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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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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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你留在这里。”
  睿洵回京不久便遇着兰陵郡王遇刺、卫衡二侯中毒,出事的人都与他立场不和。素盈当然知道多心的人会怎样猜测。皇帝留她参与此事,不过是要外人知道后宫站在太子一边。她款款笑道:“妾当然该尽绵薄之力。”说罢出帷吩咐女官们等候。
  为首的崔落花低唤一声“娘娘”,递上一卷细细的蜡封纸。白蜡中掺了金蓝两色粉末,乃是素飒特制来传递密令的封蜡。素盈背着人将纸碾开,见上面蝇头小字写着:“昨夜彗犯太微,《历》云‘宫人不安,女主有忧’。今依《符》奏‘臣谋主’。虽无大涉,宜从谨慎,切记切记。”素盈暗喜素飒结交了星官,压低声问:“这是几时来的?”崔落花道:“轩茵刚才带进来。”素盈点点头,将纸条在崔落花所提宫灯上烧了。那纸也是特制,一沾水火转瞬即逝,“噗”的化为一丝白烟杳无踪迹。
  不一会儿微光初绽,睿洵进宫叩问圣安,朗朗自陈冬宴始末,沉着地为自己剖白。皇帝宽慰几句,忽然转脸问素盈:“皇后怎么看?”
  素盈未料他会先问她的想法,幸而心中已有主意,不慌不忙地答:“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当然不美。奈何两位侯爵夫人白衣血书诉冤,不肯善罢甘休。以妾愚见,此事不宜久拖,以诏狱去办,审不出来只管责罚大理寺卿,也算对卫侯衡侯有所交待。”
  她话音方落,睿洵就不同意:“二侯患病还不知是否偶然。哪有病因未明就以诏狱过问的道理?”素盈扫他一眼,继续说:“一国储君涉入此事已属难堪,如若草草带过,更有此地无银之嫌。不如殿下亲口请求朝廷秉公处理,方显出殿下心迹昭彰。”
  睿洵笑道:“儿臣受什么样的非议还是其次。皇家举动,影响非常。诏狱一出,人皆以为二侯在宫中受害。宫廷本是至尊之地,出此龌龊之事,会引来怎样的反响,娘娘可曾想过?”
  一个说得正大无私,一个讲得冠冕堂皇,他们不约而同去看皇帝的反应,见他对这番对话兴趣索然,好像对两边皆不满意。于是素盈婉婉说一声“妇人见识有限”便不再多言,睿洵也谦然道:“娘娘用心良苦。儿臣唐突,还望娘娘包涵。”
  皇帝半躺在床,微笑看着他们两人一言一答,却什么也不说。素盈与睿洵都想听他有什么见地,可他只是蜷起膝仰卧在床上,脸上一派安详。宫中静了片刻之后,他短促地笑了一声,道:“元日开经筵时请的高僧,要提前四十九天入宫。是不是今天?”
  他忽然换了话题,睿洵怔了怔才道:“正是。”
  皇帝又道:“我刚才在想,彗星夜出是天怒之示。近来身体转安,正该亲身祝祷才不至于亵渎神明。可是再想想,经筵比冬宴还耗精神,还是交给你办。”他顿了顿又道:“你就好好地做这件事吧。要诚心礼敬,尤其要留心言语,不可怠慢。卫侯衡侯的事既然与你无关,你从今就不必过问了。”睿洵见父皇又将一事交付,心中顿感欣喜。
  素盈早知道抹黑储君之举无论出自谁手,都不容易成功。然而大臣饮酒中毒,皇帝还要睿洵在月余之后又做朝廷表率,倒是始料不及的。
  皇帝又向她道:“今日可召两位夫人来,你代我宽慰几句。既然皇后也以为有人暗中挑唆两位夫人,不妨探问她们的口风。”他轻轻拍了拍素盈放在床沿上的手,说:“看来昨夜的彗星真是来势汹汹。不过我总觉得,这一次一定能够逢凶化吉。”

  重演

  这日天色无光,素璃对窗而坐仍觉眼前灰暗,总觉得胸中气滞不畅,时时长吁短叹。日交辰时,一名须眉皆白的老僧经人引入东宫。素璃顿时来了精神,急匆匆迎上去。
  那老僧面目清奇令人看不出年龄,虽然冷若冰霜拒人千里,可两点眸子晶莹犀利,一见便觉可敬。他合掌致一佛礼就坐上客座。素璃跟到他座前,反而口称:“大父在上,受孙女一拜。”正欲向他脚下拜,被老僧拦住:“老衲身在世外,不受俗礼。”素璃仍拜了一个大礼,起身亲手奉上茶,说:“孙女知道大父今日入宫,不胜欢喜。皇极寺一别之后风雨周折……孙女还想,不知什么机缘才能再见。不想大父又在这交困时入宫,真是孙女的福星。”
  “娘娘言过。”老僧接过茶放在一旁,又道:“太子殿下英姿天纵,娘娘聪颖勇毅,能遇何难?”
  “大父有所不知。”素璃叹口气道:“自从兰陵郡王遭人冷箭,四下里不知多少蜚短流长中伤东宫。昨日东宫第一次主持宫中冬宴就出意外,孙女思忖此事背后定有更大图谋。恰好夜里彗犯太微,星官说是‘臣谋主’。会不会有人打算谋害殿下?孙女知道大父曾习天文,还请解惑。”
  老僧摇头笑道:“天象的解法虽说不是随心所欲,但也并无定式。各家星经解这彗星犯太微的说法不同,《圣洽符》载着臣谋主,《孝经》又说君害臣。《春秋纬》以为是后族为乱,《玉历》却当作女主有忧。星官即便通晓,也多是自己取舍。‘君害臣’、‘后族为乱’这些说法,他们怎敢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得罪帝后?‘臣谋主’虽然耸人听闻,但这种事情千古常存,只要没有实指,其实说说无妨。”
  “那么大父以为如何?”
  老僧沉吟片刻,缓缓说:“彗从南入,应是《玉历》所载‘宫人不安,女主有忧’。”素璃听了眼睛一亮,喜上眉梢。
  “可是‘彗芒在箕,后宫兵起’亦合昨夜之象。”
  “这个不沾边。”素璃满不在乎地笑道:“后宫之主哪来一兵一卒?她哥哥眼下没有半个人马,便是麾下兵士最多的丹茜宫卫尉,也是……”她说着忽觉自己得意失言,本能地掩饰道:“她调度不动的。”
  老僧笑道:“娘娘你看,连你择取解法时也是挑自己喜欢听的。星象之说向来如此随意,听听也就罢了。若是当真,恐怕反受拘束,不能恰当处事。”素璃笑道:“大父的话孙女会记得。”
  “可是彗星经天时千云蔽月,景象罕见,我亦不知其中启示。中宫娘娘的面容我曾瞻仰,她未生横祸之相,娘娘不可因几本星经胡言乱语就轻举妄动。”
  素璃听罢顿觉气馁,转念又恨道:“天象不由人力便罢了,可是这些星官着实可恶!若不是早有勾结,为何不把大父说的这些奏上去?姑姑一向憎恶内外不分,最恨妃嫔们勾结大臣……如今宫里的世道也变了!”说罢忧心忡忡地埋头不语。
  老僧重重地叹了一声道:“老衲听说仁恭皇后初入宫廷时不过侍女——那是惯于看别人眼色、猜别人心思的人,做事自然与我家不同。她年纪轻轻能有今日之势,恐怕与平日惯于委曲求全大有关系吧!我家顺遂几十年,于这一点上反生疏忽。娘娘需知你的姑母尚不能在宫廷中完身,你就更该变通处事的态度。”
  素璃眼中噙泪道:“如今宫中只余孙女一人,势单力孤,孙女何尝不愿放下高傲曲意逢迎?只是宫廷人心叵测,就算倾力讨好,也未必落得好下场,更多时候反被人恶意揣测。”
  老僧见她说得凄凉,心中生怜,“老衲有一事不明——娘娘这般心神不定,到底是畏惧皇后,还是轻视皇后?”这一问将素璃问得哑口无言。
  “我不知道。”她说:“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一件事——与帝室中任何一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坐在后位上,对其他人而言只能是危险。她有自己的血亲,自己的利害,与我们不能同心同德。她一定会给我们,还有这个国家,带来灾难。”她说着说着眼神迷离,问:“大父,您真的能看到一个人的命运吗?当初姑姑执意要在皇极寺孤注一掷,您劝不住她,说了一句‘天数’。后来果然变为祸事……”
  “通冥之术较之星象更加虚无缥缈。”
  “大父的解释不全是玄虚之言,有大父的道理在里面。我知道姑姑当初若是听您的话,想必不至于送命。”素璃笑了笑:“大父,万一我与东宫有个三长两短,太安素氏再想入主宫廷,不知要到何年何月。难道大父明知前途多舛,还要对我隐瞒?”
  老僧见她心思百转,忽喜忽忧忽悲忽怒,显然是心病已深,忍不住为她叹了口气,自己也生出疲惫之感,缓缓地放眼在宫中望了望,道:“吾姐宛峥与宛嵘各为其子,挥剑相向。深泓与深凛为长子、嫡子之争,兵戈动野几乎裂国。深泓亲身经历这等变乱,断然不会允许储争。他对前途应有安排,娘娘不该自乱阵脚。宫中尚有许多青春女子侍奉殿下。娘娘与其立心于空穴来风的储位之危,不如约束这一群女子恪守妇道,才是长远之计。”
  素璃的嘴唇轻颤,苦笑道:“大父,我是我家唯一的一个了……再怎么多疑多虑,也不为过吧?”老僧不作声地看着她斜坐的身影,她那种悲哀却狠厉的目光,让他依稀看见记忆中许多女子青春时的模样,默然半晌才摇着头吟一声:“正宫有子多逢难,锄地之说非偶然……果然,果然。”
  卫侯衡侯的夫人来拜见时,素盈正选色润笔欲染红花,见她们来了立刻放下笔。两位夫人的朝服外披着白衣,求朝廷明查原委。素盈一边倾听一边宽慰,问了半天找不到破绽,命人取来厚重的赏赐,说:“两位侯爷前途必然大吉,只管放宽心。”衡侯夫人低头悄悄说:“烦劳娘娘费心,折煞我们。娘娘御体安康便是我们的前程。”素盈加重笑意,亲执了两位夫人的手送到丹茜宫外。
  宫前又报东宫求见。素盈以为他来打听二侯动静,睿洵却听了父亲的话,当真只字不提中毒之事。他站定之后阴沉地打量素盈身边的轩茵。轩茵慌得缩头缩手,往素盈身后躲。素盈一边喝茶一边打趣:“殿下看得这么仔细,难不成相中我这妹妹?”
  “岂敢。”睿洵哼了一声,“这位小姐是娘娘跟前的忙人,但凡有事发生前后,就在宫里宫外往来奔波,辛苦得很。昨晚才出宫过节,一大早又进来了。”
  素盈端起茶碗,茶香飘飘忽忽萦绕在鼻端。她仿佛沉醉于那股香气,心不在焉地说:“殿下,东宫里的事我本不想置喙,怎奈圣上今日要听妇人之见。丹茜宫的事情,又是谁请殿下来发高论呢?”
  睿洵搁过这话,又道:“今日皇极寺高僧入宫,进献数样开光祥物。我听说这串念珠助人安神定性,特来进献娘娘。”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串一百零八颗的白水晶念珠。素盈并不接,淡淡地说:“殿下留着自用吧。我看殿下近来心绪不宁,才应该静心宁神——一念之差铸成大错的情形,我们可都亲见过。”
  “是。我们都见过。”睿洵默默地笑了笑,“娘娘记得就好。”他说着站起身,向素盈的画案瞥了一眼,说:“娘娘的消寒图,好像是叫做《步天歌》吧?”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案旁,指着图上怒放的红花道:“记得听人说过,这一朵一朵都是宫殿。娘娘正在染的这一枝,好像是东宫?”
  素盈走过去,若无其事地把图卷起来。
  “东宫是不是这图上最好染的,娘娘不妨看看再说!”睿洵冷笑一声将念珠撇在画案上,向素盈草率地拜了一拜就走。承仪女官正要训斥,素盈挥手制止。女官冷眼送睿洵背影,直言道:“东宫今日言行不孝不敬。臣职司礼仪,若不加叱责就是失职。”
  素盈一笑置之,两根手指拎起念珠看了看。她一直记着皇帝曾说过,素若星与皇极寺颇有渊源。既然知道皇极寺来了人,哥哥又说星象意在“宫人不安,女主有忧”,她就更不能置若罔闻。于是向崔落花道:“今日有皇极寺僧人入宫,我也想要见一见。”崔落花知道素盈自淳媛死后就对佛家有关的东西心存芥蒂,今日突然有了兴趣,必定事出有因。她拿不准素盈所谓的“见一见”是哪种态度,出了门仍然满腹疑惑。
  承仪女官追了上来,问:“秉仪,东宫对娘娘失礼理应责罚。娘娘虽然放过了他,可是……这事,是否该让圣上知道?”崔落花笑道:“承仪觉得娘娘需不需要让圣上知道?”承仪眼睛一转,点头道:“下官明白了。”
  崔落花知道僧人正在玉屑宫觐见,就在宫道上等他出来。不消多时,果然见一老僧沿路而来。她一看觉得眼熟,再细辨认惊得变色,旋身跑回丹茜宫禀报:“娘娘,那僧人竟是法善大师。”她吐匀了气息,补充道:“昔日的永宁郡王。”
  永宁郡王素宛峻是素若星生父,本该一字封王,终生富贵。可是当年康豫太后杀了亲妹妹怀敏皇后,气死生母。永宁郡王入皇极寺为亡母斋戒诵经,又放走了囚禁于寺中的秀王深凛。深泓就势赐他削发出家,他连一日荣华也没有享受。
  “传闻说法善大师天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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