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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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春秋-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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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齐笑咪咪地道:“怕什么?反正你娘经常给你缝新衣服。”

赵朔并不知道,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新衣,在婴齐的心中却一直是羡慕和嫉妒的对象。婴齐刚出生之时,母亲便死去了,他三岁时,父亲也去世了,因而他并不曾真的明了母亲这个词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他只是下意识地嫉妒着赵朔,因为两人年纪相仿,赵朔却永远有一个慈爱的母亲疼爱他。

也许就是出于这种潜意识里的嫉妒,他一直带着赵朔胡闹,然后看着他受罚。他感觉到,无论他如何,赵盾都不会真的责怪他,反而对自己的亲子十分苛责。

他并不知这是赵盾心中对于已故的本应是大夫人的二夫人所怀有的愧疚之情。赵盾的母亲是后进门的,却因为身份的原因而成为大夫人,虽然两位夫人一直相安无事,甚至是相亲相爱的,但女子于无人处的辛酸与凄苦又有谁能够明了?

或许就是出于这份负疚之情,赵盾向来对这个幼弟宠溺有加。许多时候他都知道婴齐才是始作俑者,但他仍然惩罚自己的儿子。因为他的儿子与婴齐不同,赵朔是将要继承世子之位的人。赵家的世子,必将在朝中举足轻重,甚至影响整个晋国的时局。

婴齐仍然觉得不满足,又强迫赵朔脱下一只鞋放在井边。此时赵朔只穿着一袭白色的内衣,一只脚穿着鞋,又一只脚则只着了袜子。婴齐将赵朔整整齐齐梳理的头发打乱,将后面的许多长发拉到面前,半遮住他的脸,又自井中打上来半桶水。

赵朔好奇地问:“小叔叔,你到底在干嘛?”

婴齐露出暧昧而古怪的笑,拿起半桶水不由分说地泼在赵朔身上。赵朔冷得一机灵,打了两个喷嚏,“小叔叔,我会生病的。”

婴齐笑道:“你不会生病,你从小练武,如果这样就会生病,只能说明你是个笨蛋。你是不是笨蛋?”

赵朔呆了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赵婴齐笑道:“既然你不是笨蛋,你又怎么会生病?”

赵朔默然,他同样不明白是否是笨蛋与是否生病有什么直接关系,但他一向辩论不过这个小叔叔,他说是就是了。

婴齐将赵朔藏在桃林之中,满面认真地吩咐:“我不叫你,你千万不许出来,我一叫你,你就从林子里跳着出来。记住要跳着出来啊!”

赵朔点了点头,被风一吹,遍体生凉。他冷得直发抖,只望小叔叔的恶作剧快点结束。

婴齐施施然地折回井边,咳嗽了一声,用尽全力大声叫了起来:“春喜姐,春喜姐!”

刚才的婢女急匆匆地从院外跑回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赵婴齐,在婢女的心里,这位小少爷如同是一个小恶魔一般折磨着每一个人。“婴齐少爷,有什么事吗?”

婴齐满面惊惶,手指着井旁的那只鞋,“你看这是什么?”

春喜的目光落在鞋上,她略有些狐疑,“这好象是朔少爷的鞋,主母才命我缝的。”

婴齐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这鞋会在这里?”

春喜呆了呆,忽似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向着井旁奔去。她探头向井中张望,见井中漂浮着赵朔的外衣。她不由地尖叫了起来:“朔少爷落井了!快来人啊!朔少爷落井了。”

婴齐见春喜惊慌失措,向着桃花林中使了个眼色,赵朔连忙自桃花林中跳了出来。每次婴齐带着他胡闹,都是这样暗示他的。

婴齐自后面拉了拉春喜的衣带:“春喜姐,你看这是什么。”

春喜回头一看,只见赵朔披头散发,全身水湿,正向着她跳过来。她一时惊得面色苍白,喉咙格格做响,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直到赵朔一直跳到她的面前,她才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有鬼啊!”跌跌撞撞地后退,向院外狂奔而去。

婴齐见春喜吓得魂不附体,他却乐得前仰后合。赵朔也跟着他笑了起来,他只觉得春喜刚才的脸色比他还象鬼。

两个男孩站在井边笑了半晌,婴齐忽然收敛起笑容:“你在笑什么?”

赵朔怔了怔,嗫嚅着说:“刚才春喜姐真的很可笑。”

婴齐道:“你怎么可以随意戏弄下人?你将来必为赵氏世子,一言一行都关乎晋国安危,怎可如此轻挑浮燥?”

赵朔呆了呆,心想这不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吗?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连忙回头,只见父亲赵盾正满面寒霜地站在身后。他心里一寒,心道糟了,又被小叔叔耍了。他低着头,小声道:“父亲!”

赵盾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赵家几代以来都不曾出过婴齐这般跳脱不羁的男孩子了。赵家世代忠义,自先祖叔带公开始,就一直以忠孝仁义传家,为何到了这一代会出现这么古怪的一个孩子?

他深心里还隐隐有一丝忧虑,等他百年之后,赵家由赵朔来继承,这个孩子太忠厚纯朴了,以他的心智如何才能压得住婴齐。

他的目光自赵朔的身上转向婴齐的身上,他也并不愿多说,只淡淡地道:“你们两个人,到赵氏祠堂去思过,今天一天不许吃饭。”

婴齐呆了呆,许久以来,这种惩罚都只落在赵朔一个人身上,这一次却连他都无法逃脱。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甘心:“二哥,我也要受罚吗?是朔儿把春喜姐吓坏的。”

赵盾仍然淡淡地道:“两个人一起受罚,全部到祠堂去罚跪。”

赵婴齐的小脸挎了下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赵朔忍不住窃喜,是老天开眼了吗?从不受罚的小叔叔终于也和他一起跪祠堂了。

他捻熟地拉起婴齐:“小叔叔,我带你去。”

婴齐忿忿地甩开他的手:“我知道祠堂在哪里,不用你带。”

他率先向祠堂行去,赵朔则兴高采烈地跟在他身后。他并不在意自己受罚,反正他是经常受罚的,但小叔叔却要和他一起受罚,这比什么都让他高兴。

两人进了赵氏祠堂,赵朔便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他一跪下来便低下头,似乎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自己的过失。其实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的,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婴齐造成的,但每次他都在思过。

或者他是太听小叔叔的话了,他这样想。

跪在他身边的赵婴齐却在东张西望。这个地方他来过许多次,每逢过年过节的时候,家里人都会到这里来拜祭先祖。最中间的一个牌位上写着“先祖公叔带”数字,他每次跪下以前,眼睛都会下意识地落在这位赵叔带的牌位上。

据说便是他将赵家带到晋国来。再古远的过去,便不得而知,那时的赵家应是世代生活在镐京吧!但传闻中,赵家是来自遥远的北方,草原之上,也许是有胡人的血统。

他天南海北地想着,目光又一次落在牌位后面的那个七彩陶罐上。无数次,当他跪在此地之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猜想着陶罐之中到底收藏着什么东西。

那陶罐是赵家的禁忌,历来都不曾被打开过。据说先祖叔带公临死以前千叮万嘱,我赵家的子孙定要世代看守这陶罐,切不可将陶罐中的妖物放出。

妖物!这很和他的胃口,这世间无事之时,他亦要惹事生非,何况有这么神奇的一个东西便堂而皇之地被收藏在赵氏祠堂中。

陶罐之中到底躲着一只什么样的妖物?

他推了推身边的赵朔,“朔儿,你看那个陶罐。”

赵朔紧紧地闭着眼睛,这一次他是真的不敢接腔了。那陶罐可非比寻常,如果小叔叔想要打开那个陶罐,他相信父亲一定会用板子重重地打他。

赵婴齐又用力推了推他:“朔儿,你怕什么?看一下又没人会知道。”

赵朔闭着眼睛摇头:“我不看,陶罐里是妖怪,我不敢看。”

婴齐笑了:“我还没见过妖怪呢!你爹我二哥不是最不喜欢怪力乱神吗?怎么他也会相信这个陶罐里有个妖怪?”

赵朔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陶罐一眼,七彩斑斓的陶罐,在上午并不太明亮的阳光下,闪烁着暧昧的幽光。他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不知为何,他小小的心里生出极不祥的预感。那陶罐,似乎被可怕的凶兆笼罩着。

他立刻又闭上那只眼睛,“我不看,我害怕。”

婴齐冷笑,“你真胆小,以后你怎么做赵家的家长。”

这一次赵朔却不愿再上他的当,“你想看你自己去看,你胆子大,以后求爹把世子之位传给你。”

赵婴齐哼了一声:“谁希罕世子之位?我只要自由自在地生活,无拘无束,谁也管不了我。”

赵朔闭着眼睛想了想,忍不住问:“那你大哥要管你呢?”

赵婴齐淡淡地道:“你看我大哥什么时候管过我?”

赵朔觉得婴齐的语气里有一丝古怪的落寞,他认真地回忆,大伯赵同总是出征在外,很少看见他回家,他确是没有时间管赵婴齐的。不过这样不是很幸福吗?小叔叔总是比他要幸福得多,做错了事也没有人责怪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第三部 赵氏孤儿

第一章 赵家的祖祖辈辈(下)

他自己就觉得很悲伤,因为总是有太多的人管他。父亲、母亲、赵家的远亲近亲或者是一些七八杆子也未必能打到一起去的亲戚,甚至连家里的奴仆也总是管着他,干涉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也能象小叔叔一样没人管那该有多少幸福啊!

他忽然注意到身边的小叔叔站起身,他连忙睁开眼睛,见赵婴齐正向着那只陶罐走去。他是真的有些害怕了,小叔叔要干什么?难道他真要打开那只陶罐?

“我赵氏一门,皆不得开启此罐。有违者,天打雷劈。”

赵朔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外,晴空朗朗,万里无云,不会真的天打雷劈吧?

他看见婴齐的手已经摸上了那个陶罐,他连忙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过去紧紧地抱住婴齐的胳膊,“爹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的。”

婴齐眨了眨眼睛,“现在祠堂里就你我两个人,如果你爹知道了,就是你告诉他的。”

赵朔呆了呆,下意识地回答:“我怎么会告诉爹?”他却没有想到为什么一定要打开陶罐?如果不打开,就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赵婴齐的手按在了陶罐的羊皮封条上,两个小孩谁也没有注意到本来万里的晴空正在迅速地密布起乌云。云层在天空翻滚着,集结着,似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婴齐的手按在羊皮封条上,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叔带公正在凝视着他。他不由抬头向上看了一眼,那牌位安然而立,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他却总觉得牌位上似有一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虽然感觉到灵异,却反而更增喜悦,那么这罐中只怕真有妖怪吧!

他终于轻轻地掀起封条,一声霹雳从天而降,两个小孩都吓了一跳,却都不敢回头去看,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只陶罐。

封条被打开后,过了半晌,罐中全无动惊。

两个男孩面面相觑,赵朔忍不住问:“妖怪在哪里?”

婴齐摇了摇头,他正想把脸凑到罐口去看,忽见罐中闪过一道金光。

赵朔吓得后退了一步,面色苍白:“金光!金光!”

婴齐却好整为暇:“我看见了,不就是金光吗?说不定是一罐金子。”

他把手伸入罐中想去摸,却忽觉得手指一阵刺痛,他“呀”地惊呼一声,连忙缩手,见自己的手指上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赵朔更是害怕,连连退了几步,失声惊呼:“你被妖怪咬了,你被妖怪咬了。”

婴齐双眉微竖,心中恼怒,死妖怪,这半天也不出来,却胆敢咬你家少爷。他一不做二不休,将陶罐翻转过去,罐底朝天,用力抖动,心道,这回看你还出不出来。

罐中之物失去依仗,终于“叭”地一声轻响,落下地来。

唉!为何又要惊扰我!?

那金色的小蛇,在罐中睡了许久,只望这一世都这样沉沉睡去,睡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只是这不甘心的小童,却用尽办法,要将她扰离这小小陶罐。

她的心已经沉寂多时,就此了却残生也是好的,可为何总是不愿放过她?

她倦倦地仰起头,眼前是两个男孩模糊的身影。嘴里有些咸咸腥腥的味道,是她刚才咬了其中的一个。血渍仍然在嘴角,那味道……很熟悉,难道是他?

两个男孩亦都垂头看着她,“蛇!”其中一个失声惊呼了起来。

另一个略微大一点颇为凶悍,一脚向她踩了下来,口中叫声:“原来妖怪是一条蛇。”

她皱眉,好顽劣的男孩。她自他的脚下窜过,向外急速滑行。

婴齐穷凶极恶地在后面追赶,“莫要让它跑掉!”

赵朔却拉住他:“让它走吧!不要再为难它了。”

她不由停了下来,回头张望,蛇的眼中,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同。那大的小孩却不甘心,叫道:“它是妖怪,怎么可以让它逃走,我一定要擒住它。”

小的孩子却挡在大孩子前面,向着她道:“你快走吧!快走吧!”

她略有些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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