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比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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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比昙花-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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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从在将近京城之时遇到那个富家少年起,他却在蛛丝马迹之中察觉到东莪的不同寻常之处。那日更是看到有人跟踪出外买药的东莪,直到她被那二人点穴之时,他也一直在暗处跟随,一路隐忍不发,想要探查一番。却没想到竟跟到了襄王府中,他虽不能进身到王府之内,可在外等候了多时,居然看到东莪由那襄亲王亲自送出府来,二人态度还那般亲近。

他满心疑虑,但也未有表现出来,只在暗中捉住连日守在客栈外,看似保护东莪的二人中的一个,威逼之下,那人便将实情告诉了他。其实那人也只是知道东莪是博果尔的姐姐及其名讳,到底是何身份,他也无从得知。

但这些对何可梁却已可谓是晴天霹雳一般,自己疼爱关护的徒儿居然是这清庭皇室血脉,何况在他心中,一直坚信,若没有清兵进犯国土,他们兄弟二人也绝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他安排史承戟离开,用字条引得东莪到这小庙之中,原先却还是存着一丝寄望,只盼东莪否认一切。虽说这众多疑虑不是一两句可以分辩的,但他实是希望她能矢口否认,能力争这眼前一切只是误会一场而已。

但此刻他看到东莪的目光中虽有惊诧慌乱的神色,但却也并未有争辩的打算。他暗暗咬牙,自身后拔刀在手,向她走去,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放过这欺瞒他的清室后人。

东莪见他铁青着脸朝她步步逼进,心中的惧意却被愧疚感慢慢占据。何可梁未到她身前,她已跪了下来。何可梁冷笑道:“怎么?想要求我饶恕你么?”

东莪轻轻摇头,道:“东儿绝没有存心欺骗师傅的意思,可是这些年来,东儿对您隐瞒实情也确是事实,我实在是辜负了师傅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请师傅受东儿的叩拜。”说罢叩起头来。

何可梁不再向前,立在原处受了她的叩拜道:“也好,你叩头之后,咱们就当这几年的师徒情份做了个了结,你只管使出你的本事来,与我一决高下便是。”

东莪叩了三记响头,将背上的包袱拿下,找了一快没有被雨淋到的地上放好,又取下配剑放在包袱之上。何可梁冷眼看她,一动不动。

东莪依旧跪地不动,垂首道:“东儿这些年来既受到师傅体恤爱护,又得师傅传授武艺,如此大恩,东儿莫敢忘怀。况且一日为师,终身是师,东儿是绝不能与您动武的。”

何可梁低头看她良久,面色才渐渐平和道:“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那此后我再问你的话,可都要实话实说。”东莪忙点了点头。

何可梁道:“咱们在承德逃得出狱,是因为你的缘故吧!”东莪轻轻点头,何可梁“哼”了一声,道:“难怪我看你一反常态,事事出头,原来是有执无恐,我还真是小觑了你。”东莪听他语气不善,不敢接话。

何可梁又道:“这么说你确是满人!那县令为什么要卖你的人情?对了,承戟……他知道么?你们又是怎么一起在盛京的?”东莪道:“师兄是不知道的。”她不敢隐瞒,将流落到盛京后的种种一一如实说出。

何可梁听完她的话,想了一想道:“那个博和礼,他与你有什么仇恨?”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东莪心中沉呤,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全盘托出。何可梁见她未答,一阵怒气却又冲上了眉头,沉声道:“你说的总是不尽不实,倘若你还是在想用谎言欺瞒我……”东莪忙抬头道:“东儿不敢。”

他看着她再问道:“那襄亲王既然尊你为姐,你难道是他的同胞不成?不可能呀,那你又怎么可能孤身一人流落到盛京呢?”

他皱眉沉思了一会,又道:“你爹爹是谁?”

东莪避无可避,慢慢仰头看他道:“是……是已故……摄政王。”

幕色苍茫中,却见何可梁全身猛然一颠,垂在身旁的握刀之手忽然间剧烈颤抖起来。他的双目直视东莪,露出震惊无比又满含恨意的神色来。

东莪见了他的神情,心里不由的又惊又怕,她的脑海中立刻回想起当年安巴大叔对她的那番警告,言犹在耳,但此刻话已出口,那是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结住一般,压的人透不过气来,何可梁朝她看了许久,这才极慢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隔了好一会,只听他声音沙哑低沉一字一顿道:“你所说的都是真的?”东莪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应“是”。

忽然间,她仿似见到何可梁的肩膀微微抖动,接着耳中居然传来一阵极轻的笑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何可梁转过身子朝她侧目,他的嘴角果然微微上扬,那笑颜还挂在他的嘴边。这一刹那,他露出东莪从未见过的恐怖神情,变成了一个与她毫不相识的人。东莪脑中第一次闪过一个念头,他是真的会杀她的……可她在这目光之下,全身乏力,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好似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听何可梁阴阴一笑道:“这便是你报答师恩的时候了。”他双目精光大放,右手猛地高举大刀对着东莪砍将下来。东莪浑身酥软,被笼罩在这刀光之下,已是无能为力,眼见那把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青亮的弧线,迎面而来,她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

第二卷 风雨炼微尘 第八节 恩断(下)

这刀风划面而来,就在这千均一发之即,却猛然听得近在耳边发出一声刺耳的兵刃相碰的声音,紧跟着东莪觉得有几滴热热的液体滴落到她的手背上。

她睁开眼睛,见到就在她的身旁,史承戟正双手握刀与何可梁的刀锋碰在一起,双刀离她的脸不过数寸距离。东莪抬头看去,那几滴落在她手背上的鲜血,来自史承戟握刀的手中。想不到何可梁这一刀全力挥来,史承戟为挡他的刀,竟将虎口都给震裂了。

何可梁见到拦他的是史承戟,脸上闪过一阵怒色,随即却又忽然一亮,收刀在手,急忙说道:“戟儿,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杀她?她是……”

史承戟道:“我知道她是谁!”何可梁微微一愣,道:“不是的,你不知道,她是多尔衮的女儿!”史承戟手扶东莪,与她一起慢慢站直道:“我知道。”

东莪与何可梁同时大惊,向他看去。却见他目光柔和,看着东莪道:“对不起,东儿,我瞒了你这么久,其实那年在盛京救你出城时,我就已从那些追兵的口中听说了。”

东莪双唇颤栗,泪湿摇头道:“不是,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瞒了你这么久。”

何可梁声音急促道:“戟儿,你还不明白吗?是多尔衮,是围困杨州的那多铎的……”史承戟转身制止他,大声道:“我说了我知道!”

这回却是东莪在一旁道:“围……围困杨州的是……是……”何可梁接道:“对,围困杨州的就是你老子的胞弟多铎!逼死承戟父亲史可法将军的就是多铎!”东莪只觉心神俱裂,看着史承戟的背影,她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史承戟却并不转身看她,反而向前一步,将她拦在身后,向何可梁道:“师傅,过去种种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的父辈叔伯做的事,她一个弱女子要怎么承担?”

何可梁怒道:“那些是她的亲人,怎么会没有关系?你难道不知道袁崇焕将军是被谁使的反间计陷害?又是谁带兵入关?难道不知道咱们的国土如今是落在谁的手上?”

史承戟道:“那日在宁远,师傅不是也说祖大寿所说有理么?天命易手,本来就不是个人的恩怨所能决定!师傅,你连祖大寿都能宽恕,又为什么不能放过东儿呢?”

何可梁举起大刀在供桌上用力下砍,顿时将那供桌砍下一角。只见他大怒道:“这如何相同?祖大寿不但是汉人,他还曾为大明出生入死,血战沙场。可是她……她在你我身旁多年,居然一直隐忍,真是居心叵测。哼!更何况,如果她只是普通满人之女,我看在多年的师徒情份可以饶她不死,可是她……她是多尔衮的女儿、是努尔哈赤的孙女、皇太极的侄女,我怎能放过她!”

他脸色发紫,看着史承戟道:“如果不是她那一干父辈叔伯,咱们就还是大明的子民,崇祯帝也不会被逼的在煤山自尽,这天苍生就不会这般凄苦,受靼虏欺压。咱们生为大明的子民,难道不应该有身为汉人的骄傲么?”

史承戟道:“明朝之所以灭亡,是因为朝庭赋税过巨、朝中奸臣当道、皇帝昏庸无能。咱们这些年,不是也见到汉人安居乐业的情形。其实百姓最是身受其害的犹为战乱之苦,只要天下太平,谁为君王?是否同族同宗?又有何关系?”

何可梁怒不可遏,叫道:“真是我的好徒儿呀,这些年来我真是看走了眼了,想不到你们二人居然都各怀鬼胎。承戟,你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谬论说出口来,只怕你来日没有颜面对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史承戟听他这么说,不觉微微叹气,何可梁见了他的神情,又放低声音道:“戟儿,咱们这些年来朝夕相处,在我心里,早已将你视我自己的弟兄、长子一般。其实我早看出你们不是兄妹,你对她的关爱早就超出了兄妹之情。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你沦落在盛京时遇到的伙伴,还想着有一天,能成全你。可是,她既是满人,又是这样的身份,咱们就得做出决裂之心,否则,就算你能放下仇恨,旁人又会怎么看你这个忠良之后!”

史承戟的身体微微侧动,东莪以为他要转过身来,但他顿了一顿,还是回复了原先的姿势。只听他缓缓道:“师傅,您的苦心承戟明白,可是东儿已经吃了太多的苦,我曾经说过,只有承戟放手之时,她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所以……”他朗声道:“师傅,请你看在师徒一场,就放过她吧。”

何可梁向他注目,脸色铁青道:“倘若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还要阻挠?”

史承戟微一沉呤道:“请恕承戟不孝!”

何可梁“哼”了一声,道:“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动,刀光闪闪顿时舞成一个光圈向史承戟身上扑来。史承戟伸手后推,将东莪推开一步,自己提刀迎上,与他斗在一起。

他敬何可梁为师,心中已自怀了怯意,刀锋不敢直砍,只一味斜挡过去。何可梁看出他的心思,故意刀刀劈面而下,只对着史承戟的要害砍落。不过他对承戟确也是心怀爱护,只盼他是一时迷了心智,总有回心转意的时候。因而他手中刀式虽猛,劲力却弱,这两人各怀心事,居然勉力打平。

小庙狭窄,史承戟守多攻少,只死死守在东莪与何可梁之间,何可梁久战不下,烦躁起来,向一旁的东莪看了一眼。他这一分神,却见史承戟刀光霍霍猛地递到了眼前,他大惊后退,挥刀格开,却已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持刀站定,史承戟看他住手,便也跃开一步。何可梁定了定心神,细看眼前的形势,他的武功虽较承戟为高,却也多半只是胜在经验而已。但他终究已过五十,承戟却正当壮年。倘若继续与承戟这般缠打下去,时间一长,他却极有可能要败在年纪上。唯今之计,看来定要先尽全力制服承戟,方能再图后续。

何可梁主意已定,当下皱眉吐气,再次纵身而上,这次刀刀进逼,毫不留情。史承戟顿时被这刀光围的透不过气来,只得拉着东莪在小庙间穿梭躲避,一时间,火星四溅,只砍得这小庙的立柱上尽是斑斑刀痕。

何可梁却意不在他,找到了一个时机,见承戟闪避,正中他的下怀,他轻喝一声,手中大刀已向退至角落里的东莪劈落。东莪在一旁看他们对战,一直心乱如麻,此时待见到刀光才反映过来,却为时已晚,她本能惊呼闪躲,刚刚侧开身子,只听得一声极疾的风声带过,一个东西自她身后而来,打在何可梁的钢刀上,将刀锋微微打偏,那东西落到地上,溜溜直转,竟是一粒小石子。

何可梁一怔之下,手中大刀方向虽偏,落势却未减。刀尖仍然抵到东莪的肩骨,划出一道深痕。东莪剧痛之下,背触土墙,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肩膀,顺着右臂滴落在地上。东莪伸左手扶肩,不住喘息,抬眼看向何可梁。何可梁与她目光相碰,心中不由的一软,但他的脑中却又随即想起平生恨事,对满人的痛恨瞬时覆盖一切。

他暗自咬牙,手中的大刀带着风声再动,将东莪全身笼罩在刀光之下,史承戟见到情况紧急,急的不顾一切,自后扑上,已将何可梁的手抱住叫道:“师傅……”。

何可梁用力抽手不出,道:“你再不走开,莫怪我无情。”史承戟只不答话,右手反扣,竟去握住那刀锋,刀刃何等锋利,他的手掌顿时血流如注。何可梁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史承戟不去答他,向东莪回身大叫:“你还不快走!”东莪目瞪口呆,看着他的手指缝里喷落的鲜血,却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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