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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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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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表面上,黎元洪夫妇进老共舞台是轻装简从,全场爆满的老共舞台,好几百观众全神专注于台上露兰春的投手举足,轻歌曼舞,谁都不知道他们今天是如此的幸运,正和黎大总统同处一厅,而黎大总统曾在上海与民同乐,可能时至今日犹为一项秘密

杜月笙看看一切布置得很好,黎元洪夫妇都在聚精会神的听戏,他吁了一口气,信步走到楼下去休息一会。才到门口,他便碰到了老共舞台把门的阿大,他是黄公馆的老佣人,一向忠心耿耿,老共舞台开张,黄老板挑了他这样一个美差

「杜先生,」阿大迎上来愁眉苦脸的说:「这桩事情眞是太稀奇了。」

杜月笙眼睛望着他,一面揩汗一面问

「什么事情?」

「方才你们陪那两位贵客进门,」阿大凑近他,神秘的压低了声音:「还不到两分钟,突然之间我看到一大串狐狸,彷佛受了惊吓,从戏馆里一溜烟的跑出来」

「瞎三话四,」杜月笙耸肩笑笑:「城里面那儿来的狐狸。」

「千眞万确的啊,」阿大撞屈般的喊起来,然后,左右一看,又在悄声的说:「我起先被牠们吓一大跳,连忙跑出大门去追。我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一串狐狸,跑到斜对面那丬当铺里去了。」

「那么,」杜月笙还在跟他开顽笑:「你就呀该追进当铺里去。」

「当铺老早打了烊,」阿大一本正经的说:「我亲眼看到,牠们一只只的往当铺门上扑,扑一下,就不见了一只」

听他说得那么活灵活现,杜月笙回念一想,阿大是个老实人,连黄老板都夸赞过他,从来不打诳,不说一个字的废话。他有什么理由要向自己编这一套鬼话呢

「阿大,」他柔声镇抚他说:「我看你是太辛苦了,一时看花了眼睛。」

「绝对不是。」阿大断然否认,并且提出反质:「那里有接连两次都看花了眼睛的?」

「不管怎样,」杜月笙累了一天,稍微有点不耐烦的说:

「这种事情你就摆在自己心上好了,用不着说给别人听。」

「我只说给你听,杜先生,」阿大眞诚流露,十分恳挚:「杜先生,你是老板跟老板娘最看重的人。眞是的,在老板老板娘面前,我这个话还不敢说呢。杜先生,你知不知道,我们老共舞台设得有狐仙祠?」

「这个——,我不知道。」

「老共舞台生意好,都是靠狐仙的法力。」

「啊?」

「如今狐仙统统跑掉,依我看,老共舞台的旺气也就跟着跑了。」「信不信由你,杜先生,」阿大叹口气,忽然又想了起来问:「刚才你带来听戏的贵客是那一位?」

「你听了不要吓坏啊!」杜月笙笑嘻嘻的回答,然后附在阿大的耳边,悄声的告诉他,来者正是大总统黎元洪,和他的夫人。

「这下糟了!」不曾想到,白发苍苍的阿大,竟会跌足叹息,他十分怅惘的说:「大总统是天上的星宿呀,星宿怎么可以随便到什么地方去呢?难怪黎大总统一来,我们供的狐仙就要赶紧逃跑,而牠们这么跑掉,杜先生,你看么,老共舞台的生意一定不灵了。」

当时,杜月笙只觉得阿大戆得可笑,但是往后事实的演变,却又使他将信将疑,相当费解。

露兰春首创男女同台合演,在当时眞是红透了半丬天,然而黎大总统夫妇与民同乐不久以后,先则黄老板临老入花丛,甘围阃命,将露兰春纳宠专房,竟然闹得和红颜知己,糟糠之妻桂生姐离婚,然后佳人爱上少年郎,使黄老板陪了夫人又折妾,从此心懒意灰,不问世事,黄老板像晨星晓月,冉冉隐去,而老共舞台的营业,也自那夜以后直线下降,一蹶不振。黄老板心烦意乱,一筹莫展的当儿,曾经发过狠,将它拆过之后再翻造。

黎元洪夫妇,在杜月笙的杜美路住宅驻跸三个月,然后乘轮北返,行前曾向杜月笙再三致谢,说他是最好客、最周到的居停主人。黎大总统走后,他留给杜月笙一个不可磨减的印象,那便是狐仙确实有灵。因此,当他营建华格皋路住宅时,他特地在大厅后面,专辟一座狐仙祠,并且雇用一名宁波老佣人,负责祭供酒扫,晨昏三炷香,逐日奉献茶菓。而杜月笙自己则是不管怎样忙法,每个月的阴历初二和十六,必定正心诚意,供以酒馔,亲自上香磕头。

华格皋路杜公馆狐仙之灵验,曾有许多令人汗毛凛凛的传说,那位宁波老佣除了服侍狐仙,一无事情可做,有时候他不免懒怠,或者是想揩油寻外快,中饱了狐仙的好茶叶或鲜果品,或者径以白开水代高梁酒,杜月笙固然毫不知情,旁人也不会去过问。可是宁波老佣人却是难逃罪谴,他每一亵渎必会被狐仙附身,自掴耳光,满地乱滚,频频的以陌生声嗓,呵斥他自己的罪过,人狐之间,便这么时常的纠缠不清。

鸦片财香有人揷手

大公司业务一帆风顺,进展神速。然而到了十二三年之交,突然发生了严重的问题,原来长江口,中间含了一座崇明岛,岛北是长江北汊,岛南又因隔个横沙小岛,分为北水道和南水道,这两条路,轮船都可以出入。往先,运鸦片的轮船由南水道驶入吴淞口,再从高昌庙起岸,循公路运到上海。但是,自从三鑫公司独占了上海的市场,潮州帮退居附庸,业务每况愈下。他们之间的一部份人又汇合了黄浦滩上另一股力量全力另辟运土新途径,企图东山再起,进而与三鑫公司抗衡。他们几经周折,选定了长江北岸的启东、海门一带,作为驳运的站驿。

民初苏北,设了三位镇守使,海州白宝山、淮海马玉仁、通海张仁奎。启东、海门以至南通,都是通海镇守使张仁奎的辖境。

张仁奎号镜湖,山东滕县人,武功精娴,在清军飞虎营徐宝山部从低级军官一直当到统带(卽今之团长),辛亥光复徐宝山参加革命,所部改为民军第卅八师,张镜湖升第七十六旅旅长,其后接任师长,并前后当了十六年的通海镇守使。他是清帮大字辈的前人,陈世昌的老头子,自山东、苏北、以至上海、长江沿岸,他的潜势力之大,民初硕果仅存的十几位大字辈中,无人可望其项背。

张镜湖的镇守使衙门设在南通,他本人则在上海海格路建有一幢巨宅,他有一个「仁社」,门弟子中多的是达官巨贾,高级军官。通海镇守使虽然是北洋政府任命的,可是自张氏本人,和他的参谋长冯汝麟,副官长王凤楼以次,都和国民党有所联络。

谋与三鑫公司对抗的那一帮人,在海门启东一带,和张镜湖的地方干部搭上了关系,他们终于开辟了鸦片新「航线」,也雇外轮专运驶入长江北汊,然后用小船接驳,深入苏北,转运各地。

首先是三鑫公司业务大受影响,继则民国十三年江苏督军齐燮元和浙江督军卢永祥打起仗来,上海虽然幸免于战争的洗礼,可是卢永祥和何丰林兵败,卢永祥东走日本,转赴大连天津,何丰林和卢永祥的儿子,民初四大公子之一的卢筱嘉,双双避难到杜月笙杜美路二十六号的那幢小洋房。

齐燮元麾下的第一员大将,后来自封五省联帅的孙传芳,民国十三年十月十六日抵达上海,收降卢永祥、何丰林的部队,同日任命前海州镇守使白宝山为上海防守总司令,办理善后及收抚事宜。

面临这样一次巨变,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手足无措;大上海重归江苏人的天下;一朝天子一朝臣,三鑫公司靠山尽失;孙传芳、白宝山那一批新贵,卽使有心高攀时间上也是来不及,眼看着黑货的来源立将全部断绝,兵慌马乱之中,原先堂而皇之走的那条老路线,如今怎敢再走。

以前因为有恃无恐,笃定泰山,货到立卽发售,从不考虑库存的问题,现在一经战乱,瘾君子们罗掘一空,上海大小土行,更进一步面临鸦片断档的恐慌

贩运鸦片生意陷于停顿,除了黄老板底子厚,平时花用不多,金廷荪开销小有点储蓄,杜月笙、张啸林以及小八股党顾嘉棠等人,很快的就捉襟见肘,囊中金尽。早先财源茂盛,洋钱银子如潮水般的涌来,他们抱着「辛苦赚钱痛快用」,「小数不在乎,大数横竖横」的心理,挥霍成性,撑足场面,左手来右手去,应了个俗谚:「积钱针挑土,用钱水流沙」,竟是一文存余也没有,其中杜月笙甚至还背了一身的债,杜月笙个人的化销不如张啸林他们大说起来他还不算怎么挥霍,可是他的善门大开,对于任何人的要求,从不开口拒绝,这一点形成了一个无底洞,他施医施药施棺材,修桥筑路,年年打发数以万计的上海乞丐,还有孤苦贫弱发给折子,按月到杜公馆拿钱,凡此种种,卽令有了沉宝三的聚宝盆也不够用。

场面撑起来了,手面阔绰惯了,一旦进项断掉,两手空空,这些人的焦急慌乱,窘态百出,自属想当然耳,因此,那一年将近过年的时候,大家日处愁城,束手无策,张啸林穷疯了,硬逼他的太太,那位绰号茄力克老四的,把头上手上,所有的首饰拿出来当掉,然而杯水车薪,过不了几天他又唉声叹气,遶室彷徨。

小八股党到处借不到钱,有一天他们得到消息,听说国会议员手里面居然有「货」,于是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去找到了陆冲鹏。

陆冲鹏先生,江苏海门人,逊清秀才,光绪戊戌废除科举,他便就读于苏州法律专科学校,以迄卒业。陆氏是海门世家,在吴淞口北,膏沃之地,拥有良田千百顷,他家的佃户,

多达数千户之众,名门后裔,翩翩年少,在黄浦滩上执业律师,大有名声。民国初年,他是上海选出的国会议员,隶众议院,和皖系的段祺瑞、李恩浩等人,甚为接近。

「陆老板,帮帮忙,我们眞叫是过年白相相的赌本都没有了。」

「可以。」陆冲鹏爽气的说:「你们要用多少钱呢?数目不太大,让我去想想办法。」

「数目不大。」愿嘉棠连忙说:「不过,我们不要借钱,我们要借土。」

「借土?」陆冲鹏惊了一惊,天大的秘密怎会被他们知道,但是当时他声色不动,说是:「你们一定要借,我去跟朋友商量商量看。」

小八股党也很落槛,他们并没有追问:究竟那位朋友现在还有土?

「办得到的话,」还是顾嘉棠代表大家发言:「我们借个二十箱好 ?」

「十箱。」陆冲鹏轻松的笑笑:「多了我就很为难了。」

「好,十箱就十箱!」

八个人借到了十箱土,抬回家里,商量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去报告一下杜月笙

杜月笙正在家里伤透脑筋,一听说小兄弟们问陆冲鹏借到了十箱土,他惊诧得眼睛都睁大了,顿时十分困惑的问:

「陆冲鹏又不是做土生意的,他那里来十箱大土借给你们?」

顾嘉棠忙说:

「他是跟朋友那里匀来的。」

「不可能。」杜月笙断然的说:「土都要断档了,没有人会匀十箱土给别人。」

「那么,」叶绰山说:「土是他自己的。」

「一定是他自己的。」杜月笙彷佛想起了什么,他的一对眼睛,又在闪闪的发光,唇边微微的牵动,似笑非笑,他讷讷自语的说:「不但是他的,而且他那边的数量还不少,这个道理很明白,他如果没有两百箱,他就不会借给你们十箱。」

这一次,杜月笙又是料事如神,不过,准确性稍微差了些,陆冲鹏手里的土,不止两百箱,他竟拥有一千箱之多。

北洋军阀卖土发饷

杜月笙心知个中必有缘故,他当机立断,马上派人去调查,短短期间,便被他查出北洋政府的一大内幕。

民国十二年六月,直系军阀撵走了黎元洪,组成「摄政内阁」,同年十月五日,曹锟以重贿当选总统,十三年十月廿六日,直奉两系军阀在榆关鏖战正酣,直系大将冯玉祥乘机倒戈.自古北口迅速回师北京,发动北京政变,于是曹锟重蹈黎元洪命运,卽被推翻,且遭幽禁。廿七日,段祺瑞被「推举」为国民军大元师,掌握政权。

十一月廿四日,段祺瑞就任「临时执政」,任命各部总长,以林建章长海军,李思浩长财政,并兼盐务署督办。

李思浩在民国元年,还是盐务署的一名科长,不久升任厅长,民五便以财政次长兼任盐务署长,且曾代理财政总长,民国十三年他又度出长财政,仍兼盐务,此人之飞黄腾达,扶摇直上,完全是受知于段祺瑞的缘故。

段祺瑞重行执政,李思浩再做冯妇,他们所面临的一大难关,便是军费庞大,外债纷杂,财政陷于极度困难。海军方面,积欠薪饷为数颇伙,将士强索,闹得海军总司令杜锡珪无法应付,他爽性辞职,留在上海「养疴」,而把堂堂总司令一职,让给杨树庄。

因此,段祺瑞和李思浩,在山穷水尽,罗掘俱空之余,千方百计,想给海军筹付欠饷,终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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