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新证》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红楼梦新证- 第10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二、凡甲戌本、庚辰本的眉批行间批,除梅溪、松斋若干条外(无法确定),不出脂砚,即出畸笏,乃是后来又加上去的评语,后来各本传钞过录的。

前文曾引一脂斋自供作批经过,说〃 脂斋之批,亦有脂斋取乐处……〃 其下接云:后每一阅,必有一语半言,重加批评于侧。故又有于前后照应之说等批。

注意这个〃 于侧〃。所谓〃 侧〃 ,正是针对原来已有行中。句下。双行夹注批而言,因后来续批,无法夹写,故加于侧,便成了行间批与眉批了。

但脂砚自云,〃 后每一阅,〃 便有添加,看语气绝非仅止一二次的续评。他究竟添了几次?这个问题,极需要解答。今为本章便利,列简单年表如下:干支辛未壬申癸酉甲戌乙亥丙子丁丑戊寅己卯庚辰辛巳壬午癸未甲申乙酉丙戌丁亥戊子乾隆朝年数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石头记情形已成书(?)。雪芹年二十八脂砚初评(?)〃 脂砚抄阅再评〃 ,恢复《石头记》之名称,即〃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之最初定本。

脂砚三评校定。按庚辰本第七十五回前有单页,上记云:〃 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缺中秋诗,俟雪芹。〃 此本年又校定之证。前后参看,此为三评无疑。

冬夜脂砚批。(见前表)脂砚四评秋月定本。陶心如先生见告:尚藏有己卯本残书半部。我假想此己卯本或即近于庚辰本,盖脂砚自去冬始又有批语,至今秋为止,重为装整,似当为一次事。

畸笏批(有年月可考者最多)。

除夕雪芹卒,年四十。

畸笏批(有年月可考者只一条)。

畸笏批(有年月可考者次多)。

己丑庚寅辛卯壬辰癸巳甲午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戚蓼生举进士。戚本当即此时前后,蓼生在北京赴试或做官时所得' 注3'甲戌本一眉批末署〃 甲午八月(原钞作日)泪笔〃。此为朱批可考之最晚年月。中有〃 一芹一脂〃 之语。

由上表,可见自乾隆十六七年间,恐怕《石头记》已有初评,直至乾隆三十九年止,共二十多年的光景,迤迤逦逦,每隔几年,都不断有批语加进去,才成为现在脂批总量的样千。脂砚自己曾交代得明白:〃 后每一阅,亦必有一语半言,重加批评于侧〃。应该注意:为什么今检脂本在〃 侧〃 的脂砚批语,却只有己卯一冬的二十馀条呢?每一批阅即添加一次,那些添加都在哪里呢?同时奇怪的是:自己卯、庚辰以前,大批家只有一个脂砚;及至庚辰以后,到壬午,忽然又出来一个奇人畸笏,也作大批家;而更奇的是自从畸笏出现后,便再也不见脂砚署名了' 注4',这都是怎么回事呢?若说:安知未署年月的许多批不就是历年的脂批呢?为甚么不可以是恰巧独己卯一年署了年月名字而其他历年的批都未署呢?己卯、壬午,乙酉、丁亥、甲午等等诸年中,脂、畸为甚么不可以同时各自作各自的批呢?为甚么不可以是:恰巧己卯年脂署了名而畸未署、而壬午等年又恰巧畸署了名而脂又未署呢?——我觉得,那未免都太〃 恰巧〃 了,那样解释是不能令人满意的。

我因此便疑心畸笏之人,恐怕还就是这位脂砚,不过是从庚辰以后,他又采用了这个新别号罢了。要想证明这一点,必须从两方面下手:一、看能不能寻出正面证据来证明畸笏即是脂砚;二、看有没有反面证据足证畸笏绝不可能是脂砚。我遍翻各批,觉得无论从文法、用字、题材、感慨、口气哪一方面去分析畸、脂二人的批语,都实实找不出些微不相同的地方来。彼自称〃 批书人〃 ,此亦自称〃 批书人〃 ,此爱用特有的感叹话结尾如〃 ……,叹叹!〃 彼亦用〃 叹叹!〃。同是提三二三十年前的旧事,同是说〃 作者经过,余亦经过〃 之类的话;同是称呼〃 阿凤〃〃袭卿〃〃颦儿〃〃玉兄〃 一类的称呼。难道畸笏和脂砚竟是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恰巧又二人同辈数同身份、同与雪芹起坐不离的么?回过来再寻正面的证据。这固然很难用x 等于y 的算学式的证法来证明畸笏亦即等于脂砚,但如以下诸例,也颇足耐人寻味:一、第十八回始出妙玉时,双行夹注说:妙卿出现。至此细数十二钗,以贾家四艳,再加薛、林二冠,有六;添(庚辰本作去)秦可卿有七;熙(庚辰本作再)凤有八;李纨有九;今又加妙玉,仅得十人矣。后有史湘云与熙凤之女巧姐儿者共十二人。雪芹题曰《金陵十二钗》,盖本宗《红楼梦》十二曲之义……(下提副及又副等)。

而庚辰本此上有一眉批,说:前(原作〃 树〃 ,因草体而写譌,此类甚多,如〃 胜〃 误为〃 务〃。〃 壬午〃 误为〃 王文〃 ,〃 开门见山〃 误为〃 词幻见山〃 ,皆是)处引十二钗,总未的确,皆系漫拟也,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壬午季春,畸笏。

二、第二十七回写红玉(即小红)时,庚辰本有两条眉批:奸邪婢岂是怡红应答者,故即逐之,前良儿、后篆儿,便是确(原误却)证。作者又不得可(有误)也。——己卯冬夜。

此系未见抄后狱神庙诸事,故有是批。——丁亥夏,畸笏。

双行夹注与己卯冬夜的批,前已说过,都是脂砚的,最为分明。以上二例恰好都是这位畸笏论及脂砚的批。但二文口气,皆似前后自注说明,而并非二人彼此驳辩攻击。读者如其致疑于我这说法,只要回头翻翻已引的〃 斯亦太过〃 与〃老兄并未看明是男是女,乱加批驳,可笑!〃 两处,那里口气是怎样,这里是怎样,其分别便了然了。又如:三、第二十二回宝钗作生日,庚辰本有眉批云: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聊聊(寥寥)矣。不怨夫!这应是脂砚自己感叹。稍后,又有一批,说:前批知(原误书,亦草体之写譌甚明)者聊聊,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乎!这后条乃是又隔多年到丁亥重批时,知者不但〃 寥寥〃 ,简直全然死净了,只剩得一枚〃 老朽〃 ,所以为痛。但丁亥夏的批,既属畸笏,而观其与脂砚口气如一,又曰〃 前批〃 者何耶?我以为这正是上文脂砚所说的〃 余批重出,……故偶有复处……故又有于前后照应之说……〃 那个〃 重出〃 ,那个〃 复处〃 ,与所谓〃 前后照应〃 之例,故上例有〃 前处引……〃 云云,此处又有〃 前批……〃 云云,若不是一人的手笔与口气,不但事实难以解释,即脂砚的话也落空而难懂了。

四、第二十三回写黛玉葬花,庚辰本有一眉批:此图欲画之心久矣。誓不遇仙笔不写,恐亵(原误袭)我颦卿故也。——己卯冬。

丁亥春间偶识一浙省(新)发。其白描美人,真神品物,甚合余意,奈彼因宦缘所缠,无暇,且不能久留都下,未几南行矣。余至今耿耿,怅然之至,恨与阿颦结一笔墨缘之难若此,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这又是一个畸笏批紧跟脂砚批而说一件事的例子。读者试想,难道这真是两个人,而这位畸笏死要学脂砚,因也要画《葬花图》而发偌大的感叹么?依我看,明明是发心已久,夙愿难酬,幸遇良工,因缘又舛,故始有耿耿、怅然、缘难若此之叹;这不是一人而前后呼应是什么?我的看法是:从首至尾,屡次批阅的主要人物,原只有一个脂砚,所谓〃 畸笏〃 这个怪号,是他从壬午年才起的,自用了这个号,他便不再直署脂砚了。观〃 后每一阅,亦必有一语半言重加批评于侧〃 ,可见此批为接近最后批的自注(绝不能是预言),其所指原也就是统包己卯、壬午、丁亥、甲午这些次的批罢了。胡适在跋庚辰本文内说:〃 所谓' 脂砚斋评本' ,即是指那原有作者评注的底本,不是指那些有丁亥甲午评语的本子。〃 这话我看也是不对的。

前文上来曾引过,甲戌本第二回一条脂批说:且诸公之批,自是诸公眼界,脂斋之批,亦有脂斋取乐处。

并且那时以为所谓〃 诸公之批〃 ,即指畸笏、松斋、梅溪等人的批。如今想来,事情未必就是如此:因为脂砚所谓〃 诸公〃 ,实际并不是指另外作批的人,而是指所谓〃 看官〃 ,原来脂批里的文例,间接对读者的称呼是〃 观者〃〃阅者〃 ,直接的称呼一是〃 看官〃 ,另一就是〃 诸公〃 ,例子很多,如第三回写凤姐初出,眉批说:试问诸公。。:从来小说中可有写形追像至此者?第十六回写凤姐向贾琏诉说理家苦处,眉批说:此等文字作者尽力写来,欲诸公。。认识阿凤,好看后文,勿为泛泛看过。

同回写秦锺临死记念家务,双行批云:扯淡之极!令人发一大笑!——余谓诸公。。莫笑,且请再思。

第二十回一条双行批云:袭卿能使颦卿一赞,愈见彼之为人矣。观者诸公。。。。以为如何?馀者不能备举,又有称〃 观书诸君子〃 一处,皆为明证。而且,假如以为〃 诸公之批〃 即指畸笏、梅溪、松斋三人的批,那么三人的批应该即如脂砚所说〃 自有眼界〃 才是,可是,象畸笏的批,我们已引了几条,其〃 眼界〃 实与脂砚又有何异?松斋那条批是批秦氏托梦的议论,说:语语见道,字字伤心,读此一段,几不知此身为何物矣。——松斋。

这与脂砚的〃 眼界〃 (参看以下各节所引)又有何不同?梅溪那一条则是批〃 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的,说:不必看完,见此二句,即欲堕泪!——梅溪。

这与〃 此句令批书人哭死!〃 等〃 眼界〃 又有何不同?我以为正因此种〃 眼界〃 全同,适足以说明脂砚所谓〃 诸公之批〃 并不是指这些〃 松斋〃〃畸笏〃 等名字,而是指一般读者。〃 批〃 字不必死看,意思是说:看官诸公的〃 批〃 (意见),是看官的,我却有我的〃 眼界〃。至于其眼界之所以不同,就又是脂砚说他并非普通一般读者的意思。

松斋究不知为何人。至十梅溪,正文明说:〃 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 上面就有一条眉批说: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

这一条不具署名,可以解释为是梅溪本人在自作说明,可是也可以解释为,那条批本是脂砚的(在梦觉主人序本中此批为双行夹注,可见脂砚批的可能最大),说明何以保留《风月宝鉴》一名的心情,那么梅溪也许就又是脂砚另一化名了(东鲁的问题也增加这一可能性的程度,参看下节)。

总之,从批的文字、内容看,都不象是许多批家杂凑起来的东西,能够说明是许多不同的人之手笔的例证极稀薄。而且,既称〃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自然就该是脂砚斋一人的批本,而不该是许多人的〃 合评〃 本,——假如是那样,为甚么不该题作〃 某某某合评石头记〃 呢?即以畸笏、脂砚二大主名而论,也该题为〃 脂砚、畸笏合评〃 才是,为甚么还只是题一个脂砚斋呢?还有一个迹象应当注意,且看甲戌本中,己卯、壬午、丁亥年份的批语本来也在,但只是都已删去了干支年月,各举一例以明之:第二十六回——红玉一腔委曲怨愤,系身在怡红不能遂志,看官勿错认为芸儿害相思也。

——(己卯冬)。

狱神庙(回有)红玉、茜雪(庚辰二名互掉)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第二十八回——若真有一事则不成《石头记》文字矣,作者得三昧在兹,批书人得书中三昧亦在兹。——(壬午孟夏)。

此三例中,方括弧中的干支季书名号,在庚辰本有,而甲戌本无。度其情理,是初批时为自记性质,后来改为〃 对外〃 (面向读者),遂将末尾字样删净,是经过一次整理的痕迹。如果脂、畸为二人,那么谁能将不同的署记径行删去?说是不相干的旁人或钞手,解释也都不圆通。说是脂砚删的。那他如何肯将别人的批攘同己有?说是畸笏删的,那他怎能将自己的批语混充〃 脂砚斋重评〃 本?(甲戌本每叶中缝都大书〃 脂砚斋〃 ,这说明此本原系脂砚自藏本)我看这是都难讲得通的。合理的解释是,本为一人之批,故无待分署,可以删去。

所以,我觉得作那些条脂批的,其实只有一个脂砚斋,这些条批,就是他历年许多次重读重评的成绩。是否如此,有待大家研究,姑且把我个人的初步看法记在这里。

「附记」

本书行文时用甲戌本、庚辰本等名称,有时指概念中的此本曾经存在的原底本,有时指此本的现存过录本。由上下文义,可以看清。过录本大致保存着底本的主要情况,但有时也会出现过录中的讹误或变动。为避繁碎,都不再逐一详及。注:⑴按此条系墨笔过录,可靠性似不如朱笔者大,但下条〃 且〃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