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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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怒-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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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贝勒虽都是赳赳武夫,但他们也都听出了范文海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如果张素元不死,他们就没有机会,因为形势一旦恶化,张素元必然还会回到辽东。

二贝勒阿敏主张速战速决,趁张素元立足未稳,不计代价,尽起倾国之兵,即便攻不下宁远,不能将张素元赶回山海关,也要横扫宁远外围所有的城堡,如此,张素元必将失信于帝国新君,从而也就有可能将张素元罢黜,甚至除死。

阿敏的主张得到了大贝勒代善和三贝勒莽古尔泰的极力支持,他们都认为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皇天极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便问范文海如何?

“此为亡国之计,决不可行。”范文海平静地说道。

此言一出,三大贝勒勃然作色,惟有皇天极认真地问道:“为什么?”

“这样正中张素元下怀,使他不必用五年时间就可以完成平辽的目的。张素元不是前督师高行义,也不是王桢化,与赵烈廷也有所不同。他绝非畏敌惧战的统帅,之所以始终坚持凭坚城、用大炮固守,而不与我们野战,这不是畏战,而是在知己知彼的基础上采用了最合理的战术。如果我们发倾国之兵,张素元也必然清楚二贝勒的用意,如今他有调动关内外兵马粮草的大权,所以绝不会再任我们纵横驰骋,他必将在凭坚城、用大炮的基础上,采取突袭、伏击、设障等种种手段将我们牢牢拖住不放,打一场持久战,消耗战,把我们陷进一个欲战不能、欲退不得的尴尬境地。到了那时,再与蒙人和千济配合,从东、西、南三面全线推进,到时我们将何以置处?”

范文海说完,大殿上鸦雀无声,不论眼前,还是将来,都是乌云压顶,看不到一点希望,三大贝勒一筹莫展。

“大汗,要不干脆派一名刺客,将张素元一刀杀了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莽古尔泰建议道。

“不行!”皇天极毫没考虑,当即予以否决。

古往今来,刺客何曾决定过军国大事?于万马军中刺杀张素元,就如张素元想要刺杀他一样,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几乎不存在。遣刺客,只能落人笑柄而已。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该怎么办?”莽古尔泰暴躁地说道。

皇天极将目光转向了范文海,三大贝勒也将目光转向了范文海,虽然他们信不过任何一个唐人,更不满皇天极将政事全部交由范文海执掌,但这个时候,他们也不由自主地把希望寄托在这个诡计多端的唐人身上。

看了看对面垂头丧气的三大贝勒,范文海又把目光转向了皇天极,不由得心中轻轻叹息一声。

皇天极还不到四十,正值盛年,一身武学修为又极卓绝,但此刻却满脸倦容,前额和两腮上如同刀刻一般的皱纹显得更深更长。

忧虑,竟让皇天极一下子看上去老了十岁!

“大汗,您不必太过忧虑,破此危局,也不是全无着力之处。”范文海关切地说道。

在四个人,八道热切目光的注视下,范文海从容地说道:“大汗,历朝历代,唐人只要出了张素元这等人物,则不论在何等恶劣的情况下,唐人的人口、地域、文化等诸多因素就决定了张素元这等人物绝不是任何外族凭之武力所能抗衡的,不论这种武力有多么强横,都改变不了这种态势。”

听到这,皇天极心中一动,他想起了范文海以前关于张素元与他们和谈、互市的分析,于是若有所思地问道:“范先生,思宗比之南朝皇帝如何?”

范文海赞许地一笑,皇天极问到了点子上。

“大汗,南朝皇帝其实是个极精明的政治家,如果不除掉岳鹏,而任他重整山河,则南朝灭亡的可能性与不亡的可能性就谁也说不准;除掉岳鹏,虽不能收复失地,重整山河,但可确保赵家的半壁江山。两相权衡,南朝皇帝做何种选择当然简单的很,而且做的也极漂亮,他将千古骂名不着痕迹地推到了宰相身上,而自己却只不过是个受了奸臣蒙蔽的昏君而已。对于除掉岳鹏时机的选择,南朝皇帝也选得洽到好处,他选在了岳鹏将金族打得伤筋动骨,再也无力南侵的时候,此时除掉岳鹏也就不会动摇国本。”

“范先生,如果思宗也如南朝皇帝一样,是个精明的政治家,那我们该如何应对?”皇天极忧虑地问道。

“大汗,思宗绝不是个精明的政治家,据微臣所知,他甚至连个昏庸的政治家都算不上,他更可能是个清醒的疯子。”

“范先生,这从何说起?”皇天极眼前一亮,问道。

听过思宗的诸般事迹后,皇天极点了点头,说道:“依范先生所言,思宗此人确是精明于外,内则愚蠢之极;示人大度,实则忌刻,非人君之像,但范先生如何据此就断言他是清醒的疯子呢?”

“大汗,帝国屡重加派,其岁入也不过一千万两白银,如今物价腾贵,国库早已入不敷出,寅吃卯粮都已行不通,而皇家内库中却至少积聚着四五千万两。放着内库中四五千万两银子不用,而任饥民遍野,暴乱蓬生,十几万戍守边关的将士饥寒交迫,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语气缓了缓,范文海接着说道:“大汗,如果思宗释放内库,那微臣就将进言大汗归顺帝国。”

听了范文海最后一句,皇天极也笑了笑,说道:“范先生,幸好思宗是个疯子。”

“范先生,你快说说该怎么对付张素元?”三大贝勒听得一头雾水,莽古尔泰终于不耐烦地问道。

“求和自救,借刀杀人。”范文海淡淡地说出了这八个字。

看着四人疑惑的目光,范文海解释道:“求和,其实就是引张素元上钩。张素元要五年平辽,必然需要时间准备,议和对他就很有吸引力,只要他愿意讲和,他就犯了大忌,我们也就可以实施下一步计划。”

“这样就能借思宗的刀,杀张素元的头?”二贝勒阿敏不无讥讽地问道。

“光靠这个当然不行!”范文海淡然一笑,继续说道:“我们一边求和,一边借口兴兵征讨千济和蒙厥,此举即可除去后顾之忧,又可扩充我们的势力;同时,我们还要多遣细作潜入帝国各个阶层,等到时机成熟,可以令他们散播谣言,离间思宗和张素元的关系。如此齐头并进,我们方才有战胜张素元的一线之机。”

大贝勒代善年纪大,也比较沉稳,考虑事情比较全面,他问道:“要是咱们枉费心机,思宗不上当,反而让张素元准备得宽宽容容,再来收拾我们,到那时我们怎么办?”

代善话音未落,一道道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同时盯在了范文海身上。

“大贝勒,如果不这样,那您有何良策?”范文海平静地反问道。

见到代善张口结舌,众人也都无语,范文海看着皇天极,接着说道:“大汗,如今我们是死中求活,除此别无良策,最后只能看天命是否在我们这一方。”

即便三大贝勒素日对范文海一向反感,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唐人从不信口胡扯,反是每言必中。

三大贝勒都是赳赳武夫,没什么城府,虽极为粗鲁,却也不是枉顾是非的奸诈小人,否则,任皇天极心胸如海,手段比现在高明百倍,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削夺了每个都与自己势力不相上下的三个哥哥的权柄。

到了这会,到了一筹莫展,到了凭武力再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刻,他们方才深切认识到重用如范文海这样唐人的重要性。虽然范文海的对策太令人泄气,但除此而外,也确是别无他法。

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确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三大贝勒下殿之后,范文海跟随皇天极来到了玉书房。

坐定之后,皇天极问道:“范先生,您似乎言由未尽,不知是否如此?”

“大汗,确是如此。”范文海笑着答道。

“是什么?”见范文海笑得轻松,皇天极也不觉轻松下来,他知道范文海一定另有妙策。

“大汗,求和虽能自救,但借刀并不能杀人。”

此言一出,饶是皇天极心志坚愈精钢,却也差点将含在口中的茶水喷出,他万没想到范文海竟说出这种话,如果不能借思宗的手杀掉张素元,那他们还有什么活路?

“范先生,如果借刀不能杀人,那求和又怎能自救?”沉吟了半晌,皇天极问道。

“大汗,借刀虽不能杀人,却可令他们自相残杀。”

“范先生,这是何意?”皇天极愕然地问道。

“大汗,微臣也是在听说德宗的死讯后,方才想到这方面上来的。”轻轻叹了口气,范文海说道。

“怎么回事?”见范文海的神色,皇天极的心情愈加沉重。

“大汗,思宗即便铁了心要杀张素元,他也杀不了的,或者说他根本不可能杀掉张素元。”范文海斩钉截铁地说道。

“范先生,你说张素元不会束手待毙?”皇天极震惊地说道。

“是的,大汗。”范文海重重叹了口气,答道。

“范先生,何以见得?”皇天极一时也理不清自己的心情,因为他不知道这对他有利还是有害。

“大汗,问题就出在张素元和秦桧贤的关系上。”稍微停顿了一下,范文海继续说道:“互市与和谈不同,张素元与我们私自和谈尚可以说得过去,但互市却绝不是可以说得过去的事,而且这种事是瞒不住的,但奇怪的是朝廷却一直没有追究此事,这说明此事被人压下了,而有能力压下这种事的人除了秦桧贤没有第二个。”

见皇天极没有说话的意思,范文海继续说道:“秦桧贤之所以压下此事,必定是因为张素元砸进了银子,而后秦桧贤又之所以突然翻脸,其原因极可能出在张素元身上,极可能是张素元蓄意而为,但张素元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天极也已明白了范文海的意思,张素元必是想与秦桧贤撇清关系,而张素元又之所以要与秦桧贤撇清关系,唯一合理的理由就是秦桧贤要玩完了。

张素元如何断定秦桧贤要完了,皇天极不清楚,但他知道事实必定如此,也许,皇天极突然不由得一阵心寒,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也许张素元真正的用意并不是在秦桧贤身上,张素元此举的用意依然在辽东,也许张素元要辽东军民再一次痛切地看到,他张素元在与不在辽东到底会有什么不同!

张素元的心机太过深远,对着这样的人又有谁会不感倒害怕?看到皇天极忧虑之极的目光,范文海知道皇天极已经想通了事情的前后脉络。

“这么说,宁锦之战也是张素元蓄意而为?”沉默了良久,皇太极这才沮丧地问道。

“是的,大汗。”

“范先生,这件事的利弊如何?”又沉默了半晌,皇天极沉声问道。

“大汗,这件事的利弊很难界定,不过较之以前,我们或许有更多的主动权。”

“此话怎讲?”皇天极的眉毛略微向上扬了杨。

“大汗,我们按着借刀杀人的计划行事,如果顺利的话,思宗必得要杀张素元的,而张素元则不会不束手待毙,如此双方必然就得兵戎相见。到时思宗杀张素元之心,必然得千百倍于杀大汗之心。如此一来,我们的选择就太多了:既可以座山观虎斗,也可支持张素元对抗朝廷,还可联合思宗,绞杀张素元。总之,若真能如此,到时就将是另一番天地。

看着皇天极脸上的皱纹逐渐舒展、平滑,范文海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范先生,您有多大把握?”虽然知道这种事只可尽人事,结果只能听天命,但皇天极还是忍不住问道。

“大汗,唐人的君臣关系自古以来都是易涨易落的山溪水,所谓伴君如伴虎,而帝国的君臣关系就更是如此。表面上看,思宗知人善任,对张素元极为信任和倚重,将大半个江山都交给了他,但实质上,却恰恰暴露出思宗好高骛远,无能、无知和轻率。”

“思宗对张素元并不了解,这从直到辽东发生兵变,迫不得已才启用张素元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既然对张素元不了解,如果思宗真的知人善任,就绝不会仅凭张素元一句‘五年平辽’的豪言就将大半个江山交给了他。思宗此举,就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将所有的希望一注压下,希望通过重用张素元就可以天下太平。”

“大汗,思宗就是在这种心态下将大半个江山交给了张素元,如果稍有闪失,思宗赌徒的心态会如何变化,他会理智对待吗?”

望之深,责之切,普通人都如此,又何况思宗这种自以为是,而且精神还有点不正常的超级蠢材!

看着皱纹里似乎都在放光的皇天极,范文海接着说道:“大汗,虽然如此,我们也不能走错一步,更不能错失每一个机会,我们必须得在张素元给思宗看到成效之前,成功离间他们……”

范文海还要说下去,皇天极打断了他,说道:“范先生,本王明白您的意思,我们依然是在死中求活,不论为此要冒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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