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不自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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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3-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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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菊见她处处为胎儿着想,朝她赞赏地笑了笑,安慰道:“你虽不能吃这个,还是有别的口福的。我嘱咐大娘们今日为你准备当归红枣焖猪蹄呢。” 

  正说着,大娘已经提着盒子进了小院,见她们兴致勃勃玩得别致,笑道:“小心手,铁丝戳了可疼呢,我在厨房试过好几次呢。” 

  一边在大蓝布上开了食盒,给三人一个端上一碗。醉菊和红蔷的是热腾腾的排骨笋丝汤,给娉婷的果然是当归红枣焖猪蹄。 

  娉婷拿着勺子,一边看她们两人吃烤食,一边慢慢吃完了自己碗中的东西,微微笑着。 

  闹了大半个时辰,都吃得尽兴了,柴也快烧到尽头,三人才站起来,用水浇湿了火。 

  红蔷问:“坛子拿出来吗?” 

  “不必了,闷在土里味道更好点,等王爷回来再取。” 

   

  这么过了一个上午,下面的时光便好挨了许多。在屋里和醉菊红蔷闲聊一阵,娉婷便去小休,一觉睡了将近三个时辰,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朦朦胧胧爬起来,推开窗子,晚风不大,云层却似乎太厚,竟瞧不见月亮在哪。 

  “醉菊?醉菊?”她急着唤了两声。 

  醉菊从屋外走进来:“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月过了中天没有?已经初六了吗?” 

  醉菊一愣,慢慢踱过来,坐在床头,答道:“白姑娘,天才黑了不久,现在还是初五呢。” 

  娉婷听她这么说,焦虑之色稍去,缓缓“哦”了一声,彷佛全身都松了劲,向后倾,将背靠在枕上,斜斜躺了。 

  醉菊又问:“厨房已经送过晚饭来了,我见你难得睡得香甜,叫红蔷不要吵你,先在侧屋的小炉上煨着。既然醒了,就吃一点吧。” 

  娉婷若有所思,醉菊连问了两次,才摇头拒绝,想了想,又点点头:“拿过来吧,我吃点。” 

  红蔷将热饭热菜端过来。 

  娉婷勉强吞了半碗,蹙眉道:“我实在吃不下了。”放了筷子。 

  醉菊见她这个模样是真的吃不下去,知道劝也无用,柔声道:“不吃就算了。” 

  红蔷收拾好饭菜,和醉菊一道出了屋,在门口站住脚,奇道:“上午还好好的,有说有笑,像什么都忘了,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又变了一副样子?看来太聪明也不行,脾气古里古怪的。” 

  醉菊忙要她噤声,压低声音数落道:“你知道什么?换了你是她,恐怕早就疯了。” 

  红蔷吐吐舌头,进了侧屋。 

  醉菊一人站在门外,看院前一片黯淡的雪地。冷风缓缓挤进脖子里,倒有点像娉婷常说的,爽快多了。 

  心烦的何止娉婷一人,她心里也猫挠似的。 

  最可恨的是,面前还有另一道深渊似的坎,危险地横在她面前。 

  四国纷争越演越烈,前几年是东林大军侵犯归乐北漠,现在轮到云常北漠联军侵犯东林。 

  打打杀杀,无休无止。 

  每个明白局势的人,就连昏庸的纨裤贵族,都有朝不保夕的感觉。 

  她师父霍雨楠本就出身贵族,穿梭东林上层阶级,对于这些,更是看得透彻明白。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国家不会一朝被敌国重兵压境,家园不会被烧成灰烬? 

  国就是家。有国,才有家。 

  谁不是这样呢? 

   

  醉菊深深叹了一声,胸中闷得几乎发疼,一咬牙,索性解开皮袄的衣襟,让冷风呼呼往里面灌,直到里面熔岩似的翻腾都变得冷硬,连打了三四个哆嗦,才扣好衣襟,从侧屋端了热茶给娉婷,安抚她睡下。 

  夜里她还是睡在娉婷屋内的另一张小床上。 

  半夜忽然听见声响,醉菊坐起来揉揉眼睛,见娉婷已醒了坐在床上。 

  “白姑娘,你怎么又醒了?”醉菊下了床,走到娉婷身边,轻问。 

  娉婷正默默对着窗外的天,怔怔看着,道:“月亮出来了。” 

  醉菊顺着她的视线往天上瞧,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却很黯淡,无精打采的样子。 

  仔细瞧瞧位置,已过了中天。 

  月过中天。 

  初六到了…… 

  醉菊心中一沉,温言道:“还有一整天,王爷正赶回来呢。” 

  娉婷声音平静无波:“他现在一定在马上,很累很累,嗓子又渴又沙,一身的风尘,肩膀上面,还积着雪片。” 

  醉菊只觉得她的声音彷佛是天边悠悠传过来的,像幽谷中被拨动的琴弦,颤音一起,满树的花都簌然。低头看她的神色,又看不出端倪。 

  为娉婷掖好被子,陪她一道坐在床头,慢慢看月亮移动。看了一个多时辰,醉菊柔声哄道:“睡吧。” 

  娉婷顺从地躺下,闭上眼睛。醉菊舒了一 口气,下床要回去自己的小床,眼角余光忽又瞥到她睁开了眼。 

  “怎么?” 

  娉婷瞅瞅醉菊,失笑道:“没什么。”复又乖巧地闭上眼睛。 

   

  那夜在花府里,楚北捷还只当她是花小姐的哑巴侍女,见她病了,似乎也是这么一句“睡吧”。 

  这人为所欲为,也不在乎世间俗礼,彼此还不熟悉,就拦腰抱了她,进她的小屋,将她放在床上,还笨手笨脚帮她盖上被子。 

  那句硬梆梆的“睡吧”,活像将军在命令士兵似的,如今想来,却让人怅然泪下。 

  他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纤细的掌,在被下攥成坚强的拳。 

  若这般深爱,都不过如是,纵使温柔似水,可以活生生炼化了离魂神威二剑,又有何用? 

   

  月,已过中天。 

  初六,到了。 

  楚北捷在狂奔。 

  凌晨的北风,在耳边呼啸。 

  他一生中,有过无数次策马狂奔,胯下的骏马放开四蹄,纵情驰骋,让风猎猎灌满他的披风,让河流臣服在脚下,让山峦也不由侧目于他的身影。 

  奔驰,是一种壮烈的快意。 

  但此时,他再也感受不到这种快意。 

  风猎猎迎面吹着,他不畏惧脸上刀割似的痛楚,但风拉扯撕裂的,还有他的心。 

  被焦灼的火煎烤着的心,悬在半天高处。 

  雅静的隐居别院,在目不可及处。 

  那股淡淡幽幽的梅香,却萦绕在心尖。 

  楚北捷深深知道王兄的性情,只看王兄费尽心血,不择手段将他拖延在都城,就可知另一处对付隐居别院的手段,一定是雷霆万钧。 

  娉婷善于挑琴的玉手,怎能应对东林王的挑战? 

  她单薄的身影,是否正迎向白晃晃的利刃? 

  怎也搂不够的纤柔身子,怎也瞧不够的清秀小脸,怎也听不够的清越歌声……这般堪怜的人儿,为何偏偏有人不肯高抬贵手,轻轻放过? 

  她已归隐。 

  她已不理外事。 

  她已哀哀切切,伤了又伤,只盼志尽旧事,做一个知足的小女人。 

  做他楚北捷的女人。 

  “娉婷并不贪心,只是希望在王爷领兵赶赴战场之前,回来见娉婷一面。娉婷要在王爷生辰那天,和王爷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是一个多简单的心愿。 

  寻常的男人也能轻易答应的心愿。 

  而他不是寻常百姓,是楚北捷,东林的镇北王。 

  楚北捷举鞭,疯狂地策马,眼中血丝密布。风不留余地地往前襟里灌,浇不熄他心如火燎。 

  两旁积着混了泥士的脏雪,中间大道笔直向前伸延,似乎无止无境。 

  这归家的路,前所未有的漫长。 

  楚北捷在驰骋中举目,遥遥看着前方。 

  望断云深处,娉婷安否? 

   

  不见娉婷的丽容,眼帘里跳出的却是远处隐隐约约的一面旗帜。前方的队伍也在策马前进,迎面而来。楚北捷极目凝视,那旗帜随风展开,赫然一个熟悉的“牟”字。 

  楚北捷心脏重重一顿,挥鞭打向已经口吐白沫的骏马,冲到迎面的队伍前面,猛然勒马,喝道:“臣牟河在?”他已多时未曾饮水,声音嘶哑难听。 

  臣牟骤见楚北捷,连忙从队中出来,翻身下马拜道:“王爷,臣牟在此!” 

  “你管着龙虎大营,竟敢擅离职守?” 

  臣牟答道:“小将是接到大王的调令,五天前到洛盟向富琅王禀报营中要务,见过了富琅王,现在回都城拜见大王。” 

  “龙虎大营现在由谁掌管?” 

  “奉王令,由富琅王属下封闽将军暂时接管。” 

  封闽将军听令于富琅王,娉婷纵使有神威宝剑在手,以她现在的身份,也调动不了龙虎大营。 

  东林王对付他这亲弟,竟算无遗策。 

  楚北捷气极攻心,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求救无门的娉婷,唯一的希望只有他了。 

  以娉婷的聪慧,既有初六之约,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拖延敌人,直至他回到别院。 

  等我,一定要等我! 

  楚北捷双掌尽是血泡,浑然不觉得疼,猛然抓紧缰绳,坐直身躯。 

  臣牟随他出入沙场多年,见他模样,知道他已马上驰行多时,双手递上自己的水袋:“王爷喝口水吧。王爷是否赶着奔赴战场?这样急行,士兵和骏马都受不了啊。” 

  楚北捷接过水袋,咕噜咕噜仰天喝个精光,回头去看身后已经紧跟着他奔驰了整整一天两夜的三千精锐。 

  自出都城后,他们一路快马加鞭,根本没有休息过,个个筋疲力竭,手掌被缰绳磨出血痕,途中已有几十人打熬不住,从马上栽了下来。 

  他带兵多年,从不曾如此不爱惜兵士。 

  楚北捷心中沉重,回过头来,问臣牟道:“你带了多少人?” 

  “不多,一千七百人,都是小将手下的精锐。” 

  “都交给我。”楚北捷掏出怀里兵符,往半空一举,大喝道:“本王统领全国兵马,众将士听令!三千御城精锐骑兵,若有熬不住的,马匹快不行的,都随臣牟回去。臣牟属下一千七百人现在尽归本王指挥,立即随本王——走,”翻身下马,跃上臣牟精神奕奕的坐骑,沉声道:“你的马借我。” 

  “王爷这是急着去哪里?” 

  “初六月满中天之前,本王一定要赶回隐居别院。” 

  臣牟愕然道:“今天已是初六,十个时辰,怎么可能赶得回去?” 

  楚北捷恍若未间,一勒缰绳,骏马长嘶,狂奔而出。 

  臣牟不知具体发生何事,但已知情况紧急。看楚北捷背影倏忽间已远,猛一咬牙,拦下副官坐骑。 

  “我随王爷前去,你带领倦兵先回都城。把马给我。”臣牟翻身上马,毅然抽鞭,跟在滚滚骑兵后面,追了上去。 

  黄土大道,被踏起满天黄尘。 

   

  初六。 

  娉婷,我的生辰,已经到了。 

  别院被令人间不过气来的沉默笼罩着。 

  外面山林依旧白雪丛丛,月儿已悄悄退隐,太阳从云后露出一点点沉沉的光,毫无生气。 

  雪花,又飘下来了。 

  纷纷扬扬,细小的雪末,在风中无助地盘旋颤栗。 

  一道清越的琴音,却穿透雪花弥漫的朦胧,越过高墙,如白虹贯日,直击苍穹。 

  娉婷抚琴。 

  初六已到,别院外的围兵,握剑的手是否又紧了一圈? 

  初六,那背影像山一样,笑声总是豪迈爽朗的人,就是在这样的雪天,降生。 

  他受着老天的宠爱。 

  老天给他显赫的身世、健壮的身体、直挺的鼻梁、炯然有神的黑色眸子、与生俱来的威严和自信。 

  老天造就一个稀世难逢的楚北捷,让她情不自禁,失魂落魄,俯首称臣。 

  初六,就在今天。 

  娉婷挑指,勾弦。 

  她与琴有不解之缘,琴是她的声,她的音。 

  只有将双手轻轻按在这几根细细的弦上,她才能将快使她窒息的患得患失抛之脑后,闭上眼睛,无忧无虑地,浸在满腔的回忆里。 

  往事历历在目,她记得清楚。 

  彷佛当日隔帘一瞥,心动仍在。 

  彷佛又回到羊肠狭道,楚北捷好整以暇,蹄声步步紧逼,被他拦腰强抱入怀。那胸膛火滚烫热,心脏强壮的跳声,砰砰入耳。 

  彷佛他从不曾离去,依然端着汤碗,笨拙地亲手喂她,哄她入睡,陪她观星赏月,一脸甘之若诒。 

  恩恩怨怨,甜蜜如斯,心碎如斯。 

  他怎会不爱她? 

  他怎会不守诺言,忘了此约? 

  他怎会为了那些流不尽英雄血的家国事,狠心舍了她? 

  北捷,娉婷若是你心中最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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