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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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香-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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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有两张账单到期。
  让我想想。好好想想。最近我只是办了一张VIP美容卡、买了两件MASON MODE小礼服、四双同款不同色的BELLE圆头羊皮鞋、接连三天去了中信泰富楼上的金钱豹请我自己吃晚餐。再也没有别的花费了。再想想。嗯,可能还买过星巴克咖啡熟客券的,这样一下子付掉20杯LATTEE的钱每杯可以有不错的折扣,再有就是一张做足疗的贵宾卡。
  就这些。比我曾经的刷卡记录已经收敛不止一半了。
  办了第一张信用卡,就注定了要办第二张来还第一张的账单。到能办的信用卡都已经办过了,并透支到极限了,那肯定不是毁灭就是新生,总有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等在那儿呢。
  ATM没人性地吐出我的卡,卡不能透支了只是一片普通的硬塑料,我看也不看它一眼就扔进了手袋里。
  我呆呆地转过身,心烦意乱,正和香港广场大海报上寂寞的郭富城四目相接。他站在二楼的玻璃墙上,红色紧身背心红色小短裤。隔壁太平洋一层的香水从他的鼻子底下漂过,楼下味千拉面的猪软骨拉面在他嘴巴冒着热气,往南再过一条街就是新天地,那里的爵士、布鲁斯夜夜从他耳际川流不息。
  这淮海路上的物质啊,我就要一遍遍地说,要大段地细节描写,就算刷爆了17张信用卡也要继续。色香味,衣食住行,酸甜苦辣臭,柴米油盐酱醋茶。
  我已经山穷水尽。再也没有什么信用卡在还不出钱时可以申请了,因为所有在中国可以申请到的都已经在我的钱包里躺成一排,17张,五颜六色,闪闪发光。
  也没有旅行社的备用金可以放进账户里几秒钟,再迅速地提出来交到计调那儿去报账,现在是淡季。
  我更没地方借钱,至于为什么,解释起来就像一个萝卜连根拔,牵连祖宗八代的,还是留着以后我吊到高鼻子大富豪做了专职阔太太了再慢慢说。在自家欧式露台的躺椅上,说几段,起了身,转到房间帷幕重重的大床上,拣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接着说。到了那时,随便猴年马月。
  现在我得坐下来好好想想,无论如何。所以我理理衣服,拍拍脸让皮肤泛起胭脂的桃色,再把鞋尖上的一撮灰掸掉,然后左转弯走进SALLSA咖啡店。
  咖啡店一向是我的风水宝地,只要有杯香浓咖啡在手,再有高鼻子洋帅哥让我看,爵士乐的慵懒调子里混上各种口音的英文交谈,间或再冒出几个德文法文西班牙文的声音,我马上就能HIGH起来。
  这种很波希米亚的异国情调就是我的瘾,我靠吸食这种奇妙的感觉过活。
  戒不了,戒不掉。
  如果我心情不好,只要找到这个城市的西边在哪里,看看那些精致的橱窗,再和越来越多混迹于此的老外对对眼睛,我马上就可以把什么鸟事都忘了。
  当然,不是所有卖咖啡的店铺都是可称作异国情调的波希米亚。如果音乐放的是刀郎,桌子椅子不是实木清漆却是塑料的,价目牌上非要把冰咖啡叫成冰镇咖啡的,没有一块小黑板用笨拙花体英文写每日推荐的,服务生听不懂各种咖啡的专业拉丁文叫法的,店面里一个洋人都没有的,统统不是我所说的风水宝地。
  以此类推的波希米亚场景还有很多。如果面包房是把面包放在藤编篮子里而不是堆在玻璃橱柜里的;如果超市是巴黎春天地下的城市超市那种,货品都是原装进口没有半个中文解释;如果习惯在家中玄关里挂块写字板并用五彩吸铁石把照片贺卡之类乱乱吸在上面……一切带了游弋流连的味道,我们却还身在原地。
  一杯杏仁冰摩卡和一杯提拉米苏。我熟门熟路地说,眼角在扫视着SALLSA店面的哪个地方坐着单身白人帅哥。
  
17张废塑料(2)
几分钟后一个压好边的牛筋纸袋子递到我手里,我优雅地递上我的最后一张信用卡,暗中已经在一个长得颇像奥兰多·布鲁姆的洋帅哥边上找到了座位。
  哦,真对不起小姐,我们的POS机今天坏了,请您付现金好吗?玉面服务生彬彬有礼,声音磁性好听,不料对我却是晴空霹雳。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即刻慌了,迅速侧移一步装作还要买点别的什么的样子,其实心里在盘算怎么办。事实是,我的现金只剩40块,也没有任何卡里还能取出一分钱,我根本没办法付现金。
  小姐,您还要点儿什么吗?服务生十二分热情。
  我的血已经全部突破地心引力涌上头部,脸红得比番茄都狠。我十分窘迫地回过身来,把纸袋子慢慢推回收银台上,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一样:看来……只好算了,我只带了卡。
  没关系,ATM就在门口,您看就在那儿。服务生顺手指了指刚才把我气得半死的两台取款机。
  他真是不依不挠,到底毛头小子,看我的脸从番茄色变成烂番茄色竟看不出端倪。
  几个OFFICE小姐已经开始饶有兴味地观察起我来,这些被升职和加薪打磨得圆滑世故的女人们,什么人情事故也逃不过她们的眼。


  我更加慌了,鼻尖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
  好的,我这就去取,你等等。我情急之下只能这样应着,然后尽量镇定地朝他说的门口走去。腿一紧张竟然有点缺钙,走了两步忽然崴了一下。
  这倒好,那个奥兰多模样的洋帅哥的目光被我的一崴吸引过来,可惜不是迷上了我的玲珑身段,也不是被我的乌黑长发勾了魂,却在看我的滑稽戏。
  我真想找个蚂蚁洞钻进去。有没有?在哪里?
  大门一推开,我撒腿就跑。马蹄跟的鞋子叮当叮当,宝姿墨镜颠到了鼻尖上,裙子不识相地粘住大腿,整个淮海路都在一蹦一跳,今天傍晚是不是上帝在颠大勺。
  我什么也不管了,横竖横吧。快跑,快点。
  这家咖啡店,叫SALLSA 的这家,我……我……我今生今世再也不来了。
  NEW YORKER的专卖店里一如既往空荡荡,售货小姐的人数永远比顾客要多出几个,脸上的表情和店里的陈设一样金贵。
  橱窗里的衣服,我们只能看出来一定很贵,但肯定说不出来有什么好看的。款式保守的开衫两件套配长裤,要么单色要么格子。
  一个个子只有一米六五左右的金发男人正从鼓鼓的钱夹里掏出一厚沓百元人民币,一贯冷面的售货小姐们此刻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忙着把三件天价衬衫装进购物袋里。
  那不是现金吗?那不是我现在最需要的宝贝吗?它们原来近在咫尺。
  我顷刻间收住步子,小脑瓜转得如电脑CPU般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我眼睛一转,决定拉下脸皮去拦下这现金,然后用我的最后一张信用卡帮他付款。当然让我对一个高鼻子金头发的美男子做出这样的要求显然有损我克拉拉的面子,不过,谁让我现在走投无路了呢。大小姐要能屈能伸,先将就一下再说。
  自动门在我身后悄然闭合,大厅里点钞机清点百元大票的美妙声音刚好停了。收银小姐甜得快酿出蜜来的声音在说:对不起先生,真的只有4900元,少了100元。
  可我是在银行换好了5000块直接就到你们这里来了。金发美男的英文是法国腔的,背对着我,肩头耸起,显然对突如其来的事件很不自在。
  先生我们已经用点钞机数了三遍了,总不会出错的吧。
  小个子男人下意识地把拿回来的一沓钞票在手心上拍打着,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而自己却说不出话。
  我见情况有变,就先装模作样地拿起新款的露趾皮鞋看起来,心想这男人可别口袋里真再也掏不出100块来,那我连最后的机会就都没有了。
  旁边的小姐果然说出了我最怕得建议:先生,现金不够您也可以刷卡呀。我看见您皮夹里不是有VR金卡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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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张废塑料(3)
靠!我把手中软羊皮的鞋子狠狠捏了一下,恨不得把细细的鞋跟给拔下来。
  而男人的声音却出人意料更窘了:但那张卡……磁条坏了,刷不出来。
  啊哈,我松了口气,在一旁偷着笑,他的声音分明泄漏了根本不是磁条的问题。而且我还想起来,我的最后一张上海银行的卡可以在这里享受VIP待遇,打九折。一想到这里,我整个人都有点热血沸腾起来。
  没关系,试试看好了。售货小姐当然不放过他。磁条是接触问题,在有的机器上刷不出来,换台机器也许又好了,我们碰到过很多这种情况的。
  你看人家服务多好,还跟你解释这么技术性的问题。我一边偷笑,一边已经迈开步子朝小个子美男走去,那种春光明媚的感觉,仿佛要化作蝴蝶在华衣靓包间飞起来。
  他转身向我,T恤的前襟上赫然印着:如果你是富婆,我就是单身汉。阴蓝的字体,诙谐中,透出些许落寞。
  MISEUR。我用法语招呼他,用目光扫扫他T恤上的口号,接着用法语说。我是富婆,你是单身汉!用我的信用卡付账吧,可以打九折,不过你要把现金如数还给我。
  我同时附送一个在圣若兰女中里练就的招牌笑容。
  他先愣了一下,随后聪明人反应极快地舒展开五官,像是干花被扔进了水里,从嘴角到眉梢,喜笑颜开。他把手环在我的肩头轻轻按了按,欣然接受我的提议。从此我们成了小伙伴。


  他匆匆赶去搭飞机,留给我的名片上有一片绿色的山毛榉树叶。公司的名字足有两寸那么长。
  VON TURN UNDTAXI 木业。高级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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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马特还在复兴路路口的YOYO 俱乐部里客串唱最晚一场爵士,光头戴着长假发,手里拿着一把中国书法大折扇,脖子上那根疑似小学生的绿领巾还是系成兔耳朵一样。在歌与歌的间隙里,他也依然背对台下大口喝啤酒。
  小酒吧的生意一直红火,被崔健和克林顿的宝贝女儿一撑台面,又被赵丹的儿子和白杨的女儿一加温,连穿中装马甲的WAITER们也牛气哄哄。
  不给我找位子,我就倚吧台站下,要一杯荔枝马天尼。
  就算没回头,我也清晰感觉到一束热辣辣的目光追过来,碰到我的身上就化作手指,马特的细长手指,沿着我的腰和臀正画着一个大小S。
  我掩饰着自己颤抖虚冷的身体,自顾自地先饮酒下肚,朝身边的漂亮洋妞打嗝招呼SAY HELLO。
  音乐这时忽然停了,马特对着话筒说,下面这首献给站在吧台边上不想看我一眼的小公主。顺便说一下,她的名字叫克拉拉。
  唿哨声四起,有点上海滑稽戏的闹场。洋妞朝我挤挤眼:嘿,他说的就是你!
  我最爱的“WHAT A WONDERFUL WORLD”响起,马特最拿手的就是学肯尼罗杰斯的沙哑混浊,他知道我对此种欧洲老男人的嗓音没有招架之力,一听身子就软了。如果男人是用声音来和女人Zuo爱的,那我愿意和马特做上七七四十九天。
  可惜不是。
  我今夜主动找他,为的是ALEX的家族事业。他是我的牧师。人们只关心我的年轻与美丽,在我生命里不会再有什么人能倾听我的贫穷与挣扎,那些乌漆麻黑的过往,除了他谁愿意多看一眼。
  我在众目睽睽里转身向马特,举杯示意,脖子上的一串熊骨项链冷艳靡丽。
  士别三日,果然刮目相看。马特稍候下台来,看我今夜妆容精致,流光溢彩,当然要抓住时机秀他字正腔圆的中文。
  一双灰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的行头,当目光落在我脖子上的熊骨项链时,盘盘旋旋,充满狐疑。
  发生了什么,我亲爱的克拉拉,我还以为我是不值得你梳妆打扮的那种丑男人。他凑近我,目光炙热。
  手朝我伸来,我心里一扭,以为他要摸我,却只是掂起我脖子上的一串熊骨。
  你的项链很有意思。他拨弄着我吊坠上鹅蛋形的祖母绿宝石,念念有词。如果不是在襄阳路买来的假货的话,那就价值连城,并且欧洲古董商都会极感兴趣的。
  他一看再看,眼睛眯起来集中视力,像是把骨头花纹里的灰尘也要弄个清楚。
  我心虚,发根渗出一层冷气。这ALEX的祖传项链别是让马特起了戒心,弄个满盘皆输。
  幸好忽然什么旋律从马特手机里响起,让他放手不再研究我的宝物。
  旋律太过熟悉。太熟悉就意味着不再注意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并且整个酒吧的人都先是骤然安静,和我一样在捉摸着到底是怎样的一首曲子。
  尔后,幡然醒悟,笑得歪瓜裂枣。
  《义勇军进行曲》啊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我们小时候天天升旗仪式要敬礼的曲子。现在却被这个鬼佬当最炫的手机铃声下载了。
  马特没法体会中国人民在爵士酒吧里听到国歌的突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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