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比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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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比昙花-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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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我,好一会才道:“现在这样过,你觉得苦么?”我微觉诧异,答道:“不会,我不觉得。”

他道:“可我知道,你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便是我……我也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他看着我双眼发光道:“你不是想报仇吗?”

“是”我立刻点头。

他道:“我昨晚看到何叔与人比武!原来他有那么好的武功。”

我惊道:“真的,他没有受伤吧?”

他摇了摇头道:“他杀了一个人,就丢在城北的护城河里。”我忽地打了一个冷战。

他看着我道:“他好像是要找什么人,可又没找到。”停了一停,他又道:“东儿,倘若就这样过下去,咱们与那些小乞丐一起,也能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你愿意吗?”

我道:“可是香儿……”他道:“我总觉得她没有死,或是,我信她没有死,我们不是去那山崖下找过吗?什么也没有不是吗?倘若她还活着,我们能不能……不报仇!将往日种种全都忘了。”

我看着他,脑海中却开始回想平生种种。

如今我已年长一岁,经历也已远非从前那个生长于高墙之内,养尊处优的格格可比。每每静来思索,对以往的事却有了更多的怀疑。虽一时无法理清,但每当一念至此,那高挂于长杆之上迎风而动的尸体,苍白的脸慢慢回转,竟立时变成了吴尔库尼。这梦境时常出现,众多面孔又开始在我眼前缓缓移动……我不由自主紧紧咬牙,承戟目光随我而动,我看到他的眼中似有亮光一沉,只听他道:“好,那就这么办,你等着我。”

他先跑进院中,过了一会走出,手上竟拿着一个包袱,我惊问:“这是做什么?”

他道:“我们去追何叔,他已经走了。”

“可是……”我想起此间诸多未了之事,他拉我一把道:“没事,咱们走吧。”

我回身再看一眼这个小院,只得转身跟上他向城外走去。

第一卷  飘摇富贵花 第二十四节 立春(下)

我们出城之后,连夜折而向南,承戟一路四处张望,很少说话。如此只走了大半夜,眼见夜风猛烈,我们只得停步,在路旁一处农人堆放稻草的矮坡边休息。至天色微明,承戟自包中拿出两个馒头与我分食,一路脚步不停,大约走了十里开外,他忽然一矮身子,拉我到一边树丛躲藏。

这时我方才听到不远处有轻微的叱喝与刀刃相碰之声传来。我俩自草间小心探头,却见到大约一丈开外,两个人影子正斗在一起。这两人衣着一白一灰,跳跃进退,我们离这么远,都好似听得见刀刃带动的隐隐呼啸风声。

我定睛细看,已知那着灰衣的便是何叔,不由的一颗心跟着他忽上忽下,跳跃起来。这二人似乎武艺相当,斗了许久,都没能分出胜负。

过了一会,承戟轻轻道:“你说谁会赢?”我摇摇头,他道:“一定是何叔。”

“你怎么知道?”我问,他道:“再看一会,你就知道了。”

我看看他,再又看向那边,却见何叔跳跃之势渐缓,竟似有些吃力。我想到他的伤口,不知会不会有碍,不免有些担心。

他们又斗了一阵,却见何叔好似忽然一个趔趄,身子微微一矮,对方借此时机,挥身直上,一拳正打在他的胸口。何叔闷哼一声,身体已如一面纸鸢般向后倒飞了出去……我忍不住低声惊呼,承戟忙伸手捂住我的嘴。

再回头看时,那着白衣的人收步直立,双手放在身后,向何叔落身之处朗声道:“你认载了么?”

这边草丛声动,好一会,才见何叔摇晃着走了出来,他一手捂胸,弓着身子,像是受伤不轻。他慢慢走至白衣人身前,又弯身咳嗽起来。

那白衣人道:“算了,你……”

突然间,我俩只觉眼前一花,见到一人影向后急退。我定睛细看,竟然是那白衣人,他胸前有一大片血迹,勉强站立一会,终于不支倒地。

再看何叔时,他却已站直身子,他右手上握有一把短刀。他朝地上吐了一口血痰,歇了一歇向倒地的白衣人走近。

那人却像是真正受了重伤,无法站立,只努力用手支撑身体,看他走近嘶声道:“你这卑鄙小人……”

何叔漠然道:“我能活到今日,个人的行径卑劣与否,对我而言,早已无关紧要。”

那人怒道:“你……”

何叔冷冷道:“他在哪里?”那人却不答话。

何叔猛然提掌朝他胸口一拍而下,只听“嘭”地一声闷响,那人长声惨叫,倒在地上,身子不停抽动,却已无力再爬起来。

却见何叔又再举掌过头,却未落下,只眼望他道:“他在——哪里?”

那人好似不停喘息,良久方道:“可梁……你我总算……结义一场……”

何可梁冷然道:“从前诸般再也休提了。如今,我只是个行尸走肉而已,只望大仇得报,自会一死。哼!结义?倘若你真有半点结义之情,当初便不会骗我离开……”

那人打断他道:“可……可若不是我……你……你也早已死了!”

何可梁笑道:“是吗!那我倒要谢你保我一命!还要谢你留我做这不忠不义之人么?”他忽然仰天长笑,但这笑声却凄惨无比,远远传将出去,竟仿似哭声一般。

那人道:“那,好吧……可梁,今日你杀了我,可放下……报仇之心么?”

何可梁笑声顿熄,喝道:“你以为你是谁?”

那人气息渐弱道:“他也一大把年纪了……你便让他得养终老……”

何可梁大怒道:“得养终老!!!他配么?苍天无眼,才让他活了这些年,要不是你们这帮小喽喽通风报信,一年前,我便已能杀他了……”

那人道:“……可梁……”

何可梁喝道:“再也休提!”猛然一掌拍落,那人一阵剧烈颤动,终于不再动弹。

我与承戟躲藏在草丛之后,只觉身体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那何可梁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久久站立,也是一动不动。

良久,他走到一边,自草丛中拿出一个包袱,他低头用手轻拍包袱上的杂草,背负在身上,忽然目光如电,向我俩藏身之处横扫一眼,却随即转头,像要离开。

我心有余悸,正觉松了口气,却见承戟猛然自长草处站起身子叫道:“等一等。”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他,只见他面色苍白,但却目光坚定。我不加思索也一同站立,与他并行,向何可梁走去。

那何可梁慢慢转身看着我俩,目光冷淡,一言不发。

承戟走至他面前,仰头看他了一会,忽然跪下道:“你收了我俩做弟子吧。”我吃了一惊,但也立即明白他的用意,随他一同跪下。

何可梁像是微微一怔,过了一会方道:“我从不收弟子。”说罢便要转身。

却听承戟道:“你连杀俩人,其中还有一人是当朝侍卫,只怕你出不了十里之外。”我心中一惊,却觉他伸手过来握住我手。

何可梁闻言转头看他,缓缓道:“小鬼,你说什么?”

承戟道:“昨夜你在城北与人动武,还说要找到一人,灭他满门,我都听到了。”

何可梁目色渐深,露出闪闪凶光,沉声道:“你跟踪我!”承戟定定看他,不再说话。

何可梁看看我又看看他,忽地一笑道:“我看在你俩救我一次的份上,虽知你们从旁偷看,却想装做不知,饶你们一命……嘿嘿,没想到,你却要送命上来。”

承戟道:“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们!”

何可梁长声大笑道:“哦!哈哈哈,我倒想知道……”

承戟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们有共同的仇人。”何可梁笑声顿止,看着他。

承戟道:“你要找人报仇,我们也是,你要杀的是个满人,我们也是。”那何可梁嘴角微动道:“谁说我找的是一个满人!”

承戟道:“我听你和昨夜那人说起,这人在朝为官,难道不是么?”

何可梁“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承戟道:“我家被满人陷害,全家人都死光了,只有我和妹妹被一个老佣人救逃出来,后来一路流浪才来到盛京。这些年来,我们年岁渐长,可是一直没有遇有机缘,虽然家仇似海,却苦于无力。何叔,我们救你一次,也是缘份,你收了我俩做弟子,一身好武艺也好有传人,不是吗?”

何可梁朝他注目,过了一会,方道:“我从不收弟子,你们刚刚也看见了,我刚杀了当年的结义兄弟。似我这等破釜沉舟、无情无义之人,也不配做人师傅。”

承戟道:“我知道这一定是有你的苦衷,我与妹妹……”他看看我,再道:“一定会为你分担。”

何可梁眼中微微一动,但又随即摇了摇头,不过他眼中的凶光却也消失了。眼见他又要转身,我脱口而出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如愿报仇么?”

他看了看我,却不说话。

我道:“你只有孤身一人,对方却有人为他通信,所以你便寻不获。如此对峙,只怕你找到天边,也无法如愿。”他定睛看我,我又道:“可是,如若有我俩助你,也许事情便能有转机也说不定呀。”

他一言不发,将我俩从头打量,良久道:“你们姓什么?”

承戟道:“我们姓史。”

他又道:“真是兄妹么?”承戟应“是”。

他道:“你家尊是什么名讳?”

承戟看看我,微一沉呤道:“家父是前明将领史可法。”

何可梁全身一震,惊道:“当真?”

承戟轻轻点头道:“不错,清军攻打扬州时,我父为国殉节,我无时无刻不记着这个大仇恨。”说罢已眼眶渐红。

何可梁神色大变,忙伸手将我俩扶起,对承戟注目良久,居然双目含泪,许久才道:“你父亲大义赴死,是咱们汉人的英雄,是真汉子。”

我见承戟面颤情动,不由得也渐渐泪湿,却见他紧紧握住我手,看我的目光中竟满是忧怨。

那何可梁看看我们,长叹道:“没想到你们竟是将门之后,唉!!我既有缘至此,绝不能看由史将军的后人在民间流落。那也说不得了,你们真的愿意跟随我么?”

承戟眼睛一亮,忙擦泪道:“愿意。”

何可梁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与承戟立即跪下磕了三记响头叫“师傅!”抬头却见他两行泪水正慢慢划落,他喃喃道:“我这数十年来,思及往事,总是怨恨上天。可是今日能得遇忠良之后,原来上天待我,也有恩情。”

他伸手轻拍我俩的肩膀,道:“跟着我有诸般艰苦,能忍么?”我们用力点头。

他大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我看看地上的尸体道:“师傅,那这个……”

他回身一看道:“本来我是不会理会的,就是让他们也尝尝暴尸荒野的下场……不过,今日就破了一次例吧。”

说罢,我们仨人一同将尸体掩埋好,天色已近正午,我与承戟对望一眼,跟在他的身后,大踏步而去……

第二卷 风雨炼微尘 第一节 寻仇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奉管弦。”

这是王维的《菩提寺私成口号》。唐朝的“安史之乱”中,诸多官员被安禄山软禁,期间的乐工雷海清殉节不屈,慷慨赴死,王维哀伤其节烈,特作此诗。

此时已是清顺治十二年初春时节,距当日王维在寒光之下对月悲呤,已有几近千年之久。在边远的宁远城中,却有一位白发老翁独立在月光下,这阙诗正是自他口中极轻极轻地低呤出来。

这老翁满面皱纹,双目深陷,脑后一条稀疏的辨子在月色之下闪出盈盈银光。他腰弯背驼手拄拐杖,将脸微微地靠向前,对着天上的明月,微眯双目,许久,只听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身后脚步声响起,一个中年妇人向他慢慢走近,至他的身旁道:“老爷,春寒夜凉,您身子没好,可别再受风寒,还是进屋歇着吧。”

那老翁看了看她,点点头,在她的搀扶下慢慢回屋去了。这边墙头之上,此时却缓缓伸出一个人头来,这人目光闪亮,目视那老翁进到屋里,这才自高墙上向外一跃而下,看看四下无人,便向街那头跑去。

长街上夜阑人静,只有寂寂的几个吃食小摊,在晕黄的烛灯下四散而设。这人自一个面饼摊前跑过,忽又停步,走回到那摊子前道:“给我包两个芝麻饼,可别有葱花的。”

饼摊的小贩忙应了,自摊下拿出一张大沙纸,伸手进炉内摸出两个饼来,仔细包好了递给他。这人接过纸包,伸手捂了一捂忙放进胸前的衣襟里,再拿出两枚铜子给那小贩。那小贩一手接钱,一手将火炉旁的那盏灯往前一拉,看看手上的钱,这才放回袋里去。

火炉旁的灯被他这么一拉,便将光亮照到了那买饼人的脸上。这人面色微黑,眉间英气逼人,一双剑目炯炯有神,原来是个十八岁上下的少年。他伸手摸摸胸口里的饼,脸上露出稚气的笑容。停了一停,他手捂胸襟,转身又大步跑起来。

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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