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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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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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又有文言和白话之分呢?”赵祯问道。

“原因很简单,古人的书不是纸作的。而是竹简或者帛书。”欧阳修笑起来道:“微臣年轻时试过。用刻刀在竹片上写字,没写几十个字,手就酸得不行了。何况竹简也太占地方。古人讲学富五车,其实没几本书。当初孔子筛选诗三百,竹片便装满了好几辆马车。这就逼得人。不能像说话一样啰嗦,删繁就简,用最少的字,把意思表达出来,这就是‘文言’。”

“至于帛书,倒是不占地方,写着也不费劲,可太贵。罗里吧嗦一本书写来,直接穷得家徒四壁了。所以也得用‘文言’。”

欧阳修的博学风趣,总是可以让听者入迷。赵祯恍然道:“原来说话和文章,是这么分开的。”

“所以古代的文言,既简练又易懂。例如《论语》、《孟子》、《墨子》、《史记》,这些都与白话比较接近,很好懂。越是到后来才越难懂。”欧阳修点头道。

“想想是这么回事。”官家笑道:“为什么越是到后来的就越难懂了呢?”

“无它。这是文人卖弄才学造成的。”欧阳修道。

“哈哈……”官家笑起来道:“你是说的宋子京吧?”

宋子京叫宋祁,是宋朝鼎鼎有名的文人。跟王安石一样,他原本中了状元,又被人为的落了下来。原因是他的胞兄宋庠也同科及第。当时礼部奏宋祁第一,宋庠第三,章献太后不欲以弟先兄。乃擢宋庠第一,而置宋祁第十。故有兄弟‘双状元’之称。

由此,宋庠成就了乡试,会试、殿试的大三元。宋祁则不仅丢了状元,连三鼎甲都没进去,心里岂能不芥蒂?他又不像王安石那样,视功名如粪土,之后的岁月里,便处处显摆自己的才学……当然他本就是状元之才,因此在文坛和政坛都很有建树,名声极高。也就是欧阳修能压他一头。

去岁,官家深感五代时修的《唐书》太过浅陋,下诏重修。在哪朝哪代,修史都是文学之臣最终极的荣誉,只有‘才、学、识’皆超人者才能胜任。不出所料,欧阳修被任命为总裁官,宋祁为副,又召集了一批出色的文学之士,同修《新唐书》。

欧阳修上任伊始,就召集属下宣布修史纲要,其中就有文从字顺、简明易懂的要求。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众人多年的文风,岂是说改就能改了的?

更何况,还有人以此为荣,偏要跟他对着干的。为首的那个就是副总裁宋祁,欧阳修决定敲打这厮一下。

一日,欧阳修在自己办公房的墙上,题写了八个字:‘宵寐匪祯,扎闼洪休。’一般官员近来,都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难不倒宋祁,他见后笑道:“总裁,这是在‘夜梦不祥,题门大吉’吧?何必用如此艰深的词句!”

欧阳修闻言笑道:“这是在你老兄学啊。”

“跟我学的?”

“老兄写的《李靖传》上像‘震霆不暇掩聪’之类的内容还少吗?”欧阳修笑眯眯道:“这不也知道,这样不好么,那干嘛还要用?”

宋祁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赶紧回去重新写过。

“其实宋子京的文章虽然难懂,但还是言之有物的。”欧阳修是个厚道人,不肯再说宋祁坏话,道:“但天下像他那样有才的又有几个?大多数人文章还没学好,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追求‘艰难怪涩’的文字上。写出的文章狗屁不通,人看不懂。叫朝廷如何去分辨优劣,选拔人才?说句诛心之言,写这样文章的人,多是投机取巧之辈,做了官也不会是好官!”

欧阳修还是那门人间大炮,说话一定要上纲上线的,赵祯哈哈一笑,端起茶盏呷一口道:“这就是我留下你的原因,欧阳爱卿,科举是国家的抡才大典,你可不要感情用事啊。”话虽如此,但官家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既然是抡才大典,自然要为朝廷选择真正的人才。”欧阳修沉声道:“微臣持得不是私愤,而是公义。”

“天下写太学体的多了,尤其是很多莘莘学子,把太学体当成科场文章的标杆。你焉能一帮子打死?”赵祯正色道:“寡人记得,你当年写韩愈的文章,两次下第,后来改写了时文,才中第的。永叔啊,以己度人,当怜学子不易。”

“官家之言,微臣不敢认同。”听了官家的话,欧阳修如芒在背,半晌起身施礼道:“正是怜学子不易,微臣才想抑制侥幸,让真才实学之辈有出头之路。”

“从下届开始吧,慢慢改就是。”赵祯道。

“官家此言差矣,世上的事,都是一慢就黄,再也提不起来……这样的例子还少么?”欧阳修有些激动道:“长痛不如短痛,这次快刀斩乱麻,必能立竿见影!”

“……”看着欧阳修突然激动,赵祯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还在怨寡人。”

“微臣不敢。”欧阳修垂首道。

“有什么不敢的?”赵祯神情黯然道:“庆历新政的失败,寡人确实有错。”那么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岂是一个小小的王益柔,一句酒后狂言能毁掉的?关口还是官家怕了,怕君子党夺权,怕天下大乱,怕辽人和西夏趁乱而入。

皇帝向来是一贯正确,即使有错也不会认的。现在赵祯虽然只是含糊一句,却让欧阳修热泪盈眶:“是臣等那时少不更事,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学了两本孔孟文章,就可以治国平天下。尤其是微臣,总以为这世上非黑即白、正邪不两立,动不动就上纲上线,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引起了激烈的党争,辜负了官家的满腔豪情,也耽误了大宋朝一代人啊!”

“永叔……”赵祯的眼圈也红了,点点头道:“看来我低估了永叔的胸怀,想不到你已经全明白了。”

“臣看明白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党争万万要不得!大宋的朝堂上,需要有不同的意见,需要争论,但是这样的不同意见与争论,不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欧阳修说出了他苦苦思索十余年,才想明白的话:“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大宋朝堂的风气,应该是这样的!”

“说得好!”赵祯目露激赏的神采道:“永叔这些年的磨难没有白费,爱卿终于找到了大宋朝最需要的精神!”双目深深地望着欧阳修道:“爱卿、欧阳爱卿!看来寡人没有选错人。新政失败后,大宋之病更重了,靠我们这代人,也只能勉强维持,但终究还是要改的。”说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这代人是不成了。寡人相信你,一定能为大宋选出一批希望的种子来!”

“让官家这样一说。”欧阳修苦笑道:“微臣都不知,该不该坚持己见了。”

“矫枉必须过正,也是没有办法的。”赵祯笑起来道:“你只管去做,寡人自有两全的办法,不会太亏了天下辛苦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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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四章春闱

'奇·书·网]更新时间:2012101320:39:38本章字数:4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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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官家那里出来,欧阳修便住进了太学,从这天开始,一直到开考,十多天的时间,他们这一干考试官,便要被锁在太学中,并有重兵守卫,以杜绝请托。。

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无聊,一帮子文人骚客凑在一起,自然会没完没了的诗歌唱酬,消磨时光。而且与其他匆匆应酬、或一时兴起之作不同,在锁院期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首首精雕细琢,佳作迭出不穷。

况且今次还有文坛盟主欧阳修坐镇,更是长篇险韵、众制交作。以至笔吏疲于写录,僮史奔走往来。间以滑稽嘲谑,形于讽刺,更相酬酢,往往哄堂绝倒。可谓一时之盛事,前此未之有也。

真叫个人生得意、挥洒无忌,却也为后来引出十分的麻烦,不过这是后话……

再表考场之外,时日飞驰,转眼过了火树银花不夜天的上元节,就算是出了年。陈希亮和曹氏,又带着一干子弟,并年前抵京的宋辅……也就是宋端平他爹,往文庙拜、往文昌帝君祠拜、往二相公庙拜……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没求签。

之后几日里,陈恪收到了京城老字号翰墨堂考箱文具六套。缎面绒里轻便手套八副、鹿皮护耳十二个、短毛软靴九双,以及各色护耳、护腰、围巾……足足几十件。样样都是价值不菲的精细货,乃绮媚儿、齐怜儿、冯安安、张师师、姬杳娘、季艳娥等红粉佳人送上的。

若非怕影响他休息,娇娘们定会竞相前来,亲自送上甜蜜的祝福!

当然这种待遇,不止陈恪有,苏轼、刘几……等一干夺魁热门、少年才子统统都有!只是陈恪会填词会度曲,因此更加招人罢了。

当然,还有小郡主的爱心点心一份。嗯,郡主的手艺愈发好了,还没进考场。就让陈恪吃了个精光。

又一转眼,十八日到了,还是与上次一样,一众亲朋前来壮行。但对诸位考生来说,这次可比上次遭罪多了……上次秋闱是八月里,虽然早晚秋凉,总体还算气候宜人。

现在可是正月里啊!也不知哪个脑残定下来的,竟让考生正月里考试。就算开封的冬天不算寒冷。可也在冰点以下啊!这真是坑苦了文弱书生……一个个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包得跟棉猴似的。考场又严禁烟火,想带个暖炉进去都不行,真不知这三天该怎么熬过去!

不过陈家五个去考试的人中。仅四郎一个有这份苦恼,其余四个都是钢浇铁铸的身子骨,数九腊月也只穿单衣。哪会在意这点寒冷?

四更时分,一家人出发往学街。秋闱时,开封府乡试在太学考,国子监试在国子监考。到了春闱,考生达七千余人,就只在太学考了。

待五更鼓响,太学前先放三个炮,把栅栏子开了;又放三个炮,把大门开了;又放三个炮。把龙门开了。禁军的兵丁出来列队,然后是一干考试官,手里举着牌子出来,要考生按照名状上的字排队……

除了多放了几炮,一应流程与秋闱无异。像陈恪这样经过一次的,自然毫无紧张可言,人家让干啥就干啥便是。

他这次的考牌上。写的是‘丽’字,是第四十四组,却要比上次的要靠后了不少。这点是考试安排唯一的漏洞,考生领取号牌的那天,就知道自己是哪一组。大概几时入场了。

等待的时间有些稍长,不过陈恪现在也是风云人物。同组的士子基本都认识……至少认识他,所以小声说话、闲聊打趣,时间倒也不难打发。

待到日上三竿,才轮到他们这组进场。严格的验明正身后,一组四十人,被带到左侧院中,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前。考官便板着脸道:“立即脱衣沐浴,在出口处领取你们的考具和衣物。”

“不会吧……”众人不禁叫苦,这大冬天的洗冷水澡,冻感冒了还怎么考?

这种倒霉孩子不是没有过,但朝廷制度岂能轻易改变?你要是不洗,信不信有人帮你扒光了?

“别磨蹭,后面还有十几组呢!”考试官训斥一声,便转身出去。

没地儿讲理,只好咬牙脱了。众举人飞快的扒成光猪,把衣裳装在个篮子里,考牌压在最上面。待他们进去后,会有兵丁过来,把他们装衣服的篮子和考箱提到出口处检查。

冬天的衣裳太多,朝廷也不可能再像秋闱似的提供衣服。所以稍后还得穿自己的。但这不意味着搜查就松了,恰恰相反,因为会试其实就是最后一次淘汰,检查起来比秋闱要严格十倍:

按照规定,考生要穿拆缝衣服、单层鞋袜,禁带木框、木盒、双层板凳、厚褥棉被、卷袋、装裹之类。且砚台不许过厚,笔管须镂空。水注要用瓷质,蜡台单盘空心通底,糕饼悖悖要切开露馅……所以陈恪才会提前吃完,他舍不得小郡主那像艺术品的点心,遭那无妄一刀。

除此之外,还要求毡毯无里,皮衣无面,入场只准携格眼竹考箱,不准带片纸、只字。当然洗澡也少不了。

还好官差没有丧尽天良,用凉水给举子们冲澡。这么多人一拨拨洗澡,足足用了几十个灶烧水,才勉强供得上。

不过水温也只能说是不凉。许多人压根没沾水,就跑出澡堂,赶紧用毛巾裹住身子,哆哆嗦嗦蜷成一团,等着兵丁把衣裳篮子送进来。

然而等了好久,也没见有人进来,举子们阿嚏成片,大声鼓噪起来。这才有人进来,把装衣服的篮子扔给他们。

举子们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把衣裳穿好,才发现好端端的棉袄被拆来了线、棉靴也伸了舌头,可见检查之仔细。不过本来就形象不佳的棉猴,变成了乞丐状,让考生们倍感窝火,不禁大骂起来……

陈恪的衣服单,看上却倒整洁些,对众人道:“多说无益,日后再作计较吧。”

付出没有白费的,陈恪不惜重金、费尽心力将嘉佑学社,打造成汴京城最具影响力的社团之一。同时也让他个人,具备了很强的影响力。至少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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