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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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3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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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可能实现吗?十几万敌军依城而守,燕军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向南推进?伤亡的巨大不言而喻,具体数目能让燕国每一个有识之士不寒而栗。以至于没人敢妄言率兵南下从正面突破对手防御。这个时候,上党郡几乎成了燕军最佳的也是唯一的突破方向。

燕军若是和并州军联手,从上党郡出轵关或太行径南下河内,攻略司州,可以隔断邺城和关中的联系,把民军势力一分为二;或者出壶关,走滏口径,直捣邺城心腹之地,断绝冀州北部民军退守黄河之路。可以说,上党郡在手,燕国进退自如,攻守随心;未战先就胜了七八成。

然而,不幸的是,上党郡竟然莫名其妙地落到了民军手中。

燕国上下包括慕容俊、慕容恪在内的所有人都为这个消息沮丧不已,没有上党郡,燕国等于失去了突破方向,没有突破方向,以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中原恢复元气,看着日益壮大的民军挟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席卷幽州。当然,这种设想只是最恶劣的情况,现实是邺城并非完美无缺的毫无破绽。譬如在南边淮河一线或者荆豫交界地带,民军配置的兵力就非常薄弱,防御能力远远不足。

然而,问题在于邺城南疆的破绽不是燕国可以随时能利用的,大晋若不给予配合,燕国就毫无办法。这个时候,殷浩督请燕军南下夹击邺城的机会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千载难逢的良机啊!此次若是成功,燕国就能彻底粉碎邺城的布局,从失去上党郡的困窘中走出来。

“王兄!小弟来了。”

浮想联翩的思绪被慕容恪见礼的声音打断,慕容俊豁然转身,目光灼灼地望向慕容恪亢声说道:“三弟!一举破敌的机会来了!燕国南下的时候到了!”

慕容恪神色略显疲惫地站在门口,情绪似乎还未从上党郡易帜的失意、皇甫真被民军劫持的无奈之中走出,慕容俊的亢奋只让他目光动了动便没有了其他反应。

慕容俊疾步走过去,压抑着兴奋说道:“三弟。你知道吗,扬州殷刺史差遣王彬之先生来蓟城,说是扬州军意欲北上中原,邀请燕军南下与其联手夹攻邺城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石青不在中原,他被大晋朝廷诳到建康软禁起来了!”

“哦!竟有此事!”慕容恪一振,双目精光爆射,面容大变。

“嗯!王彬之先生正在驿舍休息,此事应该不假。”慕容俊肯定地点头,慨然说道:“三弟。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我意趁此良机征召二十万大军南下冀州,不破邺城,誓不北归!”

振奋只是一瞬,慕容恪旋即恢复了平静,沉吟着说道:“此事非同小可。王兄。我大燕军近年来费师糜饷,消耗无数,南下一事却一直没有取得进展,此时再禁受不住折腾了,当慎之再慎。”

慕容俊哂笑道:“三弟。你太谨慎了,如此情势之下,我大燕军若再破不了民军,可谓无能之极!”

慕容恪慎重说道:“未虑胜,先虑败。若果真如王彬之所言,自然一切好说,未经证实之前,我军却不可单凭一面之辞做出决断。”

“三弟的意思是……王彬之所言未必是真?殷浩有何必要欺逛燕国?”慕容俊微一诧异。

慕容恪思虑着说道:“这事不好说。小弟只是奇怪,中原道路不靖,王彬之先生来蓟城路上只怕花费了不少时间。扬州军若有心出兵,这么长时间应该有动静了,可是我军探子为何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呢?另外,石青如果真被大晋朝廷软禁,中原必定会发生变乱,日后我军南下时机在所多有,勿须急于一时。”

“三弟这话有理!”

慕容俊猛然一悟,恍然道:“石青若是不能回转邺城,中原日后必乱,我大燕南下机会多的是,为兄确实心急了些。三弟,你看为兄是否应该先派人南下,查探扬州军是否有出兵中原之意?”

慕容恪附和道:“王兄暂且不忙遣人南下,容小弟先去一趟驿舍,王彬之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小弟一问便知。”

“三弟不用去驿舍,待为兄以宴请之名将其招来询问,为兄可没耐心等待结果了。”慕容俊笑着阻止慕容恪,命王府亲卫前去相请王彬之。

王彬之是个纯粹的文人,吟诗讲经自是游刃有余,对军略布置、奸诈欺骗却是一窍不通;宴席之间,慕容恪、慕容俊两兄弟一唱一和,借叙旧之名和他攀谈南方人事,只大半个时辰就在他话中找到无数漏洞。慕容俊随即翻脸诘难,指责王彬之为民军奸细,假借殷刺史之名北上引诱燕军南下,实是民军早已布下陷阱正等着燕军中计。

王彬之酒一下醒了,他很明白,奸细之名一旦背上,此生很可能再也回不了江东了。可是面对责难,他却无法辨解,扬州军北上本来就是殷浩的谎言,在慕容兄弟面前,他哪有那份将谎言编的天衣无缝的本事?情急之下,王彬之只得据实相告;把石青被诓骗南下建康、殷浩缉拿囚禁石青联手燕国夹击邺城的主张未获朝廷支持、殷浩失去掌管北方事务权柄后意图搅乱局势给褚衰制造麻烦等等一一道了出来。

得知真相,慕容俊、慕容恪又惊又喜,惊的是短短数月之间,南方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喜得是石青这个敌手终于去除,日后中原必将成为燕国的天下。

“石青虽然不在,他在冀州北部布下的防御却依然存在,如何突破冀州北部防御是为此番南下成败之关键。是以,开战之初,我大燕就需倾尽全力,否则定然无功。”

慕容恪神采飞扬,适才的阴郁疲惫不翼而飞,只是他的口吻依旧十分审慎,斟酌着对慕容俊说道:“夏粮快要收割了,王兄可一边征召士卒,一边筹措粮辎,石青不在中原,攻守由我大燕掌控,尽可从容图之。”

慕容俊颌首道:“此番南下以正行之,二十万大军要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而下,以此震摄邺城人心,促其分崩离析……”

朗声说了一阵,慕容俊脸色忽地一暗,蹙眉说道:“冀州北部的民军防御实在是个难题,想起来就让人头痛。三弟对此可有好的主意?”

慕容恪缓缓摇头,沉重地说道:“冀州北部必得经过一两场攻坚才能突破,士卒伤亡不可避免,小弟只冀望经过两场攻坚,能够摧毁冀州守军斗志,为后续战事的顺利奠定根基。”

慕容俊无奈地点点头。

正在这时,被两兄弟忽视了许久的王彬之突然开口说道:“燕王、辅国将军,王彬之不才,于燕军南下也无太大助益,所能者,唯有献上一座蠡县城而已。”

“什么!”慕容俊、慕容恪齐声惊呼。

民军在冀州中路的防御是围绕滹沱河两岸展开的,其中北岸有两座城池用来遮蔽滹沱河浮桥。一个是安平城,一个就是蠡县城。若是能够悄悄收复蠡县,燕军就有机会夺取滹沱河浮桥,博陵防线很可能因此而洞穿。王彬之不知道蠡县归属对于燕军南下的意义,慕容兄弟对此却是一清二楚的。

“彬之先生!”

“先生此言何意!”

慕容俊、慕容恪不约而同望向王彬之,目中俱是粲然生光,如发现珍宝一般。

王彬之诧异地望了两人一眼,继而略带些得意解说道:“燕王、辅国将军有所不知,石青未归附朝廷前,殷刺史曾经和荀令则相商,以帮助石青治理民生之名,派遣了一批江东士人北上青州,在中原施行王化之道。此事效果如何暂且不论,荀令则却因此暗中为朝廷招纳了一位豫州好汉,这位好汉姓戴名施,字行义,眼下便是蠡县城守将。戴施戴行义人如其名,当真是忠臣义士,虽然从未去过江东,对朝廷耿耿忠心却昭然如日月,将石青对他的重用视为小恩小惠,一心向着朝廷。宣诏使谢攸被民军劫持一事是他传出的消息,以粮食要挟石青南下建康并缉拿囚禁也是出自他的首尾。呵呵……这等义士若知燕军奉朝廷之命南下,燕王、辅国将军以为他是否会暗中予以帮助呢?”

慕容俊、慕容恪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天下间竟有这等奇人;更没有想到,石青南下建康、燕国困厄解除、殷浩遣人诓骗燕军南下等等诸般足以彻底改变天下的大事的因由竟然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物。

“天下奇人异士果然在所多有。这位戴施戴行义实在了不起……”慕容俊感叹一阵,转而问道:“彬之先生以为,如何能让这位义士相信燕军乃是奉王命之义师,并予以襄助呢?”

“此事简单,只需彬之走一趟就可。他的身份还是隐秘,若非自己人岂会知道?”王彬之自告奋勇地说,这时候他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殷渊源啊殷渊源,虽然你的虚诈之计被识破,王某却不辱使命,成功地说服了燕军南下,至于以后如何扳倒褚衰,就是你自己的事了,王某尽了力。

第七集 第四十章 端倪初现

船桨声中,轻舟一荡,离开白鹭洲,缓缓向西水关驶去。

谢安立在船头,遥遥望向江岸,距离江岸不远,建康外郭西墙自北向南逶迤而来,在小长干之南忽地一拐,向东而去;前不见源起,后不见尽头,连绵不绝,当真十分壮观。

只是当下望着壮观的外郭西墙,谢安生不出豪迈情怀,有的只是为难。

西墙内不远就是瓦官阁,他欲缉拿的对象石青就在那儿。虽然缉拿方案已在心中推敲了无数边,自认为再无破绽,为了万全计,谢安还是准备在瓦官阁外围多布一道阻截网。这道网最薄弱的地方就是建康外郭西墙。西墙太过漫长不容易防御,而且石青一旦逃出西墙,只要有一叶轻舟接应,就可藉由汹涌而又辽阔的长江逃生。

为此,谢安拿着褚太后的密旨来到白鹭洲水军大营,请求水军予以协助,到时若有不协,由白鹭洲水军负责封堵东边的江岸和江面。当然,谢安只是隐晦地请求协助,并未明说所为到底是何事。缉拿石青是为当前大晋朝廷最为秘密之事,知道真正底细的一共不超过十人,只怕走漏半点风声。

事实上,最为稳妥的缉拿方式是将石青诱进皇城中捕拿,不巧的是,自郗愔离开东平国公府后,石青隐疾发作病倒了,他这隐疾似乎不是小恙,看起来奄奄一息随时都有要命的样子,这种情况下想把卧床不起的石青请进皇城几乎不可能。谢安识趣地没打这种主意,尽管他心中认定石青是在伪装。

现代医生要装病,古代医生真的很难检查出来;谢安离开白鹭洲的时候,一位宫廷御医也失望地离开了东平国公府。

御医临走时交代跟在后面的高崧和何三娃。“东平国公脉象时沉时浮,紊乱无律,时堵时洪,似火旺又似阴盛,老夫从医五十载,竟是从未见过如此奇怪之脉象,实在不知如何用药,二位还是请东平国公抓紧时间迎娶陆家姑娘吧,不定冲冲喜就好了呢。”

敢情这御医和陆家交好,担心国公因身子有恙耽搁了陆家的联姻,拐弯抹角地为陆家说话呢。

陆家就是祖上出过陆逊、陆抗、陆机、陆云的吴郡陆家。

在陆逊、陆抗时代,陆家与雄霸东吴的孙家联姻,成为东吴第一望族,只是好景不长,到陆机、陆云时代,三国归晋,作为亡国之士的陆家由此衰落,到八王之乱时,襄助成都王司马颖的陆机因为兵败之罪被斩,他的兄弟陆机和几个儿子、侄儿受此连累也被诛杀,吴郡陆氏最出色的一系自此断绝,吴郡陆氏衰落的越发严重了。

到大晋东渡以后,司马氏为了抗衡南下的北方世家,有意扶持江东本地望族,吴郡陆氏才又有了点止跌回升的兆头;兆头毕竟只是兆头,江东望族除了褚家因为出了个太后算是真正崛起,其他各家距离恢复昔日荣光还早得很。陆氏当代家主陆纳少有才名,德操兼备,又走了武陵王司马晞的路子,也不过谋了个尚书吏部郎的中等职衔。

当时是世族门阀崛起发展的时代,每一姓每一族无不在为家族崛起而努力奋斗,收名养望、联姻权贵、朝堂上投机钻营……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陆氏毫不例外,把这次联姻东平国公作为一次千载难逢的际遇慎重对待,没被外戚、世家、皇室诸般核心势力纳为亲信的陆纳可怜还茫然不知,他所看重的新兴权贵东平国公实乃大晋朝堂的心腹大患,这场联姻的风险要远远大于收益。

担当陆氏联姻重任的是陆纳长女陆容。在八字名帖上看到这个很有感觉的名字,石青忍不住有些愧疚,就没再继续往下看了。无论如何,这个陆容注定是一个牺牲品,既是陆氏为了崛起而投资的牺牲品,也是被自己用来逃离建康的牺牲品。郗超制定的一主两备三套逃离方案都是在婚礼那天发动,也就是说,陆容还未能成为石青真正的妾室就要被抛弃。

石青明白这一点,虽然心里愧疚,但却顾不得许多。当何三娃和高崧回转把御医冲喜的建议道出来之后,他躺在榻上断断续续地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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