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个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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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个季节-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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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惊鸿一瞥,使他想起泰戈尔诗中的海鸥及波浪。当年爷爷还在时,她还为他解说。他现在终於明白,海鸥和波浪的相触,就如人生,是多麽无法预测、捉摸,更是彼此无力去控制的,只凭本能向下冲飞,向上腾跃。

他爱她,就算她胖了三十磅,睑上有皱纹,他都爱!若是她不理他,他要如波浪,再一次设法抓住她!

终於,他失去耐心,直接找方安迪要地址。

“你要干什麽?”方安迪颇有戒心的问。

“拜访老师呀!说不定会开个同学会。”他捺著性子说。

方安迪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说:“你别想追她,她不接受年纪比她小的男生,我就是个实例。”

林世骏总算有一点笑容了,桑琳还是有“原则”的。在心情稍好之下,他友善地说:“你若告诉我住址,我就帮忙你追卓琍。”

“真的?”方安迪的眼睛顿时一亮,“我就喜欢会跳芭蕾的女孩,像紫恩一样,一言为定喔!”

在一个安静的周六早晨,林世骏开著车找到那栋双并公寓,内心志下心不安,不断回想著当初追桑琳的那股勇气。

按了门铃,来开门的竟是吕云,他吃了一惊,在毫无心理准备下,嗫嚅地说:“吕……吕老师,太意外了!”

吕云倒是很平静,彷佛昨天才见过他似的,一把抓进他,前後打量说:“你都好了嘛!头没破、脚也没跛,还是一样英俊潇洒,难怪那天桑琳会回来哭了一整夜,原来你没事了,而且,还愈长愈有架式了!”

这颠三例四的话,林世骏只听进一句,“桑琳哭了?为什麽?”

“还不都是因为你!”吕云直接说:“她说你长大了、清醒了,对她的迷恋消失了,还以她为耻。喂!你们男人要有点良心呀!当初你追她时,怎麽哭死哭活的,我可清楚得很,现在你不爱她了,至少也要尊师重道一下,别把人家当蟑螂、老鼠来赶。”

“谁说我不爱她?是她不理我,视我为毒蛇猛兽,几年不闻不问,我……我怎麽可能不爱她?”他急急的辩称。

糟糕!他的成语用得就比她有程度。她忙说:“把桑琳当毒蛇猛兽的是你的家人,逼迫她要闻、要问都没办法!当年你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她有多可怜你知道吗?她第一天到医院去就被你母亲赶走,然後自己又得了急性肺炎,整个人病恹恹的,还到处打听你的消息,看了简直让人痛心。更惨的是,你妈闹到学校去,害她颜面丢尽!连工作也没了,她好好一个“优良教师”被你搞成这样,她不理你,也是天经地义!”

林世骏呆住了,总算明白杜明峰对他冷淡又欲言又止的原因。原来桑琳是死绝了心,所有的压力都驼负在她身上,包括属於他的那一部分……不!是大部分,一切的重担应该都由他来扛才对啊!

“桑琳还爱我吗?”他轻声问。

“她才不敢爱哩!”吕云冷哼一声说:“你那老妈,上次为了抢你回去,害你撞车。这次呢?桑琳害怕透了!”

“不!再也不一样了,这两年下来,我母亲多少了解我的心情。”他真挚的说:“我爱桑琳,想娶桑琳的心永远不变。如果能得到我家人的祝福,我当然很高兴,但他们若不谅解,那是他们心理调适的问题,我以前不在乎他们的意见,以後更不会去介意。”

吕云不知为何,想到她无情的前夫,眼泪就直流,把描好的黑眼线都哭花了,只是呜咽的说:“这些话你该去对桑琳说,不是对我,虽然我好感谢,希望你再多说一点……”

“桑琳在哪里?我能立刻见她吗?”林世骏问。

“呃!她带小婷和小宇,就是我两个孩子去玩玉米田迷宫了。”吕云捂住发红的鼻头,把住址抄给他说:“唉!其实我也要出发了,就只等电脑的一份问卷调查。乾脆我搭你的便车去,你们大团圆的结局我一定要看到,也好安慰一下我这离婚妇女的心,真情不是天天有,但偶尔也会出现的。”

林世骏心想,吕云老师怎麽变得孩子气了?以前进她的辅导室都只有听训的份,若顶她一句,必会引来长篇大论,俨然她是个不可侵犯的法官。

到底,是她原来就有些无厘头,还是他长大了,以成人的眼光和角度看,一切就不同了?

然而,正如他以前对桑琳所言,无论物换星移、时序变迁,他的爱始终不渝。

不只不渝,还更深,因为他的爱,也随著他的成长而更扎实、更成熟。

☆☆☆

这一大片玉米田都是萨格斯先生的,分布在小路的两旁,却已结穗成熟,高过了人的头。

萨格斯家族每年都会留一块地弄成大迷宫,除了开放给附近的孩子玩之外,还参加比赛。他们今天的主题是星星、月亮、太阳,四角四个海洋漩涡,但看了地图,身陷其中,也不见得走得出来。

玉米田迷宫之大,他们必须坐拖曳机才能到达入口。

今天并非开放日,萨格斯先让亲友的孩子们绕一圈试玩,等到万盛节的晚上,拿著手电筒在夜里十二点走迷宫,星月无光,野地僻静,那才是最刺激的时候。

桑琳托指导教授的福,因为他正好是萨格斯家的姻亲,让桑琳能带著孩子先睹为快,不必挤在开放时的拥挤人潮里。

一群孩子跑了一趟後!全跟著萨斯格先生去看他收集的小飞机,小婷和小宇因为太喜欢迷宫,想再探险一次,所以,桑琳只好全程奉陪。

真的,一进入满眼绿意的玉米田,见到的就是一列列整齐的茎杆,前後左右都一样,人转一转,就分不出娜个岔口是来时路,更不用说想找出去的路了。

孩子们比大人厉害,倒不是因为他们具有方向感,而是因为萨格斯先生在每个岔道都留有谜题,选了对的答案,就会一步步接近出口。

那些谜题全来自狄斯耐卡通,像“美女与野兽”、“美人鱼”及“风中奇缘”等,孩子们一点就通!反倒大人们一头露水,只能跟在他们身後飞快的跑著,免得落入迷阵中。

“你们要等我喔!”桑琳再三叮咛那两个孩子。

小婷和小宇都还算乖,耐心地把题自解释给她听,他们很愉快地走完“美人鱼”区,也就是月亮国。

“下面的星星国最复杂喔!不要跟丢了。”小婷提醒著。

星星图案五角都相同,一个糊涂,就会在里头绕圈子,自己跟自己的尾巴跑。

“哪!这是尖尖的角。”小宇踩著一根倒地的玉米说。

突然,远处有人喊“Sunny”。

桑琳像触电般停下,是她的错觉,还是那真是来自阿骏的呼唤?

“小婷、小宇,你们听到了吗?是不是有人在叫我?”她问。

两个孩子正在争执答案,姊姊强迫弟弟服从命令。

“Sunny,你在哪里?”中英文都有,真的是阿骏!

小婷拉著弟弟往反方向走,桑琳一个不留神,转了个弯,他们竟失去踪影。

“小婷、小宇,等等我呀!”她也放大嗓门喊著。

“桑琳,是你吗?”林世骏立刻回应。

“阿姨,我们在隔壁一行,顺著“史密斯”的答案走就行了。”小婷说。

玉米叶左右回弹,人的声音忽远忽近,距离非常难以估计。没多久,孩子那一头便呈现一片寂静,只有林世骏仍在叫唤她的名字。

他来做什么呢?还在她这麽进退两难的时候!

桑琳顺著“史密斯”的箭头走,到底,左右各是长通道,哪一边才是正确的呢?

然後,林世骏出现在左手边,睑上带著笑容靠近她说:“好了,现在天地间只有我们,以及这片田,无数玉米,和所有的曲曲折折。”

涛涛绿海中,他多好看呀!桑琳很想投入他的怀抱,但曾有过的委屈让她矜持,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说:“看到你,太讶异了。”

“我能找到你,却是无穷的快乐。”他低声的说:“这两年来,我找你找得好苦好苦。你很明白我的爱,又为何忍心不给我音讯呢?”

“在“蓝星”时,你不是说,一切都只是幼稚可笑吗?”她看著他问。

“你不也说什么“闹著玩”和“忘掉”吗?”他的眸中有著澎湃汹涌的情感,“那一刻,我又像再撞了一次砂石车,被轰得失去意识,以为自己又要死了。”

“你还好吗?你的伤全都好了吗?”她情不自禁的用手触摸他的脸、手臂和胸膛,彷佛要确定他真的无恙。

“都好了!我哪敢不好?”他抓起她的手放在心口上说:“这一辈子我拚命的追赶你,跌倒了自己爬起来,受伤了自己复元,找不到你就拚命喊,喊不著就只有等……为什麽你不停下来?总是让我找得那麽辛苦呢?”

“我也很辛苦呀!为了等你,多少人咒骂我、多少人不容我,问我为什麽不好好的向前走。”她轻叹口气说:“阿骏,如果我们分开,不再执著於这段感情,或许彼此都会轻松一些。”

“轻松什么?你一直是我灵感的泉源、生命的目标,有了你,我真心诚意的活,没有你,则是永恒的虚伪。”他缓缓地问她:“你要的是真心,还是虚伪?”

“当然是真心,拥有一颗真心!就没有白活。”桑琳说:“可是,我会比你快老,到时再也不能满足你,那你怎麽办?”

“桑琳,你要听真话吗?”见她点头,他才说:“我希望你快点老,很老很老,那就没有人会和我抢你了,那时你才会明白,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桑琳轻轻的闭上眼,偎在他的胸前说:“阿骏,以前我觉得你绝顶聪明,现在才知道你其实很傻很傻。”

风吹来的某个方向,传来隐隐的叫声。

“是吕云他们。”她说。

“就让他们喊吧!”他满足的抱著她说。

“你晓得出迷宫的路吗?”她问。

“我不在乎,反正有你在。”他又加了一句,“即使走错也没关系,总之,这是我们自己的时间、自己的世界。”

玉米秆如齐列的士兵看著他们,他们研究太阳的方向、审视梗叶的形状,慢慢的,就找到走向出口的窍门。

☆☆☆

林世骏和桑琳在次年的二月结婚,街旁还积著小小的雪。筹备的三个多月期间,他们除了应付亲友的询问,找房子、家具外,还写了很多封信回洛杉机,很正式地请求家人允许。

书信,林家人不回应;电话,三句不合就挂了。再僵持下去,也是毫无意义的,最後,林世骇坚持要先结婚。

他们还特别找了个规定不能离婚的天主堂,以表示他们要白头偕老、永不离弃的决心。

戒指,是比黄金更坚固恒久的白金。

婚礼场面极私密,一半是美国朋友,他们很可爱,一听到他们是姊弟兼师生恋,全都说:“好罗曼蒂克呀!”

中国朋友少些,只有吕云母子三人,维恺和紫恩,辛潜和雅芯,还有主动说要参加的方安迪。对於他们接受林世骏和桑琳的恋情,各有一番心理转折,但基本上都是祝福的。

婚礼当天,很意外的又来了四位长辈,一对是维恺的父母,一对是辛潜和雅芯的父母,像是给年轻人们打了一剂强心针般,平添了许多欢乐的气氛。

在等待神父时,紫恩和雅芯陪伴著新娘,在化妆室里做最後的整装。

“桑琳,你确定这六岁的距离能跨越吗?”紫恩轻弄著白纱问。

“谁知道未来呢?”桑琳微笑著回答,“我珍惜和阿骏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即使将来我们必须分离,我也不会怨他,因为我们曾经爱过。”

“没错,曾经爱过,就已留住永恒。”紫恩若有所思地说。

“你真的很勇敢,好像在向整个社会传统挑战。”雅芯整理著新娘花束说。

“老实说,我若事先知道过程会是那麽痛苦,或许根本就没有勇气走这一遭。”桑琳淡淡地说。

“嘿!你这话好耳熟喔!”雅芯想了想说:“对了!我有一对夫妻朋友,叫何永洲和程雁屏,他们相恋的过程也是反社会的,雁屏就说过类似的话。他们现在住在冰天雪地的大湖区,你们真该认识认识,一定会有很多感触可以倾诉。”

此时,雅芯的母亲伍涵娟,紫恩的婆婆吴菲丽,也都进来看新娘,私下再说恭喜。

“你们说巧不巧?涵娟以前竟是我的学姊,我们是同一所小学的,连班导师也是同一个人。”吴菲丽兴奋地说。

“简伯母也住过大安公园那一带呀?”回台湾寻过根的雅芯好奇地问:“你是走穷人家的南门,还是有钱人家的西门呢?”

“你连这个都知道?”吴菲丽笑著说:“我走西门,但我家是矮破的平房,不是那种好几进厅堂的深宅大院。”

“我的记忆力还恢复得不大好。”伍涵娟轻声说:“我现在只记得“永恩综合医院”,还有朱惜梅老师的家,她家非常漂亮……她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叫旭萱,是吗?”

“旭萱不是她的女儿,如果我记得没错,朱老师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吴菲丽说。

“太好了,我母亲又多了一个人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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