,因而有个「小花园」的绰号。他是「男儿由来轻七尺」一型的侠义人物。

第二位是高鑫宝,球僮出身,个子高,骨头硬,外国人在网球场上打球,他便跑来跑去的捡拾,经年累月,训练出一口无师自通的英语,和眼明手快,反应敏捷的本能,他后来做过西崽(餐馆侍役),发迹之后居然荣膺「大英总会」干事。高鑫宝皮肤白皙,平时言行举止略微沾点洋气,论头脑灵活和临机应变,在小八股党中不作第二人想。

第三位叶绰山,人称「花旗阿柄」,阿柄是他的小名,「花旗」,在上海人的心目中意指美国,因为美国的星条旗看来似乎花纹颇多。叶绰山的枪法在杜月笙一生结交的朋友里允为第一,他可以在一个小房间里,无论何时由别人拋一枚铜板飞向天花板去,隔着羊毛围巾大衣皮领,西服绑紧,而迅若鹰隼的从胁下掏出枪来,一弹击中犹未来得及坠落的铜板。他那「花旗阿炳」的绰号,指的是他曾在美国领事馆开过汽车。

第四位,大名鼎鼎的芮庆荣,腰阔膀粗,富于膂力,他先世世居上海曹家渡,以打铁为营生,他的性情也很急躁,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拼命三郎之风。

顾、高、叶、芮四位,被杜月笙邀来参加同生死,共财香的勾当,恰值他们穷途末路,三餐不继,正在鸡鸣狗盗,无所不为的时候,突然之间栐铺旖担环ㄗ饨缤诶锏亩旁麦希扇饲袄囱永浚笔彼切闹械男朔苡牖断玻榷旁麦铣跞牖乒荩挂ぜ阜帧

尤其杜月笙,他对待朋友,心诚意坚表里如一,在顾嘉棠这般人面前,他无须乎搭什么架子,摆什么派头,一见面便亲亲热热,不分彼此,食则同席,出则同行,他待人接物完全出乎眞心,因而使人心悦诚服,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跑。这四位小兄弟当时的心情,就像水浒传上阮小七遇见了托搭天王晁盖:「罢罢罢!这腔热血只卖给识货的!」

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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