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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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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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石青心中一凛,转而说道:“夫人是要南下豫州寻冉使君么?夫人有所不知,皇上驾崩,朝廷已经传讯豫州,请冉使君来邺城吊祭并商讨国事。既如此,夫人不如在邺城等候冉使君吧。另外,石某辖地青兖,与冉使君比邻而居,相交莫逆,夫人与冉使君有亲,石某不敢怠慢,冉使君未至之前,愿代为照顾夫人日常饮用。还请夫人莫要辜负石某一片赤诚,万万不可客套推辞。”

“妾身多谢将军好意。一切唯命是从就是。”香车里传出淡漠的不置可否的回答。

“多谢夫人允准。哈哈哈,能为夫人效劳,石某日后也好与冉使君相见。”石青干笑几声,旋即声音一抬叫道:“侗图!汝率部把王朗、江屠及其麾下士卒押回西苑,胆敢逃跑者,杀无赦!”

童图应命而去,石青靠近祖凤,附耳说道:“凤儿。我怀疑这个张夫人不简单,回西苑安顿下来后,你帮我盯紧些,一定要小心在意。”

祖凤微微露出些诧异,旋即点头答应,招呼部众去羁押看护对方家眷。祖凤明白,新义军只她一位女子,‘照料’张夫人的重任自然要落在她身上。

与王朗麾下精骑交锋片刻,新义军战殁七人,伤二十五人,王朗部阵亡一百二十三人,剩下的包括伤患、包括家眷仆佣两千三百五十八人尽皆被俘。

清点战绩的时候,蒋干一直围在石青身边打转。原因不仅是惊诧艳羡奔射技法,更是想早一刻弄清冉闵的遗命是怎么回事;等到回程之时,他终于有了机会,随即拉着石青的马缰,离开了大队。

两人并辔缓行,石青为难地说道:“这事没想到会从王朗口中漏出来。左将军,说实话,石青以为,知道此事过早对你并无好处。”

“为什么?”

“因为知道以后,左将军就将面临选择。对世人来说,选择并非是件轻松之事,特别是局势未明、左右两难之际,选择会变得格外艰难,稍一不慎,便是全盘皆输的结局。”

“可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总有需要选择的时候,既然如此,何不早知道,早选择呢?”

“左将军此言谬矣。早、晚选择效果和难易完全不同。真相大白之际,大势所趋,世人勿须多虑,只需顺应时势便可轻易做出选择,局面混沌之时,世人往往懵懂,只能左顾右盼,瞻前顾后,心慌慌不知何所从。”

“哈哈哈——”

蒋干被石青这番话逗得哈哈大笑,过了一阵,他收起笑容,反口辩驳道:“镇南将军。选择固然艰难,但于蒋某而言,宁可清醒并艰难着,也不愿要糊涂的快活。快请实言相告吧。”

石青无奈地叹口气,随即把冉闵的遗诏和自己的顾虑一一道出。随后道:“左将军。请选择吧,将军是愿意遵照皇上遗诏,鼎立襄助石某。还是维持当前的朝廷格局,听从太子、董大将军的命令。”

蒋干脸色木然,许久未答。

石青啧啧连声,刺激道:“怎么没有言语啦。适才是谁豪气满满,说宁可‘清醒并艰难着’来的…”

蒋干皱了皱眉头,依然没有开口。

石青目光一闪,叹了口气道:“原来左将军已然做出了选择,只是不好告诉石某罢了。如此说来,邺城免不得要有场动乱。唉——内忧外患,何时方休,邺城难保矣。”

蒋干斜睨了一眼,忽道:“镇南将军勿须相激,蒋某只是太过意外,并非已做出选择。”

石青大喜,道:“如此就好。左将军不用匆忙选择,只请帮忙瞒住此事。马镫新军也有不少士卒听见,请将军命令该部驻守太子东宫,这几日不可让他们有机会进入邺城,以免生出是非。”

对于石青来说,只要蒋干保持中立,邺城局势大抵便可定下来了。蒋干没有令他失望,回说道:“蒋某虽有心辅佐太子,然有皇上遗命在耳,却也不敢太过忤逆,只好置身事外。在此有一言提请镇南将军注意:将军乃皇上信重之人,务必要对得起皇上,保全皇上子嗣,不要伤害太子、诸王和皇后。”

石青神色一整,肃然道:“左将军请放心。石某并非不知忠义,但若在世一日,必定不会让皇后和太子兄弟受到委屈。”

蒋干默然点头。

如蒋干这种戎马多年的老军旅,最为看重资历辈分,石青武艺高强,作战勇猛,战绩赫赫,权大威重,乃是公认的年轻一辈的翘楚。尽管如此,潜意识里蒋干还是将石青视作地位比自己稍逊一筹的后进小辈。冉闵的遗命不仅让他意外,还让他产生了一些抵触。只是,考虑到邺城即将面对的威胁,考虑到新义军强大的实力,他最终还是选择听从冉闵遗命,追随石青。不过他一时拉不下颜面,只好说置身事外两不相帮。

“左将军愿意让马镫新军习练奔射之技吗?”石青口音一变,话题转到战技之上。

蒋干唔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连声道:“这当然好,只是该如何着手呢?”

石青笑道:“马镫新军这几日驻守太子东宫不是不能外出吗?这样吧,石某打算遣一支教导队前去,趁机把马镫新军整编成弓骑、枪骑混编的新军。左将军以为如何?”

第六集 第十三章 后现代的审讯

回到西苑,新义军即刻对俘虏展开了一场后现代式的审讯。

新义军全军动员,在石青的指导下,除几位公认的重要人物外,将余下的两千多俘虏分隔开来单独审讯;审讯的新义军头目告诉俘虏:汝等尽皆犯有死罪,若想活命,便需彻底坦白交代。嗯,交代什么?什么都可以,奇闻怪事,军中隐秘,襄国动向…只要汝等自认为有用,就可交代出来赎减罪行;若是交代的好,交代的有用,不仅免罪还可以立功受赏呢……

上万人忙碌了一两个时辰,黄昏时分,有价值没价值的消息都出来了。根据这些口供,新义军重点锁定了四十五人。这其中有张家、王家的管事或贴心仆佣,有王朗的心腹部众,还有两府的主要亲眷以及江屠的父母妻儿。

“对这等人继续施加压力,若是还不吐口,只东拉西扯地糊弄,不妨用些手段。再不行就杀一儆百好了。”石青看罢汇总资料,有些失望。一般的士卒仆佣懵懵懂懂,掌握的有用信息确实太少,两千多份口供唯一的价值便是确认了俘虏中稍嫌重要的人士。可这些重要人士油滑透顶,东拉西扯的始终不着正题。石青烦恼之余,不仅起了杀鸡骇猴之念,好在这是杀人如割草的年代,只要需要,任何时候都可毫无顾忌地使用铁血手段。

向负责审讯的祖凤、童图交代罢,石青唤上郗超和何三娃,借着朦胧暮色向囚禁王朗的营房摸去。

王朗和江屠囚禁在同一排营房,江屠在西头第三间,王朗在东头第二间。石青从东头转过营房拐角,将至王朗囚室之时,便见囚室外门框闪亮处,有一个黑糊糊的阴影在不住地来回徘徊;原来是室内火光将王朗的动作给映照出来了。

觑见门框光亮处人影的惶恐不安,石青心中一动。在他的印象里,王朗可是个乖宝宝,数年前,有人因为妒忌而诬告的时候,他选择的不是奋起反击而是找石虎述说委屈,请石虎作主;麻秋借杀胡令之名行兼并之实的时候,他选择的是忍气吞声然后寻机离去。这样的一个乖宝宝,即便才华横溢,擅于军事,却未必有什么主见。白天两军相交,他一见己方难以取胜,立即出声投降,其人心志由此可见一斑。

乖宝宝大多怕黑吧…石青嘿嘿一笑,小声招呼看守王朗的士卒,道:“待会汝等撤去室内火把,关上门户,切切注意,不可在附近发出任何动静。”

说罢,石青暗自一笑,越过王朗囚室,径直前往江屠囚室。

与王朗的急躁不安截然相反,江屠屈膝抱腿,头颅低垂,安静地坐在营垒最里面的角落动也不动。

石青可不认为江屠会轻易折服顺从,表面的安静不过是骗人的假象罢了。他认为江屠应该算是江湖人士。江湖人与朝廷人物不同,他们顾忌更少,更加地不受约束,施展出的鬼蜮伎俩有时比宰相城府、皮里春秋更为难缠。为此,石青将亲卫骑的几支连弩调来悄悄部署在四周,并传下将令:江屠胆敢潜逃,立时予以格杀,勿须请命。

石青与郗超、何三娃抬步迈进囚室,看守士卒搬来一张胡椅,在囚室中心放下。石青安安稳稳地坐了,随即一言不发地盯着江屠打量。

至始至终江屠没有抬起头颅,仿佛不知道囚室里多了三人般。

过了好一阵,石青按捺不住,低喝道:“江屠!汝休要打逃走的主意。实话说罢,汝一旦迈出这间营房,便是人死灯灭的下场。”

“石帅放心。江屠早就等着刀刃加身,却没打算逃走。”江屠没有抬头,平静地回答,语气诚恳的不由人不信。

“哦?”

石青惊咦一声,目光一闪,说道:“原来汝还有良心,知道父母妻儿落在石某手中,担心他们受到牵连。”

江屠未置可否,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石青眉头一蹙,厉声喝道:“好猖狂!汝以为这是哪里?以为做出这副不怕死模样,石某就没了办法!实话告诉你知,石某正欲杀鸡骇猴,杀得这个鸡么…哼!尽在石某一念之间。可能是汝,亦可能是汝之父母妻儿,汝还敢无礼么!”

江屠身子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淡然地望着石青。墙壁上斜插的火把倒映入眼,桔黄的火焰在漆黑的瞳孔里摇曳,可是瞳孔掩盖下的黑暗太过幽深,以至于两朵火焰是如此地苍白无力。

石青从那双幽深的瞳孔之下似乎看到了满满的绝望和悲哀。

“杀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什么好说的。”

江屠上下嘴唇蠕动着,一个个淡漠的字眼从中轻轻溜出来:“当时若有机会,江某会先杀了自己的父、母、妻、儿,然后自尽谢罪,可惜未能如愿……”

石青双眉陡然立起,眉间拧到一处。“汝果真下得了手?张举何德何能,让汝如此事之?”

“太尉大人是好是坏,德才如何,与江某毫无干系。江某只知道,数十年来,世人大多如草一般低贱,颠簸流离,活的不如猪狗。江某家人际遇原本也该如此。幸运的是,蒋某父亲被关中江氏收留,得以娶妻生子,江某得遇太尉大人赏识,脱去奴籍,父母妻儿跟着得享安乐……”

江屠平静地叙说着,带着些许的满足。“…屈指算算,在他人遭罪受苦之际,蒋某一家蒙江氏、张氏所赐,享受了三十七年的安乐。这年头能够如此真的不容易,江某再不知足,必定会遭受天谴。江氏、张氏给了江某一家几十年安乐,江某岂能因利刃割颈时的瞬间痛疼而辜恩负主。石帅。勿须多说,动手吧。”

石青一滞,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不怕死的人他见得多了,但没见过如江屠这般绝然到不惜以全家身殉的。除死无大事只是世人无奈之语,有谁真能做到没有牵挂地慨然赴死?石青原本不相信世间有这样的人,此时却不得不承认,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真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不怕死并不意味着无懈可击,再不怕死的人也有牵挂,也有软肋;一旦拿准要害,便足以迫其就范;可到江屠这种不怕家人皆亡的程度,石青还真的没办法。

“好一条忠狗。石某也许应该予以成全,汝好生等着吧。”石青感叹着起身离座,意兴索然地出了囚室。

郗超有些不甘,在身后气哼哼地建议道:“石帅。这等顽固不化之徒何必成全,不如循蒲雄、姚襄之例,将其囚起来苦役驱使,挫磨几年,看他是否还这般强项!”

“景兴啊,你不知道,世间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融入在人们血液骨髓里的东西,这东西叫做同族情结。”

石青叹息着,淳淳说道:“世人一旦有了族籍认同,同族情节便会苏醒,不知不觉间会对自己的族人生出亲近的感觉,仿佛自己人一般。即便有族人与你作对为敌,你也会像对待家中不肖子弟那样,怒其不争,恨其悖逆,却还要想尽办法予以挽回。”

“世间会有这么古怪的东西?”郗超惊异不已,稍倾,不相信地摇摇头:“郗超感觉不到,也没听人说过,石帅这是从哪听来的玄言?”

石青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从另一个角度解释道:“有一种人,在世人眼中或许很傻,或许很毒,或许很痴,无论是傻是毒还是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那就是很纯粹。譬如魏武曹操,因疑而杀吕伯奢,因困腌制人肉充作军粮,他一生之中,不知杀了多少人,所作所为,不可不谓之毒辣;然而在其一扫六合,廓清海内的壮志豪情之下,毒辣似乎不再很重要,更没人因此认为这是丧心病狂。譬如江屠,他受张举指派,不知暗杀谋害了多少张氏仇敌,于死者极其亲人而言,江屠可谓罪大恶极;于江屠而言,他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报恩,报张氏之恩。如此以来,他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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