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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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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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宋端平默写的文字,房间里便鸦雀无声,直到‘啪’地一声灯花爆响,竟把两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吓得打了个寒噤。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十二分的沉重。

‘不能留下字迹,这东西会招来杀身之祸。’陈恪提起笔来,写一行字道。说完将宋端平默写的一摞纸,送到灯焰上,黄色的火苗跃动起来,转眼吞噬了上面的字迹。

笔谈,是宋人商谈机密常用的方法,陈恪原先还觉着小心过头,但被玄玉小和尚吓到后,他终于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了。

宋端平对此没有一点异议,他知道陈恪过目不忘的本事,于是提笔写道:‘下面我们怎么办?去找余文帅?’余靖被任命为广南两路经略安抚使,安抚使尊称‘大帅’,文臣领兵时,又称‘文帅’。

‘似乎别无他法……’其实陈恪还想到一个人,但那人现正在丁忧中,而且自己去找他也毫无道理,蹚浑水的可能性极小极小。

‘要是我们手里有那些证据……’宋端平道:‘余文帅定然会相信我们。’

‘我爹不告诉你,是怕我们冒然去取,有生命危险。’陈恪写道:‘但凡那余靖与传闻相去不远,仅凭你默出来的这些,就足以引起他的重视了。’

宋端平点点头,写道:‘怎么去寻他?’

‘我听闻,他的座船,不日即到衡阳。’陈恪写道:‘我准备明日出发去迎他。’

‘是得抢在此地文武与他见面前。’宋端平点头同意:‘怎么接近他?’就是个县太爷,等闲百姓想见见也不容易,何况是两路最高军事长官?

‘到时候再说吧。’陈恪写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行,我们到时候再想办法。’

‘不,我只带玄玉去。万一有什么意外,你们也好设法营救。’

“会有什么意外?”宋端平不禁说道。

“人心难测。”陈恪轻声道。

“嗯……”宋端平叹息一声,点点头写道:‘你要小心。’

‘还有何事?’

‘如此大案,对方肯定会高度紧张。’宋端平缓缓写出忧虑道:‘只怕,今日探牢一事,明日就会被有心人得知。’

“嗯。”陈恪点点头,写道:‘这里不能住了。’

‘我得留在这儿,不然他们一来查就露馅。’宋端平写道:‘再说,万一他们要加害老王的话,我也能保护他。’

‘是。’陈恪写道:‘我今天转了转,后面一户正好要出租,明日我租下来住过去,一旦有事,不虞救援不及。’

‘这样最好。’宋端平点点头,就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两个人,遇到这种泼天大事,竟然冷静到可怕。

第二天,陈恪去把房子盘下来,让五郎住在里头,随时注意前院的动静。五郎想跟着陈恪去,但这黑大个实在太惹眼了,所以他只带着玄玉出发了。

陈恪头带黑幅巾,身穿短袖皂衫,背着书箱,风尘仆仆,一副逃难书生的模样。他身后远远缀着个戴着斗笠,脚踏木屐、手持禅杖的游方僧人,自然是玄玉和尚。

两人形同陌路,一前一后到了码头,搭一艘往北去的民船,行驶出去一日,也没见到有打着帅旗的官船经过……对于大宋朝文官来说,面子是第一位的,所以不可能有暗渡陈仓的情况出现。

陈恪便在湘潭码头下了船,这里是湖南排岸司的驻地,有沿江二百里内最大的官驿。如果南下的官员要停船休息的话,他估计八成会选择这里。

一到码头上,就发现许多兵士和官差在忙着打扫布置,上前装作好奇的一问,果然是要迎接大官。他又去驿馆投宿,却被拒绝说,有接待任务,暂不对外开放。

陈恪只好又拿出一枚金钱……他已经弄清楚了,据说拿着这种刻着‘邵’字的金钱,就可以请天下第一卦神邵雍算一卦。说起那邵雍,实在太神了。比如你写个字或者让他看看相,他就能知道你一生的命运;他起一课,甚至可以算出未来天下大势……以至于他的掌故,陈恪都当神话听,可是上至王公、下至走卒,全都深信不疑。

据说邵雍散出去的金钱极少,有人千金而求、多年不得,只是不知为何会对他青睐有加,一下给了七枚。

效果果然立竿见影,驿丞马上收拾出自己的住处让他住下,只是叮嘱他,万万不可出门。

陈恪在驿丞小院里,只住了半天,便听得外面人喧马腾。他早从院中晾衣架上,顺了身吏服备着。马上换了,推门出去,便见驿卒们都急着往外走。他便矮矮身子,也低头跟了上去。

待跟着驿卒们在院中列队,便见六个金瓜卫士,威风凛凛的开进院子,后面还跟着一帮衣甲鲜明,头带银盔,手持长戟的雄壮武士……各个都有陈恪那么高,一看就是禁军上四军出来的。

这些人在院子里一列队,气氛马上就肃杀下来,所有人都目不斜视,更不敢喘大气。

这些禁军与在衡阳见到的那些厢军相比,至少外观上有天壤之别。但陈恪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个被一众文官围绕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望之五十多岁,头带直脚幞头、身穿紫色官袍,佩金鱼袋。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眉目浓重,不苟言笑,端的是一身正气。听那些人一口一个‘文帅’的称呼他,应该就是那名满天下的四谏之一余武溪!

来的路上,陈恪已经想过了,余靖身为三军统帅,随时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所以自己在驿馆拦驾,和在野外没有任何区别。再者,凭一枚什么都不代表的邵氏金钱,就想让这位统兵十万的文帅折节相见,是几乎不可能的。是以他便大喊道:“余青天,我有天大的冤情上禀!”

本来肃杀安静的院子里,一下子乱了套。“保护文帅!”禁军的队形马上散乱,把余靖和一干文官护在中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驿卒举着双手,做投降状站在那里,弓弩手立即瞄准了他。

其余人等也纷纷望过去,看清陈恪的样子后,那驿丞一下就晕了。

几个禁军一拥而上,将陈恪拘捕起来。

驿站里庭荫匝地,后堂中窗明几净,清风徐来,与外面的酷热呈两个天地。

余靖已经除下了身上的官袍,换件半旧不新的葛布道袍,看上去倒像是一位乡村的老塾师,哪里有半点三军统帅的影子?

他素来以清廉闻名,向来不喜这种迎来送往的排场,盛情难却之下,也只是略略坐了坐,吃了三杯水酒,便退了席。就这已经让地方官喜出望外了,放在十年前,这个‘汗臭汉’不但绝对不会赏光,还会让他们讲明白费用是从哪里出的。如果是公款,便等着挨参吧,就算是个人掏腰包,也得被他训上半个时辰,让他们明白‘俭以养德、奢以败身’的道理。

换上便服来到后堂,余靖坐下喝口茶,对侍奉的虞侯道:“那后生何在?”

“回文帅,关在耳房里。”

“把他带上来。”

“是。”

不一会儿,虞侯便进来复命,他身后跟着两个禁军士兵,压着陈恪堂走进来。都知道文帅有当青天的癖好,所有那些禁军忍着先没收拾他。

“真是一表人才!”余靖打量着陈恪道:“你不是驿卒,听说是个书生?”

“回文帅,是。”陈恪恭声道。

“后生,现在是战争期间,就不让你坐了。”

“文帅面前,没有学生坐的地方。”他这辈子还没对任何人如此小心奉承过,都是为了那个不省心的爹。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湘潭驿下榻?”余靖眯着眼道。

“学生是听官差们议论说,文帅要驾临此处。”

“去查,看看谁泄的密!”余靖对那虞侯沉声道。

“得令!”虞侯抱拳下去。

“你可知,冲撞官驾,无论情由,都要杖责十五?”待那虞侯下去,余靖望着陈恪道。

“学生知道,也做好了吃板子的准备。”陈恪一脸坦然道:“只要能见到余青天,让我遭多少罪都行!”

“你说有冤情,”余靖似乎对那‘青天’称呼十分受用,捻须道:“把诉状呈上来吧。”

“学生的诉状在心里,”陈恪恭声道:“请当场笔呈文帅。”

余靖微微皱眉,顿一下还是颔首道:“可以,但要言简意赅。”他只在这驿站打尖,还赶着上路呢。哪有工夫给这小子长篇大论。

“是。”贴司为他备好手本和笔,陈恪便走到桌边。那书办赖在边上不走,陈恪便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怏怏离去,才提笔写将起来。

余靖喝完一盏茶,陈恪也落了笔,将手本合上,递给了那贴司。

贴司气哼哼瞪他一眼,才把那手本呈给了余文帅。

余靖本以为,了不起是什么图财害命、杀人放火的案子,谁知打开一看,登时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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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丑奴儿】第八十七章大局(第四更求月票!)

'奇·书·网]更新时间:2012820:57:00本章字数:4957

第八十七章大局(第四更求月票!)

‘啪!’余靖气得面皮发紫,他一直将大宋朝的吏治清明,归功于台谏的严格监督。万万想不到,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岭南之地,竟然有如此**的军队。可想而知,那些监督他们的文官,也都干净不到哪去!

“实在想不到,朗朗乾坤之下,竟有这样腐臭龌龊之事!”将那手本重重拍在几上,他怒发冲冠道:“怪不得二十万大军,被几千蛮夷杀得屁滚尿流,原来原因在这里!真是耸人听闻,耸人听闻呐!”

陈恪一看他气成这样,提着的心放下大半,暗道,估计老爹有救了。

“你手里可有实证?”余靖望向他,沉声道:“有的话,老夫马上便可以把你父亲救出来!”

“证据都被我爹藏起来了,”陈恪轻声道:“至于藏在哪里,就只他一人知道。”

“这样啊……”余靖捻须寻思少顷,沉声道:“老夫这就写封奏章,连同你这状词,八百里加急报到京里,请官家派天使,或授权老夫来查办此案。”顿一下,他解释道:“虽然老夫有临机辄断之权,但此案与目下的战事,毕竟不是一回事。”

“是。”陈恪虽然不太苟同,但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大佬。

“先带这位小哥去吃饭,”余靖吩咐他随身的虞侯和贴司道:“老夫要写奏章。”

“文帅,”话音未落,他的亲卫指挥使出现在门口,抱拳禀报道:“麾下等已经用好饭食,随时可以启程了。”

“嗯,”余靖想一想道:“那就上船再说。”说着对陈恪笑道:“小友,你与我一起上路,一来可保平安;二来,此案可能随时需要你配合。”

“……”陈恪踯躅了,以他的本意,自然是办完事便离开了。毕竟对弱小的一方来说,在明不如在暗。万一被什么人卖了,回到衡阳岂不是自投罗网?

但双方的实力对比,就像大象与蚂蚁。大象没必要考虑蚂蚁的感受,余靖只是象征性的问一句,没等他反对便离开了。

“走啊,小子。”几个禁军拍着陈恪的肩膀,不怀好意的笑道:“这么大个子,到船上练练吧?”

陈恪没搭理那禁军的挑衅,他知道,自己没得选择,只能跟着走了。

余靖坐上八人大轿,前面有幡伞导引瓜钺开路,官威是摆足了,速度却提不上去。往日里,以他的脾气,定要着急的。但今天,他倒也不催,索性放了轿帘闭目费神……一门心思在想着这个泼天的案子。

只是他的思绪,已经从最初的义愤填膺,转变为更实际的思虑了……以他的阅历焉能不知,这个案子一捅开,最少要几十个颗人头落地,至于乌纱不保的,怕是要数以百计了。说严重点,整个岭南的军政系统,都要被连根拔起了!

自己这广南两路安抚使,可就成了光杆司令,到时候靠谁整军?靠谁安民?靠谁平叛?!

余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作为庆历党争的失败者,他被放逐出权力中心将近十年时间,他无法像欧阳永叔那样寄情山水,更无法像范文正那样,游行四方、兼济天下。作为一个谏官,他的价值应该在君王身边才能体现,离开了汴梁城,皇帝不再理会他的奏章,亦没有人关注他的言论,他的人生就像是死掉一样不堪回首。

现在,苦熬了这些年,终于有机会重新站在舞台中央,他早就对自己发誓……绝对不能再失败,一定要像明相公、文相公那样,漂漂亮亮平了这场叛,一举宣麻拜相!

他兀然想起,临行前,在枢密院的白虎节堂,韩相公对自己说的那奇怪的一番话……

在授予他所有的印信关防、佩绶文书之后,大宋枢密使韩琦起身坐到他的身边的椅上,意味深沉道:“余公,此役事关国运,你万万大意不得……不妨向你交个底,辽国与西夏已经有意罢兵言和,就等着看我们岭南一役。要是我们快速平乱,万事好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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