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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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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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拄腹砲、臥车砲、车行砲、合砲、火砲等,专为守城而造,看到“砲坊”的牌匾,他才知道这时代的“炮”应写做“砲”——投石机;而巨弩中的两床和三床弩还可在弦上绑一装数十支普通箭的铁兜子,专射攻城人马,不亚于后世的喀秋莎火箭炮。他回想起自己在楚州战役时并没有碰上这些劳什子,暗呼侥幸。

甲具坊种类最杂,凡兵马防护的盔甲、盾牌乃至战场上的其他辅助设备,如守城兵专用的防御盾牌——木立牌、竹立牌,用来代替被敌军破坏城门的塞门刀车和代替被破坏女墙的木女头,用于探测敌军挖地道的瓮听、地听,用于散播毒烟的风扇车,防备火攻的麻搭杆和水袋等等,应有尽有,教他大开眼界。

火药坊最神秘,亦是他最感兴趣的,胖子陈矩介绍的霹雳砲、蒺藜火球等配合砲车的火药弹自是有的,倒是陈规特地着匠人抬两个新玩意至空处,请他赏见。

其一是个硕大柜状物,以熟铜铸造,下安四足,上置四卷横筒。两匠人在柜顶揭开一铜盖,露出一口,将一罐火油注入柜中,然后另有四匠人各往一横筒后內'奇‘书‘网‘整。理'提。供'装一木杖,那木杖杖首缠散麻,前后各穿两节铜管,杖尾有横拐,拐前贯一铜圆环封闭筒口。在铜柜前方十步外放置两草人,在横筒前端插入四支点燃的火药楼,四匠人自后抽杖,並以力压之,便见自火楼中喷出一股烈焰,“哗”!那两草人转眼灰飞烟灭。他吓得蹬蹬蹬连退几步,只差一屁股坐倒,只以为自己回到了后世,看到了那恐怖的火焰喷射器。

“此器名曰猛火油柜,乃吾受前人启发制成,用于守城,如鬼神之威,敌见之无不丧胆!”陈规很满意他的反应,指着匠人手中的另一物件,“此物却是吾独自研出,尚未实用,请为红义士演试。”

他傻傻地转头,看向陈规“独自研出”的东西,一貌不惊人的长竹筒而已,他不敢小觑,只见又竖起一草人,距离远了一倍有余,此物操作简单多了,三匠人一持筒,一填丸——应是火药弹,一点放,一气呵成,“啪”一声,一点火星自筒口射出,正中草人,“哔剥”烧将起来!

相比较而言,此物威力不如猛火油柜,却胜在机动,更有意犹未尽之感,陈规些须自得道:“此物堪称前无古人,吾称之为‘火枪’,可主动出击,烧敌攻城器具!”

“火枪!”他激灵一下,再仔细看这“火枪”,忽明了意犹未尽于何处,它跟“震天雷”之流的辅助性弹药本质不同,具有自行发射能力和准确度,成为一个独立而完整的武器——真正的火器,它已非传统意义的冷兵器之枪,已具有后世热兵器之枪的雏形,难道这就是世界上的第一支步枪?依稀记得热兵器的始祖便是诞生在中国,后西传至欧洲而改写了欧洲乃至世界发展的历史。

他不由目露崇敬,眼前这位忧国忧民的老人,出身文官,却以军功扬名,更可能还是一位划时代的伟大发明家,真正创造与改变历史的人是这些人才对,决不是他这种来自后世的自以为优越的家伙!

恭敬地向陈规一拜,他由衷道:“前无古人,大人当之无愧矣!小人亦受到启发,有个小小建议。”

“红义士请讲。”陈规一副谦学之范,远远想不到这支糙陋的“火枪”对后世产生的革命性影响。

一种影响未来的激动令他心潮难抑,不能克制地向陈规描绘未来热兵器时代的美好蓝图:“一是将火枪缩小为单人兵器,并可随身大量携带弹丸,如弓箭般成为单兵必备;二是将火枪扩大为巨型兵器,增加弹丸威力,提升射距,提高中的,如砲车般集群施放;二者皆可以本军至少损失带给敌军至大伤亡,如此无论于战御攻守中,其作用皆远非克制攻城器具可比。”

这也是他组建“不杀军”的战略指导思想。生于后世的他一直有“武器决定论”的迷信,以为只要他在这时代发明出威力巨大的新武器,将会向后世的核威慑一样令对手不战自败,实现“不杀止杀”的目标。

所以,他在荒岛上埋头空想,指望自己能造出一件那样的武器来,然而,一次次的失败让他几乎灰心,才明白,什么人种什么地,什么地种什么瓜,以他可怜的中学水平的物理化学知识,身处这时代,决造不出飞机大炮来。因此,他只能就地取材,将追随自己的旧部化整为零,散布到民间去学习他需要的知识,利用这时代的人和物,制造一些不脱离这时代的新式武器,来组建一支新式军队,去震慑对手。而今,陈规让他看到了希望,这时代是可以造出新式武器的,而且,已经造出来了。

“啊也!”陈规一把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红义士真乃兵法奇才,想人所未想,若能如此实施,将开辟天下新局,尔绝非池中之物,只恐我小小德安容不下矣。”

惭愧,不过占了时空差的便宜,之前被玉僧儿消磨的壮志豪情被陈规激起,他心有所动,自己欲成大事,攻守之道不可或缺,眼前就有个兵法大家,怎能错过,乘机道:“过奖太多,大人守德安经年不失,乃我大宋守城第一人,必有神鬼之才,小人如何能比,可否赐教一番。”

大有相见恨晚矣之意,陈规携起他手:“好,随吾上城。”

“德安、襄阳横据上流,跨连巴蜀,控扼南北,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德安,不能不守,不能失守。吾初为安陆令,以勤王兵赴汴,至蔡州,道梗而还,会祝进攻德安府,守弃城遁,父老请吾摄守事,勉为其难,建炎元年,除知德安府至今,督兵勤政,不敢有懈……”陈规与他立于西门最高的城楼上,俯望德安内外,颇生感触。

他度察着这著名的铁城,只见其构造远较楚州、绍兴等城池复杂,自是陈规用心经营之故,而城墙上创痕斑驳,新旧累加,不知经历多少恶战,亦不胜唏嘘:“大人辛苦了。”

陈规语气一转:“守城易,攻城难,惟战御相当,我大宋马军疲弱,赖以抗衡北族铁骑的,只有城池攻守。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故吾守德安,自占了先天之利。然城有五守五不守,尔知否?”

他知陈规在点拨自己,忙应道:“悉听大人教诲。”

“我大宋官修兵书《武经总要》云:五不守,一是壮大寡而小弱众,二是城大而人少,三是粮寡而人众,四是蓄貨积于外,五是豪強不用命;五守,一是修城隍,二是器械具,三是人少而粟多,四是上下相亲,五是严刑赏重。”陈规远眺北方,思路阔去,“德安界内众山屏立,临大江之上,高而不旱,属不可攻之城。吾以为,五守只言及表浅,我大宋旧都汴京,不可不谓重城,却蒙靖康之耻,直教人恨杀!”

他没经历过汴京沦陷,自不明其对大宋士大夫打击之深,陈规沉浸于伤怀中,胡须颤动:“吾痛心疾首之余,力破古今守城陈法,誓将德安变为铮铮铁城,扼住中原门户。”

“我大宋筑城皆循古法,是城皆有城墙、城门、瓮城、马面、钟楼、鼓楼、望楼、弩台、敌楼……然尔看我德安,与他城大有不同。”陈规大手一挥,颇有指点江山之气概,他神为之夺,“那第一道护城壕之后,是羊马墙,设‘品’字射孔,羊马墙后有又一道壕沟,之后再一道墙,然后才是城墙,形成两壕三墙之障碍,城墙顶缩窄,以避敌砲石弹,以平头墙取代齿垛女墙,墙上交错开设两排孔口,马面之上亦筑平头墙,皆抗石弹也。城角由易被石弹轰塌之直角改为半圆形,并不设角楼,御敌较弱之单层城楼改为双层城楼,下层近战,上层弓射。而瓮城则改建为城门内外各一高墙,可于内墙与城门间夹道攻敌,同时从城头攻击其侧……”

他深知此乃德安军民用鲜血换来的宝贵经验,在陈规指点下一一对照,牢记要领:其一是增加城和壕的数目,其二是收缩城角,其三是拆除瓮城……陈规的守城战术思想,就是一反前人消极防御之观念,提倡主动防卫和加大防御纵深。他不觉地融入其中,将自己不明之处提出:“大人似乎过于侧重于砲石之防,其并无多大杀伤力啊?”

这是实话,这时代的投石机虽然发展迅速,但有个致命缺点,就是命中率极低,对大型目标尚可,对单兵的杀伤力几乎等于无。

“不错!”陈规对他的提问毫不奇怪,反问,“单个砲车并不厉害,如尔设想砲车集群施放的战术,尔以为其威力有多大?”

他设想的是后世万炮齐发的集团军会战场面,而在这时代,以他参加楚州攻城战的经验,那时挞懒军的砲车加在一起也不过几百台,只能作为士兵的辅助力量,他不以为然:“至多轰塌城墙一角。”

陈规与他走下城楼,城墙上排序站哨的一个个兵士不时行礼,陈规一面招呼一面道:“红义士请看,战时,这城墙上一步一兵,一步半一民,每三步置弩、叉竿、斧、椎,每十五步置堵缺之柴土,每三十步设锅灶、水瓮及沙土,可从容拒10倍之敌。当日汴京之役,备不可谓不足,兵不可谓不密,丁不可谓不众,然金军一夜之间架设砲车五千余座,以汴京长达五十里外墙,每里还要分得百座,金军为集足石弹,将汴京附近石器洗劫一空。攻城之际,先平护城河,而后漫天飞石,流星雨一般,守兵扑叠倒地、辗转呼号,号坚不可摧之汴京城,抖若风中枯叶……”

陈规栩栩道来,有如亲见,他为之动容,原来巨型武器的集群战术已经出现,当足够多的投石机一齐发射时,量变产生质变,其威力绝不下后世的炮群攻击,他一时觉得若德安遭如此攻击,亦不堪一击,而将来自己的城池遇到同样的攻击,该如何应对,他陷入苦思中:“这……这如何是好?”

陈规明他心情,微笑道:“不妨不妨,吾早有对策,德安城防,不仅着眼于城池改造,更着重城防战术!”

他不得要领,情急道:“请大人明示!”

陈规不疾不徐:“这砲车本是我宋人擅长,却为北族‘师我之长技以制我’,吾这对策,便是‘以砲制砲’!”

“以砲制砲!”他茅塞顿开,这陈规陈矩两兄弟,都是这时代的天纵之才,即便以他的跳跃型思维,也想不到还有这招,实在令人叫绝。

陈规如数家珍地展开道:“吾将砲车设于城墙内侧,由城上旗头指引攻击,彼明我暗,以射百步之远砲,攻敌砲车群,以射五十步之近砲,攻敌攻城器群……”

他进入实战的想象中,五体投地。

第五十八章缘;妙不可言!

其时日头近中,照得人暖洋洋的,陈规的攻守奇略令他眼前一片光明,原来真正的军事家应该是这样的,自己以前所谓的谋略只不过是一些小聪明。

他眯眼远眺,城外大片沃土上到处是春耕的大宋军民,这种景象在当时实在罕见,叹道:“如此军民相亲,大人德治啊!”

陈规微笑:“吾乃仿古屯田之制,合兵士百姓,分城外荒地耕垦。所屯之田,皆相险隘立堡寨,敌至则堡聚捍御,无事则乘时田作,以兵养兵,以民养民,聊补军营粮饷之给,府库仓廪之储罢了。”

这屯田之制,可实现军队及属地的自给自足,他倒要好好学习了,忙夸上两句:“高明高明,井井有条,不知大人如何管理?”

陈规不以为甚,随口简述:“兵士皆分半以耕屯田,民户所营之田,水田亩赋粳米一斗,陆田赋麦豆各五升。满三年无逋输,给为永业。流民自归者以田还之。凡屯田事,营田司兼行,营田事,府县官兼行,皆不更置官吏。”

没想到区区一座城池的治理,就涉及诸般学问,若是一大片根据地的管理,跟治国差不多了,军事只是保障,经济、政治等等都不可或缺,还好,当秦桧的那段经历给他恶补了政治课,军事一向是他感兴趣的,自以为有天赋,惟独这时代的经济,他可是两眼一摸黑,看来必须求贤才行。

他渐步前行,与陈规及侍卫拉开距离,踏上一方马面,第一次站在战略的高度反思脱身之计。马面乃突出城墙外侧的墙台,与城墙合为一体,可缩小城下死角的范围,守城之必备。

脚下的城墙足有15米高,下方是硬土,他看着有点头晕,不以为自己有跳下去逃走的本领,不摔成肉饼已算幸事,人的轻身潜能必有个临界点——地心引力,即便第一流的轻功好手也做不到安然跳下吧,更何况前方还有两壕三墙的阻拦。

当然他可以在明天期限前从容离去,只要他一离城,便是天高任鸟飞了。纵然官府圈定他的方位,以最快的速度围堵,但南渡小朝廷中央集权已大大削弱,地方上呈现唐末藩镇割据之局,彼此协同能力很差,再加上鱼龙混杂的义军游寇,要缉拿今非昔比的他,只怕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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