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只合江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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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人只合江南老-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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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夜晚,天冷夜清,月寒霜满。然而彼此的心中,却是醉红烛影,淡白梅香。

盈香和绿湖想是早已睡下了,屋子里静寂一片。我小心地打开了门,蹑手蹑脚朝床边走去。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呆呆的怔住了。

这漫天漫地的木花,便仿佛世上最绚烂的烟火,浓烈地绽放在青色的夜空中。浅白、淡紫、幽蓝、碧青……是天上的云霞,光华灿烂;是春天的水色,明净张扬。草色绿堪染,桃红烟欲然。这样的美、这样的美……美到如此温暖安静、如此潋滟奢侈。

不知不觉间,我眼中已盈满了泪,缓缓回头。朱高煦正斜靠在门边,朝我眨了眨眼,灿然微笑。

我低声道:“二哥。”

他只是微笑的看着我,柔声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忘了吗?”

生日……生日……

是的,忘了。早就忘了。

可是,这样的惊喜,却让我连嗓子眼儿都开始发酸,很不争气的落下了泪。缄默着、安静的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拥抱住了他。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叹道:“傻瓜。”

温柔地将我拢在怀中,轻声道:“许个愿罢?”

我微笑着,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悲伤。”

既知你心如磐石,我意又复何求?人生事,本来,自是不如意十之八九。然而此刻,我却是如此的满足、如此的幸福。

云海苍茫、漫天花海之间,我在他的怀里,轻轻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是个梦,就让它,能永远这么纯净、这么温暖、这么轻柔的做下去吧。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木花……木花……这是世上最美的花,也是最懂得我的花。

他的身上,有青草的馨香,这熟悉而甘美清冽的气息,扑进我的心里,在这瞬间,如一朵花,盛然开放。

人间静好,但愿……与君永久。

燕飞人静。庭院幽深。

天地之间,缓缓静落了下来。

玉笛声沉,楼头月下,天上人间。

第六卷 五十、痴缠(上)

泛泛绿池,中有浮萍。

寄身流波,随风靡倾。

芙蓉含芳,菡垂荣。

夕佩其英,采之遗谁。所思在庭。

双鱼比目,鸳鸯交颈。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知音识曲,善为乐方。”

我微笑着叹了口气,放下这张诗笺,又随手拿起了第二张。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妍姿巧笑,和媚心肠。

知音识曲,善为乐方。

哀弦微妙,清气含芳。

流郑激楚,度宫中商。

感心动耳,绮丽难忘。

离鸟夕宿,在彼中洲。

延颈鼓翼,悲鸣相求。

眷然顾之,使我心愁。

嗟尔昔人,何以忘忧。”

而这,就是最后一张了:

“朝与佳人期,日夕殊不来。

嘉肴不尝,旨酒停杯。

寄言飞鸟,告余不能。

俯折兰英,仰结桂枝。

佳人不在,结之何为。

从尔何所之,乃在大海隅。

灵若道言,贻尔明珠。

企予望之,步立踯躅。

佳人不来,何得斯须。”

俯折兰英,仰结桂枝。……嗯,你倒是颇有闲情雅致呢。

我微昂着头,浅浅微笑了起来。

唉,企予望之,步立踯躅。

我们都是一样,一样的等待,一样的企盼。可是,那相聚的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够来到?

我低低叹了口气。将诗笺收起。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忽然门被“砰”地一声撞了开来。我一惊,抬眼望去,却是咸宁正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嚷道:“姐姐,你一定要救我!”

我蹙眉笑道:“出什么事了?”这个小女孩,都长这么大了,还是这么一副咋咋呼呼地样子。

她脸上尽是愁容,苦着脸道:“父皇要我出嫁!”

我一怔,继而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咸宁如今已经有十九岁。在古代。也算是个大龄女青年了。然而一则徐皇后离世后,朱棣对儿女之事也不甚上心;二则国事繁重,永乐七年四月,一直与朝廷有龌龊的蒙古本部鞑靼公然作乱,杀害了明朝使节郭。从而引发了大明王朝对鞑靼的北伐,这场战争从永乐七年一直打到永乐八年。朱亲自带兵作战,将鞑靼打地一败涂地。直至将可汗本雅失里一路追至斡难河,太师阿鲁台称臣方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从永乐五年即开始的迁都计划。

当时明朝的防御体系中,负责北方防御的主要就是燕王和宁王二人。如今燕王朱来南京当了皇帝,宁王朱权又被朱棣发配到南昌。北方空虚,边境动乱。朱因此决定迁都北平。并于永乐五年陆陆续续的开始了前期的准备工作。

这样一来。这个小公主地终身大事也就这么被耽搁下来了。一眨眼,我已二十四岁。而咸宁,也已经十九岁了。

想人家永乐元年出嫁的安成公主,如今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妈了。

只是——想起了常宁,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黯。

“姐姐,”常宁在我身边坐下,皱着眉头道:“我不要嫁人。”

我侧脸微笑,低声道:“傻孩子,为什么不肯?”

她低垂着眼睛道:“我不想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即便要嫁,我也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可以。”声音中有孩子气的倔强。我摇头微笑,道:“你心中有喜欢的人,是么?”

她眼中起了晶莹地光芒,点头道:“是的。”

我道:“是谁?”

她仰首遥望着天空,呆呆的出了神,良久,方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还记得宋家姐夫的弟弟么?”

我心中一动,低呼道:“是宋瑛?”眼前出现了一个憨实地身影,脸上的笑颜,却是异常地诚挚。微笑道:“那是个好孩子。”转头看向她,柔声道:“你若喜欢他,为什么不跟皇上去说?”

她撅起了嘴道:“父皇那牛脾气,跟他说顶什么用?”朝我调皮的眨了眨眼,道:“所以我就悄悄的溜了出来,叫他找不到我。好趁早死了这条心。”说着,得意的笑了起来。

我摇了摇头,正欲说话,院外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二人都是一惊,咸宁急道:“怎么办?”我伸指嘘了一声,指了指房门。她点了点头,一起身便急步冲了进去,将房门紧紧关上。

我吁了口气,转过身去。只见从门外又进来一人,却是安成公主。

多年未见,如今的安成,经过了大西北生活的磨练,依然苗条美丽,身上却又更多了几份泼辣英气。看到了我,眼圈一红,奔了过来,嚷道:“以宁!”

我心中激动,拉住了她的手,低呼道:“你怎么回来了?”

她眼中有泪,哽咽道:“若不回来,我还不知道宫中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打量着我,怔怔落下泪来,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父皇他就这么狠心!”

我微笑了起来,道:“你别难过,我很好。”

她垂泪道:“母后死了,常宁死了,大哥的腿残了,如今你又成了这个样子……”跺了跺脚,道:“我只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帮不上忙!”

我轻轻拉住她手,低声道:“人生无常,谁又能预料到将来会发生什么呢?”朝她宽慰地笑了笑,心下却也难免感伤。

二人一时黯然无语。我忽地心中一动,问道:“你怎么回了南京?是因为咸宁么?”

她一愣,继而怒道:“可不是为了那小妮子!”

我奇道:“怎么这么快你就得了消息?连咸宁自己也才刚知道。”

她顿着脚,嚷道:“她自然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们家那个傻弟弟宋,为了她这么多年都不娶,为了她得了多深的相思病!”

我瞠目结舌,只觉心中又是迷惘又是惊讶,道:“别急,你慢慢说。”

她蹙眉道:“宋瑛今年都二十岁了,给他说了多少个好姑娘,美若天仙的有、秀外慧中的有,你说活泼好动的吧,自然也是有的。可他偏偏谁都不要,个个看都不看,直接拒绝。我就问了,你到底要什么呀?人家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说了,原来是喜欢上了咱们家的小咸宁。我说那好办呀,咱就带你来南京,跟父皇一说不就完了?咱们宋家是侯门,既然嫁了一个公主进来,就不怕再嫁一个进来。我带宋瑛来了南京,跟父皇一说,父皇就肯了。可谁知咸宁这小妮子,居然不声不响的就跑了!真不知她玩的什么鬼花样!”

第六卷 五十、痴缠(下)

叽叽喳喳的讲了一大堆,我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什么?”

我捂着肚子大笑道:“他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说着,朝身后嚷道:“咸宁,快出来吧。”

话音未落,门已打开。咸宁从里面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神色有少见的忸怩,小声叫道:“姐姐。”

安成睁大了眼睛,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笑道:“她以为皇上要将她许给别人,正准备逃婚呢!”

安成大愣,随即明白。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轻快的笑声,惊起了一地落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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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里的丝竹之声隐约传来。我在街旁随地坐下,捶着自己酸疼的双腿,遥听着这缕缕箫音、阵阵笙歌鼎沸,独自微笑。

今晚,是咸宁和宋瑛大婚的日子。

皇宫里,应该又是一副热闹无比的景象了罢?

水满池塘花满枝,最是人间欢悦时。

我笑了笑,收拾着画具站了起来。

一抬头,却发现眼前是一个白衣翩然的身影。道衍正平静地站立在我身前,沉默的看着我。

我微笑了起来,轻声道:“师傅。”

晴川落日初低,白云千里万里。

深秋的傍晚里,二人缓缓漫步向前,都是静默不语。

道衍——哦不,如今,该叫他姚广孝了。

朱棣取得了帝位后。恢复了他的原名。并赐予他香车宝马、美女金银,然而,出乎人意料的是。姚广孝什么都没有要。

他依然是那个沉默寡言地白衣老僧,光着头去上朝,住在寂静地寺院里,吃着最粗糙普通的饭食,穿着僧服,身旁。也从不需要人伺候。

一切富贵荣华、一切奢侈享受,他统统不要。

在外人眼里,他是一个古怪又孤僻的老人。

然而,我明明可以感觉到,此刻走在我身边地人,他的心里,是怎样的落寞孤寂。

街落上的阳光,一点一滴的溜走了。从房子里缓慢的燃起了一盏一盏地灯。有橘黄色、有淡白色、也有亮丽的银红色。

世上最温暖人心的,只怕便是这人间烟火了。

我侧着头,嘴角莞起了一丝清冽的笑意。

姚广孝似乎不经意的转过了头来,低声道:“这段时间。还过的好吗?”

我停下了脚步,安静的看着他。微笑道:“很好。”

他蹙着眉,也是微笑,道:“这样的生活,也只有你才这么处之泰然。”语气温和,仿佛是对家中地稚子说话。

我心中微软,脸上却仍是笑意盈盈。

二人继续朝前走去,他叹道:“你心中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我,是么?”

我低声道:“是。”

他道:“那为什么不问?”

我笑道:“师傅若是想说,自然会说。”

他笑了起来,隔了片刻,才道:“你猜的对。”低叹道:“那个人,的确就是以柔的母亲。”

街上寂无人声,空旷静默。天边余光昏暗,怅惘寂寥。他道:“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洪武十二年。那时候,我二十四岁,而她,只有十四岁。正是花一样地年纪。”他的语气淡然,却温柔,“我和同伴一起来到南京,身上地盘缠用光了,便在街上卖字画。她和你母亲一起,伫足在我的摊子前。她没有你母亲那么美,却清淡得象天上的云烟,干净的象秋天的湖水,明亮如晨曦。气若柔兰,婉若轻云。是用任何词语都无法描述的皎洁容华。”

“她问我,这字画怎么卖,而我,竟只会楞楞地看着她,忘了该怎么回答。”他轻叹了一口气,满足而绵长,“她几乎每日都来,起初都与人结伴,到后来,就是独自前来。我们不怎么说话,她每次来,也都是买了一副字画便走。然而我想她一定明白,她买的字画,字字句句,我所写的,都是为她。”

他沉默了下来,四周一时寂寂。我低声问:“后来怎样?”

“后来,忽然间,她就再也不来了。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百转千回,心中反复出现了许多念头。她病了吗?她生气了?还是,她出了意外?我明知道她是公主,尊贵至极,身旁总有人守护,可我管不了自己。我见不到她,就什么事都做不了。我从小饱读诗书,满怀报国之志,对这些儿女之事向来不屑一顾,可是遇到了她,才明白……什么叫做情不自禁。”

他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我等啊等,等了十几日,终于有人来了。却不是她,是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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