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花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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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花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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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无妨。”她早已对与非人的众生相处习以为常。“就像碧落也是妖,我已经很习惯在我周遭有妖魔鬼怪的出现。”

“人呢?”他开始动手为她疗伤。

“人?”不自觉中,她的芳容上写满了防备。

他说出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没有人陪在你身边?”除了那位会定时入园的嬷嬷外,这座园子根本就没有别的外人出入。

她别过脸,“也许是同类相斥吧。”

叶行远心疼地看着她,在她眼中,似藏有一份无人察觉的痛。

自娘亲离开后,因她再次成功地种出了芍药,雷家的家业才又繁盛了起来,因此即使她再无用、出身再怎么低下,雷家也不能让她走,更不会放开她,于是刻意将她安置在别院里,除了送饭来的嬷嬷外,也不让她步出园中一步,他们打算让她一辈子都留在府内种芍药。

见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脸庞上,无音忙转了个话题,“那夜,你在找什么?”

他但笑不语,知道问不出答案来的无音,也不想求解,只是问。

“找到了吗?”她总能知道一下,往后他又要在夜半里找多久吧?

他失了笑意,“还没有。”

他这张失了笑意的面容,在无音的眼中,愈看愈像,也愈来愈像,几乎是一种笃定,让她确切的以为,她终于找到了多年来藏身在镜中的男子了。

她忍不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叶行远。”以为她那天没听清楚,他又重申。

她摇了摇螓首,“我说的是你真正的名字。”

他愣了一会,一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地漾上心头。

深似黑潭的眼眸锁住她,过了好一会儿,他带笑地凑近她的面前。

“你猜呢?”

自那日有人在园外闹过一阵后,叶行远便跟紧在无音的身旁,怕她会再出什么意外,但日日下来,他发觉愈来愈不能控制自己。

或许在他人的眼中,她其貌不扬,但在他的眼里,却不是这般。

在他眼中,她的眼眉,她的容颜,远比她所植的那些芍药还要来得妩媚,虽不如牡丹那般令人绝艳,但却清新可人得令人深感其惑。

藏冬说过,他最坏的毛病,就是很容易爱上人。

经过数次心痛的经验后,他已得到了教训,因此这回,他小心翼翼地巩固感情的防线,努力提醒自己别再轻易给爱,但,说来容易,做来,却很难。

尤其,她又是他的主人。

是的,她是他新一任的主人,将他自土里植出来的主人,是她勤加浇水灌溉,是她小心看顾,他才能再度展叶伸枝,再度有了人形来到人间,是她,再次将他带回人间。

对于过往情爱的回忆,已在他的心头变得很淡很淡。所谓的永远,不过只是刹那间,过去那些女人曾对他许下的永远已不留云烟,而今,就算只是回想,也令他疲倦。

可无音的出现,让他再次兴起了爱人的冲动,也许是因她将他植了出来,也许是一种难言的宿命,每每见到她那双迷雾烟锁,看似有些妩媚的眼眸,总让他再次兴起了爱人的欲望。

世间的缘起缘灭,本就难以拘束,更何况是心?而他,也不过只是个易受春风摆荡的妖。

在今日的午阳下,他和无音各据花圃一方工作着,他总是偷偷地瞧着她,每当两人的视线交错,她便飞快地转移视线,一躲一藏间,似在躲着迷藏,又像在他们之间拉起了一道墙,谁也不必逾越,因而彼此困鬱。

直到他再次准确地捉住她偷偷望向他的水眸,转瞬间,他们放下了手边的工作,定定地凝视着彼此。

四下无声,世界仿佛也在这一刻停摆。

芍药的香气似条多彩的线,在他们之间绕了又绕,缠了又缠,卷成一团暧昧的氛围,他虽急于想拆解开来,好阻止自己再度陷进去,但心下却依依恋恋,漆黑眸子舍不得离开她那双美目。

远处幽微的轻响令他回过神,突如其来异样而尖锐的感觉,令他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了?”在他转首看向园门时,无音好奇地问。

他沉肃着脸,“有客人来了。”以这份感觉来看,来者可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她很是费解,“客人?”怎么又有客人来了?近来的花相园,还真是热闹。

当无音走出花丛间,果然如叶行远所料,园外又来了一名客人,正由嬷嬷领着他入园。

“小姐,这位是申屠大人。大人不但是当朝红臣,更是老爷的忘年之交。”带着客人来到面前后,嬷嬷兴奋地向好禀报。

无音瞧了瞧这位名唤申屠令的人一会后,她发觉和叶行远初时相遇般,感觉这不是她与他的头一回见面,只是,她是在哪见过他呢?因她很少见外人,故而只要有人进到园子来,她便会将客人的面容牢牢记住,但这个人怎就是在她脑海里搜不了个踪迹?

她两眼缓缓滑过他的面容,在那张看似刚正不阿的脸庞上,她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记忆起点——他右眉上的痣。

他不会是……十年前,那个卖四神镜的镜贩?但她分明记得,那时他的模样也如此刻一般,难道变老长大的人只有她,他该不会和叶行远一样,都是个……

她决定不动如山,朝他福了福,“不知申屠大人何故造访花相园?”

申屠令的脸上泛着朗朗的笑意,“听说雷姑娘所种的芍药无人可及,本官是特意来赏花的。”

“小姐,申屠大人指定要住在这。”在旁的嬷嬷又加上一句。

这下她的眉心真的皱起来了,“指定?”

“花相园之芍药,大名京兆皆知,本官既是来府上叨扰,怎可不住在这好好欣赏美景呢?”自她眼中看出了不欢迎的申屠令,带着无害的笑意轻声解释。

“大人这边请。”不等无音答允,嬷嬷照着雷府主人的指示引他进屋。

无音默然地颔首,目送他与嬷嬷偕同入内,但盛阳下,他的影子和常人相较之下却显得……很淡,她默然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来了?

一阵窸窣声在她身畔响起,她侧过首,就见叶行远站在她身旁,双目炯炯地盯着申屠令离去的背影。

风起雨落,屋檐上的雨声叮咚清脆,滴滴的微声,落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分明。

无音闭着眼睫,任那双熟悉的大掌在她脸上游走。

半梦半醒间,她很放肆,也很沉醉。

近来这双手的主人,变得更像个人了,他有了形体,碰触她的感觉也不再那般冰冷,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贴近的鼻息,吹拂在她的脸上,似在她的梦土里再多扎根一分。

指尖依然继续游走,专挚地抚过她的唇瓣,当她再一次想挣开眼看他时,唇上的温度变了,两片温热的唇熨贴了上来,令她游离天外天的神魂当下全都回笼,不敢相信他竟逾越至此。

努力挣脱梦海,无音在唇上的吻被抽离后迅即醒了过来,错愕的她抚着被亲吻过的唇,试着在幽暗的房内寻找他,但这雨夜太过黯淡,丝毫光线也无,她找不到轻薄她的凶手。

一线摇曳的光芒自屋外渗了进来,她忙下榻穿鞋,搭了件外衫便匆匆推门走出去。

踩着无声的脚步追逐着灯笼浅淡的光芒,来到廊上的无音,与在夜半里提着灯笼四处走动的申屠令撞了个正着。

“有事吗?”她两手环着胸,在他的身后淡问。

申屠令一惊,半转过身子,“雷姑娘还未睡?”

“你在做什么?”看他的举止,似乎是正在找什么东西,就如前些天叶行远的举动一般。

他敷衍地换上了笑,“我不过是……”

“不过是睡不着,所以就出来找东西?”她飞快地接过他的话,微偏着螓首瞧着他。

申屠令无言地笑着。

无音瞧了瞧他手上的灯笼和他的双脚后,忍不住想提醒他,“恕我给你个忠告。”

“本官洗耳恭听。”

“扮人,就要有人样。”既是不属于人类,那么他就要扮得像一点呀。

不解她话意的申屠令,扬高了一双剑眉。

她伸手指向他的脚边,“你忘了把你的影子带出来。”

他连忙往下一看,糟了,在灯笼的照映下,还真是半点影子也无。

“我希望你不会在这待太久。”不待他来圆谎或是掩盖,她又说道,现下只衷心地希望他别留在这惹麻烦。

飒凉的笑意出现在他的嘴边,“不会的。”

“晚安。”她轻巧地旋过身,往自己的房门走去。

在她步入房内后,申屠令脸上的笑意霎时收走,他转首看了廊畔叶行远搁放在地的画具一眼,弯身拾起一支画笔,在砚上沾了些许硃砂调的红墨后,走至墙边,扬手隨笔画出一个头长峥嵘双角、怒目圆瞪的红鬼。

笔尖最后一勾后,他再落笔为所绘之鬼点睛开光,脚下朝后退了两步,看着墙上所绘的红鬼如有了生命般,无声地破墙而出。

“去吧。”他笑咪咪地抬起一手,指向无音的睡房,“你的目标在那。”

回到房内再次上榻休息的无音,方要入睡,便感觉到有一双手抚上她的脸。

以为是方才梦中的男子又回来了,无音习惯性地放松身心,但抚摸着她脸的长指感觉是那么粗粝,指尖也过分尖锐地刺痛了她,骤然发觉不对的她,飞快地张大了双眼,触目所及的,是一个面带一双血目,红面獠牙的厉鬼,正淌着口涎骑压在她身上低首看着她。

无法动弹的无音骇目相视,喉间似梗住了,怎么也叫不出声,她挣扎地想自底下挪开,习惯性地想向住在邻房的碧落求援,却忽地想起碧落出门去了尚未返家,在红鬼使劲地压住她后,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红鬼尖锐如刺的指尖爬至她的颈间,扬高了便要刺下。

“砰”的一声,房门骤被打开,红鬼转首看了一眼,便遭折庭外花枝做剑的叶行远一剑刺来,负了伤的红鬼嘶声惨叫,跃下榻面往窗边一跃,破窗而逃。

费力喘息的无音,无言地望着红鬼遁逃的方向。

一阵温柔的光影照亮了室内,她眨了眨眼睫,见叶行远不知何时捧来了一盏烛火,烛火下的那张脸庞,看来是如此令她感到心安。

“没事吧?”来自幽夜里的关怀,淡淡漾在空荡的房里。

外头的雨声绵绵密密,她听不清他的声音。

见她没有反应,他担心地坐在床旁一手抚上她布着汗水的额,她一怔,为他的手势和动作,这份触感,意外地和那名总会夜夜来梦中访她的男子的那双手是如此相似。

不知何时,雨势渐渐停了,凝结在树上的水滴,滴落在地面的积雨上,清脆回荡的回音,缠绵有韵。有近处凝视着他,她能感觉,在他身上有一种古老遥远的气味,那种熟悉却又说不出是在哪感受过的感觉,令她有种坠入苍茫迷雾中的感觉。

他凝望着她,俊脸上写着担忧,“方才的事,常发生吗?”

“不,这是头一回……”她眨眨眼眸,犹如大梦初醒,“谢谢你的及时赶到。”

叶行远却自责地摇首,“我来迟了。”

“怎么说?”虽然她不想去追究他是如何知道她有难的,也不想去追问他是如何能赶到并驱走那个鬼的,但为了他脸上的那份自责,她却很想探究。

“你受伤了。”他伸手轻抚她的颈间,心疼地看着上头遭掐出来的红色指痕。

“我没事……”她羞赧地转过螓首,但他的指尖却勾着她的下颔将它勾回来。

他慎重地向她叮咛,“下回若再有这种事发生,记得,大声唤我,我会马上赶过来的。”

她点了点头,复而抬首望进他的眼,“方才,你又去园里找东西了吗?”

他选择沉默,并将放在她下颔处的手收回来,再度明显地隔起一座与她之间的高墙。

她实在是难掩好奇,“你掉了什么?”

“夜了,睡吧。”叶行远轻轻推她躺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无音及时捉住他欲离去的指尖,“你所失去的东西,就在这花相园里吗?”

经她的手心一握,他的神情顿时显得不自在,半晌,他僵硬地撇过头去。

“你……”她欲言又止。

“还怕吗?”感觉她的手犹带点抖颤,欲离开的他不放心地问。

她摇首,“不那么怕了。”

“那么……”自觉不该在这夜深时分停留在她房里的叶行远,说着说着便想起身。

心情尚未完全平定的无音没放开他的手,反而将它握得更牢,眼底犹盛着些许惊惧。

“再陪我一会。”虽说自小到大,各式鬼怪她都见怪不怪了,但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凶恶,欲致她于死的恶鬼。

他面有难色,“但……”

“只一会,好吗?”心慌意乱的水眸瞅着他。

“好吧。”他迟疑了一会,终究敌不过她的央求,将她的手放进锦被里为她盖好后,坐在她的身畔,“我就在这,待你睡着后,我才离开。”

“嗯。”飘摇的烛影映在他的侧脸上,无音放心地合上眼,在一室心安的气息里逐渐睡去。

在房外远处廊上等候消息的申屠令,等了许久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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