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十三章 命如柳絮因风舞（三）
慕容轩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种景象。
低头做针线的丫鬟，在暖炕上沉沉睡去的小女人。屋外是漫天飞雪，屋内安静宁谧，没有一点声音，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不想打乱这种气氛。
绣春做累了，抬头捶着背，看到慕容轩正站在门口，就站起来想去请安。慕容轩轻轻摇摇手，示意她别出声。
走过去，看那炕上的小女人，几缕乌发贴着雪白的脸颊，眉心就是睡觉也在轻皱着，似有什么难解的心事，眼下一片淡淡的轻红，说明病体还未痊愈。看到这个，慕容轩不由暗恨自己自制力太差，每次总是忍不住，害她总也不容易好。可是天知道，他是那么迷恋她的身体。
看到她手上还抓着一本书，慕容轩伸手去轻轻拿下来。
素罗醒了，睡眼朦胧中，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怜惜。
揉揉眼，素罗坐起来。绣春早就出去了。
他起身上炕，并顺势把她拥进怀里。
“累了？怎么这时候就睡着了。”
素罗脸红了红，“不知道怎么地，这几天总感到疲累，老想睡觉。”
“吃饭了吗？”
“没有，吃不下，闻到饭味就恶心。”
“怎么会这样？过两天再找大夫看看。”慕容轩皱眉道。
“别看了，每次都兴师动众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慢慢养着吧。”
“那可不行，你等得了，我可等不了。”
素罗红着脸瞪他一眼，下炕就走。
正好绣春端饭进来，素罗一闻到饭味，不觉恶心起来，她忍了又忍，终于在绣春把饭递到她手上时，大吐了起来。
绣春急着过来又拍又抚，一张脸都急红了。
搜心吐胆，素罗把胆汗似乎都吐出来了，直吐得口中发苦。
慕容轩在素罗开口拦他之前让人去找大夫。
大夫诊过脉，似有不信之意，又换另一只手诊了。不知该怎么说。
沉吟半晌，说：“恭喜慕容公子，姑娘有喜了。”
什么？
素罗就像被人打了一棒子一般，两眼都昏黑了。
她有喜了？不可能的，怎么会呢。
可是，怎么不可能，他的百般纠缠，用脚趾想也会想到这儿，自己怎么就不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呢。
孩子来得太不应该，本来就是孽缘，为什么还要加个不确定的因素。
她能吗，她敢要这个孩子吗？
66。…第十三章 命如柳絮因风舞（四）
她的眼转向慕容轩，看到他的脸色也变了，但说不清是什么表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他一定也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吧。”素罗悲苦地想，“两人终于有想到一块儿的时候。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一个玩物，怎么能怀他的孩子呢？”
心中却像针扎一样地疼痛起来。
绣春也惊呆了，怪不得素罗这阵子病得胃口难开，原来是这样。
可是，这个消息带来的不是欣喜，而是难堪。
三个人各怀心思，屋里一时静下来，没有人说话。
慕容轩站起来说，“你好好休息，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不要等我了。”说完，走了出去。
“果然如此，”素罗冷冷地想，“他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
怎么办，躺在床上，素罗辗转不能入睡。
不想要，这个孩子也来了，她终究得面对。
不想要他，并不是不爱他啊，是因为不愿意这个孩子因母亲而忍受这世间的苦难，。
可这毕竟是一个生命，难道她能忍心以各种理由去伤害他？
从小父亲就教她敬畏生命，顺应自然，难道到了自己这里，她就要改变吗？
不能，她的手轻轻抚着小腹，在那儿还根本感觉不到小生命的迹像，但素罗却奇异地觉得有个小心脏在自己身体中跳动。那是她的骨中骨，肉中肉，是她的生命的延续，是她爱的归依。
不管生活中有多少苦难，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有他，素罗就愿意去面对。
打定主意后，她心中竟奇异地安定下来，难受的感觉也淡了不少。
静宜来到慕容家后，兴冲冲地来找素罗。
却得到了素罗有喜的消息。她的脸色立马变了。
“怎么了？静宜。”
静宜勉强地笑笑，“我在替你担忧啊，素罗姐。我表哥知道了？他怎么说？”
“知道。他可能不想要这个孩子吧，但并没说什么。他也好几天没来这里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啊，先别声张出去，姨妈知道了，还不知怎么闹呢。素罗姐，你别担心，有事我会帮你的。”
“谢谢你，静宜妹妹。”
这天午后，素罗正在炕上歇着，朦胧中听得当的一声响，睁开眼一看，原来是静宜，正从地上拾起什么。
“静宜。”
“你醒了？”静宜看起来脸红红的，像走了长路一样。“我看你睡了，正想离开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静宜就回去了。
67。…第十三章 命如柳絮因风舞（五）
傍晚的时候，素罗有点不舒服，也没在放在心上，心想也许是正常反应罢，因天也不早了，就没告诉绣春。
慕容轩进门了，素罗见他，不由气上心来，自己也知道这气来得很没道理，瞧也未瞧他，只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
“吃过饭了？休息得好吗？”他见素罗未应声，捏住她的下巴，使劲抬起她的头来。
素罗的眼看着别处，并不看他。
“怎么了？摆这副脸子给谁看？”
“我倒忘了，给主人请安问好了。”素罗冷笑着说。“主人，奴婢未能迎接您回来，罪该万死。”
“一回来就这样，成心恶心我吗？”慕容轩手下使劲，捏得素罗疼痛难忍。她一抬头，甩开他的手。
“几天时间，又不让我碰了？你现在又假装清高了？可惜，该碰的我也碰了，该摸的我也摸了，早就不新鲜了。”他暗魅的眼望着她的眼睛。该死的女人，因公事出去了好几天，累得半死，回来不说慰问一下，反倒冷冰冰地，亏他急急赶回来见她。
素罗脸色一会红一会儿白，“既然不新鲜，又何必回来？这儿也没人求你回来。”
“你？……”他狂怒地摔了门离去。
素罗的胸口起伏不定，总觉得空气中有一种异样的香味，不像是平时熏的香。可能是他留下的香味吧。
但夜半时，忽然胸中气血翻腾，小腹胀痛起来，一会儿比一会儿疼得厉害。她赶紧叫绣春，偏这丫头睡得死死的。
等到绣春被叫醒时，素罗已觉得大事不好了，她觉得下体有一股液体在缓缓地流出。
“快，快去找他。”素罗痛声喊着。
68。…第十三章 命如柳絮因风舞（六）
绣春忙中生乱，忙喊外面的丫鬟去找慕容轩，偏生他今夜不在家，夜半时分，却是哪里去找。只找到常跟他的小厮，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只得上他经常去的几个地方去找。一户一户地问。等到找到时，天已经该亮了。
慕容轩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因生素罗的气，心里也闷闷的，又怕自己忍不住伤了她，恰好有朋友招呼他一起到酒家喝酒，所以就一起喝酒买醉，折腾了半夜。
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如一盆冰水从头浇下，酒全醒了。跳起来，也不顾衣冠不整，要了匹马，赶紧打马回家。
还没进屋，就听见绣春的哭声，他冲进门。看到素罗躺在炕上，绣春坐在旁边哭，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大夫正站在地上乱抖。
冲到床前，看到白着脸闭着眼，下半身浸在血泊里的素罗，他的心跳都停止了。
素罗死了。
“她怎么了？”他问着绣春。绣春说不出话，只会大哭着。
“素罗，素罗。”他紧紧地抱起她来，摸着她的脸。
随后赶来的大夫过来摸摸素罗的脉，赶紧劝他：“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迷而已，还没生命危险。”
他在大夫的劝说下放下素罗，让大夫诊治。
大夫诊了后叹息着说大人是没什么危险了，但是，孩子却保不住了。幸好孩子时间还短，要是再大点，大人这条命也不用要了。
绣春见素罗没什么危险，忍不住轻声哭泣起来。
大夫疑惑地嗅了嗅屋子，问绣春焚的什么香。绣春告诉了他。大夫摇摇头，“不，这里面有麝香，麝香会使孕妇流产，难怪会出这样的事，你们也太不小心了，这样会出人命的。”
慕容轩心中像是寒风吹过，“素罗就这么恨我？因为不要我的孩子用这种方法打胎？”
等素罗醒来时，已是第二天。
“我失去他了，是吗？绣春？”她失神地望着绣春。
“少夫人，你别想太多了。身子要紧。”
素罗想狠狠地哭一场，但却没有眼泪。倒是绣春，泪一直没干过。
“别哭了，绣春，这样对他也许更好，没有经过这苦难的人世，他就是个幸福的孩子，对不对？”
素罗的精神比以前更加萎靡，她已不在乎病能不能好了，她听绣春说了焚的香里有麝香的事，她心里清清楚楚是慕容轩做的，他就是不想要她的孩子，她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会对这件事毫无反应，却没想到他会使出这种法子。好，不要就不要，这样，两人就一点牵扯都没有了。可是，他好狠。
69。…第十四章 弦断有谁听（一）
虽然受到打击，素罗的病竟一天天好起来了，沉静，淡然，似乎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绣春发现跟以前有细微的变化了，现在的素罗也在笑，只是眼底再没有笑意。怕引起伤心，两人绝口不提孩子的事。
慕容轩白天有时会过来坐一会儿，素罗的态度比先更是客气，也更为恭谨有礼，但这层礼貌客气的后面却掩着难以言说的生疏。慕容轩深深感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但他无意改变这种变化，他也想趁机理清自己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过分客气的对话之后，两人总是陷入长长的沉默，这可怕的沉默像石头一样压在两人的心上，却没人能够伸手去推开。对发生的事，两人都讳莫如深，都在回避。
正是隆冬时节，寒潮一个接一个袭来，时而带来凛冽的狂风，时而带来漫天飞雪，世上的生命都在这严酷的寒冬中苦苦挣扎。
素罗这阵子总也睡不好。
每回睡到半夜醒来，总是迷迷糊糊先伸手去摸身旁，当手触到冰冷的被褥时，人就全然清醒了。他，已有十多天未在这里过夜了。一个人睡在炕上，后半夜总会觉得彻骨的寒冷，她缩起身子，再也睡不着，就这样一夜睁着眼，直到天快亮时，才会朦胧睡去。
这日闲来无事，命绣春把琴搬出来，焚上香。
她坐在琴前，看着那冉冉升起的香烟，出了会儿神。
双手轻抚琴弦，这阵子发生了太多事，好http：//。久也未弹琴，手指都觉得有点僵硬了。
她拨着几根弦，轻轻试试音，开始弹奏起来。
琴音像流水一般从素罗的手底倾泄出来，流了满屋，似乎是晶亮的阳光跳跃在水面，鳞鳞的水波在轻轻的风中荡着细细的纹，时有鱼儿跃上水面觅食，又有蜻蜓飞来停在水草上。忽又狂风乍起，乱云飞渡，景物萧索寒冷。
素罗的心沉静下去，整个人陷入乐音里，脸上忽悲忽喜。悲如风打莲花，喜如三春嫩柳，绣春都看呆了，她不懂乐音，却也默默地倾听着。
70。…第十四章 弦断有谁听（二）
一曲弹完，素罗又陷入长长远远的沉思。
忽然想起少年时父亲教过的那首曲子，默默想了想曲谱，大部分还记得，只有那最难的一块好像有点遗忘，因为那时学时就觉得非http：//。常艰涩，老也掌握不住。
低头信手弹了起来，往事如烟，却在这一刻扑面而来，花园嬉戏，蜂蝶乱舞，她和画心共追蜂蝶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她怎么也忘不了那暮春的花雨；三月游春，正是桃花满枝，偶遇慕容轩，她的心怦然而动，再遇他正是惊马失蹄，被他救起，三遇他认定了一生情之所系；本以为此生专属一人，却怎知世事难料，风云骤起，后来又被逼嫁至王家，遭遇王琛之死；如果一个人就这样过一辈子，也许不见得多难，但上天偏偏不肯放过她，当日的有情人，现在却化身为夺命客，竟将她强掳至此，诡计，侮辱与损害，偏见，还有那些说不上是善良还是不善良的眼光，在此发生的一系列事，让她简直不能自处。
琴声渐渐由激越至低沉，似在呜咽，又由低沉回至激越，似在替自己鸣不平。素罗处处机来，忽然恍然明白了当年钟秀叔叔和父亲的话。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