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只合江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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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人只合江南老-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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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燧大笑道:“犯上之罪便是犯上之罪!我老三这一生谨小慎微,尚且被人说是谋逆,今儿便也***谋逆一回!”拔出剑来,道:“二哥。四弟。咱们终究还是大明的好男儿,是父皇的亲儿子,是也不是?”

朱高煦眼中露了赞赏之色。微笑起来,道:“是。”伸出手来,朱高燧、朱高爔举手与他相握,三人心中都是豪迈悲壮之情顿起,仿佛那许多年之前,在沙场之上拼死征战一样,再无他念。

三人仰天大笑,均是持剑在手。那守卫们都是吃了一惊,全神皆备,然而心中却是惊疑不定,眼前这一人虽是僧人打扮,可其余二人都是当朝天子的亲弟弟、贵冑至极的王爷,又怎能与其真起冲突?

朱高煦却不管他,挥一挥剑,道:“咱们冲进去!”一马当先,朱高爔二人也随后跟去。

宫门外哗啦啦一声,冲进一大群人马进来。那守将凝神望去,为首之人是明将装扮,只是不识,忙道:“来者何人?”那人大笑一声,道:“又何必管这许多?”手一挥,身后诸兵士都冲上了前来,这些人都是甲冑齐全,又是早有准备,哪里是这几百个禁军所能抵挡得住的?

朱高燧道:“二哥,是你地人?”朱高爔道:“我二人一直被大哥软禁在府中,出不得门。若不是搬了属下过来,又怎么来得了这里?”虽然口中说话,脚步却是不停,不一刻之间,三人就已进了乾清门。

这一下四处奔走,然而到处却均是空空荡荡,朱高煦急道:“会在哪里?”

心中焦急,大喊了出来。

一人轻声道:“二哥哥!”声音轻柔,然而三人都是心中一喜,霍然回头,只见站在殿门一侧地,正是咸宁!

朱高煦心中狂跳,奔上前去抓住她手臂,道:“宁儿,你嫂子呢?”

咸宁眼圈一红,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轰然一声,几人心中都仿佛炸开来一般。朱高燧只觉心中微痛,上次与以宁相见还是永乐二十一年地大祀之时,难道这么快,奇#書*網收集整理就已天人永隔?转头看向朱高煦,他已嘴唇发白,朱高爔站在一旁也是神情恍惚。

眼前的木花田似乎永无止境,这一路也并不见得多长,然而在朱高煦的心里,这一趟,竟漫长的仿佛走了一生。

那路的尽头,是一个人呆坐在地上的身影。

木花儿落了,满地缤纷雪白。而静静躺在那里的,就是她。竟是她。真是她!

席地而坐地朱高炽缓缓回过头来,连目光都似乎呆滞了。朱高煦也只是看着他,彼此的心中,再无悲无忧,麻木一片。

那颗心,从此只是麻木了。麻木了。

朱高炽静默地看着朱高煦,良久,微微一笑,道:“她死了。”

他的眼里再也没有了泪,空洞洞的找不到一丝一点的感情。“她一直在等你。”他笑,这笑容却是凄凉而悲怆的,“可是,她永远都等不到你了。”

朱高煦咬紧了唇,慢慢走上前去,伸手揽过了以宁。她的眼睛闭着,脸色苍白,神色平静而安详。

——便仿佛只是沉睡过去一般。

第六卷 六十七、离散(下)

在一旁的咸宁低声道:“二哥哥,带嫂嫂回去罢。”前来,此刻众人才发现,她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刚刚出生的孩子,脸色粉嫩,正甜甜地、安静地沉浸在梦中。

朱高爔轻声道:“这是她的孩子?”

咸宁点了点头,道:“嫂嫂说,叫她木。”她的眼中含泪,面容却是沉静。一夜之间,从前那个稚气的女孩仿佛长大了许多。

朱高爔默默地伸出手来,接过了她。他的手指微凉,然而怀抱住孩子的双手却是坚定有力的。

木……木……她在安静地沉睡,然而仿佛知道自己正在叔叔的怀中,下意识地抿了抿小小的嘴角,脸上流露出一个模糊的、天使般的微笑。

忽然间,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总是抿嘴微笑的女子、站在晚风中昂起头来,清冽的眼眸含笑凝视住他,脸上是倔强又柔和的笑意……她生气的时候会微笑、难过的时候会微笑、悲伤的时候会微笑,就连哭泣,也是带着一丝恍惚的笑意。

许多年以前,他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个承诺。即便他已皈依佛门,即便他已知道一切再无可能。

他只是放不下。他只是忘不了。

那夜在杭州的赵府中,他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那一刻,周围地嘈杂仿佛都已凭空消失,他终于忍不住、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眉睫,她的面容,淡泊而温暖。

那是此生,最后的触碰和记忆。

原来,从此后,就是永不能再见!

疼痛排山倒海般地袭来。他的眼眶中。不知不觉间已盈满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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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对周遭的一切却是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怀里的以宁。一双眸子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华,只是炯炯地黑,黑到深不可测、黑到暗淡破碎。

她地胸前挂着一只香囊——似乎从前她并不喜欢这样地东西。他无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它,然而,脸上却是微微一怔,将它拿了下来。轻轻打开。里面,竟是一只破碎的玉镯!已经成为碎片的玉镯儿,被她精心地、细细地拼凑了回来,做成大小刚好的香囊,挂在胸前,挂在离自己的心,最近的地方。

天色渐渐地暗了,那些碎片中的木花儿。在暗夜中。顾自闪着幽幽地光。仿佛是谁的眼泪,素白而寂静。

他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痛哭出声来。他不能、不能。也不舍,就这样让她离开。

可是他没有法子,有什么法子?为什么等到再见,却已是死别?

为什么老天竟这么残忍,竟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让他们相见!

离开乐安去北京的时候,正是她、是她为他整理好了行装,站在门口微笑着送他上路。挥别的那一刻,又怎能想到,那一别,从此就是参商永隔。

咸宁低声道:“这些画,是我从嫂嫂的房子里找出来的。想是这些日子闲暇时画的,二哥哥也拿回去罢。”

朱高煦抬眼,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心似乎又象被狠狠扎了一下,森冷而疼痛。

那是南京汉王府后院地小路、亭子、满园地木花……

那是他的面容、他的笑颜、他地背影……

那是杭州,世上最美的人间天堂……西湖……

那是德州城外,在夜风中昂首微笑的人,笑意清越昂扬,她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淡淡……

……

那是风雪之中,两个人相依相偎的身影……

那是……

……

心中的疼痛再也无法抑制,翻江倒海、翻江倒海……他只想大声痛哭,就如同小时候,失去了最疼爱他的奶娘,那一次锥心的痛哭。然而他哭不出来,声音只是哽咽到嘶哑、心痛到流血……原来痛到了极致,痛过了自己所能够的承受,竟是如此生不如死。

他一直那么自信,他知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爱上他。会真的爱上他。

他一直在默默地等待,他知道她放

他可以为她留下她和别人的信物;他知道她忘不了,她去杭州和曾爱过的人再相见;他明知道他们之间只剩了十五年,那么,什么帝王之位、什么储君之争,他都可以洒脱地一一丢下……可是现在,为什么他竟连她也要丢下?为什么竟连十五年也不可以?!

他愿意用尽一切去换取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多一分、多一秒、多一刻……也好,可如今,竟是这样的结局。

可是,他终究还是不悔。

不悔。

如果,会有下辈子,可不可以,让他们早一点相爱?至少,不要再让彼此耗费那么多、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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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熙元年五月,北京。

皇帝朱高炽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寝宫之内,月色沉沉笼罩,整个皇宫肃穆而冷清。

在这里生活,已经这么多年了,却从来没有这一刻,四周是如此的漆黑而寂静,仿佛周遭的人全都死去一般。

朱高炽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冷的光,脸上却浮现起了一个凄凉的微笑。

“父皇。”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恭敬地站立在床榻之旁。“请问父皇找儿子来有什么吩咐?”

朱高炽微微颔首,只是淡淡微笑:“朕只想问你,朕还有多久可以活?”

朱瞻基脸色微变,却仍是恭谨地道:“父皇英明神武,自然可以千秋万岁。”

朱高炽微哂:“你说这些话,居然也能脸不变色心不跳。”他失声笑了起来:“基儿,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朱瞻基神情有刹那间的慌张,随即镇静下来,低声笑道:“父皇此话怎讲?”

朱高炽笑而不语,良久,方叹道:“大事如若准备已了,就放朕早日去罢。”

朱瞻基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站直了身子,双唇微抿:“父皇的丧礼,儿子自然会办的风风光光。”缓缓走上前来,挑眉冷冷道:“原来父皇早已知道了。”声音中还是有一丝的意外。

朱高炽微笑道:“这一招,朕已经在许多年前就用过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沉默地笑了起来:“的确,当日倘若不是父皇教了儿子这一招,儿子又怎么能想到这样的方法?”伸手掀起帐幕,凝视着朱高炽,微笑道:“无毒不丈夫,父皇当年差随人使毒害死了回京途中的祖父,儿子如今也是依样画葫芦而已。父皇不会怪儿臣吧?”

朱高炽静静地道:“生死轮回,朕何必怪你?”

朱瞻基咬一咬牙,低声道:“父皇害死祖父、又夺了亲弟弟的皇位,然则还是一位好皇帝。儿子也在此发誓,此生定会尽力成为一位明君,绝不辱没列祖列宗的脸。”轻轻放下帘子,恭敬地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儿臣告退。”

门开了又关上,一阵风袭来,朱高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当年,的确是他使人毒死了朱棣,也的确是他矫诏当上了皇帝。可他有这么办法?他不能输,也输不起。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绝不能因为朱棣到老了改变主意而失去这一切。绝不能。

可是,他费尽了心机,终于当上了这个皇帝,却又得到了什么?

父亲,他失去了;兄弟,他失去了;儿子,他也失去了;甚至,连最爱的人……他也永远失去了。

他还记得那年,那时候还是建文四年吧?大伙儿从北平攻入南京的前一晚,在离园看着满天流星许愿。他终究还是贪心,因为他许了两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得到这天下……

第二个愿望,是可以牵她的手,共度此生……

他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到底在他心中,哪一个愿望来得更为重要些?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然而一切,却已经太晚了。

第六卷 尾声

熙元年,也就是公元1425年529日,皇帝朱高炽由于猝死于宫内钦安殿。死后被为孝昭皇帝,庙号仁宗。在位仅仅一年。

同年六月十二日,太子朱瞻基即皇帝位。次年改元宣德。是为明宣宗。

仁宗、宣宗两帝执政年间,国家昌盛太平,百姓生活安定,延续并发展了自朱元璋、朱棣以来的繁荣强大,是为史上著名的“永宣盛世”。这两个年代,是大明王朝最为鼎盛的时期。

宣德元年八月十二日,锦衣卫诏狱中。

朱瞻基站在门前,凝望着正端坐在狱中的那个人。

二十二年。

他和父亲朱高炽用了整整二十二年的时间,才终于把他搞垮,才终于让他成为了他的监下囚。

他想笑,然而却觉得落寞。

也许,失去了此生最大的敌人,真的会让人感觉寂寞吧。

他静静地开口:“把门打开。”

朱高煦盘膝坐在地上,缓缓睁开眼睛。是长久的沉默,二人彼此凝望,眼光都是冰冷的。

“叔父,”朱瞻基终于微笑地道:“朕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安和地蹲下身子,正视着朱高煦:“朕没想到的是,这么快,你就已经败在我的手下。”

朱高煦平静地笑了起来:“要杀就杀,我朱高煦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朱瞻基摇头微笑:“不,朕现在还不会杀你。”他脸上带着淡笑。“你知道朕的手下现在在做什么么?他们正在找你地女儿,你心爱的女儿。”他笑得似乎很开心,“你觉得朕会怎样对她?”

朱高煦的微笑讥诮:“小人之心,本王无法揣测。”

朱瞻基纵声大笑了起来:“小人?”他冷笑:“不错,我就是小人!你输了,就是因为你不够狠!现今我赢了,我就是皇帝,还有谁敢说我是小人?”他脸上的笑容阴森而冰冷:“我不会伤害你的女儿。我还会以公主之礼抚养她长大。但是。我要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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