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微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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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微石-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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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解说,他也立刻就能毫不费力地操作。

他一直在等待寒冷的气候,却始终没真正等到。整个冬天,他们都在忙着整地、施肥,以及为春耕进行各项准备工作。

他曾问过格鲁,并试图向他解释雪是什么。但格鲁只是瞪大眼睛,答道:“冻结的水像雨点一样落下,啊?哦!它的名字叫雪!我知道在其他行星上有这种现象,可是地球上面没有。”

从那天开始,史瓦兹便细心观察温度的起伏,发现每天几乎都没什么改变——然而白昼渐渐变短,就像一个偏北的地区,例如芝加哥这种纬度的城市必然发生的变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地球上,一直只是半信半疑。

他曾试着阅读格鲁的一些胶卷书,但很快就放弃了。书中的人物还是普通人,可是日常生活的各种细节、各种视为理所当然的知识,以及历史与社会性的隐喻,对他而言一点意义也没有,终于令他再也读不下去。

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例如分布均匀的温雨,例如他曾受到严厉警告,说有些地区绝对不可接近……

某一天的黄昏,他望着闪亮的地平线,以及南方出现的蓝色光芒,终于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晚餐后,他偷偷溜了出去。结果尚未走出一英里,双轮车引擎的超低噪音就从身后传来,亚宾气冲冲的喊叫在黄昏中响彻云霄。他很快遭到挡驾,被带回了农场。

亚宾在他面前来回踱步,说道:“只要是夜晚会发光的地方,你都不可接近。”

史瓦兹温和地问道:“为什么?”

回答的口气尖锐而生硬:“因为那是禁忌。”顿了好一会儿,他又说:“你真不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史瓦兹?”

史瓦兹摊开双手。

亚宾说:“你是打哪儿来的?你是一个——一个外人吗?”

“什么是外人?”

亚宾耸了耸肩,掉头便走。

不过对史瓦兹而言,那实在是个极其重要的夜晚。因为就在那短短的一英里路中,他心灵中奇怪的感觉聚结成了“心灵接触”。那是他自己对它的称呼,而无论当时或是后来,他始终找不到更贴切的名称。

那时,他独自走在暗紫色的黄昏中,踩在具有弹性的车道上,连一点脚步声也没有。他并未看见任何人,并未听见任何声音,也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

并不尽然……有一种类似接触的感觉,但并非接触到他身体的任何部分。是在他心灵中……不是真正的接触,而是一种存在——像是天鹅绒轻搔着他的心灵。

那种接触忽然变成两个——两个不同的、分别的接触。而这第二个(他怎能分辨两者呢?)变得越来越响亮(不,那不是个恰当的词汇),越来越不同,越来越明确。

然后他便知道那是亚宾。当他明白这点的时候,距离他听见双轮车声至少还有五分钟;距离他看见亚宾,则至少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从此以后,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发生,而且越来越频繁。

他渐渐明白了一件事,每当亚宾、洛雅或格鲁来到附近百尺之内,自己总会立刻察觉——有时甚至没有任何察觉的理由,甚至各种迹象都要他做出相反的预测。将这种现象视为理所当然是很困难的事,但它渐渐变得似乎相当自然。

他开始进行一些实验,发现自己能知道他们每个人的确切位置,随时都能知道。他可以分辨出他们三人,因为心灵接触因人而异。不过,他从来没胆量跟其他人提起。

有时他会暗自嘀咕,很想知道自己朝闪亮的地平线走去时,感到的第一个心灵接触究竟是谁的?那既不属于亚宾或洛雅,也不是格鲁的。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来,它的确有了关系。某天傍晚,当他将牛牵回去的时候,竟然再度遇到那个“接触”,正是原先那一个。于是他去找亚宾,问道:

“南山后面那片林子,究竟有些什么东西,亚宾?”

“什么都没有,”亚宾板着脸答道,“它是教长地产。”

“那又是什么?”

亚宾似乎被惹恼了:“对你无关紧要,不是吗?大家都管它叫教长地产,因为它是地球教长的财产。”

“为何不耕种呢?”

“它不是做那种用途的。”亚宾的声音透着几分震惊,“在古老的日子里,它曾经是个伟大的中心。现在它仍旧非常神圣,普通人绝对不可侵扰。听好,史瓦兹,假如你想安全待在这里,就把好奇心收起来,专心自己的工作。”

#奇#“可是如果它那么神圣,就不可能有人住在那里喽?”

#书#“正是这样,你说对了。”

#网#“你确定吗?”

“我确定……你绝不能闯进去,否则你会完蛋。”

“我不会的。”

史瓦兹走开了,心中仍是一团疑惑,而且有种说不出的不安。那个心灵接触就是来自那片林地,它的力量相当强。现在,它更加入一些别的感觉,成了一个不友善的接触,一个具威胁性的接触。

为什么?为什么?

他仍不敢说出来。他们不会相信他的,万一他说了,必定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这点他也知道,其实,他知道得太多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变得年轻起来。事实上,这主要不是指生理方面。虽然他的小腹缩了,肩膀宽了,肌肉变得更结实、更有弹性,消化机能也变得更好——这些都是他从事户外工作的结果。不过他察觉到的,主要还是另外一种变化,那就是他的思考方式有了改变。

老年人容易忘记自己年轻时是怎么想的,他们忘了当初迅速的心灵活动、大胆的年轻直觉,以及敏捷且充满朝气的洞察力。他们会变得习惯于更稳重的思考模式,但由于经验的累积足以弥补这方面的退化,因此,老年人还是认为自己比年轻人聪明。

然而对史瓦兹而言,改变的并不是经验,令他感到雀跃不已的,是他发现自己能在瞬间了解各种事物。他从原本必须根据亚宾的说明行事,逐渐进步到预测他会说些什么,甚至还能抢先完成。因此,让他觉得自己年轻的原因十分微妙,绝非肉体上的强健所能解释。

整整过了两个月,他才终于恍然大悟。当时,他正在凉亭中与格鲁下西洋棋。

不知是什么原因,除了棋子的名称,西洋棋完全没有变化,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这对他始终是一种安慰。至少,在这一方面,可怜的记忆没有捉弄他。

格鲁曾经告诉他许多新式棋戏,例如“四人西洋棋”:每个人拥有一个棋盘,四个棋盘再拼成一个正方形,中间的空隙补上第五个棋盘,当作公用的“真空地带”。此外还有“三维西洋棋”:将八个透明棋盘叠成塔状,原先在平面上行走的棋子,现在可以做三维的运动。棋子的数目则是原来的两倍,必须将对方的两个国王同时将军才算赢棋。

此外,甚至还有些普及的新式规则。例如掷骰子来决定棋子最初的位置,或是在某些棋格上,定出一些对棋子有利或有害的条件,或是引进几个具有奇特功能的新棋子。

不过,西洋棋本身——原始的西洋棋——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史瓦兹与格鲁的西洋棋大赛,现在已经下完五十盘。

史瓦兹在刚开始的时候,对棋艺仅有粗浅的认识,所以最初数盘连连败北。不过情势慢慢有了转变,他输棋的次数逐渐减少。格鲁的动作则越来越缓慢,越来越谨慎,在两步棋之间拼命吸着烟斗,令烟丝烧得通红。最后,他终于难挽颓势,变成个常败将军,于是牢骚也多了起来。

格鲁下的是白子,现在,他的卒子来到“国王四”的位置。

“下棋吧。”他以酸酸的口气催促对方,他的牙齿使劲咬着烟斗,眼睛已经紧盯着棋盘。

史瓦兹坐在渐浓的暮色中,不禁叹了一口气。棋戏实在变得很没意思,因为他将格鲁的心思摸得越来越清楚,甚至猜得出他下一步要怎么走,就像格鲁的头颅开了一扇朦胧的天窗。他几乎能直觉地知道该如何下棋,这一点,与他的其他问题其实同出一源。

他们使用的是“夜间棋盘”,在黑暗中,这种棋盘会发出蓝橙相间的光芒。在阳光下看来是红色黏土捏成的棋子,晚间便会发生奇异的变化。半数棋子会沐浴在乳白色光芒中,看来好像冰冷明亮的瓷器,另一半则会闪耀着红色的微光。

开始的几步棋下得很快。史瓦兹的“王前”卒子向前挺进,正面阻挡敌方的进攻。格鲁将“王侧”骑士移往“主教三”的位置,史瓦兹则将“后侧”骑士移到“主教三”招架。然后,白主教跳到“后侧骑士五”,史瓦兹的“后侧堡前”卒子向前滑出一格,把那个主教逼回“城堡四”。接着,他又将另一个骑士移往“主教三”。

那些闪亮的棋子在棋盘上横冲直撞,好像自己拥有奇异的意志,因为操纵它们的手早已隐没在黑暗中。

史瓦兹感到十分心虚,他准备问的问题,可能会暴露出他精神失常,但他无论如何要弄明白。他突然说:“我在哪里?”

格鲁正慎重地将他的“后侧”骑士移往“主教三”,他抬起头来说:“什么?”

史瓦兹不知道“国家”或“邦”该怎么讲,于是他问:“这里是什么世界?”他一面说,一面将他的主教移往“国王二”。

格鲁简单地答了一句:“地球。”说完,他便以夸张的动作进行“入堡”,先是高大的国王向一侧移动,再让笨重的城堡从国王头上掠过,然后放到国王的另一侧。

那是个完全无法令人满意的答案。格鲁说的那个名字,史瓦兹在心中翻译成“地球”。但“地球”又是什么?居住在任何行星上的居民,都会将他们的世界称为“地球”。

史瓦兹将他的“后侧骑前”卒子向前移两格,再度迫使格鲁的主教撤退,这回它退到“骑士三”。接着,史瓦兹与格鲁一先一后,都将他们的“后前”卒子向前推一格,帮各自的主教开路,为即将在中央进行的大战预先作准备。

史瓦兹尽可能以冷静而不经意的口气,又问:“现在是哪一年?”说完,他也开始进行“入堡”。

格鲁顿了一顿,大概是吃了一惊。“你今天不停地在唠叨些什么?你不想玩了是吗?现在是八二七年,如果这会使你高兴的话。”他又以讽刺的语气补充道,“银纪。”说完,他皱着眉头望着棋盘,然后将他的“后侧”骑士重重放到“王后五”的位置,那是它进行的首度攻击。

史瓦兹迅速闪躲,将自己的“后侧”骑士移往“城堡四”作为反击。前哨战于是如火如荼地展开,格鲁的骑士吃掉对方的主教,那个棋子便从棋盘上飞起来,有如一道红色的火焰,然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掉进一旁的棋盒中。它躺在那里,像是个被埋葬的战士,要等到下盘棋才能再度上场。接下来,立功的骑士立刻被史瓦兹的王后吃掉。一时之间,格鲁由于小心过度,攻势变得迟疑不定,还将另一个骑士拉回“国王一”避难,但它在那里几乎无法发挥作用。现在,史瓦兹的“后侧”骑士模仿对方的自杀性攻击,先吃掉对方的主教,自己再成了“堡前”卒子的猎物。

接下来是另一次小歇,史瓦兹柔声问道:“什么是银纪?”

“什么?”格鲁不高兴地追问,“哦——你是说你仍然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怎么有这么笨……唉,我总是忘记你差不多一个月前才学会说话,不过你实在很聪明。你真不知道吗?好吧,现在是银河纪元八二七年,银纪就是银河纪元。懂了吧?从银河帝国的建立算起,如今已经过了八百二十七年;也就是说富兰肯一世的加冕大典,至今已有八百二十七年的历史。现在,拜托,轮到你了。”

史瓦兹却将骑士紧紧抓在手里,迟迟不肯放下,他心中充满挫折感。“等一等,”他一面说,一面把骑士放到“王后二”,“你是否听过下列名称?美洲、亚洲、合众国、俄罗斯、欧洲……”他极力想要确认身在何处。

在黑暗中,格鲁的烟斗发出暗红色光芒,而他昏暗的身影压在闪亮的棋盘上,仿佛比棋盘更欠缺生命力。他或许随便摇了摇头,但史瓦兹无法看见。他不需要看见,也能感知对方的否定,就像格鲁曾经开口一样清楚。

史瓦兹却不死心:“你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地图?”

“根本没有地图,”格鲁咆哮道,“除非你冒着生命危险到芝加去。我不是地理学家,也从没听过你提到的那些名字。那些是什么名字?人名吗?”

冒着生命危险?为什么?史瓦兹感到一阵寒意。他犯了什么罪吗?格鲁知道这件事吗?

他以不大肯定的口吻问道:“太阳有九颗行星,对不对?”

“十颗。”回答得非常坚决。

史瓦兹迟疑了一下。嗯,他们也许发现了另一颗,只是他从未听说。可是,格鲁又为什么知道呢?他扳了一下手指,又问了一句:“第六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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