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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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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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佐信看了看对面的河滩,正在火炮射程之内,贼军到时,简直是活靶子,他舔了舔嘴唇,说道:“张将军所言也极有道理,天气征兆也不是完全准确,西北干旱,下雨绝非易事。”

赵谦想了想道:“那就在此等候,如明天天雨,再行离开也不迟。”

长安。

“小姐,下雨了。”

“唔……”秦湘懒懒地歪在床上,听了一会窗外沙沙的声音,便起了床,看着窗外,“沙沙”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吧嗒”的轻声,秦湘定睛一看,原来是芭蕉叶子上的水滴在下面一层叶子上的声音。

“帘儿,把琵琶取来。”

秦湘戴上指套,一双削葱一般的手指抚在弦上,叮咚作响,形成音律。她突然想起,还没给赵谦弹过琴,他一回来,两人都忙着说贴心话去了,这管弦之乐,却原来是寂寞时候的消遣,就像写文,总是寂寞的时候最有感觉。

她感觉到细雨的湿润,突然想起赵谦说的话,“当你听见细雨的声音,那是我轻轻呼唤你名字的声音……”

“赵谦……”秦湘轻轻唤了一声。

黄陵,赵谦心里一紧,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心痛,一股雨水顺着他高举的铁剑剑身流进衣袖。

“大炮无法点燃……”

“放箭!”

“刷!刷,当,哐……”

“令,张游击立即冲击!”

“报!骑兵遭遇阻击,张将军要大人速退。”

赵谦看了一眼身后悬崖般的绝壁,喊道:“杀,活捉闯贼高迎祥,终身荣华富贵!”

山上伏兵出击,在山坡上与贼军短兵相接,立即血溅声起,鬼哭神嚎。亲兵将赵谦等人护住,韩佐信见罢情势,急道:“大人,贼兵势大,速向张岱靠拢!”

“跟着我杀!”

贼军衣甲破旧,军械毁损严重,战斗力底下,不过人确实多得多,人多的好处是肉搏混战的时候可以两三个打一个。

赵谦率军拼命向南靠拢,企图与张岱汇合,两军短兵决战,分兵乃大忌。张岱军的战旗已经近在眼前,突然河对岸出现了一支骑兵,以布裹头,显然是贼军预备队。河水甚浅,贼军涉水过来,直接向赵谦之步军穿插,赵谦部很快就被分割开来,情况十分危急。

一个骑士从赵谦身边呼啸而过,一刀劈了过来,赵谦身边的亲兵急忙用矛格挡,但是那矛身是木杆所制,瞬间就“啪”一声被斩为两截,那长刀从亲兵腰部横劈而过,将其拦腰劈为两段,滚落在地,鲜血满溅,犹自冒着热气。

赵谦惊得冷汗湿襟,仰面长叹。

第二折 长安马蹄疾

段六四 血雨征戈鸣

“令,罗伯,中路突入!”

张岱军一冲不成,贼军遂有机调动,大量车辆、长矛、弓箭林立,张岱骑兵无法推进。

赵谦军被贼军步军咬住,又突然遭遇河对岸骑兵预备队冲击分割,阵脚大乱,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

浅浅的河水中,不时滚落惨叫的士兵,喝水渐渐变红,细雨中腾起阵阵腥味。

“大人,贼军大部围攻我等,意图先吃我部,情况危急,如张将军向我靠拢,击乱贼军阵脚,尚能一博!”

赵谦依言大声命令传令兵打旗语。

雨不大,细细的淋在身上,却已将人的衣衫湿透,沾水的棉布衣服贴在身上,越发让人觉得身体沉重。

周围一片混乱,嘈杂非常,人们或大声吼叫着缓解恐惧,或有伤者惨叫声起,或神经紧张着大声和同伴说话。

赵谦已经无法有效指挥军队,身边只有亲兵数十人,全军都被分割到无序的战场中。

“大人,尽快突围吧。”亲兵队长用恳求的语气说。

“那里有个当官的,兄弟们,快上!”人群中突然喊了一声,旁边立即有一群贼人注意到了赵谦,纷纷向这边看了过来。

赵谦实在没有料到事情会转变得如此之快,心中恐慌到了极点。

“刷!”亲兵张弓一箭,正中那喊话贼人的脖子,那人双手捂在脖子上,倒地挣扎起来。

“快走!”赵谦不敢迟疑,提剑策马而奔。回顾四周,早已布满贼军,前方河岸反而人数不多,河水甚浅,赵谦道:“渡河!”

那边张岱军无法向西突进,见赵谦军已经溃不成军,虽心系大哥安危,但战场之上,不能感情用事,惟有冷静方为上策。

旁边一将道:“将军,贼军用车辆长矛弓箭阻击,无法西进,卑将倒有一策。”

“请讲!”

“将军请看,贼军一部阻击防御我部冲击,重兵攻击赵大人步军,分而治之。意图先吃掉赵大人,然后围攻我部。”

张岱道:“这个本官知道,你有何策?”

“贼军总数也就六七千之数,请看东面河岸的中军大营,兵力稀薄,擒贼先擒王,我等何不设法直取贼军中军大营?”

又一人道:“待我等杀过去,贼人早有时间调兵营救了。”

献计那人道:“贼军部署未乱,才致我部无机可乘。此举正是要打乱其兵力部署,将军不可不察!”

张岱举起单统望远镜望了片刻,目视前方道:“令,马队南退,沿河突击贼军大营!”

土地被雨水淋得湿润,马蹄踏上去,踩成了烂泥,哔叽直响,血泥飞溅,弄得众人一身乌黑不堪,湿衣泥水裹在身上,人们气喘吁吁,更加疲惫。

“大人,张将军退了……”

赵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本来脸上有些细汗,经雨水一冲,渗进眼睛里,涩涩的感觉。

“大人,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赵谦回顾四周,不见了韩左信和罗琦,心里空落落的。看了一眼河西混乱的场面,那些和自己出身入死,饿了两个月的兄弟,还在浴血奋战。

赵谦叹了一声气:“对岸全是贼军,不能渡河了,速向北撤退!”

数十骑向北仓皇逃窜,很快被贼骑发现,一支骑兵紧跟追了上来。

赵谦耳边“呼呼”风响,不时还有箭羽从后脑勺飞过,他是又惊又沮丧,还内疚,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站住,别跑!兄弟们,射马!”

吆喝声时远时近,赵谦等人顾不得其他,丢盔弃甲,只顾狂奔。身边不时有人中箭滚落下马,大伙简直要哭出声来,不知道下个落马的是不是自个。

奔逃了一个多时辰,地形逐渐由平坦变为陡峭,怕是开始进入陕北山地了。追兵认定赵谦等人是大鱼,捕获既有重赏,数百骑紧跟不舍。

马匹被人拼命地抽了一个多时辰,又是在泥泞中挣扎,早已口吐白气,支撑不住,终于一匹马倒地不起,把背上那军士摔在地上。

军士顾不得疼痛,大呼道:“大人,不要丢下我!”

赵谦回头看了一眼那军士,犹自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可能摔伤了腿,他看了看旁边的人,不料那些人也看着赵谦。追兵的马蹄声犹在,众人对望一眼,都未说话,继续赶路。

不久,后面就传来了一声惨叫。有人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坐骑,好象在说:老马兄,你千万要坚持住。

一番折腾之后,赵谦数了一下身边的人,只剩下十二骑了,都是衣甲不整,头发凌乱,其中有七八人连兵器都弄丢了。

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赵谦道:“会水者去试试水深!”

一军士得令,脱掉身上的盔甲,冲进河中,立即沉了下去。他急忙游上岸来:“大人,此处无法涉水。”

赵谦焦急地看着河面,心道:“北方人基本不会水。而且,游泳的当口,追兵一到,一通箭雨,便凶多吉少。

他看了看河边的山峰,才发现仓促之间,竟然入了这么一个险地。此地两旁是山,中间的平地如一片山谷,前有河水当道,后有追兵堵截,赵谦大呼倒霉。

赵谦想了想,说道:“渡河!”

“大人,我等皆不会水……”

赵谦的马在河边上跺了数步,他沉吟片刻,看了看周围的十几个人,众人皆默然。

赵谦心道:我要是欲丢下他们自己渡河逃命,这些人会不会将自己捉了向贼人邀功?

“既然如此,那我等上山吧!”

刚才那个奉命探河的南方人听罢十分不爽,因为上山只有被围等死的命,“大人,上山是死地……请大人渡河先走,我等在此阻击,尚可抵挡一时。”

其他人都沉默无语,赵谦见罢说道:“我们出生入死走到这里,赵某岂能丢下兄弟们独自逃命?都上山,此峰易守难攻,守得一时,等待张岱援军。”

事不宜迟,一行人遂弃马上山,在一陡峭之处叠石据守。

不到一柱香时间,贼军追到,赵谦等人推石拒之,伤敌数人,贼搭弓射上山来,又有两三个中箭,余者复向山顶退却。

到得山顶,前临悬崖,已无路可去了。

“兄弟们,捉了姓赵的,我等定能保住性命,说不定还能立功受赏!”一络腮胡瞪大了眼喊到。

赵谦大惊,怒道:“大胆逆贼,反了你!”

那人道:“生死悬于一线,反了!”

第二折 长安马蹄疾

段六五 冰火两重天

“反贼!”赵谦拔剑刺了过去,只听得“当”地一声,赵谦的攻击就被那人给架开了。

“嗡嗡……”剑身颤抖,赵谦虎口发麻,盯着那络腮胡的大汉。一瞬间的时间,让人感觉变得很长。

“吧嗒!”一滴水珠从剑尖滴到脚下的石头上。赵谦见周围的人都没有动,两面不帮,坐等结果,心下一沉。又见对面那络腮大汉的肩头一动,赵谦心中一紧。交锋一招,胜负已判,自己显然不是对手。

赵谦退了数步,回头看了一眼崖下,下面是那条小河。他估计了下高度,如果水深,兴许能捡得一命,如果水浅,就会被摔成肉饼。

那大汉的手放在刀柄上,小心逼了过来,死死盯着赵谦。

“大人……”有人紧张地喊了一声,却仍未要帮忙。

赵谦见罢,不再犹豫,一咬牙,向下纵身一跳。

小河边上,一具被风雨腐蚀得面目全非的石像,用忧伤的眼神,注视着脚下的子孙,雨落在它的身上,犹如眼泪……

赵谦先是掉进了河里,水深没有摔死,却受伤甚重,他本来已经绝望得等着被淹死了,因为他四肢实在是动不了,更别说游泳,只有冰冷的河水泡在身上,让他痛不欲生。但是老天好像并不想让他这么久死了,他被冲到了岸边。

漆黑的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天昏地暗,狂风暴雨,天地痛哭。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疼得就如在受满清十大酷刑,四周早就聚满了雨水,冰冷得带走了他身上仅存的热量。

他想如果晕过去还好,偏偏神智却越来越清醒。

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如火焚油煎,每一寸骨络,每一根肌肉,都似在断裂撕扯。他几乎以为自己可以听到所有骨头爆裂的声音,骨髓和鲜血沸腾激荡的声音。

他痛苦得恨不得满地打滚,放声嘶叫。可是,他却连滚动的能力都没有,嘶叫的力气都找不出分毫。入骨入髓的寒冷,阴湿,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不断被雨水击打,体内如抽如绞如沸如焚的痛苦。种种内外交困,让他恍惚中,相信,传说中的地狱真正存在,而自己,正在承受着世间最诡异恐怖的地狱酷刑。

挨到天亮时,大雨之后,居然艳阳高照,热力四射。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下面是阴积下来的雨水,寒冷刺骨,上面炙热如焚,皮肤干燥欲裂,整个一冰火两重天。

赵谦此时死得心都有了,偏偏想死也很困难,雨水在泥泞中,又脏又臭,浸泡着他的身体,天上的太阳又似要把身体每一点水分都晒干。水里开始有虫子往他身上爬,蚊子苍蝇发现满是血水的他时,同时也发现他无法反抗,开始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大餐。

极度的麻痒,恶心,苦楚一起向他袭来。他难过得要流出泪来,可是即便是眼泪,也会马上被晒干。苍蝇好像正在他身上产卵,如果自己还不死,过段时间或许能体验到蛆虫在身上爬来爬去,也许会从鼻孔进出穿行。

然后,他听到有一丝响动。难道有人来了?赵谦带着强烈的希望睁开眼睛,然后吓了一大跳,他恨不得马上跳起来。

那是一条狗,一条黑乎乎,又脏又臭的野狗。他睁开眼睛时,那条狗正好把鼻子凑过来在他脸上闻来闻去。狗头上还有几处糜烂流脓的伤口,赵谦只觉得胃里一阵剧烈的翻动。

“滚开!”赵谦颤声驱赶着野狗,他平生就怕狗和狼。

野狗好像已经明白这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完全不怕他,仍然在他身上闻来闻去。赵谦只求它不要用它又臭又粘碰到自己的身体。又担心野狗是条饿狗,张开嘴在自己身上咬两口。

还好毕竟狗不是狼,并没有吃人的习惯,赵谦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不过这野狗好像也厌恶起这个浑身是血又脏又臭的生物,竟转过身,抬起一条腿来……

“畜生!”猛然一声大喝,救了赵谦。他现在才明白,什么士可杀不可辱,都是在一定条件下才行的。

赶走野狗的人是一个精壮的汉子,手臂上的肌肉一股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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