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比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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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比昙花-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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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提二人互望,均觉对方目光中尽是忧色,只一个夜晚而已,眼前的东莪竟有些让人无法分辨了。

济尔哈朗身为开国重臣,又是当今皇帝顺治的叔父,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位极人臣,住所自然也是极尽奢华。亲王府闪亮的红漆大门外立有一对汉白玉蹲狮,府门面阔三进,上盖琉璃瓦单檐歇山顶,下是如刀削般平整,全都一样大小的青砖铺就,前有五层青石台阶,气势非凡。

自从他于五月因病革去职务,在家休养以来,本来已拒去一切访客。可是这日,他的府中早早便有太医出入,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天还没亮透,府外已聚集了数俩马车,各个官员纷纷递贴问安,上门探望来了。

王府之中既要接待来客,又要安排医药等琐事,只忙的院里各人往来不断,手忙脚乱。主事的是一个名唤张量的体胖男子,他四十上下,面圆短须,正拿着一块绸帕不停擦拭脸上如雨般淌下的汗珠,一边极力压低声音道:“轻些轻些,你们要脑袋不要了?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不知道老爷病着吗?”他转眼看到一边的几个侍女,又急道:“你们倒是快一些呀!里面等着呢!”那两个侍女手拿托盘,听了他的话,慌忙快步往里院去了。

她们走到一个墙角,忽然自墙那边转出一个黑衣人,在她们颈后横掌一切,这二人立刻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边上的另一个黑衣人,忙接过她俩手中的托盘。这两人将这二个侍女拉到一边的小房里,关上房门。过了一会,自这小屋中走出两个侍女打扮的人来,她们反手将小屋关好,手拿托盘互望一眼,朝里走去。

她二人刚走出几步,迎面一个侍女已跑了来道:“还不快些,屋里等着换帕子呢!”二人忙低头应了,在她身后跟随。三人走了一会,进到一间大屋之中,这屋内进深三间,每个门厅均挂有厚帘,因而光线十分昏暗。

那两个侍女走到第二个门帘之外,便被示意停步,站在一旁,另有侍女接过她们手上的托盘,自去里间忙碌。二人站了一会,接过空盘,走出屋来。在门外稍稍一顿,依旧朝原路返还,别人也不去注意她们。二人转到一边,四下张望了一会,其中一人轻声道:“格格,现下你有什么打算?”说话的人轻抬面孔,脸上凹凸不平,但似敷了与面色接近的东西,看来并不刺眼,正是阿提。

另一人也面敷有物,脸上木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灵动不定,在阿提脸上停了一会,道:“我要回到方才那屋里去,他一定在里面。”却是东莪。

阿提道:“时间久了,就怕被人让出来。泰尔奇便在侧墙之外,可是真有什么事,他也一时近不了身。”

东莪道:“难道你真以为,我只为了看他一眼而来的么?”阿提听她语调不平,只得不再做声。东莪道:“你出去吧,我一个人,也容易脱身些。”阿提摇头道:“不,我决不会让格格一人冒险的。”东莪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两人再次向那个大屋靠近,这里院好似只有一些妇孺进出,这些女人个个神色慌张,满怀心事,便是见到这两个侍女走动,也没有人多看她们一眼。因而二人毫不费力,便又寻回到了大屋之侧。

二人围着大屋走了一圈,只看到一个小小侧门,可是手推不动,想是里面上了锁。二人无法,只得再往回走,刚要转过墙角,却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隐隐带着人声传来,二人只得在墙边的灌木丛中一躲。刚刚藏好,便听几人匆匆忙忙的走过,一个男子声音道:“你快去把屋里的下人全打发了,里院不能留一个侍女、守卫。”另一个人应道:“是,是”,二人转眼便走了过去。

东莪二人自灌木丛中站直身子,还未及说话,却听身后“吱呀”一声,那道方才锁着的小门,正向外开出,一个中年妇人迈步出来,与她二人打了一个照面。阿提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在她胸口轻击,那妇人一脸错愕,声音都未来的及发出,已向后倒下。

阿提与东莪二人忙将她拉进小门内,随手关好门。这小门之内是一个窄长的通道,尽头却有一排衣柜层层相叠,再向里转便是一个小间,由一道硕大的屏风与相连的正房那边相隔开来。

阿提将那妇人放在门边,又解下她身上的腰带将她双手反绑住,再用帕子塞在她的嘴里,这才回头看向东莪。只见她立在走道尽头,目不转睛的朝屏风那边看着。阿提上前探身,只见眼前一张巨大的六叶折立双绣大屏风,上面绣有山川河流等复杂图案,透过它却依稀可见屋里另一边的情形。

屏风正对几扇长窗,窗上一排密密的竹帘低垂,只透入几缕微光射在窗前的地面的地毯上。室内光线昏暗,药味浓重。大屋的一角有一张大床,此时正有一人弯身向床内,只听得“悉悉”声响,这人正扶着床内之人起身。

这时自外走进一名男子,轻声道:“王爷起了么?”床边之人“嗯”了一声,那男子又道:“内院里的下人已全都退到外院去了,这房里也只在最外屋留了两个丫头。宫内传来消息,出了东直门已经有一会儿了,可能转眼既到。”那床边的人道:“你把人手调配好,王府四周都不可疏漏,但也不能太过招眼”,这人应了,退出屋去。

这说话之人又道:“阿玛,你重病在身,还是不要起来迎驾了。”自床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重重喘气,过了一会才道:“身为臣子的,没有这样的道理。”

床那边过了许久,方才见到那人扶着一个老者起来,正要帮他穿上官服,可那老者忽然喘息起来,整个身子慢慢缩成一团,任那人在他背后重拍轻捶也毫无帮助,看那老者的情形实在是痛苦万分,他身旁的年青男子慌了手脚,只得扶他在床沿坐下。

那老者气喘如牛,又过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他就着身旁那人递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停了一会才道:“快……快帮我穿好衣裳。”

便在此时,屋外已有人声响起,耳听得门外靴声橐橐,有人已向内快步而来,转眼之间,一人走进屋里。暗光之中,东莪二人看不清来人面貌,依稀只见此人一身黄色长袍,快步走到床前,向看到他时已慌忙站起的二人说道:“六叔快快躺下,身子要紧。”那老者声音哽咽道:“要皇上亲临探视,老臣实在是愧不敢当。”老者身旁的那个青年人忙曲膝跪下,叩首道:“小臣济度代家父叩谢圣恩。”

阿提只觉手心出汗,不由自主向身旁的东莪望去,却见她目光闪动,双唇紧闭,如石像般凝立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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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风雨炼微尘 第十三节 相见(下)

只听那济度道:“这屋里太暗了,待小臣叫人进来打开窗幔吧。”顺治道:“不是说六叔的病,不能见到强光么?还是算了。”济度答道:“是,那小臣让下人点烛火进来。”他安顿老者趟下,这才转身出屋。不一会,便有人拿进几支烛台,分别放在小桌与茶几上,屋内顿时亮堂起来。

阿提伸手出去握住东莪的右手,微微用力,东莪转身回望,朝她注视一会,方才随着她退后一步。二人在屏风之后,又身处阴暗之中,因而她们可以看到外间光亮的地方,而自亮处却是无法察觉到她们的所在。

只见那边几个下人在屋里端茶点灯,忙碌了一会,那济度才和他们一同退出屋去。顺治便坐在大床旁边的一张紫檀木软椅上,他身旁的桌上就放着一盏烛灯,烛光浅浅的打在他的脸上,只见他面色瓷白,面容较瘦,眉宇间有些忧愁之色。他看向床中道:“六叔今日可有好些?”

床上老者道:“幸得皇上垂爱,昨日夜里还特地为老臣传来御医,今儿个已缓过来了。”这人歇了一歇又道:“皇上日理万机,还亲来探视……老臣身受三朝厚恩,却未及报答,如今更是年老体衰,无力为皇上分忧,实在是思之有愧!”说罢,声音哽咽,轻轻抽泣起来。

顺治双眼含泪道:“六叔还是好好将养身子要紧,来日方长。”那老者又道:“老臣时日无多,恐怕……恐怕不能在皇上身边尽忠了。”他说话本就缓慢之极,此时更是声音顿滞,说完这话,已是泣不成声。

顺治不觉泪流双颊道:“六叔一定要好起来,六叔不是曾说过,要助朕取云贵,殄桂王,统一四海的么?”那老者泣道:“老臣何曾不是这么想着,能陪伴在皇上身旁,为您分忧……可是,只怕……”顺治伏身向床里,与他伸手互握,双肩抖动,一时间悲伤难抑。

隔了一会,才听那老者悲声渐止,叹道:“这些日子没见,皇上好似又有些清减了。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切要保重龙体。”顺治轻轻点头,他又道:“如今大清百业待兴,皇上诸多劳累,可要好好调养生息。”

顺治以锦帕拭泪,慢慢坐直身子道:“自六叔因病辞朝以来,朕近日时常为政事烦忧,如今前明余孽刘文秀遣其将卢明臣等分兵犯岳州、武昌,朕虽已派任苏克萨哈前往剿寇,可是战报迟迟未至,使朕难得安稳。”说罢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老者喘息道:“皇上不必太过焦虑,大清有上天庇佑,皇上洪福齐天,用不了多久,必会有佳音传来。”

顺治道:“近日,朕常常回忆起当年入关时的情形。咱们满人入主中原以来,虽说战乱杀戮,在所难免,可是……要巩固政权,却势必要进行更大的征战。近日鳌拜上报的处斩长卷,却总会看的朕心中发怵……”

那老者道:“皇上所说的,是罪处逃人的奏折吧!皇上能这般体恤民生疾苦,实是大清之福。可是……恩威并重,方是治国良策。逃人令虽确有严酷之处,可却是眼前治理天下,不可或缺的法令。皇上宅心仁厚,可以等到将来……全国战事平定,万民归心之时,再予以减缓。”

顺治背负双手,站起身来,在房中走了几步,并不答话。那老者歇了一歇又道:“一个王朝更替建立之初,民心总会有怀旧心念。皇上亲政以来,为百姓所想所做的种种宽厚政策,确是令民生受益匪浅,百姓无不称颂……皇上仁孝感天,实是天下之福!”

顺治道:“可是仅逃人、投充两项,你可知道杀了多少人么?这两项环环相扣,累及无数百姓。朕当年初见实行此政,心中便曾想过,有朝一日,必要减灭这几项暴政,可是这么多年来当庭商议,却总是无法如愿……”他轻轻叹气,走到桌边的烛灯前停足,看着跳跃的烛光沉默不语。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那老者凝思片刻方道:“老臣知道皇上不喜欢听到他的名字,可是……说起眼前之事,却不得不提到他……他当年以定策元勋自居,所有国策政务,均由他一人定夺,致使如今有这许多让皇上烦恼之事。他对前明降官以原职任用,又制定众多强权措施,这其中的种种隐忧,这些年确是渐渐显露出来了。”他停了一停又道:“只怪老臣当年未能与他当庭抗争,实在有负太宗之托,老臣念及往事,总是痛悔不已。”

顺治回身看他道:“六叔言重了,那是他只手遮天之时,并不是六叔的过失。”

老者道:“这人怀抱奸诈,存蓄异心,而且欺藐幼主,实在是大逆不道。可是皇上待他却如此宽厚,不但为他修正墓穴,还命人看守,此等皇恩,他地下有知,必会愧疚不已。”

顺治道:“哼,他入关立都,功劳终究是有的。只是心怀叵测,实在是杀戮过众了。而且事事唯我独尊,朕受天命所托的一国之君,他却自持有功,不将朕放在眼里,如今想来当时曾受过多少藐视羞辱,真是难以记算。朕每当思及往事,总好似又看到他那轻蔑的神情,心底的厌恶之情犹胜从前。彼时他大权在握,不要说你们,便是朕若是稍有异动,只怕早就被他杀了。”

那老者道:“皇上所言极是。唉,那时的情形确是无奈之极,想当年那些随太祖帝南征北战,浴血奋战的功臣,只要是不依附于他的,轻者削官入狱,重者性命不保。老臣空有满腔对大清尽忠之心,却摄于他的淫威之下,不得不韬光养晦、忍气吞声。像索尼、鳌拜这些与老臣有同心同愿的人,在那样的环境下也只得这般自处。皇上那时年幼,他自然更不放在眼里,皇上所受的屈辱只有比我等更甚。”

顺治道:“那段日子实在是……有很多凶险。朕日思夜想的,无非是怎样方能与他抗衡,不但要削了他的兵权,罢他摄政之位,还要推他出午门斩首,方能消我心头之恨。后来他能那样病死在床塌上,已经是大幸之命了。”

那老者道:“可见天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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