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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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 第3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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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豫听他口中提到赵橘儿,道:“那莫非是公主的大作?”

杨应麒微笑道:“橘儿的火候,怕还差些。这座园林是我辟出来供岳父、大舅晚年安养娱乐之所,岳父不愿假手匠人,所以亲自指点,估计数年之内便可完工。”

刘豫听杨应麒说“岳父、大舅”什么的,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转念一想,马上醒悟杨应麒的岳父、大舅就是赵佶、赵桓,吓得弯腰叉手道:“原来是道君太上钦制,刘豫冒犯了,冒犯了!”

杨应麒一笑,领了他到内堂来,堂内一人正在作画,其他人侍立观看,站在最外面的乃是旧宋右丞、礼部尚书陈过庭,乃是从赵佶北迁的老臣子,当年在汴时爵位非刘豫可比。刘豫一见,腰杆便弯了两分,陈过庭见他进来却只是扫了他一眼便不理会,只对杨应麒拱手默礼。陈过庭上手是洛阳大儒尹焞,尹焞过去,是汉廷帝相之师胡安国,胡安国上手是一个跨入中年的清隽男子,那清隽男子再过去就是作画之人,却见他虽经风霜,仍存福态。刘豫见到这两个人,吓得噗的跪了下去,口呼二圣,这作画者与旁边那中年,自然便是杨应麒的“岳父和大舅”——赵佶赵桓父子了。

刘豫这一开口,屋内宁静的气氛便坏了,陈过庭等怒目而视,刘豫亦自觉唐突,顿首请罪。

赵佶本不理他,但抬头见到杨应麒,赶紧放下笔迎了出来道:“贤婿,你来了,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

杨应麒道:“听说岳父正享丹青之乐,本想悄悄进来,偷学一二,不想却扰了岳父的兴致。”

赵佶呵呵一笑,这几年他得杨应麒庇护,但凡与国政有关者皆拦在门外,闲来无事,只与众儒生探讨些义理,与众文士论说些诗文,或吟诗,或作画,虽无皇帝之尊,倒也还保佑富家翁的清雅生活。尤其难得的是杨应麒将历年汉政府所得的字画金石都搬到他府上请他品鉴,作序作录,更是一项值得消磨时间的大乐事。不过杨应麒太忙,一年也没能见到几次,这时忽然见他来到,便拉了手说长说短,又是热情,又是亲昵。他们翁婿郎舅坐着说话,刘豫跪在地上,哪敢插口半句?

三人说了好久,赵佶忽然记起来什么,指着刘豫问:“这位有些脸熟,却不知是何人?”

杨应麒道:“是九舅派来给岳父请安的家人,叫刘豫。”

赵佶哦了一声道:“刘豫,刘豫……可是元符年间进士?”

刘豫顿首道:“蒙太上惦记,刘豫正是元符中登进士。政和间为侍御史,寻为两浙察访,宣和间判国子监,除河北提刑。今上因眷顾刘豫是曾追随二圣之老臣子,特许入朝参赞。”

赵佶又哦了一声,也不理会他自报履历,只是问:“九郎在江南,过得还好吗?”

刘豫看了杨应麒一眼,不敢说国事,只是道:“官家在江南都好,就是日夜思念父兄,时显憔悴。”

赵佶尚未答话,杨应麒叹息道:“难得九舅如此孝顺。”对赵佶赵桓道:“岳父,大舅,要不二位便往江南一游,以慰九舅思念之情,如何?”

刘豫没想到杨应麒会说出这话来,吓得不知该如何反应,陈过庭等一时间也都屏住了呼吸,赵佶和儿子对望一眼,总算他把持得住,摇头叹息道:“我老了,你大舅这几年又在北狩时落下了病根。从塘沽到江南万里迢迢,越河过江,只怕到了建康,九郎见到的便是我们的尸骨了。去不得,去不得。”

杨应麒道:“若建康太远,不如便去山东,然后让九舅来朝见。如何?”

刘豫大惊失色,更不知该如何是好,赵佶又和赵桓对望一眼,迟疑道:“只是听说最近胡人不太安分,四方多事。咱们家的这点小事,还是要放在天下大事的后面。这事……我看等陛下回来再说吧。”他口中的陛下,自然是折彦冲。

杨应麒笑道:“这点小事,我决断得了,最多请示一下大嫂,大哥不会见怪的。”

赵佶颔首道:“若是这样,便请贤婿把握分寸。”

杨应麒道:“既如此,那我便和大嫂商量一下,看事情行得行不得。”这才指着赵佶正在作的画,请教了一些丹青之道,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带着刘豫告辞出去了。

杨应麒出去后赵橘儿便从后堂转出来,胡安国、陈过庭等慌忙给公主请礼,赵佶见到她,脸上讶异道:“橘儿,怎么你也来了。若早来一刻,便见到贤婿了。”

赵橘儿道:“我好些天没过来了,今天天色不错,便带了孩子来见见爹爹。七郎来过么?”

赵佶见到赵橘儿怀中的孩子,忙抱过来,弄儿为乐,也不管其他事情了。赵桓在一边道:“七郎方才带了九弟的家人来,那家人说九弟思念我们。七郎便说要不让我们回江南一趟。”

赵橘儿惊道:“江南那么远,爹爹年纪也不小了,哪里经得起这等折腾!”

赵桓道:“爹爹也是这么说,所以七郎又出了个主意,说到山东去,让九弟来相见。”

赵橘儿道:“那也是个好主意,不过听说九哥在江南很忙,我们去山东容易,但让九哥北上,却还得看他能不能抽得开身。”

赵桓一听点头道:“妹妹说的是。”

赵橘儿又道:“我看这样吧,我写一封信,问问九哥的意思,若他抽得开身,便约个时间,我们一家人聚聚。若他抽不开身,那这事便先押后。”

赵佶笑道:“这些事情,你安排就好了。”又道:“前些天听说张择端也到了塘沽,要绘这塘沽胜景,可是真的?”

赵橘儿道:“是有这事,我今天来,也正是要告诉爹爹这个。爹爹,你要不要见见他?”

“见,见!”赵佶道:“我得提点提点他,要不怕他作不好这画。”

第三一八章 大汉军心(上)

杨应麒带了刘豫出来,到了外边,又和他议论这小延福园尚未完工的花石草木,让他提供一点意见。吓得刘豫道:“道君圣人手笔,刘豫哪敢妄议。”

杨应麒一笑,继续跟他谈这花石的妙处,刘豫唯唯诺诺,心不在焉,到后来终于忍不住了,眼见四下无人,鼓起勇气打断了杨应麒,问道:“丞相,恕刘豫唐突,不过,丞相真要拥二圣去山东么?这……这似乎不太妥当。”

杨应麒反问:“有什么不妥?”

刘豫道:“道君圣人年岁不轻了,千里跋涉,万一有个好歹,这可如何是好!”

杨应麒道:“可塘沽这边毕竟太北,天气不如山东暖和。岳父在汴梁住惯了,眼下汴梁在宗弼手里,倒是山东,天气水土,或者和汴梁近些。”

刘豫道:“河北山东,天气水土也差不了多少。别的地方不说,就是这小汴梁,比之当年的大相国寺也差不远了。”

杨应麒道:“小汴梁确实有些人气,但小延福园却嫌太简陋了。”

刘豫忙道:“小延福园格局虽非极大,但有道君圣人亲自指点兴建,将来建成之日,必是人间一胜景!”

杨应麒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将来若有建成之日,那自然好说,可我怕建成无日。”

刘豫忙问为什么这样说。杨应麒道:“钱啊,没钱!这小延福园本是我大哥临走前预留下一笔钱兴建的,但云中、河南的战事一起,不得已,我只好偷偷将钱挪了去先填西北战争的窟窿。不过这事我可不敢让岳父知道,如今小延福园得以继续兴建,还是我和橘儿把历年的家底都当买了,又东挪西借弄到的钱,但工程断断续续,不知能撑到几时。”

刘豫看了他一眼,对他说没钱打死也不信,却没敢揭破,只是道:“这小延福园乃是供二圣安养之所,我主为二圣子弟,自当承担此园费用。”

杨应麒大喜道:“真的么?若有九舅承担一些,那我可就能松一口气了。”

刘豫便问还缺多少,杨应麒报了一个数,吓得刘豫道:“要这么多?”

“不多,不多。”杨应麒道:“这园子是岳父大人安养晚年之所,用料不敢马虎,选的都是最上乘的花石,有些甚至是从南洋、西域万里迢迢运来,费用着实不小。嗯,若是只将这小延福园作为岳父暂住之地,那倒也可以马虎些。反正住个一年半载的,再搬到山东去,也是可以的。若九舅肯接他老人家到江南去,那更是一家团聚的好事。”

刘豫一听他这样说,忙道:“丞相说的是,二圣安养晚年的所在,确实马虎不得。”

杨应麒道:“这建园之费,我也不要九舅都顶了,他只要顶个一半就好,其它的我自己想办法。”又道:“对了,刘大人,最近九舅在边境上接连调兵,不知到底为的是什么?”

“这个……”刘豫道:“为的是怕金寇凶狠,犯了汉疆,特此派兵援邻,只要丞相点一点头,我大宋的大军马上便能进入山东,帮汉家夹击宗弼,进入关中,抵御夏人。”

杨应麒微笑道:“那可多谢了。不过我大汉兵将,颇有富余。倒是听说升龙(河内)那边最近又不老实,不知大宋水军是否充足,我正想派水师入岭南福建,帮九舅捍卫西南呢。又听说洞庭、太湖、鄱阳都有水贼盘踞,我们大汉的水师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做个主张,请四哥南下帮九舅剿了吧。反正大家是亲戚,也不用客气。”

刘豫忙道:“我朝西南边疆,兵将亦颇有富余。长江诸湖更不曾闹什么水贼,怕是误传,误传。不过丞相美意,我们心领了。”

杨应麒哈哈一笑说:“那么说来,倒是我过分热心了。”携了他手,又去游小汴梁,似乎半点部将金军入寇、西夏犯边之事放在心上。游了半日,又叹道:“我本南人,但多年未回江南,都不知道故乡景物有何变化了。”

刘豫也听说杨应麒是江南人,接口道:“待北边战事略定,丞相也可如刘豫般出使大宋,那时便可借机一游故地了。”

杨应麒哈哈一笑道:“出使大宋?那也不算衣锦还乡。”

刘豫脸色微变,问道:“丞相想如何衣锦还乡?”

杨应麒道:“如今我大汉朝廷中南人甚多,建康朝廷上北人也不少。南人思乡,北人便不思乡么?所以我最近是在想,什么时候汉宋大臣能自由来往,那才是美事呢。”

刘豫猜不透他的意思,只是道:“如今毕竟国界分明,此事不易。”

“不然。”杨应麒道:“若两国能达成通臣之制,便不难。”

刘豫便问何谓“通臣”?杨应麒道:“使大汉之人能到南朝为官,江南士子能到大汉为宦,那便是通臣之制。”

刘豫骇然道:“这如何能够?”

杨应麒含笑道:“为何不能?我若到了建康,刘大人说,有没有资格做宰相?”

“这……”刘豫结巴了好一会才道:“丞相自然有这资格。”

杨应麒道:“是啊,刘大人若肯留在塘沽,那也是帝佐之才!”

刘豫惊道:“不敢,不敢!”

杨应麒微笑道:“南朝诸公的才具,大哥与我心里有数。天下姓折也罢,姓赵也罢,都不妨贤能者居宰辅之位。君不见我大汉朝堂之上,州县之中,半数是旧宋士子么?”

刘豫心有所悟,只是不敢接口。他回去后仔细琢磨,觉得汉廷根基一时难以动摇,又猜不透杨应麒手中到底还有多少底牌没打,便不敢再小觑汉廷。再则杨应麒言语中已露出招揽之意,暗示无论宋廷前途如何都不会影响自己的富贵,那相当于是给他预留了一条后路,心里便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对赵宋的前途便不如何忧心了。

不久出使事毕,刘豫告辞南归。入了宋境后快马加鞭,赶往建康。这时宋军尚在边境上徘徊,建康群臣望了他多时了,就要等他带来北面情报,好决断接下来的大事。

刘豫到了建康,先在朝上说明路上见闻,大宋群臣听说塘沽如此民气,都感北侵之事不可妄为,否则必有后患。

朝见毕,刘豫又入偏殿,单独向赵构面陈在小延福园的见闻。赵构听了不禁又忧又疑,说道:“若照卿家所言,北朝在折彦冲离开后家底还是不可小觑。要不然如何敢对夏人如此强横?又前线回报,汉军在黄河的布置均未曾动,看来折彦冲北上,并未调走南路兵马。加上两河民心向彼,恐怕我们就算北上,也难有所成。”

刘豫听赵构这样说,就知道他在打退堂鼓了,便顺着他的意道:“陛下所言极是。万一汉军真能抵挡四家联手,那我们便是惹火上身。便是我进军顺利,亦有一虑。”

赵构便问何虑,刘豫道:“从那杨应麒的暗示看来,如果我们进逼山东,他抵挡不住时,恐怕会在山东扶立……”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道君太上即位……”

赵构骇然道:“他不至敢如此吧!”

刘豫不便接口,但那边赵构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杨应麒若觉得守不住山东,便舍着割裂齐鲁之地,扶立赵佶或者赵桓为宋帝,那时他赵构如何自处?就算宋军进入齐鲁的兵将能接管山东全境,但这些兵将到时候会不会反过去向他的父兄效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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